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七点多,秦宛回来了。
听说许宜依脚受伤,秦宛早早安顿完餐厅的事,就着急忙慌的赶了回来,一到家就往许宜依这边来。
虽然只是在许家借住一段时间,但自从秦宛搬进来,许宜依便又多了一份偏爱。
许宜依从小并不缺少关爱,她身边爱她的人有很多,但秦宛身上温婉的气质,总是会让她想到自己的妈妈。
打从许宜依记事起,妈妈就已经过世了,她所知道的妈妈,多数都是从老许口中得知。
老许总说,她的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最善良的女人。
这时候,许宜依就打断老许,嫌他敷衍,因为爱老婆的男人都是这么形容自己老婆的,让他描述的再详细一点。
老许说她人小鬼大,但他很快又会陷入回忆无法自拔——
他说:你妈妈总喜欢安安静静坐在阳台画画,那时候我就在院子里抱着你骑大马,你妈妈每次看到都会提醒我,让我小心一点,保护好你也保护好自己。
他还说:你小时候调皮捣蛋,好几次都把你妈妈的颜料撒的到处都是,但是你打小就鬼灵精,知道自己干了坏事要受惩罚,就偷偷拿我手机,模仿我的语气给你妈妈发信息。
许宜依震惊表示:我绝对不会干这种事!爸你造谣,我要去跟妈妈告状!
老许呵道:还我造谣,你当时拿我手机在那里给你妈妈发“老婆老婆,我不小心把你的颜料撒了,我今天回去就给你买新的,你不要生气哦,爱你的老公”,结果一句话只有老公和老婆打对了。你是生怕你妈不知道这信息是你发的。
许宜依开始心虚:...真的吗?我怎么没印象...
老许:你就知道吃,除了吃喝玩乐,你对啥有印象啊?
许宜依无语:你别人身攻击啊!后来呢?妈妈发现后,教训我了吗?
老许笑了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在公司一向雷厉风行,这会儿却变得格外柔和。
他说:没有。你可能不记得了,那天你妈妈还给你买了你最想要的那个芭比娃娃。
许宜依愣住——
当时妈妈将芭比娃娃送给了自己可爱的女儿,问女儿:“依依前几天上幼稚园的时候,老师是不是让你和其他小朋友交换礼物?那妈妈也是依依的好朋友,妈妈送了依依礼物,依依有没有什么礼物要送给妈妈呢?”
三岁的依依无措到揪着自己的衣角。
这时,爸爸偷偷把她叫到一边,悄悄塞给了她一个大礼袋,里面装着爸爸下午买回来的颜料。
爸爸弯下腰,揉揉女儿的小脑袋跟她说:“依依把礼物送给妈妈后,要跟妈妈说什么呢?”
依依宝宝后知后觉自己做坏事被发现了,瞬间就红了眼眶,想要嚎啕大哭,但在爸爸温柔的目光下,边擦眼泪边跟爸爸说:“说、说妈妈对不起。”
爸爸不吝啬夸奖道:“我们依依真棒,快去吧。”
于是,在爸爸的鼓励下,依依宝宝抱着颜料一步三回头,最后来到妈妈面前,她本来想跟妈妈道歉,但看到妈妈对她笑的好漂亮,她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哭的好大声,边哭边嚎着:“妈妈对不起...依依、呜呜呜依依错了...是依依弄坏了你的东西呜呜呜呜依依还撒谎了呜呜呜妈妈对不起。”
妈妈见女儿哭的涕泗横流,顿时哭笑不得,心软成一片。
她蹲下来,温柔的抱住了自己的女儿,对女儿说:“依依不哭,妈妈接受依依的道歉。”
等依依宝宝只剩哽咽,妈妈将她抱坐在腿上。
彼时,爸爸在一边给妈妈整理颜料,依依宝宝就坐在妈妈怀里给芭比娃娃金色的头发编辫子。
妈妈就会耐心的跟女儿讲:妈妈可以在她犯错的时候送她芭比娃娃,那是因为她是妈妈的最疼爱的女儿,妈妈永远都会原谅她。但是别的小朋友是不会在她犯错,甚至妄图逃避错误的时候送她芭比娃娃的。
依依宝宝打着哭嗝,耷拉着小脑袋认错:“依依以后都不会犯错了。”
妈妈却摇着头温声的告诉她:不是不可以犯错,相反,依依不要害怕犯错,是人就会犯错,爸爸妈妈也是。
依依宝宝摇头,她不懂。
妈妈就说:犯错并不可怕,重要的是,我们要学会承认错误,勇于承担责任,知错就改才是好孩子。就像她今天送了颜料给妈妈道歉这样子呀。
依依宝宝懵懵懂懂。
妈妈轻轻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颊,满眼宠爱道:“没关系,以后如果犯了错,就来找妈妈,妈妈会帮依依的。”
依依宝宝开心的说好。
这时,老许已经将颜料全部归纳,叫自己老婆孩子过去看。
依依就被妈妈抱过去。
画室里,灯光下,规整的颜料,还有一室的画作,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温馨。
听完这个故事后,那些因为年龄太小被封存起来的记忆也开始渐渐冒头。
许宜依想起来了。
她觉得老许说的对,她的妈妈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最温柔、最善良的女人。
秦宛和她妈妈就很像。
一样的温柔,一样的善解人意。
秦宛和司卿誉刚搬进来的那几天,许宜依其实很别扭。
一来不习惯这个家里突然多出一个陌生女人。
二来,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司卿誉。
两个原因加起来,就导致她最初的那几天态度不算很好。
这个时候,秦宛没来热情的讨好她,惹她心烦,也没有因为她态度不好,就同样冷待她,更没有表现出尴尬,让这个家里的人都难堪。
她就只是单纯的把她当老友的孩子那样正常对待——
在她回家后对她说:“依依回来了,晚饭想吃什么,我正要去超市,要不要跟阿姨一起去?”
在她要回学校的时候对她说:“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在群里说一声。”
一起吃饭的时候,她会将没加姜蒜的那一份摆在她面前。
在家处理工作的时候,遇上难题就会来找她帮忙,还说只要你帮阿姨这个忙,阿姨今晚就做你爱吃的糖醋鱼。
于是,许宜依从最开始的别扭,到喜欢和秦姨一起去逛超市,喜欢在秦姨做饭的时候站在一边录点视频,喜欢秦姨时不时就做好吃的来找她帮忙处理工作,也喜欢听秦姨说她深市那边餐厅员工的一些小八卦。
很日常,但这种感觉同样的,很奇妙。
许宜依想:如果她的妈妈还在的话,也一定是像秦姨这样,会默默记住她不爱吃姜蒜不爱吃香菜,会时刻关心她在学校里的生活,会在她回家的时候说依依回来了...
正是因为如此,许宜依对秦宛要格外亲昵一点。
当然,这份亲昵里是没有司卿誉什么事的,她只是单纯喜欢她秦姨而已。
这会见秦宛这么担心,许宜依就宽慰她道:“没事啦,医生说休息一段时间就好,秦姨你不用担心。你不信,我拄着拐杖给你表演一个飞檐走壁?”
本来满面愁容的秦宛,一时忍俊不禁,无奈道:“那你最近要不要跟老师请个假?你这样去学校,别说你爸爸,就是我也不放心啊。”
许宜依摆摆手,心大道:“没关系的,都说是小伤了嘛,再说学校有瑾瑾呢,我有事我就找她,她要是敢嫌我麻烦,我就去找陈叔告状去。”
秦宛被她的话逗得啼笑皆非,“行行行。那秦姨今晚给你做好吃。”
许宜依当即就小猫点头说好呀。
两人又开始聊起晚饭,许宜依嘴馋想吃这吃那,秦宛就承诺等她脚好了都给她做。
没人注意到,半开的卧室门外,有一道黑影在那里矗立了很久。
隔着一面墙,墙内欢声笑语,墙外死气沉沉。
像是两个世界。
司卿誉换了一身纯白色T恤,只是他周身气场冷冽,再居家的常服也无法消减他此刻身上散发出来的森冷。
背靠在许宜依卧室墙外,司卿誉头微微后仰靠在冰凉的墙面,合着眼,叫人看不清情绪。
许宜依似乎说了什么,逗得秦宛开怀大笑。
司卿誉蹙了蹙眉,神色不耐的抬手将眼镜摘了下来。
视线比刚刚模糊一点,灯光也显得没那么刺眼。
喉结在白皙修长的脖颈上下滚动,司卿誉那只垂在身侧的手,一点一点将镜片紧握在手中。
小臂接连手背的股股青筋在白色的皮肤下越发清晰可见,直至暴起到一定程度。
卧室里,秦宛玩笑话道:“你要是我女儿就好了。你们年轻人不是经常在网上说的什么话,那个叫我都不敢想象什么的...”
许宜依立马接梗:“我都不敢想象我要是有你这么可爱的女儿,我该有多幸福。”
秦宛笑着就说:“对对对,就这个。哎,你看你卿誉哥就知道。”秦宛和许宜依说着悄悄话,“你卿誉哥这人啊,很无聊的,还是依依可爱。”
许宜依非常认同的狂点头,“秦姨你说的对。”
两人背着司卿誉说完“坏话”后,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起笑出声。
“咔嚓——”
镜片四分五裂,在那只充满力量感的宽大掌心,留下了细小的划痕。
倚靠在墙面的人仍旧合着双眸,毫无所觉一般。
没一会儿,掌心渗出了血珠。
很快,握着镜片的那只手更用力了几分。
碎了的镜片,锋利的嵌入皮,肉,不断有血珠涌出,司卿誉的脸上却不见半分痛苦。
他面色平静到诡异,似是没有痛觉。
那张浅色的薄唇动了动,隐隐能听到他在反复叫着一个人的名字——
“依依...依依...”
他终究还是无法接受眼前这一切。
过去的一周,就像是一场梦。
现在,梦好像要醒了。
但沉睡的人,却依旧紧闭着双眼,想在梦中沉沦。
又过了片刻,萦绕在耳边的欢笑声让人越发心烦意乱,司全年无休更新腾讯群,巴八伞令弃七吾弎六,天天更心卿誉抻腿直起身,单手插兜,漠然的将破碎的镜片和沾血的左手简单掩藏,上前敲门。
卧室里的两人闻声,就看到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司卿誉立在那里,神色莫测,声音没什么起伏。
“能进吗?”他道。
许宜依偷偷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吐槽他装模作样。
秦宛一看是自己儿子,惊讶,“卿誉也回来了呀,我以为你回了律所。正好,我在跟依依商量今天的晚饭,你有什么想吃的吗?妈这会去趟超市。”
司卿誉步调沉稳的来到床尾,情绪不明的看着两人。
此时此刻,秦宛就像普通的父母一样,就晚餐问题,征询家里孩子的意见。
她对许宜依甚至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热络。
落在旁人眼中,就好似在刻意讨好什么。
一家人...
司卿誉按下眼底的讥讽,看向秦宛。
她对她的喜爱半点不作假。
也是,他们以后都会是一家人。
一家人...
司卿誉半阖上眼,再次抬眸,眼底的阴鸷跟不耐都消散不见。
他淡声:“一起去。”
习惯了自己儿子整天臭着脸,秦宛还是比较担心许宜依,“依依一个在家可以么?”
许宜依弯着眼睛,“没事的啦,您就和卿誉哥一块去吧。”说着,竖起三根手指在太阳穴,古灵精怪道:“我保证,但凡有需要,绝对秒发微信给您。”
秦宛笑,“那行,你先休息,我们一会儿就回来。有什么想要带的,你微信阿姨,阿姨给你带回来。”
许宜依乖巧点头,“谢谢秦姨。”
又看看站在床尾的男人,眼睛弯成月牙儿,但怎么看都是假惺惺。
她:“也谢谢卿誉哥。”
司卿誉只是嗯了声,便转身离去。
许宜依愣住。
?
???
什么鬼?
等等,他什么意思??
许宜依被气到无语了!
司卿誉他到底什么鬼啊??明明刚才还热情的恨不得跟她发生点什么,这会又冷着一张臭脸摆出这幅狗态度给谁看?!
到底刚才是谁在强吻她?
又是谁说让她重新考虑他们的关系的??
他是在跟她玩欲擒故纵那套吗???
哇!真的气死她了!!这个狗男人!!
但转念,许宜依又想到:也可能是因为秦姨在,他不想让秦姨有所察觉,所以才这么冷漠?
应该是这样吧?要不然,就算是刚才她打扰他开会,他生气,他也不至于气性这么大吧...
许宜依偶尔对司卿誉的情绪感知敏感到极点,刚刚从司卿誉进来,其实就不太对劲,不过他这人惯常冷着张脸,她也没多想,可是他...
他为什么对她也这样啊...
许宜依心里有点委屈。
她都跟他说话了,他就嗯?
嗯你个大头鬼!
许宜依气的小脸都涨红了,捞过枕头边的大龙猫玩偶就是好一顿的“拳拳到肉”,嘴里还念念有词——
“阴晴不定!”
“翻脸比翻书还快!”
“到底是谁在赖账!”
“还说要我考虑,我看你就是耍我玩!“
一拳接一拳,许宜依一头栽进龙猫怀里,哼哼唧唧的骂道:“司卿誉!你真的太让人讨厌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让许宜依心烦意乱的正主,正在开车去往超市的路上。
秦女士是个很健谈的人,说话又吴侬软语,让听者浮躁的心也会跟着平复。
驾驶座的人专注开车,偶尔应声。
但毕竟是亲生的,秦女士还是很快察觉到了自己儿子的古怪。
嘴边的话茬咽了回去,她叫:“卿誉。”
司卿誉淡淡:“嗯。”
秦女士关心道:“是最近工作不顺利吗?妈看你今天怪怪的。”
秦女士的认知里,儿子的生活总是枯燥乏味缺少生气,通常症结所在也都是关于工作方面。
秦女士以为儿子最近可能又遇上了什么棘手的案子,就道:“专业方面妈可能给不了你什么有用的意见,但你如果有什么心事,都可以跟妈说。”秦女士语重心长,“卿誉,妈希望你偶尔也可以依赖妈妈。”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会心一笑,“像依依那样就很好。”
秦女士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话正正好踩到了儿子的痛处。
司卿誉脸色沉了几分,不太想聊这个,只说:“不是什么大事。”
超市离这边不远,两人说话的功夫,司卿誉已经将车停在了超市的地下车库。
解安全带的空挡,他看到秦女士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
司卿誉怔了怔,这才意识到自以为控制的很好的情绪,在刚刚无意泄露了出来。
他顿时感到疲惫,但还是缓和了语气,对秦女士说:“您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事。”
秦女士见状,又确定了一遍,“真没事?”
司卿誉缄默了。
秦女士就笑,“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妈还不知道你?跟妈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车灯熄灭,车库光线昏暗,很好的将司卿誉眼中的情绪掩藏。
他目光虚无的落在前方。
秦女士也不催他,安静的坐在一旁等着。
在她看来,儿子这么严肃,必定是大事了。
忽然,秦女士表情一僵。
很快她又觉得不可能...
她从没在儿子面前提过,儿子应该不清楚才对...
可——
看了眼儿子的脸色,秦女士又不确定了。
一时间,车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秦女士观察着儿子的表情,心里在盘算现在到底是不是开口的好时机。
也就是这时,她听到一直沉默寡言的人,随口提起一般,说:“您好像很喜欢依依。”
只是听到“依依”,秦女士眼底就浮上了笑意。
她说:“依依多可爱啊,你不也很喜欢依依。”
司卿誉愣住,转头看了过来。
秦女士调侃他,“我可是你妈,你喜欢谁不喜欢谁,妈能看不出来?我瞧你对依依还挺上心,挺好的。”又开始絮絮叨叨,“依依现在脚受伤,你这个当哥哥的最近要是不忙,就多照顾照顾妹妹,别整天对妹妹板着个脸,喜欢妹妹你就多笑笑,别吓到她。”
司卿誉握在方向盘的手紧了几分。
左手掌心的伤口再次崩开,疼痛能让人清醒,司卿誉紧绷着摇摇欲坠的最后一丝理智,冷静道:“知道了。”
秦女士默认他听进去了,话头止住,又开始考虑刚刚那个问题。
其实,她早就想跟儿子聊这事了,但儿子工作总是很忙,她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更怕儿子会生出抵触的情绪。
他们母子相依为命二十多年,小时候司卿誉还经历过不太好的事,“建立信任”于他,是比司法考试还要难的东西。
就像许宜依在和司卿誉谈恋爱的时候,总觉得他们之间的爱情很童话,很梦幻。
因为是童话,所以虚无缥缈,如同大海里的泡沫,随时都会破碎。
她依赖司卿誉,会给予司卿誉全部的喜欢跟信任,但司卿誉不会,他让人捉摸不透,也时常让人觉得他分明就在她身边,可他又好像离她很远。
司卿誉不会依赖她,不会全身心的喜欢她,更不会信任她。
可能对于司卿誉来说,他的生活中有太多东西,要远比这三样更重要。
而信任,对许宜依而言,是情侣之间最基本的。
而秦女士同样也清楚,信任之于司卿誉来说,是奢侈。
所以,秦女士直到现在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儿子话本来就少,心思也深,哪怕对那个人不喜欢,他也不会说出口。
这并不是秦女士想要的。
她爱那个男人,但她同样也很爱自己的孩子。
她很自私的想要一个圆满的结局。
或许,今天就是那个机会?
秦女士正想着,司卿誉解开安全带,说:“晚餐我跟您一起做。”
秦女士回过神,心不在焉的连忙应了声好。
心想着:还是再等等吧。
两人下车去了超市。
正是下班的点,超市高峰期,买菜结账都要排队。
秦女士等的无聊,就开了视频让许宜依看看有没有她爱吃的。
许宜依嘴馋,还真选上了。
司卿誉沉默的推着车,跟在秦女士身后。
手机另一头的许宜依,一边挑吃的,一边抻着脖子,眼神往秦女士身后瞟,也只看到司卿誉黑色外套一角。
她撇撇嘴,心里十分不爽。
等秦女士和司卿誉买完菜回来,老许那边也打电话说在来的路上了。
听说女儿脚受伤,老许下机就往回赶。
秦女士挂了老许的电话,眉开眼笑的就要去处理猪蹄,发现儿子已经在处理了,就去处理其他菜。
许宜依本来想要下来,被秦女士制止,这会正在楼上打游戏发泄。
这会儿,宽敞的厨房就只有秦宛跟司卿誉母子二人。
秦女士嘴就没闲过,也不管儿子会不会听,在那里说北城这边分餐厅的装修进度。
等到猪蹄炖进高压锅,全程只会简单应和几句的司卿誉,忽然开口问:“你和他,怎么样了?”
厨房里咚咚咚的切菜声停了。
秦女士怔神。
片刻后,切菜声重新响了起来。
秦女士没有回头看儿子表情,切着菜,声音温和道:“挺好的。”
站在她侧后方的人轻轻嗯了声。
两息后,又问:“什么时候的事?”
秦女士:“也没多久。就...去年。”
司卿誉眯了眯眼。
去年...
所以,是许叔去年深市出差来家里拜访那次?
他又问:“打算什么时候领证?”
秦女士咳了声,一把岁数了,听到儿子问这么直白,还是会不好意思。
她把切好的菜装盘子里,说:“这个不着急。”
秦女士没回头,所以没发现,她身后的人一直都在观察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司卿誉皱了皱眉,“所以,你们会结婚。”
秦女士手上的动作再次停滞。
她顿了顿,转身面向自己儿子,温声:“卿誉,这件事妈不是有意要瞒你,妈只是——”
话还没说完,司卿誉就眸色晦暗的打断她,“他呢?”
秦女士表情懵了一瞬,清楚的察觉到儿子眼底透露出的不悦。
她动了动唇。
就听到司卿誉沉声问:“您就这么确定,他值得托付?”
秦女士想说什么,但看到儿子情绪好像有点不太对,到底是止住了这个话头,僵硬的笑了笑,“不说这个了,你把这个菜炒一下,妈去趟洗手间。”
说完,摘下围裙离开了厨房。
眨眼间,厨房就只剩下司卿誉一人。
空气陷入了一片死寂。
也不知过了多久,司卿誉转过身,双手撑着大理石台面,背着身后所有的光,将自己落于昏暗一角。
情绪挤压到一定程度会引起精神崩溃。
司卿誉已经在崩溃的临界点了。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疲惫过。
只是...
他咬了咬后槽牙,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他刚刚...
到底都在做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秦女士回来了。
连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从机场赶回的老许。
老许匆匆忙忙的将两盒胃药交给秦女士,随口叮嘱她待会儿吃完饭把药吃了。
秦女士道了谢,让他上楼去看依依。
只是很普通的对话,却那么像一家人。
但司卿誉注意到的却是秦女士手里的药。
他怔了瞬,“妈,您——”
秦女士笑说:“没什么,就是最近胃有点不舒服,不是什么大事。”
司卿誉脸色沉了下去,“去医院查了吗?”
刚才还有点被儿子伤到心的秦女士,这会儿被儿子这么直接的关心,心里暖烘烘的,“查了查了,医生也说不是什么大毛病。”
末了,又看着手里的药盒笑道:“正好药吃完了,我还想着明天去趟药店呢,没想到你许叔买了。”
司卿誉唇线紧抿,说不出话了。
过了两分钟,秦女士听到儿子说——
“妈。”
“抱歉。”
他不应该说那些话。
更不应该恶劣又幼稚的想要去破坏他们的感情。
秦女士眉眼温和,“没关系,妈这也是怕你担心才没说。至于....”
她笑容变得和蔼,“慢慢来。”又玩笑话的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妈眼光有多高。”
子目前对这件事非常抵触,秦女士心想:来日方长吧,不着急。
闻言,司卿誉也牵起了唇角。
他:“嗯。”
又过了一会儿,老许扶着蹦蹦跳跳的许宜依下了楼。
看到厨房里的男人,许宜依小小哼了声,见他看了过来,傲娇的抬起下巴扭开脸,才不理他。
司卿誉眸色变得幽深...
晚饭五菜一汤,基本都是司卿誉做的。
有许宜依在,饭桌上少不了欢声笑语。
只是许宜依很快就眼尖的发现,狗男人的手好像受伤了。
她条件反射的就想抱过他的手看,手伸到一半,才想起在场还有二老,又讪讪把手收了回来,但目光却还是时不时往司卿誉的手上瞄。
心里嘀咕:怎么回事啊,一会儿不见他手怎么受伤了?还有,他的眼镜呢?等等,他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对,他就是心情不好,比刚才对她摆臭脸的时候还要糟糕。
什么情况?是发生什么了吗?
种种疑惑盘旋在许宜依心头。
为了试探司卿誉是不是有事,她把自己的碗递给他,甜甜道:“卿誉哥,帮我盛碗汤,我够不到。”
她和司卿誉坐在一边。
身边的男人闻言,接过她的碗,神色淡淡,视线也没看过来,只是单纯的在帮她盛汤。
许宜依小鹿眼一眯,若有所思。
试探还在继续,汤递过来的时候,许宜依故意嘶了声,假装被烫到。
司卿誉剑眉紧蹙,深深看她一眼,说:“小心。”
许宜依哦了声。
他果然有大问题!
要是放平常,他肯定不止说这两个字。
今晚的司卿誉不仅惜字如金,还浑身充满疏离感,她坐他旁边都快要被冻成冰块了。
就在许宜依想着要不要再试探一下的时候,身边的人放下筷子,语气平淡道:“我还有工作处理,先上去了。许叔你们吃。”
说完,起身离开。
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过她。
许宜依盯着他上楼的背影,咬了咬唇,心口酸酸涨涨,很不是滋味。
她也没什么心思继续吃了,又陪二老坐了会儿,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就放下碗筷上了楼。
路过司卿誉房间的时候,许宜依在门口驻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敲了两下。
等了一会儿,没人应答,许宜依小脸一丧,怒上心头的拿拐杖狠狠在门上锤过去。
阴晴不定的狗男人,她再也不要理他了!
许宜依噔噔噔,拄着拐杖回了卧室。
几分钟后,她又噔噔噔从卧室出来,打算去三楼透透气。
三楼有露天游泳池,游泳池连接着这栋别墅最大的阳台。
许宜依坐电梯上了三楼就直奔阳台,没想到她人还没过去,远远就看到一道人影。
她愣了愣,朝着那人慢悠悠走去。
离的更近一点,她才看到那人正倚靠在阳台边抽烟。
夜色正浓,这边只有游泳池那里开了两盏昏黄的灯,阳台完全处在黑夜中。
许宜依又往前两步。
司卿誉似有所感的回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
男人穿着纯白色棉质T恤,腿上是一条灰色运动裤,脚上踩着一双黑色的皮质拖鞋。
是平时不常见的装束。
他头发也散了下来,遮挡了眉眼。
“清冷禁欲但人夫感爆棚”这句话,在这一瞬间,变得更加具象化。
许宜依轻轻晃了下脑袋,赶走自己不合时宜的想法,目光往下一滑。
暗色里,只有他随意夹在左手指尖的烟头闪着猩红的光。
明明看不到他表情,许宜依却还是感觉到,空气里的每一个分子好像都在说:他很痛苦。
她还是心软了。
从来都站在高处的人,在这一刻展现出了脆弱的一面,任谁都会为他心软。
于是,许宜依撑着拐杖蹦蹦跳跳上前,来到他面前。
司卿誉晃了下神,身体反应快过大脑的伸出手去。
许宜依没有摔,她平安站定。
然后看了眼他手里的烟,又看向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她什么都没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糖。
她将掌心摊开在他面前。
小小的橘子糖就躺在她柔弱无骨的掌心里。
她弯起眼睛,嗓音轻快的对他道:“这位心情不好的先生,请问你要来颗糖吗?”
司卿誉没动,只一言不发的看她。
许宜依环顾四周,然后另一只手挡在嘴边,侧身向他,说悄悄话一样,神秘兮兮对他道:“我跟你说哦,这可不是普通的糖,这是魔法糖。吃下去,不管你遇上了什么难题,保证糖到病除!”
那双黑漆漆的小鹿眼,一眨一眨,比天上的星星还要耀眼。
她说:“这位先生真的不打算试试吗?超——唔!”
话未说完,眼前“生病”的先生就弯下腰,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他抱的很紧。
紧到像是要将她融入他的身体。
紧到——
生怕松手,他就再也没机会拥抱她。
他终于精神崩溃。
那些阴暗的、痛苦的、折磨的、隐忍的...
尽数分崩离析。
司卿誉紧紧闭上了眼。
心脏疼到让他开始呼吸不畅。
他像个久病难愈的疯子,疯狂嗅着她身上的气息,想要以此来平复自己躁郁的内心。
他薄唇颤抖,不断地在她耳边无声念着:依依...依依...
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知道——
你才是那颗魔法糖。
你听到了吗?
你才是我想要的那颗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