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泽欣本欲过去救人的脚步慢了一步,一个念头划过脑海,若是这时候刺杀成功,那么……即便来人武功极高,但适才的交手已经让朱泽欣明白他们不过是伯仲之间,而自己有北冥神功那样可以吸收他人内功为己用的作弊手段,定然不会是输的那个,所以……

  也不过就是这一刻的迟疑,红影不知从何处夺来的长剑已然刺出,一剑之利直中……“祐樘!”朱泽欣看到挡在皇帝身前的朱祐樘,一时有些懵,顾不得想别的,连忙上前攻击红影,左右侍卫也纷纷冲上前相助,虽然让朱泽欣许多招数无从施展,但有了助手也形成了威逼之势,把那红影团团围住,不容他再犯。

  久战不利,见未曾得手,那红影也不久留,利剑连杀五人,飞身而去,手中的剑也不要了,随手丢弃在一旁,临走还十分嚣张地笑了几声。

  朱泽欣想要追敌,却听得身后万贵妃一声呼唤,忙返身回来,“母妃可安好?”

  万贵妃叫他却不是为了关心,劈头盖脸的一巴掌扇过来,条件反射一样朱泽欣躲了一下,意识到是自己的母妃,躲避的动作又在一半停了,于是这一巴掌并没有结实抽到脸上,不过是指甲划过,在脸上留下了数道血痕。

  朱泽欣讶然:“母妃?”这一巴掌是由何而来?

  万贵妃却似心冷一般,冷冷地看他一眼,似倦怠起身,朱泽欣再看,太后皇帝还有朱祐樘早就已经不在此处,想来是避到后方去了,就不知朱祐樘怎样,适才那一剑恍惚是戳中他的肩膀,想来应该无大碍。

  相信自己目力的朱泽欣并未露出多少担忧之色,询问了皇帝等人的去向,便直接过去了。

  “逆子!”皇帝并未受伤,中气十足,见到朱泽欣气愤不已,脸涨得通红,也不待朱泽欣说话,就吩咐左右道:“把他给我押下去!”

  朱泽欣不明所以,“父皇?”

  皇帝摆摆手,示意不想听他说话,回过头看着床上,床上躺着的朱祐樘脸色似因失血过多而苍白,闭着双眸,看不出什么,一旁坐着的太后连头都不曾回,一手抓着朱祐樘的手,目光慈爱不已地看着他。

  莫名地,朱泽欣觉得眼前的这一幕格外刺目刺心,像是把自己隔离在外一样,他并未能够多想,左右侍卫要把他押下去,他甩开了,“我自己走。”

  因皇帝语意不明,朱泽欣并没有进牢房,而是被押回了他自己的宫殿,在他进门之后宫门便封锁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苦肉计?朱泽欣想到这一点,皱起了眉头,有这个可能,但是万贵妃那一巴掌到底因何而来?

  约莫有一月左右,朱泽欣与外消息断绝,不是没想过用武功出去,毕竟这宫门的锁对他来说并不是阻碍,但是最终息了这个念头是想到一动不如一静,好歹他一个皇长子总不可能莫名其妙被囚禁,总要有个理由的,无论是官方的还是私下的,等这个理由出来了,他才好随机应变。

  “殿下,殿下,这回不好了!”贴身太监悄悄送信,满脸焦急,“娘娘不知怎么了,竟没反对皇上立二皇子为太子,此时竟已经昭告天下了!”

  “什么?!”朱泽欣只震惊了一下,想到苦肉计,又平静下来,不管自己怎么看,朱祐樘的救驾之功是有了的,那时候他舍身挡在皇帝的面前的确比自己去跟刺客争斗更容易得高分,“母妃为什么不反对,你去帮我查查这个。”

  “殿下不用查了。”随着这一声,宫门被推开,侍卫郭林走在前头,后头跟着的太监捧着圣旨。

  朱泽欣静坐着,抬眼看他,心中已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你知是何故?”

  “娘娘得知殿下毒害外祖一事极为震怒,又在晚宴上看到殿下放纵刺客暗器,更在其后迟于救援……”郭林低咳了两声,不再继续往下说,“殿下,接旨吧!”

  朱泽欣不动,郭林仿佛没看到,让了一步,由那捧着圣旨的太监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不孝父母,不亲手足……妄蓄大志,私营朋党……”一道圣旨念完,意思明确,或许他要开创明朝圈禁先河了。

  朱泽欣面色愈发平静,看向郭林,“还有什么?”

  “还有五十廷杖。”

  “走吧。”朱泽欣连冷笑都觉得累,起身随郭林而出,这人已经背叛了他,虽然不知原因为何,但他却也不想问了,五十廷杖,便是个体格健壮的四十廷杖也要死人了,何况是五十,不过是想要自己的命,问那么多做什么?

  堵着一口气,朱泽欣闭口不言。

  郭林却小声道:“殿下,对不住了,我也是逼不得已。”

  去衣受刑,五十廷杖用内功扛过去不算什么,他们想让他死,他偏不能这么死,雪白的中衣被鲜血染红,艰难起身的朱泽欣眉宇之间一片沉静,那份沉静绝不属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哥哥……”朱祐樘的声音传来时,朱泽欣几乎以为是幻听,等看到那个身着明黄色太子服的弟弟走近之后,“你来做什么?”

  “哥哥,你知道祖母为什么不喜欢你吗?”

  朱泽欣不言,不知道朱祐樘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问出这样的问题,他来,难道不是来炫耀自己的胜利吗?

  “因为万贵妃。她因为万贵妃而不喜欢你,我也因为万贵妃不能喜欢你,所以,你还是离开吧,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你本不应来的。”朱祐樘轻轻叹息地说出最后一句话,那一句好像别有深意的话让朱泽欣一惊,“你本不应来的”,历史上恐怕并没有自己这么一个朱泽欣吧!

  便是这一惊,心神失守,一把匕首悄无声息地送入了腹中,直中丹田,刺破气海……

  “你……”已经有了些预料却没想到是这小白兔一样的弟弟亲自下手,朱泽欣全身都在疼,那把匕首所中之处并不觉得特别疼,然而却特别冷。看着即便下了杀手却仍然目光澄净毫无杀气的朱祐樘,讶然过后只有无力,“这也是母妃的意思?”

  朱祐樘摇摇头:“她到底是你的母妃,怎能看着你死,但祖母的意思,我却不能违背,她会知道你受刑不过伤痛去世,这些人也要给你陪葬,其他的……”

  鲜血的流失比朱泽欣想象中更快,上一次被刺中心口仿佛也是这般时间,或许长一些,或许短一些,谁知道呢?

  早知道,不应该受那五十廷杖,早知道,不应该静候消息,早知道……若有那么多早知道,他绝不会还容朱祐樘活着,绝不会!

  若枯叶凋零,看着那面无血色的少年倒地不起,一身白衣几成红衣,朱祐樘的目光中有了淡淡的可惜:“谁让,你是她的儿子呢?”

  无论是碍于孝道,还是碍于父皇,碍于名声,他都不能够动那个女人分毫,然而母债子偿,她害了他的母妃,他便害了她的儿子,也算公平。

  松手,染血的匕首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随着那声音响起,朱祐樘身边的侍卫跃出,高手出手无声无息,在场的人,那些执刑的都被了断了性命,一并躺倒在地,簇拥着那少年的尸体。

  “回复你家教主,汪直不日将被贬往南京,随他处置。”

  昭和宫中,万贵妃低声咳嗽着,满屋子的药味儿苦涩浓郁,令人喘不上气来,雪白的帕子遮着嘴角,咳嗽平复之后,取下帕子一看已经是鲜红一片。

  “娘娘……”桂芳轻声呼唤着,满目哀怜之色。

  “咳咳,我这是生了什么孽障,竟是讨债来了!”握拳捶着床头,已然无力的手落下时劈断了指甲,帕子飘零落地,那一块儿鲜红犹若泣血红梅,意义不详。

  泄了气般向后靠去,万贵妃目中含泪:“罢了,罢了,就当我没生过这个儿子,我……”话未毕,又是一阵咳嗽不止,当日那根银针正中她肺腑,无法取出,竟成了这久咳之病,每每想起当日情景,万贵妃便是心痛难忍,却不知是那根银针作祟,还是那已经割舍的心头肉令她心伤,他怎么能,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那针……

  这一阵剧烈咳嗽之后,万贵妃的手无力垂下,腕上的玉镯落地而碎。

  “娘娘——”

  成华十七年,万贵妃暴病而亡,明宪宗伤感异常,辍朝七日,于同年秋悲痛而崩,太子朱祐樘继位,是为孝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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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朵小白花是怎样变成食人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