丁翊离开时，丁蒲送他出来，顺便也在小区散步。母子两人很久没有单独聊过天，丁翊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一时也没主动找寻话题。
“改天给你送一些鱼干过去。”丁蒲说。
“怎么不让我今天顺便就拿走？”丁翊问。
“你别在这装不懂。”丁蒲扫他一眼，“房子留给你，我还不能回去看看了？如果你都带人去住了，我提前说一声，省得大家尴尬。”
丁翊说：“哪有什么人，我已经一心学习了。”
“我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丁蒲自从听说他要考研，也做了不少功课，还托人打听了导师情况。“反正我尽全力帮你联络，你要是有兴趣就见一面。”
“您突然这么贴心，我有点不适应。”丁翊随口应付，没表现出抗拒。
丁蒲作势要打他，“你这专业继续深造也不容易，别这么吊儿郎当的。”
“我知道，我既然决定了就肯定有自己的打算。您别操心了，有需要我会说的。”
“你有数就行。”丁蒲转换了话题，“下周你外婆大寿，你提前来这边，我们一起过去。”
丁翊答应下来，还想再打听邹天南去不去，但是又显得太刻意就作罢。他并不想让丁蒲感觉出什么，无论是觉得他们关系太好还是出了问题，都不是好事。
寿宴这天丁翊比约定时间提前到达，但是最后也没等来邹天南，他和俩妈妈一起出门，才没忍住问了一句。
“他陪澜澜出去了。”邹依莱提起这事就挺高兴的，继续说：“晚点他会过来吃饭的。”
丁翊第一次觉得自己不该多嘴，后半程低头玩着手机很沉默。
好在俩妈妈都在聊工作上的事，并没在意他异常地沉默。
仪式快要开始时，邹天南终于现身，这一桌只剩一个空位，就在丁翊旁边，所以他自然入座。
接近初夏的天气，有着炎热的前兆，邹天南带着清爽的气息坐到了丁翊旁边。后知后觉地，丁翊意识到这是信息素，柠檬香被存在感极强的海盐冲淡了。这应该是澜澜的味道。
平心而论，这个信息素很好闻，丁翊却有些不自在。这种不自在持续了很久，直到有好事的亲戚过来敬酒，丁翊才回过神来。
仪式结束，大家都离席敬酒去了，丁蒲带着他们去给奶奶祝福后，打发他们回去吃饭。她和邹依莱认识亲戚去了，饭桌上就剩下几个人在专心吃饭。
“好久不见小翊，来我们喝两杯。”这人以前找丁翊拼酒输了，之后每次都要重温一下，象征性和他喝几杯。
丁翊刚和他喝完一杯，他就发现了邹天南，眼里兴奋的闪光和当年想要灌醉丁翊的一样。
“这是我弟弟，平时不喝酒，我陪你喝。”丁翊给自己倒了一杯，朝他抬抬手，仰头喝掉。
“我哪是难为人的人，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敬你们一杯，天南弟弟随意就行。”那人也喝了一整杯，“一会来打牌吗？”他是冲着邹天南说的。
丁翊给他介绍了这人的来头，转头就解释说：“一会他要陪我出去，下次再说。”
邹天南被丁翊保护起来，连个插话的机会都没有，他默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举着酒杯说：“我也陪一杯，就是我有酒精过敏，万一晕了还要劳烦您帮忙打个急救电话。”
丁翊都还没反应过来，邹天南就开始喝了。
“别别别，都是一家人。”这亲戚立马拦住邹天南，把酒杯抢过去，才说：“还是身体要紧。”
估计是被这愣头愣脑的气势吓住了，他看见另一桌的人就拿着酒瓶走了。
等人走远了，丁翊才小声问他，“估计他是不敢来招惹你了。你还真准备喝？”
“反正也不会真的晕倒。我一喝酒就上脸，看着也够吓人了。但是大多数人都是这种反应，根本喝不上。”一桌菜都凉了，邹天南就吃着下酒的凉菜说这种话，活像个酒罐子的发言。
“谁家还没有个倒霉亲戚，几年也见不着一次。”丁翊大概是提起这人就烦，顺手就拿起邹天南那一杯喝了个干净。
邹天南定定地看着他，而后又接着吃卤水拼盘，夹了几次才夹起来一片鹅肝。
“你再喝几杯，就有下一波人来灌你了。”邹天南拿起空酒杯，放到很远的位子上。
丁翊吸了吸鼻子，像是在确认什么，满足地笑起来，有点傻气。“不喝了。我发现喝过酒就闻不到信息素。”
邹天南也感受一会，“这里的信息素还好。”当然赶不上国外那不用阻隔贴的架势。
本来酒量还不错的丁翊，太久没喝过酒，接连灌了两杯白酒和一杯红酒，也难免上头。“你腺体好多了吧，找Omega是不错？”
邹天南审视的眼神，一寸寸刮过丁翊，“你这话什么意思？让我去相亲的时候，你没想过这个结果？”
“当然想过。”丁翊低头吃菜，根本不知道往嘴里送了什么东西，吃得直想吐。丁翊按着他肩膀站起来，天花板上的吊灯在他眼前旋转，“以后都健康，顺利。”
邹天南刚抬手准备扶一下这摇晃的身影，丁翊抽回手走了。动作带起一阵风，吹过邹天南落空的手。
丁翊快步走到洗手间，全吐了出来才把气喘匀了。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顿时觉得无比恶心，接着又干呕几次，终于确定没东西可吐。他洗了一把脸。
邹天南悄无声息站在他身后，和他在镜子里对视，一时间谁也没说话。洗手间的灯光只开了一半，洗手台反射的灯光加深了丁翊的脸部轮廓。
邹天南更加确信丁翊瘦了。
丁翊不悦地皱眉，他又嗅到海盐柠檬的信息素，也不知道他们要做过什么，才能有如此的信息素融合。
接吻、做爱、临时标记，每一种可能性都是涌上喉头的想吐。
“你别过来。”丁翊发散信息素，本意是想让自己稳定点，看起来更像是用信息素逼退邹天南。
但是邹天南不为所动，迎着雪夜的风霜走上去，“这就受不了？丁翊，你把所有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丁翊将邹天南无所谓的笑意尽收眼底，过于刺眼，他把邹天南推到隔间门柱上，充满威胁的信息素全数压上去。
“这不是你冷静的结果？好好谈你的恋爱，别来惹我。”丁翊放开他。
邹天南的信息素扑过来，他抓着丁翊还想说什么，洗手间的门被推开，一个小孩跑了进来。
“小叔叔，你今天怎么没来看看我。”小孩撞进丁翊怀里。
六岁的小孩看不懂两人奇怪的氛围，只懂得好久没见的小叔叔，居然在洗手间偶遇，这样纯粹的快乐。
“我在外面等你，一会带你出去玩。”丁翊摸摸他的发顶。“这也是你小叔叔。”丁翊指着邹天南介绍。“他是我表哥的儿子，卢熙。”
小孩没有这么复杂的感情，一听到要去玩，差点连厕所都不上了。他们都收敛了信息素，刚才一触即发的状态早已消退。邹天南自然没那个心思陪小孩玩，离开前只是重重看了一眼丁翊。
邹天南不知道丁翊怎样才肯踏出一步，或许他一开始就不该奢求这种东西。
*
丁翊的画成功入围油画展，五一节开启全国巡展的首站，他难得为此发了一条朋友圈，收获了不少祝贺。其中有一个点赞来自邹天南，排在很后面，在他发出后三天才看到，由此可见这大忙人延迟有多高。
这幅油画还为丁翊带来了第一份商单，外地一家画廊找上他，想要一组三联画。作画要求明晰，想必是受人委托找上他的，丁翊签了合同，五一假期全用在作画上。艺术顾问一再表示长期合作的打算，就看这次委托的完成情况。丁翊花了一些时间才摒除杂念，让画布只是画布，而不是敲门砖。
一旦认真画画，丁翊就长住在出租屋，家都不回了。因为总是一个人待着，他会强迫自己每天出门吃一顿饭，不能全靠外卖应付，不然状态太差会画不下去。
丁翊站在路边等红绿灯，花坛里的红花盛放，烧红了他的眼底。一时起了好奇，丁翊拍照打算发给邹天南，对着还停留在一个月前的聊天记录，他没能输入一个字就退出了。
他进入识花小程序，上传图片，等待结果加载出来。
微风都被暑气晕染发烫，吹在脸上有种别样的舒适，丁蒲的电话在这时候跳出来。
“你忙完了回家一趟，把手里的事放一放。”丁蒲的语气异常严肃，不似平时让他回家的态度。
丁翊眼皮一跳，“怎么了？”
“天南徒步出事了，我们刚接到警察的电话。”
汽车鸣笛声渐次响起，提醒前排走神的司机起步，也唤醒了丁翊。他把脑内各种糟糕的假设强行掐断，“我马上回来。”
丁翊捏着手机，力度大到像是要把它捏碎，才稳定了心神，他才打车去和丁蒲会合。
一路上丁翊都在尝试拨通邹天南的电话，都是无法接通的状态。他想要是他们还维持着以前的联络频率，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抓瞎。
他一到家，丁蒲就扶着邹依莱出来，“走吧，我们先过去。”
“定位给我，我来开车。”至少丁翊看起来比她们要稳定一些，而且邹依莱六神无主的样子只有丁蒲能照顾她。
丁蒲把车钥匙给他，说：“警察说徒步队有一半的人被天南带回来了，还有一半的人被困在山里。那地方只有他能找到，就和救援队一起进山。现在没人能联系上他们。”
丁翊发动车子，“救援队也失联了？”
街道两旁都是不知名的红花，摇曳跳动的花朵似连天大火，燃烧整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