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太过诱惑，又似乎，上天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在Alexander八岁那年剥夺他一切该享受的优渥，让他变成仆人的儿子受尽折磨。而在他21岁来临之际，又将一切还给他，代价却是真正小少爷的生命陨落。
这通电话结束，母亲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Alexander全程只说了开头的一声“What's wrong”，剩下滔滔不绝的两个小时，他没有再讲出一个字。
上帝优待他的子民，必先使其发疯。
Alexander结束通话，慢慢半跪在地上捂住脸，失去所有力气。
余怀之，the real one，他究竟怎么选才对？才对得起所有人和自己？
手背搭在眼睛上，很快，绿眸泪液一片，感到痛苦之极。
……
大概是雨天的缘故，学生们听讲很不专心，都在等待下课。
余怀之见大家实在学不下去，索性关了PPT，坐在台下，给这些同学们他年轻时候在一个雨天发生的故事。
这是第一次在他的授课上讲述和课题无关的内容。学生们却逐渐提起兴趣，一个两个围住余怀之问东问西，一直到下课铃响起，大家还不愿意放学。
余怀之只好笑着先收拾教案，一边给大家留悬念：“剩下一半的故事，我们下个雨天再讲。大家想听，但我现在要赶紧下班，因为去晚了就没有红豆蛋糕，我的伴侣会非常难过的。”
学生们语调长长的起哄，问他师母是不是特别漂亮温柔，竟然还喜欢吃红豆蛋糕这种小孩子喜欢的东西。
“是很漂亮。”余怀之摇了摇头，笑着否定，“不是普通漂亮，是太漂亮了，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像是天使。”
他太能沉得住气，竟然过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透露出他的另一半不是别人，就是那个金发碧眼的交换生Alexander。
这种隐秘的感情，让余怀之头一回体验到师生恋是什么感觉。
他也确实等不及，在学生们遗憾的撒娇声中离开教室。
外面的雨持续在下雨，虽然从大雨转成小雨，但看得出要下很长时间，上一年的夏季就是如此。
经过领导办公室，余怀之走过去又折回来，想到另一件事。
再三思索，他敲门进去：“在忙吗？”
“余教授，”校领导一看他进来先板起脸，“这次可不能再请假了啊，上回你连续请假，校长看见还问怎么回事，我都没好意思说。”
他这话分明是把责任推到自己头上。
余怀之只觉得可笑：“校长怎么问你就怎么说，我请假，一次是婚假，一次是因为Alexander生病住院，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这样说，我是故意缺席教师考核？”
“没有没有，不是那个意思。”余怀之脾气一向很好，校领导也不想落个欺负老实人的罪名，便问：“余教授这次来是有什么事？”
“我着急下班，就开门直说吧。”余怀之说，“齐老师说咱们学校有一个教师国外交换教学的项目，是针对哪个系，我符不符合条件？”
“哦，你是说这个？”校领导擦掉脑门上的汗，“倒是有这么一个项目，不过具体的还没定下来。目前校长意思是针对几个特色系，比如泥陶、计算机、汉语言……”
见余怀之没耐心听他废话，校领导问：“余教授是有意思，想参加这个项目？”
“对外交换留学是去什么国家？”余怀之问。
“校长目前申请到的是美英德三个地方，但怎么说呢？非洲那边的国家给的补助资金更高，目前也是考虑要不要再往那边申请一下，毕竟艺多不压身，钱多不烧手嘛。”
“汉语言系申请到美国，有多大几率？”
“这个真不好说。”校领导说，“咱们前年走的就是汉语言对美国，按照这个交换定律，今年可能去英国或者德国概率更高一些。你想啊，萝卜还不能可着一个坑种，当然得多去几个国家，看哪个给的条件好，往后就固定合作呗。”
他这么一说，余怀之就有了数。
原本想这件事再做定夺，校领导话锋一转，又说：“不过赵校长的脾气，要是有老师愿意自费去参加项目那肯定是更好。按这个方向走那就百无禁忌，去哪个国家都行。”
他这话说的还算隐晦，余怀之却已经听懂了什么意思。
略一点头，他要往外走，韦若烟从外面进来：“周主任，我晚上订了包厢，咱们一起去吃个饭？”
正面碰上，韦若烟稍一讶，还以为余怀之是来干什么的。
“正好怀之也在，那我就不用费心专门再去找你了，咱一起吧？”
“谢谢，我急着回家，这次就不去了。”余怀之婉拒，打算离开。
校领导开玩笑：“余教授应该是娶了一位美娇娘，不舍得小娇妻一个人在家。你瞧瞧，咱们学校可是难得有老师主动请客让大家去聚餐，一起去呗，弟妹又不是小孩，一个人在家还不能吃饭？”
“结婚？”韦若烟迟疑，“什么时候的事？”
他可太清楚余怀之只喜欢男性，倘若是结婚，那肯定也费了不少功夫。
余怀之却一次都不想提，扔下句“有这么回事”，大步离开办公室。
他前脚走了，后脚韦若烟问校领导：“周主任，他真结婚了，你确定？”
“可不是结婚了吗？没想到单身这么多年，突然之间就请了一个月婚假，说要结婚。”校领导摇着脑袋感慨，“当时我们都不相信，结果人家婚假都请了，回来还戴上了戒指，你说这事儿弄得——”
韦若烟想起Alexander，不由笑了笑，意有所指：“周主任啊，有些人结婚是找到真爱，可也有些人结婚是为了掩藏自身陋习。谁见过他余教授是娶了个女人，既然真是美娇妻，干嘛不筛出来，大大方方让大家看看，反而这么能卖关子？除非……”
校领导一愣，刚开始没听明白他什么意思。
几秒之后反应过来，眼神顿时变得复杂又鄙夷：“哎哟，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这余教授平日里清高，私底下是这个。”
韦若烟笑而不语，二人之间对个眼神，很快，那阴暗笑声在雨声中传开。
在这暑热时节，犹如冷水淋头，令人不寒而栗。
……
离开湖力大学，余怀之就绕了个道，去买红豆蛋糕。
Alexander前两天看某款APP，瞧见人家做广告推广，那上面的红豆蛋糕奶油绵密，层次丰厚，最上头还点缀了一圈卡通图案，就觉得喜欢，移不开眼睛。
红豆蛋糕倒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余怀之不喜欢吃甜东西，架不住Alexander那双绿眼睛闪闪发光。于是今日加班，他就打算收一个回去，满足小孩的心愿。
这家店很擅长营销，尽管是雨天，外面的队伍已经排的很长。
大家都在等，没一个人愿意回去。
余怀之从车里拿了把雨伞，站在队伍后面跟人一起排。
来这里买东西的大部分都是小姑娘，他站在人群之中，挺高的身形显得有些许不伦不类。片刻也不知发生什么，前方队伍忽然变得吵闹。
几个小姑娘伸长脖子去前方看，下课后回来，对后面的人说：“都别排了，人家说机器坏了，今天供应不出来。”
大家都不肯接受这结果，却也无可奈何，很快在雨中散去。
原本热闹的店铺一瞬间变得冷清，余怀之绕开那些散场人群来到店铺正前方，几个店员正打包一份红豆蛋糕。
瞧余怀之，还以为他也是来买红豆蛋糕。
正想劝阻，里头的店长说：“那个外卖订单取消了。她不是要了一份红豆蛋糕，还有一份芝麻牛舌饼吗？牛舌饼正好我带回去，红豆蛋糕有没有人要？”
余怀之应了一声：“给我吧，我要了。”
前面那么长的队伍，他还以为不知要排到猴年马月，没想到运气这样好，竟然在雨天还捡了个漏。
拿着打包好的红豆蛋糕上车，他担心放后座会歪，特意把蛋糕放在副驾驶。这一路回，隔两秒就要看一眼，那叫一个爱护仔细。
一想到Alexander肯定高兴，他心中也充满了喜悦。
能满足小朋友的事情实在太少，为他买红豆蛋糕只是其中一件，却如此力所能及。
回城路上雨势越发渐大，看样子这场大雨是逃不掉了。
紧赶慢赶回到玫瑰园，余怀之来不及撑伞，冒雨将红豆蛋糕拿到屋里去，结果却见偌大的房子里黑漆漆一片，Alexander甚至连灯都没有开。
他觉得好笑，这小朋友怎么省电到如此地步，这样黑的下雨天也不开灯呢？
心中存了太多想分享的话，比如他的好运气，拿到最后一块红豆蛋糕，比如他回来时一只轮胎压过水坑，却没有因此车身倾斜，让蛋糕坍塌掉，再比如……
余怀之懈了一口气。
他想和Alexander分享的喜悦实在太多。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无以言表。
红豆蛋糕放到岛台，余怀之脱掉被雨淋湿的大衣，换上鞋洗干净手，这才去敲一敲Alexander的房门：“宝贝，猜猜我买的什么？快起来吃。”
过了半分钟，卧室的门打开。
Alexander红着一双眼睛走出屋子，看见余怀之，他静默两秒，突然被一种抑制不住的悲痛袭击全身，忍不住张开双臂抱紧他，无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