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端公司里出了事儿,在把许溪舟和温槿送来医院的当晚就自驾回了南城,这会儿许溪舟把结婚证拍给他看时他还坐在办公室里忙着。

  纪端:“兄弟,你真狗。”

  许溪舟得意一笑:“过奖,嫂子何年何月出现?”

  纪端:“……”

  许溪舟在开车,手机就让温槿拿着给他开语音,一通无耻之怼,让纪端直接把他拉进了黑名单。

  许溪舟心情却好的不得了。

  重海的阳光从来不会过分燥热,稀稀落落洒满重海的天地。街道两旁的木槿花迎着朝阳初生绽放,这样的盛日,比起南城的春天更暖,相比南城的夏天又更冷清。

  原本一切就该如此顺利。

  但是很快,有一些意外就如同重海变幻莫测的天气般突然侵袭。

  从踏出医院那一刻开始温槿其实就有所感觉——眼睛很不舒服。

  只是当时以为是自己太久没有出去了,阳光接受不良,便没有多想。刚刚拍照的时候眼前黑了四五秒,他也以为是闪光灯带来的短暂刺激。

  可是就在放下手机的那一刻,那黑暗也随之降临。

  “哎,尘埃落定,等我和阿槿出院一定要大摆一次宴席,让那些傻逼看看,我和我媳妇儿还偏就绑在一起了!”许溪舟语气里嚣张与骄傲藏都藏不住,再次得到了后座三人一片嫌弃的白眼。

  “呵!秀恩爱,嗯的快!”江信不敢对着温槿说那个字,只好用气音带过去,满脸土色。想当年他情场小王子,他兄弟都结婚两次了他还单着,丢脸啊!

  许溪舟哼了一声,孩子气道:“我忍你很久了,小心我给阿槿吹枕头风,让他疏远你!”

  江信冷笑一声,不服气道:“就凭你?!我和阿槿三十几年兄弟,从穿肚兜就在一起了,你那会儿还在哪呢!?”

  许溪舟挑了挑眉,丝毫不慌,反而笑道:“是,三十几年的兄弟,还是到了我怀里——”

  江信被气的半死,几欲起身打死这个臭不要脸的东西,还是江妍和陈柯提醒他许溪舟正在开车才勉强冷静。

  车厢内这才短暂的恢复了安静。

  也就是这会儿,他们才发现温槿坐在副驾里始终一言不发。一般这种时候不管怎样温槿也会出来打趣一两句的。

  连江妍都发现了不对劲,玩笑道:“阿槿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后悔了?现在倒头还来得及!”

  许溪舟「呵」了一声,瞥了眼身旁的温槿,这才发现他状态很不好。脸色苍白如纸,唇色浅淡,呆滞的看着前面,又像没有焦距似的不知道在看什么。

  许溪舟立马发现了不对劲,趁着等红灯时摸了摸温槿的脸,低声道:“身体不舒服了吗?”

  温槿一言不发。

  许溪舟看到他嘴唇动了动,又紧紧抿了回去,似乎在拼命咬牙承受什么。

  这回不是不对劲了。

  许溪舟有些慌了:“阿槿,阿槿?你怎么了?和哥说说话!”

  “怎么回事啊?”江信脸色也沉了下来。

  “阿槿?”许溪舟继续喊他。

  “哥,怎么了?”陈柯坐在副驾后面。他看不清温槿的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阿槿?你看看哥。”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槿的头才不知所措的转了转,可是转到许溪舟那边时,焦点明显不在许溪舟身上。

  他看到温槿摸索着抓住许溪舟的手,动了动苍白无色的唇,颤声说:“哥,我看不见你了。”

  ……

  “有可能是外伤导致的□□脱落,好在发现及时,程度不重。不过为了避免恶化,还是建议尽快进行手术治疗。”

  医生看着温槿的片子和病历,对许溪舟和温槿说。

  两人都没有说什么,出去之后也仍是沉默,只有温槿的手被许溪舟牢牢抓着。

  温槿的眼睛只在车上那会儿暗了好几分钟,等缓过来后看还是看得见,就是眼睛总是又涩又痒,现在看强光还很不舒服。

  “哥……手术可以治疗的……”温槿知道许溪舟这会儿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们刚刚复婚就发生这样的事情,任谁心里也不会好受。

  许溪舟没有说话,仍是紧紧抓着他的手。

  这件事自然也是瞒不住其他人的。

  许母和温母当即红了眼眶,几个大男人沉默不语。好长一段时间都没人说话。

  温槿看不过去,也不喜欢这种沉肃的氛围,只好干巴巴安慰道:“没关系的,手术而已……”

  又不是没有动过。

  身上的伤太多,就会忘了疼。

  不知过了多久,温槿才看见至始至终沉默不语的陈柯低声说:“哥,是不是,因为我?”

  温槿愣了愣。

  陈柯长大之后就时常因为自己小时候对温槿做的那些事情感到羞愧。不过其实大多都是一些幼稚的小把戏,最严重的那次大概就是用石头砸破温槿眼睛的时候。导致温槿现在眼角还留着一个小小的疤,只是现在已经被新伤覆盖住了。

  温槿沉下了脸,皱了皱眉,不喜欢他这样说:“胡说什么呢!”

  温槿明白陈柯心里在想什么。

  可他们是亲人,所以温槿不希望他把这种事情往自己身上揽,更何况本来就不关他的事。

  那种自我造成的心理负担最折磨人。温槿有过这样的时候,所以不希望他的弟弟因为他而背负这样的压力。

  “好啦。”温槿看陈柯那副又要哭的模样,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温声说,“大概是掉下去的时候有什么异物进了眼睛,而且发现的也很及时的,动手术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风险,哥都不怕,你怕什么,嗯?”

  陈柯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手术这件事拖不了,许溪舟问清了医生一些相关事项之后就迅速定好了手术时间。

  温槿动手术那天,鹿倾和吴隅都来了。

  他无奈,还开玩笑说:“又不是生孩子。”

  许溪舟沉默的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问:“怕吗?”

  其实温槿不怕。

  有许溪舟在,有那么多亲人家人和朋友在,他没有什么好怕的。

  “怕。”

  因为我怕,所以你就不能害怕。

  许溪舟深吸一口气,吻了吻他的脸,笑说:“不怕,哥陪着你。”

  温槿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这是许溪舟第一次看着温槿被推进手术室。

  他害怕那道门。

  即使知道手术风险不大,即使明白他一定会出来。

  可是那天温槿昏迷不醒被推进急救室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忘不了那种感觉,仿佛自己站在高空,抓不住他的手就会万劫不复。

  还好,还好他们已经结婚了,还好他的阿槿已经是他的了。

  所有人都说许溪舟是神眷顾的孩子,他身边的朋友羡慕他,营销号吹过他,导演和前辈夸过他。

  他这一生无病无灾,曾经熬夜节食都没有损到过身体半分。

  他年少时就站在偶像神坛,所做的每一首曲子几乎都拿过各种各样含金量极重的奖。

  出演的首部戏就拿了最佳新人,提名最佳男配,主演的首部电影就是国际金奖影帝。

  自己的公司节节高升。

  堪称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完美人生。

  可他这辈子,唯一觉得真是上天恩赐的,只有温槿。

  他知道不论是他身边的人,或是网上的粉丝和路人,都在说温槿命好,居然和许溪舟在一起了。

  可是只有许溪舟知道,是他命太好,所以遇到了温槿。

  如果不是温槿,他早就已经迷失在娱乐圈的名利场里,成为曾经的自己最瞧不起看不上的那种人了。

  他曾经站在山顶俯视众生,志得意满骄傲自大,摒弃过,不屑过。还以为上天真的包容了他的所有贪心。

  可后来他想,他的那些灾祸或许老天爷都扔在温槿身上了。

  在温槿心里他永远是山顶上面的人,所以温槿自认为他高不可攀。

  许溪舟以前以为这只是温槿的心理作用,是温槿想得太多,对这份感情不够自信。

  可在和温槿分开的那段时间里,许溪舟才恍然明白,他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也和那些羡慕他嫉妒他的人一样,将自己高举在了神坛。

  所以他的阿槿才觉得许溪舟真有那么高高在上。

  原来是他让温槿害怕了。

  和温槿分开的那两年,他想过自己那么努力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他爱的和爱他的人吗?可是他已经站在巅峰,足够庇佑他和他们了。

  是因为热爱吗?可是比起表演,他明明更爱音乐。

  而表演的初衷是为什么?或许有热爱,可他决定踏入演艺圈,更多的明明是为了那些他爱的人。是为了自己能有足够的力量保护他们,是为了让那些肆意揣测的人闭嘴。

  那他后来功成名就之后的追求又是在为什么?是了,无非就是那点好胜心在作祟。

  许溪舟不是神,许溪舟不可能心无旁骛,许溪舟那样好胜心强的人,甘心输吗?甘心自己落在谁之后吗?

  他在表演的路上入戏太深,忘了自己,也忘了他的初衷。

  于是上天第一次惩罚了他的贪心,把他的阿槿带走了。

  所以许溪舟明白了。

  他犯的错,他的阿槿在为他接受惩罚。因为上天明白,他不怕疼,但是他怕温槿疼。

  许溪舟,事到如今,你还敢放手吗?还敢赌气吗?还敢任性吗?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

  手术不过个把小时。

  顺顺利利轻轻松松。

  众人也总算是松了口气。

  温槿的眼睛暂时是看不见了,必须要蒙眼换药,避免感染。

  让温槿崩溃的是,这几天温母和许母变着法子给他弄饭吃。什么十全大补汤的,简直苦不堪言。而且还时不时要接受几位长辈喋喋不休的念念叨叨。

  每次被念还要装作听的很认真的样子。幸好看不见眼睛,不知道他在昏昏欲睡。

  许溪舟也不帮他,只言让他好好听。说自己管不住他只能让长辈们来教训教训。

  那之后几天重海的天气特别好,温槿这里有许溪舟陪同,许母许母便打算带着温母和陈寅在重海逛一逛玩一玩。

  许母年过半百了还跟个小孩儿似的,到处都想去看看。

  许溪舟在重海半年早就摸清了那些吃喝玩乐的地方,本来是为他和温槿做个打算,到最后倒是先安排了父母。

  而江信工作忙,在这儿待了几天就走了。反正把人交给许溪舟他也放心。

  陈柯就跟个闲散人士似的,任温槿和许溪舟怎么赶也不走,硬要留在这儿,还是后来许溪舟不知道和江妍说了什么让江妍出马才把人带回南城。

  等把闲杂人等都清走了,病房里自然就只剩下温槿和许溪舟。温槿的眼睛行动不便,去哪儿都得许溪舟带着。

  许溪舟美其名曰「照顾他」,上厕所都要亲自给他脱裤子。洗澡也只能由着许溪舟帮他洗。

  有时候两人起反应了还要躲在卫生间里互帮互助。

  简直就是没羞没臊的日子。

  温槿现在就只想自己快点好起来。不然老流氓迟早有一天在这里把他办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段日子,温槿越发粘许溪舟了。

  睡一觉起来摸不到许溪舟就觉得心慌。

  其实看不见温槿并不觉得黑暗,但要是许溪舟不在身边,他就格外害怕。像是真的失去了眼睛,前路迷茫。

  有一次许溪舟半夜起来上厕所,他知道温槿睡眠浅,不想打扰他,就悄悄绕去了长廊另一头的公共厕所。

  哪里知道温槿也会跟着醒来。

  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种恐慌就会格外明显,温槿喊了好几声许溪舟不应,就害怕了。他不敢乱走,又怕吵到其他病房的人,只能用被子裹着自己,兀自害怕的发抖。

  许溪舟回来时温槿眼睛上的纱布已经红了,他吓得差点心肌梗塞,连忙按铃把护士喊了过来,又重新上了一次药,还差点感染。

  那天晚上他们都没能睡得着,许溪舟后怕不已,抱着温槿缓了好久才松了口气。

  但从那以后许溪舟就再也不敢乱走了。

  而且许溪舟从没让温槿用过盲杖,去到哪都是他牵着抱着引着。

  这几天重海天气好,温槿喜欢晒太阳,许溪舟便带他去医院后园晒太阳。牵着他的手如同以前两人并肩散步一样围绕着医院慢慢的走。

  许溪舟这人不知收敛,惯喜欢在温槿身边挨挨蹭蹭,一下亲一口那里又摸一下,时常撩的温槿面红耳赤,眼睛看不见又不好躲,只能求饶。

  当然某些情景也全然落在了别人眼里。

  不出一周,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这对蜜里调油腻腻歪歪的同性夫夫。

  当然,后果就是许溪舟被人认了出来,招来了一大波来蹲守的狗仔。

  上次温槿和许溪舟复婚的消息已经在网上狠狠闹了一把。但由于许溪舟那边没有推波助澜的意思,事情也没过多久就平息了下来。

  当时还有人在温槿微博底下质疑说:“反正没见过,谁知道还是不是以前那个。”

  许溪舟怼这种人从来不会心慈手软:“我结个婚,还要给你看我老婆,那我结什么?你去结。”

  黑子立马抬杠:“笑死,行啊,我可以啊。”

  许溪舟正要回的时候被温槿阻拦了,他让许溪舟用他的号回,慢悠悠念道:“抱歉,出轨丧德,重婚犯法,并且永无再婚意向。”

  当时温槿就被扑倒了。

  之后许溪舟把浑身发软的温槿抱在怀里,满面春风得意洋洋的回道:“笑死爹了,爹给你翻译,简而言之:背法丧德,爱我至深,有多远滚多远。”

  把粉丝们乐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