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临时的主心骨, 洛桑要做的事情有很多,除了报道之外,还要负责和本部的组织者接洽。

  李红鱼对这种往来没兴趣, 在洛桑旁边挑了间宿舍,直接提着行李进去休息了。

  “保持联络。”洛桑对祂点点头, 抱着一大堆事先准备好的材料下了楼。

  走廊上只剩戚逐芳,以及唐恬。

  唐恬在进宿舍楼的时候随便在一楼选了间靠门的屋。

  他没什么行李要收拾,只是换了身干净衣服,此刻靠在墙壁上,嘴里不住打着哈欠。

  不开口的时候, 他看起来确实像个正常人。

  “走了, 带你去找拉斐尔。”

  戚逐芳看了他一眼,暗含警告, “不要做多余的事。”

  “放——心——”

  唐恬懒懒散散,说话调子老长,“毕竟是您的吩咐。”

  他比之前站直了一些。

  拉斐尔这个时间点应该在校长办公室。

  办公室门口有专员把守, 透过雕花玻璃窗, 可以隐约看见里面的两道人影。

  祂表明身份, 在守卫处进行人员登记的时候,唐恬甚至觉得自己听力出现了某种错觉。

  ——祂自称是拉斐尔的朋友。

  别人可能不觉得有什么, 但知道这位身份的他很难平静看待这两个字

  唐恬胆子大,追求刺激, 哪怕成为信徒,心中也没对自己目前的雇主有多尊敬。

  可就算如此, 他也从来没生出过和这种不可描述的存在当朋友的念头。

  当然,如果和戚逐芳成为朋友能让他死得更加快乐更加圆满一点……

  ——唐恬不介意改变固有认知。

  一时之间,他对资料中温和可亲, 看起来万分柔弱的人造人感兴趣到了极点。

  戚逐芳以朋友的身份进了校长办公室,连带唐恬一起。

  和拉斐尔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但祂确实是第一次见到拉斐尔办公的样子。

  人造人的神色几乎可以用“凛然”来形容,向来上扬的嘴角也垂着,嘴唇快抿成直线。

  站在他身边的也不是安德烈,而是侧脸与他有八分相似,只是眼睛下面多了一小滴泪痣的男人。

  拉斐尔听到了推门声,或许又是那些过来送报告和资料的人,所以他没有在意,甚至都没有抬头。

  直到戚逐芳站到他面前,伸手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他循着手指往上看,才意识到来人是谁。

  “……戚!”

  拉斐尔眼中迸出惊喜和讶然,险些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

  一瞬间冰消雪释。

  搁下羽毛笔,他重新变回戚逐芳熟悉的模样,“那个……你怎么会想起来看我办公?”

  开口之后,他迅速意识到这里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为难地看向自己目前的秘书,“可以稍微回避一下吗,加西亚?”

  “这是我非常亲密的朋友。”

  右眼带着泪痣的年青人点点头,目光戚逐芳身上蜻蜓点水般掠了下。

  叫做加西亚的青年直接走出了校长办公室。

  戚逐芳也没有多留意他,在意这个“加西亚”的是唐恬。

  他得到的资料中,没有加西亚存在。

  加西亚离开后,拉斐尔才发现除了他们之外,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

  他站在戚逐芳不远处,明显是和青年一起来的。

  “他是戚的朋友吗?”

  意识到这点后,拉斐尔陡然不自在起来。

  对他来说,这是种非常新奇的感觉,“既然是戚的朋友,那你也是我的朋友了。”

  “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来找我。”

  可能是因为游戏惯了,唐恬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个人造人段位好高”。

  然后,他才对上拉斐尔澄澈的双眸,微微别开目光。

  他发现自己被相当有先见之明的邪神禁言了。

  不要说开口调戏,就连打招呼都做不到。

  “不是朋友。”

  撇清关系的同时,戚逐芳直接剥夺了唐恬的人权,“你可以把他当成一个不太好用的工具。”

  拉斐尔一愣。

  “他是这次的交换生,也是特地过来打听情报的内线。”

  “找我打听情报?”拉斐尔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事,迅速得出了结论。

  “抱歉,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他说,“最近本部需要处理的事情,我没有关注其他事情的空余。”

  他被限制了,议会对他的不满已经摆到了明面上,突然的忙碌也是这个原因。

  但他不想在见面的时候说这些。

  因为戚逐芳可能会担心。

  哪怕只是可能,他也不愿意让对方产生这种情绪。

  能这样待在一起,拉斐尔就很开心了。

  “没关系。”戚逐芳说,“情报不重要。”

  “他对我不敬,又把灵魂出卖给了我。”

  拉斐尔是朋友,在朋友面前,这种小事完全没有隐瞒的必要,“作为惩罚,他永远也不会真正的死去。”

  “他可以保护你不受伤。”

  “……”

  “原来是这样啊。”

  拉斐尔沉默许久。

  他想说自己并不需要这种保护,还想说这不是什么好做法,只会增加痛苦。

  拉斐尔非常在意生死,无比热爱前者,无比敬畏后者。

  所以,哪怕想要通过鲜花表明心意,他也没有选大棚里四季常开,随时可以被切下的品种。

  被包装好的花是死掉的花,他不喜欢。

  这样对待信徒,哪怕是犯了过错的信徒,也让他觉得过于残忍和冷酷。

  可许许多多话,在他和戚逐芳目光对视的时候,完全说不出来。

  他在青年眼睛里看到自己。

  尽管祂的目光依旧是淡淡的,像毫无波澜的古井,但拉斐尔知道,做出这样的决定,已经是对方相当在意自己的表现了。

  作为神,祂对事物感知的阈值和人类是完全不同的。

  所以,哪怕只有很小的一丝,哪怕看起来公事公办,拉斐尔也感到开心。

  他要怎么拂去这种好意呢?

  “我就在本部,不会遇到危险。”

  拉斐尔眨眨眼,换了个比较委婉的说法,“应该不需要这种保护。”

  尽管在场的另一个人始终一言不发,可饶有兴趣的目光却始终伴随着他们的动作,存在感强烈到根本无法忽视。

  “你需要。”戚逐芳坚持道。

  绕了那么大个弯子,奈亚不会无的放矢。

  “好吧……或许需要。”

  祂固执得实在有些可爱,拉斐尔想,没有再坚持,迅速改口,“不过我觉得我们还可以商量一下。”

  他看向唐恬,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这个青年的名字,“这位……”

  “这位先生。”他歉意地冲唐恬笑了笑,“可以请您也暂时离开一会儿吗?”

  唐恬倒是没有被他的笑容晃花眼,他只是对现任雇主的人性化程度吃惊。

  拉斐尔面前,这个不可言说的存在温柔耐心极了,完全看不出来之前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时的模样。

  唐恬不否认自己的神经和性格,乃至对世界的认知都存在问题。

  但这次,他觉得问题绝对不会在自己身上。

  勾起嘴角,他对朝自己提出请求的人造人抛了个媚眼,笑容灿烂。

  ——既然无法直接激怒雇主,那就换个方式好了。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向戚逐芳,摇了摇头,神色哀伤。

  于是拉斐尔猜想到他身上或许有某种限制,疑惑的目光不自觉看向戚逐芳。

  “戚?”

  戚逐芳干脆操纵他走出去,同时解除了不能开口的限制。

  门外还有一个人造人,唐恬完全可以发挥自己的才能进行搭讪。

  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现在没有干扰了。”戚逐芳随便找了个地方坐着,“不用担心,外面听不到。”

  “是、是啊……”拉斐尔下意识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气氛比其他人在的时候更加让人难以开口了。

  甚至一时间忘了坐下。

  “我感觉自己有点奇怪。”

  反应过来后,他伸手摸了摸有些发热的脸,也坐过去,“特别是面对你的时候。”

  “因为你恋慕我。”

  戚逐芳想了下,帮他找出原因:“人面对喜爱的对象时,总会有一些不太符合逻辑的举动。”

  拉斐尔轻轻笑出声,“你说得对。”

  他跟着重复道,“没错,戚对我来说是特别的,我恋慕你。”

  “你愿意接受吗?”

  “可以允许。”祂这样回答。

  在拉斐尔心里,这已经是远超出预计的好答案了。

  “我的荣幸。”他说,眼睛几乎弯成一汪新月,“那么,接下来可以谈谈那位先生的问题吗?”

  虽然是为了他着想,但把人当成类似防弹衣的物品使用,是非常不人道的。

  戚逐芳甚至不用猜,就知道人造人想谈论些什么。

  祂硬邦邦道:“不可以,我们可以谈论其他的。”

  “那个人为了获得死亡,三番四次挑衅于我,更擅自奉上灵魂。”祂未曾意识到自己正皱着眉,“完全是咎由自取。”

  拉斐尔叹了口气,伸出手,将青年有些散乱的刘海朝旁边拨去。

  为了让他的动作更方便,戚逐芳干脆偏过头,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

  目光里有催促的意思。

  拉斐尔心中一动。

  他身体微微朝前倾,无比轻柔地吻上微微蹙起的眉,试图将其抚平。

  和上次的一触即分不同,他吻得极细,极为小心,像对待花瓣上的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