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潮湿的南方, 到了十二月下旬，也是挺凉的。虽然和哈市的满目白雪比不了，但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湿气, 让人不论在哪都觉得阴冷阴冷的。
更何况, 南方，没有暖气。
室内的温度，只能靠电采暖维持。
但厨房里忙活了半天的叶南枝，额头上却渗出了一层薄汗。
这厚多士看着简单，做起来也挺麻烦的, 尤其是要在不破坏外表皮的前提下，在方方正正的土司上面掏出一个洞来。
好几次，叶南枝都感觉刀尖要穿破土司金黄的表皮, 好在她及时收手，这才勉强维持住了土司的完整。
接下来就是调蛋液。为了让面包更香甜, 蛋液中叶南枝加了一点点蜂蜜，是槐花蜜，出烤箱的一刻, 淡淡的花香跟着面包的香甜一块从盘子里溢了出来。
等到装盘之后，下面铺上原本的土司丁，上面铺上各色水果。最后在面包的正中间，放上一颗冰淇淋球。
叶南枝还不忘插上两根巧克力棒作为装饰。
拍照后, 叶南枝第一时间, 插下一块递给楚然：“尝尝。”
这个动作，在二人共处期间,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发生了。不过即便是这样, 楚然仍然觉得, 心里的甜意, 比嘴巴里的更浓郁。
厨房内，烤箱的温度把二人周围的空气烘暖融融了。似乎窗外阴寒的月色，跟她们没有一点关系。
这是在十二岁之后，很少体会过的温暖。
十二岁的她当时也会害怕，不过日子一久，也就习惯了一个人打发漫长孤寂的黑夜。
甚至渐渐忘记了，温暖是什么滋味。
饭后，叶南枝主动承担了刷碗的任务。
楚然见小姑娘这般殷勤，搬着电脑坐她对面的餐桌上，一边看最近的学术文献，一边听着厨房里那潺潺的流水声。
叶南枝看楚然心情还算好，装作不经意的提起：“那个……我老师要回来了，机票定在明天。”
明天是周五，十二月二十五号，圣诞节。
“嗯，知道了。”楚然神色平平，似乎没有要就着这个话题继续探讨下去的意思。
“你们这周五还开会吗？”
“不开。有事？”
“哦，没什么。”手上的工作不停，叶南枝心里开始盘算着周五的安排。因为二次答辩，周五下午的全校例会暂停一周，好在她知道楚然上午有课，那么就要在中午之前，开始执行她的计划。
这边正想着，一双胳膊刚好环住她的腰肢，楚然倏地从身后贴了过来。
“在想什么？”
因为做了亏心事，叶南枝显得有几分紧张，借着把洗好的碗筷收好的空隙，巧妙地钻出楚然的束缚。
“没什么，在想后天吃什么。”
小兔子躲避的招数总是这么蹩脚，但好在，她答应陪自己过圣诞。
只要能留住人不走，楚然也不急于这一时，更何况，这段时间相处以来，小兔子明显已经对她没什么戒备了。
思来想去，楚然主动提议：“要不吃烤鱼吧。上次没做好，这次再给我个机会。”
“可，上次买的荔枝不是已经用完了吗？”叶南枝喜欢甜辣的口味，喜欢在烤鱼的酱汁里，借荔枝调味。
其实也可以用荔枝罐头，可楚然总觉得，罐头不如新鲜的果子汁水饱满。
“没有。”
“现在下单来不及了吧？”现在正直冬季，不是荔枝的季节。上次那盒荔枝，也是楚然化了大价钱，从外地空运过来的。
“可以去超市买啊。”楚然说：“申市这么大，多走几家，总能找到的吧。”
“别麻烦了，我吃什么都行。”叶南枝擦干净了手，就躲回房间里继续看文献去了。
人烟散去，空气里的温度一点一点降低。空荡的客厅，只留下楚然一个人——和茶几上的那束百合花一起。
桌上的茶水已经冷了，就像她的世界一样。
待楚然洗漱后，叶南枝已经乖乖躺在床上，中间是那棵巨大的胡萝卜。
之前，楚然很喜欢这个萝卜，因为它的存在，叶南枝才愿意与她同床。每晚，在小兔子熟睡过后，楚然都会将那碍事的东西丢下床，随后轻轻挪到叶南枝旁边，将她揽进怀里，在缓缓入睡。
可今日，楚然不想这么麻烦了。
她主动拎起那根胡萝卜，直接丢到客厅的沙发上。用力之猛，最终胡萝卜在沙发上打了两个滚，滚落到地毯上。
再回去的时候，叶南枝正揉着朦胧的睡眼：“怎么了？”
“没什么。”楚然抬手便关上了灯，随后钻进被子，制动靠近了叶南枝一侧。
突入其来的接触，将叶南枝的睡意一股脑地全部驱散开来。楚然这是要干嘛啊！
“不是明天要回学校看看吗，怎么还不睡？”楚然明知故问。
“你这样我怎么睡啊！”
这样睡不了，那就换个姿势。
带着不容置喙的力度，楚然强迫叶南枝躺进自己的怀里。任凭她如何挣扎，胳膊禁锢着对方的力度都丝毫未曾减退。
“楚然，你别闹了！你答应过我，说不会越界……”
话没说完，滚烫的气息落下，楚然吻上叶南枝的额头。
刚刚洗过澡的楚然，身上都是沐浴液和洗发水的香气，淡淡的茉莉味，和上次叶南枝在楚然衣服上闻见的攻击性的味道不同。
是她记忆里，最熟悉的味道。
挣扎的手停在原地，楚然顺势又紧了紧环着叶南枝的胳膊。
楚然声音柔柔的，听起来没什么力度：“让我抱一会，好不好。就一会。”
今天，小兔子再三躲着她的行径彻底让她慌了神。她现在急需些什么来安稳自己的心。显然，抱着一只沉睡的兔子，并不能达到这个目的。
楚然想在这只小兔子清醒的时候，抱住她，亲吻她的额头，去嗅她发丝间的香气。
似乎这样才能表达，看啊这只兔子没有躲着你，她还在你身边。一切，都是你的错觉。
“枝枝。”楚然低声唤她，声音之柔，似在恳求：“你明天，会回来的，对吗？”
叶南枝撇开脸，似有似无地“嗯”了一声。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楚然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开来，环着叶南枝的手也不再那般紧紧箍着她，而是换成了让叶南枝相对舒服的方式。
可挣脱了禁锢，叶南枝却还是失眠了。
这是相处以来，第一次叶南枝睡得比楚然晚。
透过白色纱幔，叶南枝看着窗外朦胧的月亮。久久未曾合上双眼。
——
周五一早，宋教授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马不停蹄先赶回学校。
一来，今天是郭鹏的第二次答辩，宋教授着急先来提前给他把把关，梳理梳理。二来，叶南枝脚上的上他一直惦记在心里，此番听说已经痊愈了，他也着急看看是不是真像信息里说得那样好。
看见叶南枝健健康康站在他面前，宋教授很是欣慰。
“孩子痊愈了就好！说起来，这事还真得感谢楚老师！通说这段时间她一直照顾你。我可得好好当面感谢她。小叶啊，一会我得去看郭鹏答辩，你帮老师把这个送去给楚老师。蘑菇，是我亲手采的。”
等叶南枝拎着礼盒到楚然的教研室门口时，门微微敞着。透过缝隙，叶南枝看见楚然正专注的写着什么。
敲门的手刚要抬起，屋里低头写字的人就发了话：“进来吧。”
“你怎么知道我在门口？”
今日，楚然穿了一件墨蓝色的丝绸衬衫，衣襟上的胸针是个天鹅的图案，翅膀的位置镶嵌了一颗珍珠，带着淡淡的柔和的光泽，一如她此刻脸上的笑容一般温柔。
乌黑的长发散在身后，是说不尽的气质与端庄。
见叶南枝愣在那不说话，楚然纤长的指尖轻点对方的脑门：“怎么突然过来了，想我了？”
叶南枝这才想到此行的目的，双手递上礼盒：“喏，我老师特意给你带的。”
楚然打开瞅了一眼：“蘑菇啊，你带回去吧，正好晚上今晚烤鱼的时候放几颗。”
“你带回去吧。”
“我不方便。下午还有事呢。”
叶南枝知道，今天楚然是上午的第二堂课，中午之前事情会全部结束，下午的回忆取消，应该早早回去才对啊。
“你下午要去做什么啊？”
“去买荔枝啊，不是说好了要做烤鱼嘛，我已经查到申市哪里有新鲜的荔枝了，虽然有点远，但我四点之前一定可以赶回来。”楚然收起桌上的东西，看看腕表，准备往上课的教室走。
“对了。下午你在家的时候，记得把鲟鱼你拿出来解冻上，等我回去给你做饭。”
叶南枝正在那愣神，楚然又催促了一遍：“听见了吗？”
“哦、哦！”叶南枝有几分心虚：“知道了。”
出了教学楼，叶南枝一直魂不守舍的。
手里拎着那袋蘑菇，愧疚的感觉溢满了胸口。
案例来说，楚然这段时间对她真的很好。可谓无微不至，凡是能做到最好，绝不会将就。
就在刚刚还对今晚充满期许，忙前忙后。
可……经历过昨晚，叶南枝又不敢再待在楚然身边。
尤其是想到，在她们生活的那套房子里，有那么一个房间，装满了楚然对另一个女人的心意。
在此之前，叶南枝还曾安慰自己。可经过接触，原本淡漠的楚学姐，从习惯到行为，都让她觉得陌生至极。
曾经的楚然，是万万不会像现在这般，主动讨好，主动表达自己的心意。
看来，那个女人，真的改变了楚然很多。
所以现在呢，因为回国，她和那个女人分开，所以，自己成了替身？
叶南枝不甘。凭什么……她不想成为另一个人的影子。
凝下心神，叶南枝揉了揉眉心。
她回到楚然的家里，把蘑菇放在餐桌上，看了看冰箱，到底是没有动冷冻室第三层的鲟鱼——想来，今晚楚然只有一个人，她应该用不到才对。
楚然不爱吃甜，不爱吃辣，也不爱吃鱼。
现在她走了，楚然终于能按照自己的口味吃饭了。
叶南枝简单收拾了一下家里，为数不多的，属于她的东西，随后叫了计程车，直奔郑晓柔家去。
那天，她不仅答应圣诞节帮小柔照看猫，还主动把后面的任务全部揽了过来。
晓柔格外高兴，主动提议，如果叶南枝不嫌弃，就干脆在她家住下来。
叶南枝心下盘算，宋教授刚出差回来，肯定要放几天假，再加上临近年末，学校应该不会有什么别的事情，所以，她可以在晓柔家躲好久。
久到楚然彻底放弃她，久到这段，尴尬又见不得光的关系，彻底结束。
晓柔家很好找。一进门就看见留给她的纸条，说是卫生间里的洗漱用品都是新的，叶南枝可以直接用。另附上照顾猫猫的注意事项，每天需要喂的药品和猫粮，数量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屋里，小猫原本在睡觉，听见外面有声音于是探了个头出来。看见叶南枝后朝她喵喵叫了两声，随后主动走到她旁边，咕噜咕噜地用身子磨蹭她的脚踝。
“哎呀好乖啊！”叶南枝抱起小猫，按照晓柔纸上的留言，给她盛了一小碗冻干猫粮。
“听说你叫派星？派星啊，接下来几天，就要咱们两个相依为命了！今天圣诞节，给你加个餐吧！”
看见额外的零食，小猫哪里还顾得上猫粮，嗖地一下扑进叶南枝的怀里，抱着小鱼干不撒手。
这边，派星吃得正香，叶南枝的肚子也跟着咕噜噜叫了起来。
小猫也听见了那阵声音，左右去寻声音的源头，最后看向抱着她的叶南枝。
“看什么看，你倒是有圣诞大餐了，我还饿着呢！”
派星似乎听懂了叶南枝的话，将怀里的小鱼干推到叶南枝面前。
见状，叶南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揉揉派星毛绒绒的脑袋：“你自己留着吃吧！”
说着，又拿一根小鱼干送给派星：“喏，谢谢你跟我分享。”
喜从天降，派星抱着小鱼干在那啃得美滋滋，叶南枝却犯了难。
做饭她不会，圣诞节的餐厅，估计到处都是人满为患。叶南枝不想出去和那些成双成对的人挤，似乎外卖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可，这个节日，那家外卖能送的相对快一些呢？
——
这边，跨过了半个城市，楚然终于拿到了新鲜的荔枝，火速驱车往回赶。
到了楼下，发现楼上的窗户并没开灯，一阵不好的预感蒙上心头。
进门后，果然家里空荡荡的。楚然发现，屋里所有叶南枝的东西，都不见了。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电话那一头，机械般的声音传了过来。消息框里，上一条信息还是早上，叶南枝已经很久没有回复过她了。
很好，这兔子又跑了。楚然没多想，拿着车钥匙再次出门。
申市很大，但叶南枝无亲无友，能去的地方并不多。首先是学校宿舍。可隔壁屋的人说，她们已经很久没看见过叶南枝了。
楚然打电话给李欢，可李欢也不知道叶南枝的下落，她此刻正和自己的小男朋友在外约会呢。
至于酒店——圣诞节的房费翻了不止一倍，凭她对叶南枝的了解，这种随意撒钱的行为叶南枝做不出不来。
每一个叶南枝可能去的地方，楚然都一个一个找过了，还是没有寻到她的踪迹。
行啊，四年不见，小兔子真是学厉害了。
楚然顺着江边，看见一个熟悉的地方。
是之前叶南枝带她来吃过的麻辣烫，叶南枝说过，只要想家，她就会去那家吃饭。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楚然朝店铺开过去。
屋里没什么人，圣诞节，好像愿意选择麻辣烫作为节日晚餐的人并不多。
楚然在店铺里来回浏览一圈，没看见叶南枝的身影。
这已经是最后一个地方了，这里没有，楚然，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失落地站在门口，楚然再次拨通电话，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机器人的声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看来，真的跑了。
楚然愣在门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脸上写满了无助与茫然。
一旁，店老板的声音叫住她：“哎？你不是上次那个姓叶的小姑娘的朋友吗？”
能开豪车来光顾他的小店，老板对楚然的印象很是深刻。
“？”
“你看看，这个手机尾号是她吧，中麻中辣不放醋。哎哟，我给你讲啊，今天外卖爆单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骑手接单，你们是朋友，要不您受累，给那个小姑娘送去吧，我请你俩喝汽水！”
——
叶南枝在屋里，用逗猫棒撩拨有一下没一下撩拨着派星。似乎是因为还没痊愈，没一会派星那股活泼的劲就散去，原本明亮的眼睛，眼皮越来越沉，反应也缓慢起来。
应该是累了。
见状，叶南枝把它抱回猫窝，轻轻了捋顺它的毛发：“睡吧。”
抬头看看时间，距离她的外卖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怎么还没到。
正要摸手机去看外卖软件上的送餐信息，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想起。
想什么来什么，看来今天她很幸运啊！
“来了来了！”叶南枝不忍心打扰刚刚睡着的派星，火速来到门口。
门板推开，装着餐盒的包装袋被递到眼前。
刚要伸手去接，就听见一阵熟悉的声音：“叶小姐是吗？”
一抬眸，楚然阴翳的面庞就在她眼前。
“你的餐到了。”
作者有话说：
楚然：你猜狼和兔之间，谁才是那个“餐”
这一章来来回回写了很多遍，一直不满意，再加上吹空调冷热交替，作者君不幸伤风，今日的晚了许多不好意思
感谢在2023-07-07 23:34:15~2023-07-09 22:04: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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