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运来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雨势少了许多,风声却没减弱。吉姆尼没在路上飞驰,而是停在了服务站。

  他蹭着车窗动了动身体,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盖着一条薄毯。独孤朗不在车里,只留了点车窗缝隙。

  把他当小孩还是小狗么。

  按亮手机屏幕,他这一觉睡了两小时。手机里,全是Jane的消息,估计是知道航班取消了,着急问他怎么去北市。

  想起上一条消息,自己还信誓旦旦说没问题,结果航班就取消了,接着他坎坎坷坷才租上车。重看这条消息,还真打脸。

  他手指犹犹豫豫地回复:我租车开去北市

  Jane几乎秒回:就你自己?

  郝运来的手指摩挲了一下屏幕,还是决定如实说:遇到一个同学,他刚好也去北市

  突然想起,从机场相遇到现在,他还没跟独孤朗单独聊过天,也不知道他去北市干嘛。

  Jane:在宁市这种小地方,还能遇到同学?

  郝运来:对啊,我也感觉好巧。

  Jane:那人可信吗?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别把你载去荒山野岭ga了。

  郝运来细想了想,要是把独孤朗的名字和照片发给的Jane,恐怕她立刻就按“110”了。

  可郝运来对独孤朗,从来没什么戒心。哪怕当年整个学校的人对独孤朗避之不及,郝运来依然在他身边当小跟班。

  但为了让经纪人安心,他还是说:放心,不是坏人,不说了先开车。

  他暗熄屏幕,觉得眼前一阵晕眩,睡了两个多小时,应该很清醒才对。他却觉得头疼得厉害,浑身发烫,鼻子也堵了。

  他立刻把手贴到额头,心里念叨:天呐,真发烧了?

  独孤朗打着伞从雨中跑来,打开车门,一股冷风瞬间涌入。他扫了一眼副驾,跟郝运来的视线对上,他的手还贴在额头。

  “醒了?”

  郝运来放下手,带着鼻音瓮声瓮气应了声“恩”。独孤朗低头上车,把甩过的雨伞丢到后座,低声说:“要下去走走?”

  车里睡太久,下去透透气也好,可以松松四肢。

  “恩,我上个厕所。晚饭怎么吃?”

  独孤朗低头翻了翻导航:“还有一小时到市区,先吃饭,再找酒店休息一晚。”

  郝运来挺惊讶,没想到他都规划好了。

  他转头看向独孤朗,低声问:“睡一晚的话,就得晚到北市,你来得及?”

  独孤朗几乎立刻回:“来得及,你呢?”

  郝运来抱着毯子,手指交缠在一起,他身高不矮,但手很小,小孩似的。

  “我也来得及。”

  独孤朗颔首,视线从他的手指掠过,转身把后排的雨伞递给他:“下车直走就能看到洗手间,如果想买点东西,旁边有超市。”

  郝运来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会说那么详细,点点头,带上口罩,打伞走进了雨里。

  这个服务站很大,暴雨天气加上入夜,聚集了不少停下来歇脚的人。

  郝运来穿过人群,先去厕所放了水,洗手的时候,冰凉的水流过他的手心,让他止不住打个抖。他捧水洗了把脸,热得快要爆炸的脑袋,瞬间清爽了不少。

  车里暖气足,他脸颊两边挂着红云,冰冷的手指往额头摸了摸,确实有点烫。心里盘算着,到酒店买点退烧药压一压。

  说好是一起租车上路,总不能全让独孤朗开。他想着让独孤朗先开几小时,然后换自己开。要是生病,他就没法开了。

  他蜷缩着身体,撑着伞,从服务站跑回停车的地方,感觉雨势又小了些。

  打开车门,看独孤朗在打电话。他看了郝运来一眼,下巴点了点座位旁,杯托的位置,放着个纸杯。

  郝运来系好安全带,手指碰到纸杯,还热着。他把纸杯挪到面前,低头喝了一口,是热玉米汁。口感绵密又甘甜,一口喝下,通体舒畅。

  他双手捧着玉米汁,眼睛放空,耳朵一直听着独孤朗跟电话那头的对话。

  “恩,刚到服务站,等下去吃饭。”

  “知道了,不开夜车……”

  以前,独孤朗戒备心很重,独来独往,看人不爽就上拳头,说话不爱听就上腿。

  长大的独孤朗,虽然外形还是吓人,但给郝运来的感觉,还是变了不少。

  小时候的寸头变成了短发,整个人长开了,丹凤眼更细长,鹰鼻也更笔挺,可整体看着柔软许多。特别是说话的语气,实在太温柔。

  电话里的人,应该跟独孤朗挺亲近的,还能让他那么耐心报备。要是当年,有人告诉他,独孤朗有这么温柔的时候,他肯定不信。

  是女朋友,还是……老婆?

  他目光飘到独孤朗的手上,没有戒指……看来不是老婆。

  电话那头对他明显不放心,还絮絮叨叨说了几句,独孤朗嘴角居然扬了扬,语气还特别宠溺。

  “忙完这阵子就回去,我要开车,挂了,拜拜。”

  那句“拜拜”从独孤朗的嘴里出来,太苏了,听着郝运来的耳朵瞬间红了。

  独孤朗挂了电话,重新打开导航,转头看向郝运来,正好四目相对。

  “怎么了?”独孤朗的语气,还没从那通电话里恢复,莫名有些温柔。

  郝运来喜欢直球,不爱猜来猜去,指着他手机开玩笑似的问:“女朋友?”

  独孤朗表情闪过一丝疑惑,他手指顺着方向盘摩挲了一个来回。

  眉毛上扬,逗他反问:“怎么了?”

  郝运来碧绿的眼珠子上翻,一脸不屑:“没怎么,就问问。不说就不说。”

  独孤朗还真就不说,放下手刹,继续上路。

  雨夜的路不好走,国道到处坑坑洼洼,郝运来被颠得睡都睡不着,手腕还莫名疼了起来,他垂眸看了看,被黑衣男勒下的那圈痕迹,从红印变成淤青,还挺触目惊心。

  独孤朗像是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突然问:“今天在机场外,跟踪你那个人是谁?”

  提起那个跟踪狂,郝运来就感觉莫名烦躁,他用力转了转手腕关节,不太想说。

  但他转念一想,他不像独孤朗,喜欢藏着掖着。

  没怎么修饰,有一说一:“本来是相亲对象,被我拒绝之后,成天跟踪我,想跟我一起。”

  独孤朗发出了沉闷的一声“恩”,转头又问:“你也要相亲?”

  他这句话实在是奇怪,在“你”和“也”两个字里,用了很重的音。有点嘲讽的感觉。

  郝运来压下棒球帽,双手交叉,语气冷了不少:“是啊,我也要相亲!”

  独孤朗察觉到他的情绪,解释道:“我只是惊讶,以为外国人不兴这个,而且,凭你的模样,不需要相亲吧。”

  独孤朗的解释,起到一些作用,毕竟肯定他的颜值,郝运来硬邦邦的语气稍微好了些。

  “我爸是不管,但我妈思维还是很传统的,把我的终身大事看得比命重要。一定要我先成家后立业。我又很忙,她就亲自帮我张罗了。”

  听见“张罗”两个字,独孤朗的表情露出一丝惊喜,没想到,当初那个中文说得乱七八糟的小混血,现在居然能说出那么地道的中文。

  独孤朗心中正感慨着,突然捕捉到郝运来话里的关键信息。

  他脱口而出:“你的相亲对象是男生?”

  这次,他的重音落在的“男生”上。

  郝运来瞬间恨死了“有一说一”的自己,独孤朗的话没套出来多少,他倒是先把自己推出柜。

  可一言既出,现在否认有点丢人,他手指拽着薄毛毯,低声回了句:“是,觉得膈应?”

  “膈应?”,独孤朗几乎是立刻重复了他的话。

  “我尊重任何性取向。只是……”他没往下说。

  只是“膈应”这两个字,从国际范十足的郝运来嘴里冒出来,反差有点大,这些年的中文,都是谁教他的……

  郝运来听完他说尊重,莫名松了口气,都没追问他“只是”什么。下一秒,又恼自己,在意他的看法做什么?

  明明他的取向,他做主。

  几句话被扒了性取向,郝运来觉得自己亏了,抓着独孤朗继续问。

  “独孤朗,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独孤朗打了右转灯,踩油门超了一辆慢吞吞的火车。眼睛从右视镜收回,低声说:“安保。”

  郝运来皱眉,中文系统没反应过来,疑惑问:“保安?”

  独孤朗手指捏了捏方向盘,很多人第一次听都这反应,他早习惯了。

  解释道:“帮我舅舅打理安保公司,主要是做保镖、押运这类安全业务,保安也在我们业务范围内。”

  哦……郝运来打量着独孤朗,他这种恶霸长相,魁梧身材,一言不合就揍人的暴脾气。要是早十几年,也就只有参军和当古/惑/仔的出路。

  还好,现在有安保这个行当,不然他这个尊容,很难想象能有一份正经工作。

  他要是当个白领,去面试HR看到这副尊容,哪敢请。

  郝运来继续问:“那你去宁市也是为了工作?”

  他以为大城市才有这种安全需求,宁市这种小地方,应该没这种大人物。

  独孤朗点头:“我们合作的客户要来宁市评估,我们提前来勘查安全路线。”

  独孤朗说到这里,话题就断了。车厢里又恢复了安静。

  郝运来打开手机,打算连车载蓝牙听歌,好歹气氛别那么尴尬。

  他专注搞蓝牙,独孤朗突然开口:“你准备去北市做什么?”

  他的语气淡淡的,不知道是真的想知道,还是顺口问问。

  作为一个18线音乐人,郝运来到北市就是顶公司另一位明星的档期,出席一个综艺的录制。

  这样的大实话,让人难以启齿,独孤朗已经知道他情感取向并不主流,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工作也一样不济。

  他抱着手臂,假装高大上:“我去北市评估业务。”

  蓝牙已经连接,这时,他添加的好友:也就是他妈推给他的26岁海归,突然弹出一条语音。

  好死不死,他还手抖点开了。

  那句语音,在车上进行了360度环绕式播放。

  “你好,我叫戴森,你什么时候到北市?我们可以约个饭。”

  艹,丢脸丢到美丽国的奶奶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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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