诞生于十五世纪的祭祀刀,在祭坛上葬送了不知凡几的祭品后,随着阿兹特克文明的衰弱,以工艺品或古董的身份,在贵族、商人、收藏家们手中传递,终于在五百多年后的今日,再一次被喷涌而出的炙热鲜血染红。
格瓦斯的动作太出人意料,也太快了,没有任何犹豫与手软,打制石器粗粝的刀刃只一下就划破了颈动脉,动脉血喷溅而出,飙上了天花板,也把库拉索和两个钳制住她的壮汉都染上一身血腥。
“还按着她干什么!叫医生啊!!”瞬间的震惊后,库拉索扑上去按压止血,两个下属如梦初醒,一个帮她把还在流血不止的格瓦斯挪到地上平躺,一个冲出去按铃叫医生。
成年人颈动脉破裂理论上只有15分钟抢救时间,但格瓦斯这体质,真的能撑到15分钟么?
疯子!疯子!疯子!!
海量的脏话在库拉索心中万马奔腾。
她的确记恨故意破坏了她刺杀教授团队任务,还逼她跳海的格瓦斯,那次如落水狗般狼狈地爬上附近接应快艇,下属们看她的眼神令库拉索深感颜面扫地。
但她又不是被仇恨控制大脑的疯子,她们同属组织中层,各为其主博弈,那次游轮上她只是棋输一着,未来还长着,总有找回来的机会,为什么要在BOSS和朗姆先生都关注着的审讯中亲手弄死格瓦斯?何况现在什么都还没问出来,生怕自己脑袋上少两顶写着“办事无能”和“挟私报复”的帽子么?
谁知道这个疯女人会抢了那把她只当个小玩意的黑曜石刀抹脖子!明明是个看起来连鸡都没杀过的废物,怎么就能对自己这么狠!下手还这么准,一下就切开了颈动脉……
“医生呢?!”看着血液源源不断从伤口流出,格瓦斯本就苍白的脸色已经泛起不详的青灰色,细密的汗珠在库拉索额头渗出,为了避免被审讯的家伙自尽或者扛不住刑罚在吐露足够的信息前死去,专业的外科医生从来都是审讯所的标配——
“怎么还没来?!”库拉索咆哮。
你可千万别死啊!
……
“……事情发生经过就是这样。”
暂时脱离生命危险的格瓦斯被迅速转移到医疗点继续救治,再三跟主治医生确定她已经转危为安后,库拉索足足在病房外呆坐了两分钟才拨通了上司的电话,汇报了本次意外状况。
电话那头的朗姆同样沉默了好一会儿,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朗姆罕见地觉得头痛起来。
与像野狗一样经过厮杀才出头,一步步实打实踩着鲜血与尸体走到今天地位的琴酒不同,朗姆是从父亲处继承了这一代号——不,这不是说朗姆的能力逊于任何一位高层,而是他自幼就生活在极接近组织核心的地方,对其他人来说,勒索绑架,黑钱洗白,杀人灭口,打扫残痕湮灭证据……种种世人称之为违法犯罪的事,对于朗姆而言,只是吃饭喝水一般的寻常琐事,连工作任务都算不上。
组织里不乏库拉索、格瓦斯这样最初不情不愿,但不得不屈服的人,也不少琴酒这样符合那些或许一辈子都没见识过两个案发现场的小说家、编剧们描绘的“天生的杀手”、“先天反社会分子”的危险分子,当然更多的还是为了钱的亡命徒,他们就为组织办事的唯一原因就是钱,而一旦进入组织,就绝无跳槽的可能了。
朗姆与他们都不一样。
远洋船上的水手中,有人畏惧海洋的危险,有人向往海洋的辽阔,而朗姆,晃动的甲板就是陆地,暴风雨只是寻常天气,无尽的海洋就是世界的模样。
他从不知道什么叫晕船,也不需要适应远离大陆的无聊,更对从水手到大副的所有工作得心应手。
他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成长,这就是他生活本来的模样。
诚然朗姆一路走来并非一帆风顺,但有人会因为喝水时摔了个杯子之类的琐事头疼么?上一次好像还是十几年前一着不慎被羽田浩司伤了眼睛。
就连之前被贝尔摩德坑了一把抗下重伤格瓦斯的坑,朗姆都没有太当回事——他跟那条美女蛇共事多年,对于她迟早会背后捅刀子并非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但是,又是格瓦斯。
第二次了。
……第二次了!
朗姆叹了口气,用街头摆摊那些玄学骗子的说法,他大概是跟格瓦斯命格不合,八字犯冲。
收束了发散的思维,朗姆提出了第一个问题:“那只猫还活着?”
“活着。”已经等到心里发慌的库拉索秒答,“使用的是特制的麻醉剂包埋子弹,成分和用量经过兽医确认,不会对猫的身体造成不良后果,麻醉效果过去就会醒。”
说到这个,库拉索憋屈不已:她又不是什么变态虐猫狂魔,她的手段都是为了施加压力,撬开格瓦斯那张不肯好好说话的破嘴,如果格瓦斯的嫌疑被清洗,往后她照样是组织干部,自己杀了格瓦斯心爱的猫,除了疯狂的报复,还能得到什么?
决定用宠物威胁格瓦斯时,库拉索想过两种可能:如果两只黑漆漆的宠物对于格瓦斯并没有传闻中那么重要,“射杀”黑猫并不会造成诸如心理崩溃之类的严重后果,如果格瓦斯真的如此在意,那么为了保住剩下的那只黑鸟,她就必须妥协说实话,
库拉索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格瓦斯怎么就在看到黑猫不动弹后直接抹了脖子——她完全不管剩下那只黑鸟吗?!
“我不是在问你‘理论上’,”变声器也挡不住朗姆语气中的不悦,“那只猫和那只鸟现在在哪里,谁正在负责看管它们,麻醉药效果什么时候过去,有没有让兽医去检查?”
库拉索如梦初醒:“我立刻去确认!”
格瓦斯见到黑猫被射杀立刻自杀,此刻尚在昏迷中,如果她醒来,自己没法把两只活生生的宠物送还给她,解除这个“误会”,这件事就真的没法收场了。
万一有人从中作梗……略一思索后,库拉索没有给负责看管两只宠物的下属打电话,一路飞奔冲向停车场,亲自开车冲回审讯所。
那两只动物绝不能再出事!
柚李似乎走了很远很远的路。
天空无星无月一片漆黑,脚下的土路干旱龟裂,她机械地向前走着,身边似乎有过同伴,又走散了。
她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却也不愿意在这黑暗的地方停下脚步。
“累不累?”有声音问她,柚李意念微动,路边出现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
柚李瞥了一眼,没有过去饮水,继续向前。
走夜路时,不要相信来路不明的声音,这是她幼时从同村长辈口中听过无数次的的铁律。
“是不是太黑了?天亮了就好了。”那声音话音刚落,远处的地平线像是被画笔抹过,泛起鱼肚白,天空渐渐亮了,让她看清了周遭荒芜的世界。
她是这白茫茫世界中的唯一活物。
那声音又给了她舒适的鞋子,合体的衣物,而后是歇脚的小亭子……
柚李目不斜视。
“傻孩子,这只是梦啊,”那声音带着笑,“把自己逼那么紧干什么呢?”
“给自己一点喘息的空间吧,在这里,你什么都能做到,什么都能得到。”
“比如……那只黑猫?”
“去你M的!”柚李勃然变色,一句脏话脱口而出,“给我听着——”
后槽牙被咬得咯吱作响,柚李剧烈地喘息,沙哑的声音一字一顿:
“人死,不能复生!”
荒芜的世界终于崩塌。
病床上的柚李睁开眼睛,如初生婴儿般嚎啕大哭。
……
“朗姆啊,”视频中的老人扶着呼吸面罩,有些疲倦地半闭着眼,“你这件事,干得,不漂亮。”
朗姆深呼吸:“是我的过错。”
这次是他栽了,借着莱伊与琴酒接头的机会亲身试探,朗姆也是冒了不小的风险,但富贵险中求这话说得不错,竟还真给他一把试出了狐狸尾巴。
虽然没能把FBI一网打尽,事后的追捕也让那个长毛FBI逃了,但只凭借单枪匹马探出莱伊是FBI卧底这一件事,就足够朗姆彻底洗清之前重伤格瓦斯这口黑锅残余的锅灰。
结果还没在琴酒面前爽过,也还没来得及借此功劳倒逼BOSS减轻对朗姆一系的打压限制……
他又栽在了格瓦斯身上。
不同于BOSS对于代号波特的椿博士的研究成果的殷切期待,朗姆从不认为这弱鸡又神经病的小女孩脑子里能挖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但是现在,朗姆忍不住怀疑当年波特留下这个女儿就是专门用来克自己的。
……
挂着星条旗的军舰与一艘商船交错而过,商船鸣笛示礼,军舰同样鸣笛回应,远处已经能看到一条崎岖的亮线模糊可见,那是灯火璀璨的西海岸。
赤井秀一倚着军舰甲板的护栏叼着一支烟,海风太大,他一连划了好几支火柴,才把烟点燃,深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气瞬间被海风吹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莱伊暴露,诸星大这个身份彻底成为了过去,他现在只是FBI探员赤井秀一。
明美和她的妹妹雪莉会受到他的牵连,受到组织的审查,作为曾在黑衣组织中深耕数年的干部,赤井秀一很清楚她们将遭遇什么。
但他不知道接连被苏格兰和自己连累的椿柚李,会遭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