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槿的课被许溪舟代了之后就是闲人一个了,只能待在房间里看看书写写教案,有时候兴致上来了还会用英文写写文章和诗。

  这曾经原本只是一种他记录自己和许溪舟爱情与生活的方式,到而今却已然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只是和他离婚后的这两年温槿写的很少了。

  没有许溪舟的日子,他不知道自己笔下还能出现多美的人间。

  温槿本来打定了主意不去打扰许溪舟给孩子们上课。结果才坐了没几秒就发现自己怎么也坐不住了,书也看不进去,写教案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把许溪舟的名字写上了,又不舍得把他的名字划掉,只好把自己的名字在他旁边再心神不宁的写一遍。

  要不要过去看看?

  可是万一过去打扰到他了怎么办?应该不至于吧,就是去看一眼而已。

  他上课是什么样子的呢?会很凶吗?不会的,他人这么好,肯定很招小孩儿喜欢。当年他就特别喜欢他。

  在内心的双重挣扎之下,温槿最终还是选择去看一眼。

  就是悄悄在门口瞟一眼也行啊。

  而教室里面这会儿早已经热火朝天。

  许溪舟的孩子缘是真的好。

  不仅是孩子,一般小动物诸如小猫小狗之类的也很亲近他。

  许溪舟为人开朗,待人又温柔体贴,和小孩们开了几个玩笑,说了几个关于音乐之类的有趣小故事,气氛就渐渐上来了,几个胆子大点儿的小男孩还争先恐后的问他问题。

  许溪舟无奈,但又不好扫了他们的兴,便随机点了一个小男孩儿让他问自己想问的问题。

  小男孩是班里个子最高的,身上的校服破旧又歪扭,头发凌乱的像鸟窝,被许溪舟点了名之后十分兴奋,蹭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大声笑道:“许老师!你和温老师是什么关系啊?!”

  许溪舟笑了。

  小屁孩还挺会问。

  许溪舟挑了挑眉,打趣似的笑问:“你觉得我和你们温老师是什么关系?”

  鸡窝头小男孩嘿嘿一笑,擦了擦鼻子,坦荡的说:“你是温老师喜欢的人!”

  “……”许溪舟有些意外。

  这群啥也不懂的小毛孩子顿时沸腾起来。

  同性婚姻法是在温槿到达法定结婚年龄的前一年正式通过的。到目前为止也有□□年了,该覆盖科普的地方也都流过了,接受的不接受的至少也都早已不再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同性恋。

  但是小孩儿懂得这么多,许溪舟还是有些诧异。

  “是不是呀老师?老师你喜欢温老师吗?”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儿笑眯眯的问道。

  许溪舟垂下了眼,轻轻笑道:“喜欢。”

  温槿的脚步倏地在后门口顿住。

  许溪舟的声音清晰入耳,温槿也听得清清楚楚。

  来的不早不晚。

  喜欢。

  许溪舟说喜欢他。

  前院里迎着朝露重生的木槿花在枝繁叶茂中摇曳摆动,花瓣被风卷落,又被另一阵风带走,携着飞去了被雨水浸湿的田野。

  那种年少时的悸动,时隔多年,居然仍然会反复重演回放。像是刻在心脏和骨骼上的回忆,每每想起,也唯有这种悸动最印象深刻,刻骨铭心。

  犹如多少个辗转难眠的夜晚里,那人拥着他,低低在耳边对他说「喜欢你」。

  许溪舟很少和温槿说那些分量很重的情话。

  就连「我爱你」从他们结婚至现在,许溪舟对他说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他从来不拿「爱」开玩笑,每次说出这个字都是在无比郑重的场合。

  他的喜欢说的也不多,说的最多的大概就是在床上。他们被情.潮埋没,被欲.望卷席时,许溪舟会一边亲吻他,一边一声一声的喊他的名字,从他的小名到大名,英文名到爱称,「宝贝」「心肝」更是他们结婚那段时间以来一直挂在嘴边的称呼。

  哪怕后来他们的年纪逐渐转大了,许溪舟也没有改过对温槿的称呼,有时候看着温槿日渐增长的年龄,在岁月的磨砺下逐渐有了生活痕迹的脸,许溪舟还会感慨似的说:“我家小朋友怎么都这么大了。”

  温槿老是和他说自己已经快步入中年了,不是小朋友了,许溪舟就亲他,笑眯眯的说:“和哥比起来,还是小朋友。”

  往事回忆有苦有甜,又酸又涩。

  那是上天的馈赠,也是时间刻在他脑子里的证明。

  可是很多时候温槿是不愿意去回想的。毕竟他们关系逐渐恶化的那段时间,与年轻时相比反差太大。

  那不是温槿想看到的。

  也不是年轻时的他们想象的未来。

  那时年少轻狂,还以为真的一指印章下去就是一辈子。

  这句「喜欢」,中间又隔了许多年了。

  原来有些爱与遗憾,就是在时间中轮回的。

  但时间有告诉他,属于你的还会再来。

  比如现在。

  教室的后门并没有关,温槿能看见许溪舟,许溪舟自然也能从自己的角度看见温槿。

  那两个字,就是他故意和温槿说的。

  喜欢,从始至终,只对你说过喜欢。

  这些年里,我已经在心里对你说了无数遍。

  还不够。

  这样简单的喜欢,你怎么让我倾尽心底?

  他已经克制了两年,他不想再藏。他的所爱和他分的太远,许溪舟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遗憾。

  兜兜转转他不管,分分合合也无所谓,只要最后的人是他。只要转来转去,他爱的人依旧是自己,那么即使他躲到天涯海角,许溪舟也不甘心再放他走。

  人这一生难以遇到这么喜欢的人了。

  “温老师!温老师来啦!”

  学生们都纷纷察觉到了许溪舟的视线,全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往后一眼就看到了怔楞在门口的温槿。随即整个班都迅速沸腾起来,小毛孩子们一个个的起起哄来比谁都厉害。

  温槿本来就是想来看一眼就走,哪里知道会让学生们围住了,接着被一股脑的推着往里走。

  温槿平时脾气好,从没有骂过他们,孩子们也听话懂事。但也因此对温槿特别亲近,就像是大哥哥一样,想说的话想做的事都很随心随性。

  许溪舟来上一次课着实是别人八辈子都求不来的福分,温槿不想浪费耽误了他们的时间,连忙向许溪舟投去求助的目光,哪知道许溪舟居然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低头看乐谱去了。

  温槿:“……”

  这个人,这么久了还是喜欢逗他。

  “来,把凳子给温老师。”许溪舟朝鸡窝头小男孩使了个眼色。

  小男孩会意,立马屁颠屁颠跑去搬了许溪舟旁边那条凳子,端端正正的摆在教室后面,让温槿坐下。

  温槿盛情难却,又被许溪舟打趣的眼神看的浑身发热,只能硬着头皮坐下了。

  这下好了,本来是想装模作样的来看一下许溪舟上课的样子,现在坐在讲台下,成为了许溪舟学生中的一员。

  太丢人了。温槿恨不得把自己就地挖个坑埋了。

  “好了。今天是老师给你们上的第一节音乐课,就先不教你们唱歌。老师给你们讲讲音乐,你们也可以问老师一些关于音乐的问题,好吗?”许溪舟温声说。

  音乐课比较注重兴趣,只有对音乐感兴趣了,学起来做起来才会觉得快乐。许溪舟想让音乐成为他们陶冶他们心灵和身体的调剂器。

  山里的孩子心性纯良,而音乐无疑是维护纯净的最好屏障。

  “许老师!”

  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举起了小手。

  许溪舟上次来这里见过她的,对她的羊角辫很有印象。

  “你说。”许溪舟微笑着看着女孩儿。

  女孩儿红着脸,小声问道:“许老师还会再来给我们上音乐课吗?”

  许溪舟轻轻笑了笑,往温槿的方向看了一眼,笑道:“怎么了?觉得英语课不好玩吗?”

  小女孩立马道:“才没有!温老师最好了!”

  许溪舟故作伤心:“那许老师呢?”

  女孩儿脸颊又红了,小声说:“许老师第二。”

  许溪舟和温槿都笑了起来。

  许溪舟忍俊不禁道:“好啦,不逗你了。”

  说完又补充道:“其实我也觉得温老师最好了。”

  说完还意味深长的看了温槿一眼。

  温槿脸颊一烫,迅速别开了眼。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有耳尖通红着。

  而在温老师心里,许老师当然才是最好的。

  “老师的工作太忙,能来的时间也不多。但是有机会一定还会来给你们上课。”许溪舟笑着说。

  温槿在这里一天,许溪舟就一定还会来。

  接下来又有几个小朋友问了许溪舟几个关于音乐的问题,许溪舟这次有备而来,买了满满一大箱子的儿童音乐书过来给他们一一分了,并耐心的回答了他们的每一个问题。

  温槿坐在讲台下看着不远处和孩子们谈笑风生的许溪舟,忽觉心内轻水荡漾,暖风拂过湖面,掀起的涟漪平淡也广阔,仿佛暖流过境,一时肌骨酥软,心悸难全。

  就在这一刻,温槿突然很想问他一个问题。只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那个问题,好久好久之前温槿就想问了。

  “温老师,许老师让我也给你一本。”鸡窝头小男生笑眯眯的将一本和他们相差无几的儿童音乐书递给温槿。

  温槿一愣,看了许溪舟一眼,却见许溪舟正在微笑着和孩子们聊天。

  温槿低头愣愣看着手里的小书,心底突然漫起一股莫名的预感。

  于是温槿鬼使神差的打开了书页。

  这本书确实和其他人的没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是,在这薄薄的书页中间,夹着一张用英文写着诗句的纸页。

  纸上写着一首诗:“WhatcanIholdyouwith

  Iofferyouleanstreets,desperatesunsets,themoonofthejaggedsuburbs.

  Iofferyouthebitternessofamanwhohaslookedlongandlongatthelonelymoon.”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贫穷的街道,绝望的日落,破败郊区的月亮。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