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就是这么奇怪,在握有选择权的时候,对轻易到手的东西反倒不会重视,便是被逼到悬崖边上,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还要多想一回,那是不是敌人的圈套……

  感叹之余,李珣不免表现出担忧的情绪:“由十万散修在东海牵制,尽起精锐高手,在内陆肆虐。若古音是这个打算,等到东海战罢,说不定通玄界已经要被她给掏空了。”

  “我倒不这么认为,我不觉得灭掉几个宗门,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要知道,十九宗的精锐几乎全部集中在东海之上,只要有他们在,弟子没了可以再收,基业没了可以重建,传承总不会断绝,古音可不会这么没出息。”

  “那什么才叫有出息?”

  “自然是绝户计。你看现在的东海上,不正是一个最好的机会吗?天劫之下,修为越是高深,受到的干扰越大,十万散修又布下三千罡煞浑仪之阵,将自身的影响降到最低。这种情势下,不敢说一定会怎么样,可是,这至少是一个机会,一个普普通通的修士也可能击杀高高在上的真一宗师的机会!”

  水蝶兰脸上看不出是喜是忧,反正语气微妙异常,她继续道:“天劫肆虐,栖霞之类的高手在这里其实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寻常修士用得顺手。古音恐怕早想到这一点……”这不是托大,只是最实际的安排。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这终究不是真正的四九重劫,它终究会在短时间内过去,也许是一天、两天,也许只有三五个时辰,古音的时间毕竟有限,如果不考虑其它超出想象的后手,那么,若罗摩什他们真的一门心思向外冲,打穿阵势,遁出天劫笼罩的范围,待这段时间过去,再杀个回马枪,古音败亡,也就是顷刻间的事。或者,你比较希望看到这种情况?”

  “嗯,暂时,差不多吧。”

  水蝶兰立刻拿眼瞪他:“没出息。这样的大场面,怎么能虎头蛇尾地结束掉?还有,罗摩什那厮,向来趾高气扬的模样,不看他倒霉,我怎能甘心?”

  啧,这倒真是大实话。

  李珣并不急怪水蝶兰的这份私心,事实上,东海之上的十多万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只不过,有些人没有能力实现,只能将其压在心底,另外一部分人,则可以利用自身的能力和现有的局势,让它化为现实,仅此而己。

  李珣同样有自己的私心,而且,也和水蝶兰一样,没有刻意去掩饰,他点点头,算是认同了水蝶兰的打算,随即便将话题转移到自己最关心的层而:“那么,另外那个又如何?”

  他的语气比较委婉,水蝶兰瞥他一眼,也没有和他较真儿,稍一瞑目,又睁开眼,然后伸手指出一个方向:“在那边,但她一直在移动,有时候会进去盲区,要是一直追踪的话,我也没有太大把握。”

  “有大概的方位就足够了。”

  李珣吁出口气,同时闭上眼睛,外界风灾的魔音已经不能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他很快就进入了一念不起的心境中。

  在这种状态下,他的直觉感应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增幅,凭借着水蝶兰的指引,一条模糊的轨迹就这么映现在他心中。

  “也是朝着虚空裂隙那边去吗?”

  李珣不免又想到了之前的猜测,心头陡然蒙上了一层阴翳。

  对青吟,他有一定的心理优势;对古音,他则深具戒心;而对业已破空飞升的钟隐,纵然已是近百年过去,那人遗留下来的种种布置,依然如同大山一般,压在他心头,堵得他喘不过气来。

  钟隐一定是站在青吟这边,可他为什么要帮古音?

  古音这撼动整个通玄界的大手笔,其中,又有多少和钟隐沾了干系?

  若真是最糟糕的那种情况,钟隐、古音、青吟三者之间存在着不可分割的密切联系,那自己这不依不饶的追索,岂不就如同迎头撞闷的飞虫,自蹈死路?

  一个个负面的疑问和假设抛出来,李珣只觉得心神动荡,也就毫无悬念地再度失去了对青吟的感应。偏在此时,水蝶兰又叫了声:“罗摩什他们动了。”

  确实动了。

  厉斗量等人借着天雷轰过,风灾初起的这段时间,毫无顾忌地放射出各自的气息,昭示着他们的存在。

  方向,最关键的就是方向。

  被这样绝大的动静吸引,李珣一时间都被吸引住了。

  他很快就找到变化的核心所在,以厉斗量等人的位置,向西,只有向西,才是激化事态、翻覆局面的唯一选择,而其它的任何方向,都代表东海上,十九宗联盟的败局提前确定。

  至于什么声东击西、瞒天过海、回马枪之类的计谋手段,李珣不觉得那有任何意义。

  很快的,最终的方向确认下来。

  向西!

  毫无疑问是向西,没有任何虚实变化,厉斗量、罗摩什、清溟、半成居士,四位大宗师独特而强烈的气息就这么破海而出,几如深夜里跳出的太阳,压过了天劫造成的元气紊乱,方圆千里之内的所有修士,都可以感觉到那鲜明的坐标。

  饱受天劫之苦,又被三千罡煞浑仪之阵分割,陷入各自为战窘境的十九宗修士,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一个力所能及,又确实可以依靠的目标,霎时间,李珣感应可及的范围内,数十道强弱各异的气息爆起,朝着厉斗量等人前进的方向聚拢。

  李珣大略数了一下,阳罡雷火三击,外加风灾到来这一小段时间内,一百多名各宗精锐修士,还能迅速反应的,也只剩下七十余位。

  当然,并不能武断地认为剩下的那些人已经身死,可这种情况下,若天劫一直持续,落单的修士,实在没有什么侥幸可言。

  他抬头扫视天空,大概离得远了,他什么也没看到。

  不过,在他玄妙的直觉感应中,几位他特意关注的生机脉动,或强或弱,却都还存在着。

  把握着这几个独特的气息,相对应的鲜明影像也从脑中流中,每个影子,都能注入一些难以言述的情绪。

  “这不是最聪明的法子,但一定是最应该做的事!”水蝶兰在一旁低声说话:“这便像是贼老天降下的劫数,你真正面对它的时候,想做缩头乌龟,永远都是个死字的,惟有直面其威压,用尽浑身解数,死中求活,方可有找出生路。

  “眼前,就是通玄诸宗的生死劫,古音那边,既是死地,又是活路,罗摩什那些人,若真能拿出直面天劫时的心态与豪气,我仍是看好他们那边。”

  稍一顿,她脸上又露出狡黠的笑容:“当然,他们也一定会付出代价。”

  李珣扬起眉毛:“你就那么确定,付出代价的,一定是罗摩什?”

  “因为我对古音有信心啊。”

  难得水蝶兰蛮不讲理时,也能把话说得理直气壮,偏偏李珣就是反驳不能。

  李珣沉默了一会儿,忽地展颜笑道:“不错,这是个好理由。既然你都能对她有信心,那么,我对某些人有信心,对自己有信心,也是理所应当了。”

  这话说得太蹊跷,水蝶兰有些不解,不过她也听得出来,李珣的心情还不错,至少,脸上的笑容是真真正正地舒展开了。

  “好了,现在,我们也去吧。看看古音,也看看我那老相好。”

  李珣不积口德,肋下终于挨了一记,大笑声中,他与水蝶兰同样破海而出,向西飞去。

  一出海面,李珣便发现了许多不同寻常之处。

  从雷火终结、风灾泛起,不过短短数十息,海而上竟然结了薄薄的一层浮冰,虽说这微薄的冰层随着海水动荡,往往破碎不堪,但随破随结,放眼望去,海面上全是细碎的冰花,起起落落,颇是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