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另一个世界的风>第二十五章 (8)

  林谷禾裸着上半身,趴在床上,耳朵里厕所传出的水声格外嘈杂,原本这些声音非常主动地跑到他耳朵里,后来这些声音跟喜欢四处乱窜的孩子似的又自己跑开,林谷禾迷迷糊糊地闭上眼。

  林谷禾做了一个梦。

  林谷禾清醒的意识到他走进了梦里,就像人清醒地走向错误。

  他感到一种无形的重力,一股强大的吸引力,让他的灵魂如同漂浮在一片迷雾之中。

  他在爬一座山,看不见阶梯融入山体,宛如透明的线条般难以琢磨,他环顾四周,空无一人,他想我应该下山呀,但脚却一个阶梯一个阶梯的往上爬。

  他的手指在虚空中抓空,挣扎着试图找到踏实的支点,但每一次的努力都如同在流沙中沉没。

  梦里的林谷禾有些愤怒,他想,你把我丢下去啊,把我压在山底啊,我自己跳下去也不行吗?

  他匍匐般的攀爬,以臣服的姿态,筋疲力尽的攀爬,像一只顽强的蚂蚁在追逐着无法触及的虫子。

  梦里,林谷禾的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黏腻地贴在肌肤上,每攀爬一步,都能感受到湿漉漉的衣衫在肌肤上滑动,像被指挥着的皮影。

  他将衣服脱下,站在半空,默然将衣服一扬,白色的衣衫如同一张白纸,飘飘荡荡地飘落山底,他无声的嘲笑。

  你不是不让我下去吗?可我的衣服下去了。

  他的心脏急促地跳动着,仿佛整个身体都沉浸在一片无边的苦海之中,山势陡峭,时间好像失去了轨迹,他感受到无尽的疲惫。

  他快爬到山顶时,看见域淙在山巅等他,为什么等他呢?林谷禾想,你不是在洗澡吗?

  他望着他,滞缓地直起身,以缓慢仰望的姿势一步一步走到山巅。

  山巅一片空旷,仿佛是悬浮在虚空中的一块孤岛,让林谷禾产生一种茫然的安全。

  但域淙却静静矗立在悬崖边,他想,我们不是一起站在山巅吗?你为什么在悬崖边?他的身影在梦幻的光芒中若隐若现,一种陌生又熟悉的连接让林谷禾不由自主地朝他靠近。

  域淙知道他的到来,微微转头,凝视着他,他的眼神深邃而平静。

  他说:“你要跳吗?一起吧。”

  这突如其来的言语在山巅回荡,林谷禾怔怔地看着他,嘴里发不出声音,他怔怔伸出手,拉住域淙,带着他往后退,可两人却不断往前靠近崖壁。

  林谷禾惊恐地看着悬崖下的万丈深渊,不知何时,有一双手从他的腰上一路攀爬至他的胸膛,他的惊恐瞬间变成身体激烈的颤抖。

  他想起来了,他刚刚把衣服扔下去了。

  皮肤泛起的小颗粒似乎在响应陌生又熟悉的触碰,身体里发出痛快的喊叫,忽然,有两片轻盈的云覆盖在了他敏感的脖颈,他的脖颈在一片软绵中刺痛着。

  林谷禾忍不住想,明明如此柔软的样貌为什么如此可恶呢。

  云携着风,在耳边呼吸,在他的耳畔轻轻喟叹,如同悠扬的低吟。

  那片肌肤成为他和云之间无言的交流,每一次的触碰都在林谷禾的身上激发一阵酥麻,仿佛在他的脖颈拉开了一场感官的交响曲。

  林谷禾闭上眼,感受悬崖的风,还有云在脖颈上的轻舞,云自由自在,它跳上了林谷禾的耳垂,林谷禾也跟随他的动作微微颤抖,耳垂是他的秘密之境,他不明白它为何如此聪慧,接着身体一阵痉挛一样的颤抖……

  云终于开了口,我们一起吧。

  林谷禾猛然意识到,这是域淙,他忍受着身体的颤抖,侧脸贴上了域淙的眼眸。

  “啊!”

  林谷禾醒了。

  梦中黏腻的湿漉漉的衣衫紧贴在脊背上,他埋头憋着气,缝隙投进来的光,让他想到金色的身影,忽然有点分不清是否还在梦中。

  他将湿漉漉的衣服用力一扯,衣服却像是匍匐在他脊背上的一片云,轻轻松松飘到了地上,他才想起他刚才趴着睡着了,没有穿衣服。

  他盯着那件白色的浴袍看了很久,久到脑海里麻木得只剩空白,久到身下的潮湿从温热变得冰凉,又从冰凉变得温热。

  恐惧后知后觉向他袭来,林谷禾猛地看向域淙的床,床上没有人,被子斜掉一半掉在地毯上,房间没有开灯,只有那道刺眼的光从窗外穿进来,将整个房间照出清晰却灰暗的轮廓。

  厕所静悄悄地,隐藏在进门口。

  域淙没在房间。

  林谷禾松了一口气,躺了一会儿又倏地冲进厕所,他愣愣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视线从青红的胸膛扫过,又再次回到胸膛,他滞缓地将手放在云跳过的耳垂,长久的不发一语。

  域淙出门了,给林谷禾发了微信说他打算在布拉格再待几天,林谷禾没有异议。

  林谷禾有意无意的避开了域淙。

  不知道域淙注没注意到,因为他时常在林谷禾起床前出门,在他睡觉后才回酒店。

  林谷禾有时候装睡,有时候装着装着睡了过去,只是有一次感觉背上传来丝丝凉意,他迷迷糊糊睁眼,好像看见了域淙站在他的床边。

  他忘记自己是否有跟他说话,也不确定是不是在做梦。

  出于内心的小九九,他既好奇域淙出门干嘛了,又无比因为域淙不再酒店而感到自在。

  这几天,林谷禾几乎白天都会去老城的天文钟下,和不认识的游客一起仰望天文钟,一遍又一遍地看整点表演。

  他在老城广场又听了两场交响乐演奏,只是域淙不在身边,他并知道他们演奏的音乐叫什么名字,指挥也并不会告诉观众他们演奏的是什么样的曲子。

  观众们居然也默契的不问,沉静的听,音乐结束毫不吝啬的献出掌声。

  他应了跟域淙说的那句话,他的故事里只有域淙一个人。

  可他现在却对域淙故事里的另外一个人产生了好奇。

  他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能想起与域淙有关的回忆,他头疼的走开,第二天又踏上原来的路。

  这天,太阳格外晒,林谷禾在老城广场找了一个阴影的角落,刚好可以看到将整个天文钟装进眼里。

  广场依旧熙熙攘攘,声音十分嘈杂,林谷禾接到了韩天的电话。

  那天他急忙忙地切了电话,过后一直没有回复过来,林谷禾惯例给他发的消息,他偶尔回复一句,偶尔没有回复。

  林谷禾也不在意,许多事情需要的是时间,虽然韩天有些反常,他还是决定再等等。

  太阳晒得人口干舌燥,林谷禾接通电话,感觉整个人都有点恹恹地,他问韩天在干什么。

  韩天的声音听起来也没了往日的活力,“操场上看月亮呢。你呢?”

  “广场上看太阳呢。”林谷禾说。

  韩天没接,林谷禾也没说话,望着天文钟发呆。

  过了一会儿,林谷禾问,“你给我打的是微信吧?”把手机拿起来看一眼,确认是微信又将手机放耳朵边,没说话。

  小拇指不经意撩过耳垂,梦里的画面纷至沓来,林谷禾慌乱地打破沉默,猜一个命中率最高的理由,“怎么了?失恋了?”

  “反了。”韩天有气无力。

  “什么反了?”林谷禾一头雾水。

  “我可能要恋爱了。”韩天有点崩溃的说。

  要恋爱还如此萎靡,的确非常反常,林谷禾一口气提起来,精神了一点,“你这次谈的对象比你大多少?超过十岁了?”

  “……”

  对面没有传来声音,林谷禾又问,“不会可以当你妈了吧?”

  “……”

  林谷禾吸了一口气,“别让阿姨知道,我怕她打死你。”

  话筒里传来音乐声,还有男生女生的欢呼声,林谷禾听见韩天在刹那的寂静里说:“比我小。”

  虽然在林谷禾看来,韩天找一个比他小一点的女生也不是太大的事情,但他表示理解,有一天一个人的理想型突然被某一个人颠覆,任谁都不会平静的。

  又过了两天,林谷禾中午去了一趟邮局,回到酒店居然看见了域淙。

  好多天没看到他,突然一下见面,林谷禾居然感到害怕还有一丝隐晦的欣喜,他在门口踌躇了两秒,盯着域淙缓慢地眨了眨眼,才慢慢走进了房间。

  域淙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抱着一台电脑坐在单人沙发上,噼里啪啦地敲击键盘,见林谷禾进来,问他,“吃饭了吗?”

  林谷禾脑海里说这么大半天了怎么可能没吃饭,但手却自己有意识地从兜里掏出手机,私自与眼睛对上线,下午2点27分,非常精确的数字。

  林谷禾不知道自己同手同脚了没有,他从域淙身边走过,在离他最远的地方坐下来——他快坐到自己的枕头上了。

  问别人吃饭没,很有可能是自己没吃,因此,林谷禾问,“你也没吃饭吗?”

  域淙的视线从电脑里抬起来,看了林谷禾一眼,“你想吃什么?”

  林谷禾不知道域淙从哪里变出来一台电脑,之前的包看不出能装下一台电脑的样子,他有点好奇,但又强制自己将视线转移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