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堂瑛海下了班,在电视台更衣室脱下上节目穿的西装,穿上私服,她已经检查过,两套衣服都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和多出来的东西。
如果她有格瓦斯那样一眼发现窃听器、定位器的能力,或者当时再警惕一点点就好了,父亲就不会……
她强行制止了自己继续想这件事,过去的错误无法被修改,父亲已经牺牲,放任自己沉湎于悔恨中,只会消耗掉宝贵的精力,她必须带着父亲那一份一起,在这片血腥的黑暗中走下去。
不过,父亲用生命为自己做的那场戏,虽然让她得到了组织高层的欣赏,对于一个外围成员,尤其是一个女人,却显得过于狠辣。大家是混组织,又不是加入了什么盼着世界毁灭的邪.教,对于基尔这样四肢都被打断了,多处内脏出血,还能凭借一口好牙咬死敌人的女人,琴酒之外的普通成员更多还是对她敬而远之。
万一这女人是个疯的呢?万一她哪天忽然发起狂来把身边的人搞死呢?万一她有狂犬病呢?
外人都以为组织这样的犯罪团体成员都“强大”且“疯狂”,实际上不能完全说错:莱伊、苏格兰从敌人的炸药围攻中全身而退,波本和琴酒打得两败俱伤,他们都很强,同时理智在线。格瓦斯热衷于在琴酒的老虎尾巴上拔毛,迫害负责保护她的威士忌组,拿敲.诈勒.索炸弹犯当业余爱好,就很疯——但她弱得连一只鹅都打不过。
由此可见,在组织里,强大和疯狂都是寻常物,但强大且疯狂不是。
没人会希望身边能跟自己打个五五开的强力近战同伴是个疯起来连人肉都下的去口的家伙。
于是刚拿到代号不久的基尔,被孤立了。
被孤立这对于本堂瑛海着实是人生第一次的新奇体验,她在美国读书时,虽然是亚裔,但因为性格好、容貌好、体育好,一直和同学们相处得不错,人缘颇佳,追随父亲加入CIA后,无论是作为学员受训期间,还是在美国总部工作那段时间,一直到后来进入日卖电台成为主持人,她都与周围人相处融洽,甚至是拿到代号之前,经常一起出任务的外围成员也跟她处得不错,里里外外被她套到了不少情报。
然而拿到代号伤愈回归后,无论是过去一起出任务的外围成员,还是理论上已经是“自己人”的代号成员,基本上都对她敬而远之,既融不进代号成员们的社交圈子,又失去了原本的大半普通成员的“友谊”。
对此本堂瑛海也很无奈,正如父亲的牺牲已经无法改变,那段用来掩盖他们父女真实身份的说辞一样无法改变,她只能认下这个“死忠能抗又能打”的人设。
而且她刚得到代号不久,与其他代号成员发展任务之外的关系也有一定的风险,比如之前她差点就接受了情报组波本的帮助,过了两天才知道情报组的头儿与行动组负责人琴酒是“政.敌”,两人针锋相对很长时间了,听说波本去年就差点被琴酒打死……在组织里贸然交友的风险太大了。
得找个机会解决这个问题。
“什么?!”从诸伏景光那儿获得了一条警视厅的情报后,柚李一个惊起差点把桌子撞倒了,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大,吸引来了餐厅其他人的注意,柚李迅速反应过来,一把揪住对面诸伏景光的衣领,“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学妹?!”
“真的是大学社团里的学妹,不骗你。”诸伏景光丝滑对戏。
“你说的最好是真的!”身形纤细然而脾气火爆的女子放话警告着对面面容温和的男子,“不然我爸爸饶不了你!”
哦,被宠坏的大小姐和她的对象。
看客们看两人没继续吵下去,都收回了注意力继续吃饭,居酒屋又恢复了刚才的吵闹。
“你怎么之前都没告诉我!”柚李压低声音问。
刚刚诸伏景光告诉她的情报是,警视厅近三年的都会在同一天收到一张只有一个数字的传真,三年前是3,前年是2,去年是1。
关键在于那个日子。
11月7日。
“因为负责传真机的通常是新入职的低级警员,没有发现这个日子有什么特别的,”诸伏景光也无奈,“一直认为是有人恶作剧。”
恶他喵的恶作剧啊!
“恶作剧发什么传真,去剪了琴酒的头发或者去放他保时捷的气啊!”
诸伏景光默默放下了手里的鸡肉串:“椿,恶作剧和找死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他分明就是找死。”柚李饭也不吃了,咬着指甲寻思着:绝对是那个狗东西,还以为他好几年没出现是把不小心把自己炸残了爬不起来呢,没想到还每年玩一次倒计时。
“你能通过传真——”
“不能,”柚李焦躁地打断他,“传真机、墨水、纸张,都是这边的东西,只会记录这边的信息,唯一从那边来的就是个电信号,我要是能顺着电话线追过去打他,还用得着费这老鼻子劲儿?”
诸伏景光想想也是,如果能反向追踪连警方网络安全部门都追查不到的信号来源,椿就不是组织里的情报员,而是网络之神了。
“别太焦虑了,就算这个倒计时真的是当年那个爆炸犯发来的预告,我们也还有半年的时间。”
嗯,奥特曼小组,的确是太久没出门打团了。柚李端起乌龙茶喝了一口,可惜现在不方便拉降谷零参与活动了,恢复原本的三人编制吗?虽然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一个人就足够吊打那些不是在电脑前面研究图纸,就是在工作台组装炸弹的疯子,但少一个人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水无,刚刚好像是你的手机响了。”电视台的同事指着储物柜提醒刚下播的水无怜奈。
楼梯拐角处,本堂瑛海回拨了那个号码。
这么晚了,格瓦斯找她有什么事?又是琴酒的命令吗?但琴酒这两天好像不在东京。
“其实也没什么事情,”电话中格瓦斯的声音透着她没听过的雀跃,“你下班了吗?组织里女性成员少,伏特加他们不是喝酒就是打牌,我估计你也不太能跟他们聊得到一块去,如果今晚没安排的话,要不要来参加一下我这边的晚间活动?很有意思的~”
本堂瑛海对这种活动倒是不陌生,电台是个夜班多,白班也经常没法按时下班的工作地,为了释放工作压力,男员工们下班后常常去喝酒、唱歌、打小钢珠,女员工们则相邀去逛街、看电影、上烘焙课,不分男女的聚餐也不少。水无怜奈作为人缘好又未来可期的新星主持人,自然常常得到邀请,但组织那边,以“基尔”的身份受邀,还是第一次。
自从那次护送格瓦斯往返东京与轻井泽后,本堂瑛海抓住机会打听了一下她的信息:浅层的,能用“好奇、感兴趣”糊弄过去那种。
结果打听出来的情报非常令人意外:有人说格瓦斯背靠几位大佬,怎么作都不会死;有人说她脾气极坏,以折磨人为乐;有人说格瓦斯有精神病,最离谱的是竟然还有人说格瓦斯会魔法,她身边那只黑猫就是使魔?!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本堂瑛海默默把几个人从自己的情报来源中剔除,另几个人的消息准确度降级。
收集情报的痛点就在这:靠谱的家伙往往嘴很严,很难从他们身上套出多少有价值的情报,而大嘴巴的那些——往往都不靠谱,你想知道天空飞过的黑影是乌鸦还是蝙蝠,跟目击者打听,ta说应该是神风翼龙。
而格瓦斯就是一个情报员,不管她身后有几座靠山,她的情报能力必然是经得起考验的,就连本堂瑛海自己,都见识过她一针见血地找出藏在化妆镜灯里的窃听器。
这样一个有背景、能力强、同在行动组的代号成员主动递来橄榄枝,本堂瑛海自然是要接住的。
这么晚了,会是什么活动呢?格瓦斯只在电话里强调是很“光明”的活动内容,让自己穿着随意一些,方便运动。
光明?为什么一个“同事”之间的小聚会要用这个词来形容?难道其他组织成员平常的聚会不光明吗?但听说组织成员最常的消遣方式是任务后一起喝一杯,等任务的时候一起抽烟打牌,这些虽然称不上积极向上,但也跟“不光明”扯不上关系啊……
本堂瑛海一边乘电梯下楼一边发散思维,她唯一能想到的不光明的活动方式,只有“夜光手表”笑话。
走出电梯,本堂瑛海摇摇头把这个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都是因为今天帮同事顶了一个搞笑节目的缺,被台本里乱七八糟的无厘头笑话塞满了脑子。
走出电台大楼,本堂瑛海向格瓦斯所说的小路走去,还没走到,一辆面包车在她身边放缓了车速,本堂瑛海慢慢皱起了眉:这个地方虽然离日卖电台大楼不远,但路灯很暗,也没看到监控摄像头,而这辆面包车每一面玻璃都贴了防窥膜,简直就像某些不能在国内上映的电影里才会出现的特色车辆。
面包车停下了。
本堂瑛海冷了脸,真的是痴汉?那他们今天可选对了人。
车门唰地一下拉开,已经绷紧肌肉准备给这些对路人女子下手的痴汉一点教训的本堂瑛海看到了两个带着面具的黑衣男人,和——
“走!大哥不在家,玩点刺·激·的~”
格瓦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