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璇动作迅速,反应也非同一般人,她垂着眼睛用余光估量了孟醒的位置,就要伸手反杀。

  但还没来得及动作,她脖子上尖锐的刀刃移开了。

  孟醒收回了刀,踏着缓缓的脚步,走到了霍璇面前。

  他微微低首,问:“你是谁?”

  霍璇显然没想到孟醒并没想杀自己,有些不知所措,刚刚冷硬的脸变得茫然。

  没有受到生命威胁的霍璇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状态,她放松了身体,低头看着他们的包问:“有吃的吗?”

  李沛手心里已经开始冒汗了,但听到霍璇的话,还是从包里找了一包饼干和矿泉水递过去。

  霍璇倒是豪迈,撕开包装袋,一口一片,然后用水快速咽下去。

  突然她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孟醒放下了刀,“我先问你的。”

  霍璇愣了愣,回忆起来了,刚刚孟醒问自己是谁,她露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哦,你问过,不过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李沛在一旁,忍不住问:“名字都没有吗?”

  霍璇摇摇头,又点点头,“我不知道自己是谁,名字我给自己取了一个。”

  孟醒直接说,“我在疗养院的员工办公室内看到过你的资料,你是第一代进入疗养院的病人,对吗?”

  霍璇知道,他在提示自己,自己的资料他都清楚,但是···

  她想说些什么,可是不知从何说起,沉默了一会,“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一切。”

  “我···我记得不是很清楚。”霍璇摇摇头,有些茫然。

  李沛立即提醒:“疗养院初期的培养方式很粗暴,会给孩子们注射药物影响记忆,方便控制,然后不停的洗脑,这些孩子都被培养成极端和偏执,暴力倾向,情绪越容易崩溃,精神力越容易离祭祀越近,她可能被折磨得太久,对那段记忆不太清楚。”

  孟醒坐下来,他摇摇头,“你能找到李骞仕,说明你记得疗养院,也许你记不起的是进入疗养院之前,你是谁?你是哪里的人?你有没有父母?”

  霍璇歪了歪头,对孟醒的敏锐感觉到吃惊,随即说:“我是记得疗养院的事,我也参与过你妈妈的祭祀,但是他们说我太平庸,不适合去做祭祀,所以对我很松懈,这反而让我逃了出去,我连自己怎么逃出去都不记得了,刚开始···我还记得要逃得远远的,不能被找到,我甚至杀了一个人来代替我,后来我不知道怎么到了三门市,我找了一家饭店打工,那里生活很安逸,我甚至想过要一辈子都在那个饭店打工···直到有一天,李骞仕带着你来吃饭,我在他身上闻到了玫瑰花的味道。”

  “我想起来了,我没办法在那里打工一辈子,因为我没有名字,所以我一直跟着他,我想知道我是谁,后来他死掉了,我就跟踪你,跟着你到了三门岭,我看到了···疗养院,我闻到了玫瑰花的香味,我想起来了,在那所疗养院,我经历的一切,我也直到我中毒了,我会死,所以我闯进他们的研究室,拿走了一部分解毒剂,可是没有用,我还是会死,我就想···为什么是我会死,不是他们去死!”

  霍璇的脸色涨得通红,“所以我也要杀了他们!他们凭什么可以高枕无忧享受着一切财富和权利!为什么我就要去死!”

  李沛不由愣住,他立马想起来了,“是你杀了曹雪和黄建明?”

  “我不但要杀他们,还要杀了那个人!”霍璇眼里满是恨意和愤怒,明明之前还在平静地的说话,却好像一瞬间变成了另外的人似的。

  孟醒却没有在意,只是问:“还有罗先生,对吗?”

  “对···罗先生···”霍璇听到罗先生的字眼时候,她下意识的蹙起眉头,她感觉有些恶心的拍了拍胸脯,刚刚吃下去的饼干和水就要涌上来,她赶紧又灌了几口水,想要把这种不适感压下去。

  过了一会,她又开口说:“我的记忆早就因为洗脑和药物变得断断续续,几近消失,但是我记得他们的脸,我记得我恨他们,我记得玫瑰花的香味——我这一辈子忘记了很多东西,但是那股玫瑰花的香味,和罗先生的···声音,我可能永远不会忘记。”

  孟醒听完后,看了一眼李沛。

  李沛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然后问:“你看我干什么?我真的就只杀了李骞仕······”

  所以说,有问题——

  李沛见他没有说话,眼神中闪动着古怪的光芒,劝说:“李宛丘,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当年祝言也是什么都不说,现在你也是这样,到底你们母子怎么回事?你···你不要走她的老路,实在不行就放弃吧,没什么比自己的命重要。”

  “你放心,我不会冲动的,我只是从一开始就想要找到我的妈妈,到现在,我也没有改变我的目的。”孟醒露出一个笑容。

  霍璇听到这里,才发现李宛丘的目的,便说:“她没死的话,就在罗先生那里。”

  孟醒听过好几个人提罗先生了,便问:“罗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霍璇突然脸色苍白,她勉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说:“其实奇怪的是,到现在,我的记忆里,他是个很好很温柔的人,他会给我们讲故事,会给我们糖果,但是···我依旧很害怕他,光听到名字,我就会不寒而栗,甚至记不起来他的模样。”

  手段高明的记忆操控者,擅长洗脑和训练的人,会让一个没有形成人格的孩子变成这样的。

  孟醒很清楚的知道这种人的可怕,他也许表面看起来只是一个慈祥的老人,可是揭开了人皮,他却是一个魔鬼。

  大概是李沛觉得气氛太压抑,他出声说:“很晚了。”

  他的话音刚落,像是响应他的话语般,外面传来了呼呼的风声。

  孟醒笑了起来,他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我一直没有想探究你们杀死那些人的原因,我不需要你们说服我,我不在乎你们杀了谁——你们明白吗?”

  李沛蹙起了眉头,他缓缓坐直了身体。

  孟醒的手指搭在了刀柄上。

  他才成年,声音还有变声期的稚嫩,但却有一种诡异的让人无法忽视的被引导的感觉。

  “我一直没有问,你们的杀人或者不杀人,为什么一定要和我说呢?我稍微思考了一下,你们想要转移我对他们死因的关注吧。”孟醒意味深长的勾起唇角,像是模仿霍璇微笑似的。

  霍璇忽然明白了孟醒隐晦在话里的含义,她腾地一下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粉色的香水瓶子,冲着孟醒猛喷了几下。

  孟醒却根本没有动,还是端坐在那里,甚至嘲讽的笑起来,他的情绪更外放了,两个人好像透过他的双眼看见了他的嘲弄和不屑。

  只不过,他手上的原本的刀,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一把古怪的红色砍刀,看起来格外诡异。

  霍璇楞了,“你···你为什么没有反应?”

  “因为你的手里只是一个普通的香水。”孟醒抬起手腕,眯起眼睛笑了。

  霍璇惊诧的低头一看,玻璃瓶中的香水即便颜色很相似,但是味道——不一样!

  不是致幻香水!

  是刚刚!

  他故意看起来像是挟持自己,其实只是为了近身偷自己的香水!

  那么,他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他为什么会知道?

  李沛也赶紧在身上摸起来了,他找了半天,最后对着霍璇摇摇头。

  二人的目光聚集在了孟醒身上,李沛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拿走的?”

  但随即,李沛想起来,孟醒虽然一直看起来有洁癖也不喜欢人靠近的模样,可是翘井盖的时候,却和自己格外的亲密。

  那时候···

  难道那时候······就被他偷走了?

  为什么?

  他为什么会知道?

  看着两个人煞白的脸色,孟醒停止逗弄他们了,他笑了笑,开口说:“李骞仕、曹雪、黄建明,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被挖走了心脏,也许你们能够装作只是巧合,甚至为了故意区分开,还画了三门岭的阵法来扰乱视线,可是你们不觉得挖掉心脏这样的指向性过于明显吗?那是活人祭祀的手法对吗?你们需要心脏去供养某些东西——”

  二人听完,表情复杂起来。

  实在不知道用什么词语去形容眼前这个只有18岁的孩子。

  他难道从一开始就是在演戏?

  不可能啊?

  李沛更是不敢相信,他之前还想过自己这样骗这个孩子,于心不忍。

  可是现在种种一切来看,自己才是被玩弄于股掌的人。

  一想到从自己开始接近他,他就在给自己下套演戏,李沛只觉得一股怒气涌到了天灵盖,冲得他几乎发疯。

  这个孩子为什么要这么聪明?!

  这个孩子为什么要这么冷静?!

  这个孩子为什么···为什么可以做到现在这一步?!

  在李沛几乎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奴役时,他听到了孟醒说:“对不起,我还是要讲一句,你的演技太烂了。”

  李沛没等他说完,唰得扑向孟醒。

  之前表现平易近人的模样,和满脸愧疚怜悯的李沛一扫好舅舅的形象,握着一柄匕首,咬牙切齿,只指孟醒的胸腔!

  孟醒不是特别擅长格斗的人,即便速度快反应力快,但是论真枪实战的干架,肯定是李沛更加厉害。

  只是在李沛差一点刺破孟醒胸腔,直取他的心脏之时。

  他的眼前闪过血红色的影子,随即他感觉到自己的胸腔鼓噪了一声,有什么东西破了溜出去,眼前也是一片恍惚的血色,手里的匕首也因为那股东西溜出去后,几乎要拿不住了。

  可是他得杀死李宛丘,必须要阻止他。

  想到这里,他的手上仿佛有了力气,匕首抓得更紧了。

  是的。

  一定要杀死···

  否则自己和静柏就要死······

  然后,李沛感觉自己听到李静柏的尖叫声和哭泣声。

  他迷迷糊糊的转头看向李静柏的方向,见她脸色异常惊惧,两只眼睛瞪得老大,眼泪哗啦啦的流下来。

  李沛忍不住抬起手,想要够到她,想要给她擦掉泪水。

  不要哭——不要哭啊!

  他努力伸长的手里依旧拿着那把匕首,在徒然的抓动了两下后,他不知道是没有了力气还是没有了意识。

  手里的刀悄然落地,他喊了一句:“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