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的时间足够萩原研二把痛苦反复咀嚼、咽下,他没有一点食欲,但反而吃了比平日更多的食物——他要让柚李见到一个健康的自己。
她受不起更多的伤害和刺激了。
库拉索冲进来时,两人都吓了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柚李又出事了,库拉索自然不会给两只小动物解释什么,大致检查过后就让人提起笼子走。
忐忑中到了组织的医疗点,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病房中,萩原研二趴在笼子壁上死死地盯着病床上的人,诸伏景光也心酸不已。
“怎么样了?”库拉索问医生。
“打了镇定和麻醉,伤口已经重新缝合好,理论上刚苏醒时不应该那么有精力——”
“我不想听医疗理论,”库拉索没好气地用朗姆的话怼了医生,“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她的伤口不能再恶化了,懂不懂?”
干部再不讲道理,身为为组织服务的医生,藤本也只能点头哈腰称是。
钱难赚屎难吃啊,要是在以前工作的公立医院遇到这种“病人家属”,他早就叫保安部上来把人拖走了……
萩原研二和诸伏景光听出来,柚李醒过一次,情绪激动之下导致了伤口二次伤害。
她为什么会情绪激动,还会有别的原因吗?
库拉索走了,医生招呼护工在病床上架上小桌板,又交代两位护士要片刻不离地守着病床上的格瓦斯大人:“如果她有醒来的征兆,就把笼子挪到桌板上,保证她能一睁眼就看到两只宠物。”
交代完了,藤本看着病床上面如白纸的年轻女人,叹了口气,自己后悔加入乌丸集团,这位格瓦斯大人呢,她有没有后悔过?
终归都是一样的结果。
作为东京情报组成员们见得到面的直接领导人,降谷零不难知道椿柚李在审讯所经历了什么。
他控制着面部表情,表现出对本次事件中另一个方的兴趣:“哈,那库拉索这次可是摔大跟头了。”
正跟上司闲聊卖好的几个情报员忽然变了脸色,一个端着杯子匆匆离开,一个放下送过来的文件落荒而逃,原本就坐在这个工位的恨不得把脑袋扎进电脑屏幕里。
“波、本!”
身后毫无意外地传来了他刚背后议论的对象怒火中烧的声音。
“下午好,库拉索,”波本转过身,倚靠着办公桌笑容灿烂地打招呼,“来交接工作吗?”
库拉索恨不能给眼前这张黑脸两拳。
之前在邮轮上,波本就当了墙头草坐视她被那两瓶威士忌联手击倒,再被格瓦斯逼着跳海,现在又来落井下石——
虽然波本是背对着她走进来的门,但门对面有一块擦得干干净净的白板,坐办公室的情报分析员或许察觉不到,但波本这种侦查、情报两手抓的一线武斗派怎么可能注意不到白板上她的倒影!分明就是故意的!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狗的家伙!还偏偏朗姆大人最倚重的常驻东瀛干部!
“别这么瞪着我,”波本摊手,“既不是我把石刀送给你,也不是我让你把它带进审讯室,更不是我出的主意用猫威胁格瓦斯。”
库拉索被气得脸上的肌肉都要扭曲了,正要转身离开,又听那小子问:“不过我很好奇,你手里同时抓着她两只宠物,为什么选择射击猫而不是鸟?”
或许库拉索错估了椿柚李对宠物的重视程度,但她肯定知道黑猫在格瓦斯身边的时间更长,既然准备“杀掉”一只威胁,为什么不选择饲养时间相对较短,理论上感情也更浅的黑隼?不提高深复杂的心理博弈,就是打桥牌也没有第一张就把A甩下去的。
库拉索不想理他,又听他说:“我用一个情报跟你换。”
波本虽然是个狗东西,但他的情报的确很有价值,库拉索板着脸忍了:“因为那只黑猫成年了,而且猫是常见的实验动物,适合使用的麻醉剂种类,单位体重的麻醉剂用量都很明确,但猎隼是野生动物,实验数据太少,贸然麻醉可能会出意外。”
如果剥离感情站在局外人的立场上,降谷零不得不承认库拉索这次的确有那么点儿倒霉,她应该是了解两只宠物对于格瓦斯的重要性的,只是到底百密一疏。
“你已经知道了想知道的,情报呢?”库拉索催促道,要是波本敢耍她,她就立刻一拳把他鼻梁骨打碎。
波本笑了笑,看了一眼额角已经冒出冷汗的年轻情报分析员,把库拉索引到一个空办公室:“虽然你不常在东瀛,但应该也打听到了格瓦斯在鸟取闹出的风波,但我想你一定不清楚具体内情,否则不会这么鲁莽地冲那只黑猫动手。”
库拉索皱眉,但波本说的不错,她的确没有专门谈听过这件事,只知道个大概,看波本的样子,这件事显然没那么简单。
“鸟取的附庸家族是BOSS的家仆,理论上与我们这些代号成员井水不犯河水,但通常大家也不愿意得罪他们,原因么,”波本一声轻笑,没有言明,“负责接待格瓦斯的两个家族之一的继承人弄丢了格瓦斯的猫,却并不承认,格瓦斯一个电话打到了琴酒那里,琴酒亲自赶赴鸟取,陪她大闹了一场,之后皮斯科在BOSS的授意下处理此事。”
“两位家主,一位死于车祸,另一位——切腹自尽。”
在国外出生长大的库拉索陡然增大了眼睛,她并非没听过东瀛武士道切腹自尽这种极端行为,但……都已经进入现代社会了……
她喉咙发紧:“就为了,一只猫?”
“你还不明白么?”波本好笑地摇摇头,“格瓦斯敢在BOSS还没有任何表示的情况下大闹鸟取,而BOSS不仅没有阻止和责罚,还满足了她,还了她‘公道’。”
“那只猫,就是格瓦斯的命,她不怯于跟任何威胁到那只猫生命的人玉石俱焚。”
“BOSS接受并默许。”
波本微微探身凑近脸色发绿的库拉索:“而你当着格瓦斯的面给了那只猫一枪——库拉索,我该敬佩你的勇气,还是惊叹你在众多坑里精准地选中了最深的一个踩下去?”
库拉索认真思考着把这狗东西打一顿的可行性,反正都已经踩到坑里被溅了一身泥水了,再多一点问题也不是太大。
最终还是忍住了。
她已经彻底得罪了格瓦斯,朗姆大人愿意看在她能力的份上保住她已经是极限,再跟同属于一个阵营的波本翻脸,她恐怕活不到跨年夜了。
把一个U盘丢给波本:“这是这段时间我负责的东京任务相关文件,我很快要离开东瀛,你看着处理。”
“盛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波本把挂着U盘的钥匙环勾在手指上转圈,冲已经对自己的运气感到麻木的库拉索wink了一下。
垃圾东瀛!再也不来了!
库拉索忿忿离开情报组办公点。
……
渡边又一次被提溜到外科病房时并没有多意外。
作为格瓦斯大人的心理医生,他几乎已经习惯了。
讲道理,格瓦斯大人这样心理疾病患者想要病情好转,哪怕只是保持心态平稳不恶化,本就需要一个安全、温馨、愉快的生活环境。所以,真的不是他无能,只怪是组织环境太险恶。格瓦斯大人一个专司情报的干部,身边从来不缺人保护,几乎没有外部敌人能伤到她,但没有外人,有内鬼啊,他可是知道的,格瓦斯大人几次受伤,每一次都源于组织内部——甭管是叛徒还是卧底,你就说他们是不是组织成员吧?!
外科医生只要负责做手术、缝合伤口就行了,哪里知道他这个心理医生的压力呢?格瓦斯大人拒绝催眠,谈话开解向来毫无用处,身体上的伤又导致很多药物不宜使用……
简直是地狱级别的难度。
又一次除了展现他的努力外毫无用处的心理咨询结束后,渡边忧郁地拂过越发稀疏的头顶毛发离开病房,最后回头看一眼站在床头和卧在格瓦斯大人臂弯里的两只黑漆漆宠物——
有它们在,格瓦斯大人应该还是会慢慢恢复过来的吧。
夜深了,诸伏景光轻声叫跟他一起守夜的同窗:
[萩原。]
不用担心吵醒睡梦中的柚李,她每天晚上睡前必须吃药,否则经常容易陷入噩梦中,完全无法好好休息,有时候还会因为梦魇挣扎拉扯到伤口。
[我之前说的事,你想过了吗?]诸伏景光问他,[柚李对于为组织服务的心理医生有抵触心理,她不可能对他放开心扉,但你可以,你得劝劝她。]
萩原研二沉默,之前,在向他说明审讯室里发生的惨剧之前,诸伏先说了一句“椿过于重视你了”。
是的,无论他是一个人还是一只猫,柚李寄托在他身上的执念都太强烈了。
在认为他死亡的瞬间,她的精神就彻底崩溃,甚至于动手……自杀。
每次想到这个词,萩原研二都一阵心痛。
她怎么能这样,怎么敢呢,那是她自己的血肉和生命啊……
[我……我做不到。]
[你必须去做,]经历过一次死亡,诸伏景光更充分地认识了自己,他发现自己在某些紧要关头,有着近乎残忍的决断力,[萩原,猫和隼的寿命都只有十多年到二十多年,哪怕我无病无灾活到老死,这具黑隼的身体也只剩下二十年左右的时间,而你更短,你必须保证,椿不会为你的死亡再自杀第二次。]
[不是每一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
经此一事,诸伏景光也开始思考,如果成功活到黑衣组织覆灭,他是否要向zero公布身份。
zero和柚李一样,已经经历过一次他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