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另一个世界的风>第四十三章 波普拉德(7)

  前一晚调好闹钟,声音一响,林谷禾立马醒了,他把羽绒服裹在身上,拉开一道帐篷口,一双迷蒙的眼看着外面雾蒙蒙的一片,呼出的气,凝结成袅袅白雾。

  雾太浓,林谷禾预感今天见不到日照金山,他回头凝视还在熟睡的域淙,外面灰暗泛白的天空,光透进帐篷,他的轮廓清晰显现。

  只是看着,心里却已然生出满足。

  林谷禾找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倚靠在帐篷边,重新将视线投向远处被袅袅白雾环绕的白色山脊,雪山顶不愿露出真面目,神神秘秘藏进了一片缥缈里。

  迎接曙光的到来像一场静谧而神圣的仪式,宁静的大地逐渐苏醒,群山随着温度升高穿上新衣,林谷禾平静地看着外面,平静的等待破晓时分草地上滚动的露珠。

  他还没像现在这样等待过什么,只是等着,没有期待,没有踌躇,阳光可以出现,也可以不出现,金山可以有,也可以没有,他接受一切可能。

  他再次回头看域淙,想了一会儿,轻而柔和地笑了笑,也不是没有这样等待过。

  域淙在林谷禾身后看了他许久,借着他拉开的帐篷口,天光已经大亮,隐约可以看见微弱的阳光,穿透云层洒下来的如此程度,显然林谷禾没有等到他的日照金山。

  域淙不确定他是否失望,但心里已经替他遗憾了。

  林谷禾看着远处的岩石,心里数着大峭壁的块数,突然被域淙抱起来坐在腿上。

  他惊呼了一声,域淙一只手放在膝弯下,然后他猛然把他调了个儿,他吓了一跳,双手已经伸出,牢牢环住域淙的脖颈。

  等林谷禾反应过来,瞬间闹了个大红脸。

  域淙像抱婴儿一样抱他!

  林谷禾心跳如鼓,僵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太羞耻了,他是一个大男人啊。

  许多时候林谷禾都不知如何过渡这样身体的转变,他在犹豫纠结的同时,也在沉默接受。

  心总会指引他,抛弃世俗铭刻在大脑里那些刻板印象。

  更何况,那个人是域淙。

  等心脏稍微平复,林谷禾想说点什么,但张口时大脑已然成了一团浆糊,彻底不知道说什么了。

  人类的身体,无论过了很久,总会对婴幼儿时期的身体接触,保留身体记忆。

  例如此刻,他窝在域淙怀里,觉得无比舒适缱绻,以及生出了他从未思考过的安全感。

  林谷禾深刻意识到,他的心逐渐融化,像棉花糖融进水里,无声无息,又迅速非常。

  域淙沉静地抱着他,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借着帐篷的小口,安静地看着外面。

  袅袅白雾不知去向何处,白色山脊绵延数里,神秘雪山勉强露出原本模样,微弱阳光映晃起白闪闪一片。

  林谷禾想,他怎么会没有看见日照金山?

  他明明每天都能看见。

  林谷禾侧头注视域淙,域淙接触到他的视线,露出清晨的第一个笑容,像阳光拂照雪山,闪得他恍恍惚惚,“小玉,你笑起来真好看。”

  域淙这次没有避开他的视线,眼眸黑沉看着他。

  林谷禾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他说这话时带着怎样的引诱,域淙手掌钻进他的细腰,狠狠地捏了他一下,怀里的人在他怀里微不可查的抖动,域淙手指用力擦过林谷禾的唇瓣。

  域淙再次勾起唇角,与他接了一个缠绵的吻。

  林谷禾走进营地,周年打着哈欠跟樊青抱怨,撇撇嘴,“都等老半天了,我可倒好,等着等着就睡着了,什么也没看见。你看见没有?”

  “我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樊青白了他一眼,不屑地说。

  “嘿!你这人……”周年指了指樊青,也白了他一眼,“不会说话就别说。”

  今天张笑妍把头发全扎了起来,已经看不出头发烧焦时的微卷,她坐在樊青旁边,林谷禾走过去,刚看向周年和樊青,就察觉到她看过来的视线,他朝她颔了颔首。

  一晚过去,这两人还是针尖对麦芒,林谷禾默默地坐在他们旁边,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周年见林谷禾过来,瞬间没再理樊青,凑过来,“林哥,林哥,日出看了吗?”他好像确信林谷禾看了,没等他回答立马问,“怎么样?有没有照片,我看看。”

  这时Jakub从营地厨房走了出来,看见林谷禾,问,“手怎么样了?”

  周年的注意马上被转移,也不好奇照片的事了,跟着询问。

  林谷禾将手抬起来看了看,再次察觉到张笑妍看过来的视线,他看过去,她又垂下头,林谷禾不甚在意地说:“还行。”

  “那你洗漱了吗?”周年看着他的手,又跟Jakub对望了一眼,“不能沾水不是?”

  林谷禾垂眸盯着桌上的木质纹路,抿了口杯子里的水,然后才含糊地说,“已经洗了。”

  “啊?”周年有些惊悚的看着林谷禾的手,试图说服,“林哥,你手都这样了,沾了水更不容易恢复,要不别洗了?”

  林谷禾笑笑没说话,企图蒙混过关,继续喝着杯里的水,总不能告诉他是域淙帮自己洗漱的吧?

  他现在想起昨晚和刚才在洗漱区域的事情,还觉得害臊,脸颊和耳朵热辣辣地烫,他一个大男人还是需要给自己留点面子的。

  这时张笑妍踌躇着开口,她一出声,桌旁的人安静下来,“昨晚谢谢你。”她摸了摸很短的马尾,笑着自嘲,“要不是你,我今天可能都不需要扎头。”

  然后她从衣服裤袋里摸出一只药膏,递给林谷禾,“这是烧伤药膏,不好意思,连带让你也受伤了。”

  林谷禾看着她手里的药膏,这药膏应该是从营地老板那儿买的,昨晚域淙拿过来的也是这样的包装盒,深绿色的外壳。

  林谷禾开口拒绝,“不——”

  “不客气了。”周年从张笑妍手里拿过药膏放林谷禾手里,对林谷禾努努嘴,“笑妍姐一早就找营地老板要来烧伤软膏了,你昨晚剩了不少食物,营地老板板着脸逮着她说了半天,让我们团以后吃多少拿多少。”

  闻言,林谷禾这才想起昨晚说过要回去接着吃饭,这事儿是他失言在先,结果是张笑妍替他承接了怒火。

  “抱歉”,林谷禾没再将药膏还回去,“谢谢。”

  这时域淙走了过来,坐在林谷禾旁边,见他耳尖透着红,问周年,“聊什么呢?”

  “哦,笑妍姐给林哥药膏来着。”周年嘟囔着回答,转头又让樊青把昨天给他拍的照片发给他。

  林谷禾倏地侧头看域淙,域淙已经看到了他手里的药膏。

  林谷禾头疼地扶额,域淙的醋劲儿不小,昨晚他已经见识过了,这下有得哄了。

  吃过早饭,Jakub简要跟他们讲了今天的天气,温度,风速,注意事项,以及今天攀爬目标便带着大家上路了。

  林谷禾和域淙坠在队伍最后,他将张笑妍给的药膏塞给域淙。

  林谷禾从小生长的环境使然,再加上家里还有个可爱的老太太,他其实嘴巴很甜,他摊开手,露出有些讨好的纯真眼神,“小玉,你给我涂,好吗?你涂的恢复得快。”

  域淙抬起眼皮看他,言辞淡淡,“我需要科学论证你说的‘恢复得快’是否可证吗?”

  林谷禾笑吟吟看着他,怎么会有人吃醋也这么可爱?!

  “不需要,不需要。”林谷禾贴着他的手臂,离他极近,呼吸喷洒在域淙的脸上,又不真的触碰,“我就想你帮我涂。”

  域淙的脚步顿了一下,视线看向斜上方直冲云霄的峰顶,没管林谷禾直直往前走,低声咕哝,“我为什么要帮你?”

  林谷禾停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背影,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惊讶,又冷又酷的域淙闹气小脾气来简直无法抵挡。

  怎么会有人这么可爱啊?!

  林谷禾追上他,笑意在他眼里流转,“我有报酬的。”

  域淙停下来,没问是什么报酬,挑眉看着林谷禾,带着评估林谷禾说的报酬的从容。

  林谷禾趁机吻了吻他的嘴角,“等我手好了,我可以给你洗衣服。”

  林谷禾暗自心惊,他已经带入照顾域淙的饮食起居了,并且乐得愿意。

  域淙什么话也没说,想起他手里拿着内裤的样子,视线在他润湿的唇上流连,刚才还带着不知自的无畏和引诱。

  域淙深呼吸两个回合,泄愤般一口咬上他的嘴唇,蛮横地侵入林谷禾口腔。

  Jakub他们已经走得没影了,林谷禾闭上眼,舌尖缠上他,尽其所能回应他。

  林谷禾在沉醉中意识到,小时候失去感知的灵魂,再次光顾,当他仰着头,双手不自觉伸出环住域淙时,那些失去的柔软也一并回来了。

  他们在中午时分到了格拉哈奇峰的中级营地,Jakub带着他们领了冰镐。

  林谷禾由于手掌受伤无法使用冰镐,不过幸好现在已经是六月,需要用到冰镐的地方很少。

  他们快到格拉哈奇顶峰时,Jakub带领大家降下速度等着他,域淙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绳子,他将绳的一端栓在林谷禾腰上,又将另一端栓在自己的腰上。

  他走在林谷禾的前面,防止他摔倒,顺便借力给他。

  林谷禾跟在他身后,久久注视那根绳子,意识到此时此刻,域淙与他共享生命。

  林谷禾回头看向被云层遮住的半山腰,隐隐约约,山脚的景象被缩小数倍,只能看到红白色的小小屋顶。

  远处的山脉如出现自画家手里的画,层层叠叠的山峰变得狭小朦胧。

  他们刚踏过被积雪覆盖的陡峭峭壁,雪地上留下清晰的痕迹,林谷禾跟在域淙身后,跟着他的脚步,深一脚浅一脚,覆上域淙留在积雪上的脚印。

  他的任何一个消极举动对域淙都是致命的威胁,但他全然给予他全部的信任和依赖。

  域淙回头见他眼角通红,摸了摸他的头,从他包里翻出墨镜给他戴上,带着宠溺地低声呵斥,“是不是傻?被雪灼成这样还不知道想办法?叫我都不会吗?”

  林谷禾透过灰暗的镜片安静注视他,看着他转身脚下传来的“咯吱”声,看着他即便背着背包也是笔直的脊背,看着他不是回头看向自己。

  林谷禾有一瞬间撞上去抱住他的冲动,因为那一刻心中无声喟叹着巨大满足,让他觉得自己无比幸福,又无比幸运。

  因为域淙。

  那一刻,他真真切切与黑夜道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