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星期后, 郁初又在陈商工作室碰上了陈商助理。
陈商去取餐了，附近新开了一家口碑不错的连锁餐厅，陈商非说要让郁初尝尝, 从学校接了郁初以后就让郁初先回了工作室。
这几天郁初放学后天天来工作室, 他写作业, 陈商画画。
陈商也没跟郁初说过今天助理会来，郁初进去的时候, 助理正在换毯子。
白色的毯子，又被换成了灰色的。
白毯子是陈商自己换的, 陈商并不喜欢灰色, 灰色对他来说太沉闷了。
郁初视线从毯子上挪开，助理似乎才注意到有人来, 起身，见不是陈商，反应了几秒, 笑着问：“你是陈商老师的弟弟吧？”
郁初并不想搭理他, 冷冷地嗯了声。
助理好像并不在意, 笑着去给郁初倒了杯柠檬水放到茶几上, “陈商老师没来吗？”
叫得很亲切, 一口一个陈商老师。
郁初一声不吭冷着张脸从书包里拿出作业。
助理也没在意他有没有回答, 见他要写作业, 又熟门熟路去零食柜那边找吃的，一边找一边问：“弟弟, 你想吃点什么？”
语气好像他是这边的主人, 而郁初是个客人。
“别碰我的东西。”那些零食, 是陈商带着郁初去买的，本来就全是郁初要吃的东西。
郁初很烦别人碰他的东西。
助理啊了声, “这是你的吗？我还以为是陈商老师放在这儿垫肚子的，不好意思，陈商老师跟我说过，这里的东西我都可以随便动，我以为这个也可以。”
他这说话的态度，完全不像那天被那对中年夫妻辱骂时候。
郁初盯着他，没应声，见他从零食柜那儿走开，才把视线放回自己的作业上。
作业不难，都是基础题，郁初最近基础补得还可以，只不过有陌生人在，他有些心不在焉。
没一会儿，他就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看。
他对别人的视线敏感，尤其是感觉，这个人不是在看自己写作业，而是在看自己的脸或者是后颈。
从遇到陈商开始，郁初就拔高不少，勉强一米七八，也不算太矮，再加上他不怎么在外面晒，又遗传了他妈的皮肤白，人也瘦，后颈那一片白得晃眼。
很漂亮。
助理眯了眯眼。
下一秒就对上了郁初冷漠的眼神。
助理立马换上笑容：“你在写作业？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我以前经常教我男朋友作业。”
不知道为什么，他提起已经去世的男朋友，居然还能笑着。
郁初握紧了笔，冷声拒绝：“不需要。”
助理却跟没听到一样，直接在郁初旁边坐下，“可惜我男朋友出了点事，我听陈商老师说你也在上高中，你在哪个学校？不会跟我男朋友一个学校吧？”郁初没回答，他就自问自答：“那可能有点巧，可惜我男朋友因为学习压力大……”
他也没继续往下说。
毕竟跳楼的事儿那么大，估计但凡是个高中生，都听说了。
“因为学习压力大？”郁初抓着笔，扭头看向助理。
助理年纪不大，陈商说过，他只有二十二岁，但很早已经没读书了。
但陈商招人不看学历，只看做事。
没料到郁初突然反问，助理怔了一下才点头，“你现在上高一吧？等高二开始，学习压力就很大了，不只是自己的压力，还有学校啊父母啊给的压力，我男朋友他父母管得比较严。”他说着无奈地笑了下，“他之前还老跟我说，他爸妈管他管太多了。”
“你为什么看起来一点都不难过。”郁初左手攥紧了，压下心中的怒火。
跳楼事件还没完全过去，郁初经常能从同学口中听说他的事情，就连林昭都跟他说过。
那个男生成绩很好，人也很好，他朋友也说过，他爸妈很开明，除了他谈恋爱的事情上。
自从他开始谈恋爱，他父母就管他管得严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人也得向前看啊。”助理耸了耸肩，“总不能让我去陪着他死，他父母也闹得我心烦，非得把责任推在我身上，我能怎么办？我又不能让人死而复生，更何况当初是他们儿子非要跟我在一起。”
三两句话，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就好像这件事，完完全全跟他没有关系。
郁初甚至看不出来他喜欢那个因为他跳楼的男生。
助理说完，坐得离郁初近了点，“不说这些，惹得人不快，需要我辅导你功课……”
话都没说完，拳头就落在了他眼角。
疼痛传来，助理一脸不可置信。
郁初很久没揍人，手也有点痛。
但比起来，他觉得应该那个男生更痛。
郁初其实并不在意别人的人生是怎么样的，那跟他没有一点关系，男生因为这个男人跳楼，是他自己的选择。
但是，眼前的这个男人让郁初恶心。
不管是那些话，还是刚刚他毫不掩饰的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或者是现在，一步一步的靠近。
郁初起身，冷冰冰地说：“滚出去。”
助理气笑了，捂着自己眼角，仰头看他：“这是你的地方吗？其实你说是陈商老师的弟弟，你们俩也有其他关系吧？那天我就发现了，陈商那么护着你……”
郁初手攥紧了，又要往他脸上砸，但这回被攥住了手腕。
助理显然是个在社会上爬滚过好久的人，力气大，他甚至还抓着郁初的手，往自己脸上去摸，“他睡过你了吗？要不跟我睡试试？”
郁初胃里一阵翻涌。
正要上脚踹人，突然听见了开门声。
助理脸色諵諷变了变。
郁初脸色也变了变，另一只手抓住了上衣衣角。
也不敢看门口。
他在陈商工作室把陈商的助理打了。
影响了陈商的工作。
陈商好不容易才招到的助理。
陈商一开门就看见他的助理抓着郁初的手，似乎是要去摸脸。
姿态有些亲密。
但他看不见郁初的神色。
陈商心里冒出些微不适，视线落在助理抓着的郁初的手腕上，“你们在做什么？”
助理连忙松手，站了起来：“陈商老师，我只是想辅导您弟弟的作业，但是他似乎不太喜欢。”
他知道陈商为人温和，很容易就能蒙混过关。
至于小孩子说的话，他也能找理由搪塞过去。
“是吗？”陈商似乎是信了，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助理抬起手，正想给他指自己眼角的伤，陈商却越过他，径直走到郁初面前，又问了一遍：“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看起来心情不好？”
郁初情绪写在身上。
陈商一靠近，他攥衣服就攥得更紧。
结果陈商的手就盖在了他攥衣服的手上，把他手指掰开，“你再攥，衣服能不要了。”
郁初手猛地一松，冷着脸看向助理。
助理视线在两人身上乱转。
看来他猜得没错，这两人关系肯定不一般。
陈商也看向助理，自然看到了助理眼角的伤，看起来是新的，他抓住郁初的手腕，“我弟弟打你了？”
助理为难地点头，“他好像误会了什么。”
陈商嗯了声，“你先回去吧。”
郁初手猛地攥紧。
陈商勾了勾他的手背，示意他放松。
助理好像挺过意不去，“您不要骂他，他可能只是……”
“我为什么要骂他？”陈商一脸不解。
助理表情一顿。
陈商朝他笑了笑，“我让你回去的意思是以后你都不用来了，这个月的工资我会照常发给你。”
“你什么意思？你要解雇我？那要付三倍工资。”助理脸色瞬间变差了。
陈商给的薪资很高，在风镇这种地方根本找不到第二份这种工作，而且工作时间还短。
他也没想过，就因为一个小白脸，居然把这么好的工作搞丢了。
“合同中有说过，不准私自动用我的东西，而你三番两次未经我允许动我的私人物品，在我工作期间私自闯入，之前我觉得换助理太麻烦没有跟你计较，如果仔细算起来，我可能连这个月工资都不需要付给你。”陈商态度少有的强硬。
听见那句“不准私自动用我的东西”，郁初一怔，被陈商抓着的手也松懈了。
闻言，助理狠狠瞪了陈商两眼，“反正你工作室就在我对门……”
陈商嗯了声，“你可以试试，来砸门，砸东西。”
助理也不过是放狠话。
他知道陈商肯定有点背景，不然就他这工作室的营业执照，不可能办那么快。
他还是个外地人。
临走之前，助理想去看郁初，但是陈商完完全全把郁初挡在了身后。
门一被关上，郁初就从陈商手里抽回手，“你没有助理了。”
“我知道。”陈商完全不在乎，蹲到郁初面前。
郁初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板着一张脸，“是因为我，还有工作室，他是不是要来找麻烦，我认识一些……”
说起来，他已经很久没和校外那群混混联系了。
见他难得这么多话，陈商知道他是内疚了，抓住他刚刚被助理碰过的那只手仔细瞧了瞧。
手腕那一圈都红了。
“这都是小事，没有工作室，我也可以在家里画画。”陈商本来确实很想开工作室，但开了一段时间后发现，很麻烦，他在家画画其实一样，工作室其实是给助理开的，他还得来回跑，最重要的是麻烦郁初来回跑，陈商说着顿了顿，“现在的大事是你手腕红了。”
郁初一愣，被他打了叉，手往回缩了缩，耳根子后知后觉红了。
陈商心情有些不太美妙，他盯着那红了手腕研究了好一会儿，也没问郁初为什么打人，反正郁初不会无缘无故打人，总有他的道理。
但这手腕……
研究了一会儿，没研究出什么，他只能抓着郁初去洗了个手，又让郁初把打人的那只手给他看，确认郁初手没受伤，才提起了别的事，“过段时间，我朋友们说要来聚聚。”
聚餐这事儿是秦方提的，但要聚在一起难。
只能等周末。
说是过段时间，也不知道得过多久，反正这段时间大家都忙。
陈商本来不是很想聚，但这群人知道他人在风镇，正好是个中心聚集地，离哪儿都近，就特别想来。
陈商就说，他回去问问郁初的意见。
经过秦方一通介绍，他那群朋友都知道他认了个弟弟，对于陈商这个脾气的人，这种事好像也不稀奇。
就是秦方搁那儿语气古怪地说，怎么就不稀奇了？你们是不知道陈商对那小孩儿有多好。
说的也是事实，陈商也就懒得管他了。
郁初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冲洗，听见这话，思绪回来，“哦，还早。”
“这不是怕你认生？一会儿我给你看看他们照片先提前认一认。”
郁初垂眼，“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已经想好，那天他可以住自己家。
他都很久没住自己家里了。
他的东西基本都搬去了陈商家里，那里似乎更像是他的家。
陈商倒是定期给他打扫家里。
陈商“嗯？”了声，“怎么了，你不是我家的人吗？他们来聚餐，你能不在吗？”
郁初怔住，沉默一会儿，木木地哦了声。
陈商只是把他当家人而已。
晚上睡觉前，陈商终于想明白，他在开门那一瞬间，看见前助理摸郁初的手的时候，那种怪异的排斥感是什么了。
他是不喜欢别人碰郁初。
这种感觉估计就是类似于那种，亲手养大的小白菜被人拱了的父母的感觉。
也难怪那些做父母的不乐意自己的孩子随随便便就跟人跑了。
更何况那个助理还是个gay。
他虽然理解这个群体，但不愿意这种人过多靠近郁初。
而郁初还被抓红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