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chael的电话从来都是为了羞辱Alexander。
第一次在余怀之这里吃瘪，听对方完全流畅的美音，他还以为遇到了哪个当地黑帮，最后硬是一声没吭，愤怒地挂了电话。
余怀之愤怒至极，隔着十万八千里都想把michael脑子掏出来，看看他是不是喝了一顿核废水才如此杀千刀。
他脾气一向很好，被惹怒到全英文开麦还是第一次。
骂完，半晌冷静下来，余怀之想起病房里的小朋友，又一次撑住膝盖，慢慢喘了口气。
什么身份都好，此刻余怀之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留住Alexander，让他不用再回去当什么所谓的赝品，这样惨无人道的被人辱骂。
这些想法虽然有些不好操作，也很荒谬。
下一秒他掏出手机，还是在上面搜了几行字，譬如“如何让外国人永远留在中国”“怎样拿到中国绿卡”……到后面他气昏了头，竟然还把Alexander当成小朋友，开始搜索如何和陌生人争夺抚养权。
出现的结果当然不让人满意。
余怀之哪能想到这件事这么复杂。原本只是Alexander在中国待六个月之后就回去，他们的交集也会因此结束。现在他却受不了，根本不想让这个小孩再回去受苦，一想到Alexander回去后每天都要背michael先生指着鼻子如此辱骂，还口口声声骂他是the fake one，他简直要气死了。
在水房呆了片刻，余怀之定下心神，回去病房。
Alexander已经醒来。或许是刚才听见了他骂人的声音，他坐在病床上，目光有些不安地看向余怀之。
等他走进来，才问：“你在和谁通话？”
余怀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等Alexander眼神中的不安退去片刻，才郑重其事地问他：“你想回去吗？”
Alexander以为他说的是大学，点点头：“我当然要回去，不回去怎么可以，我还要学习中国的文化。”
“不，”余怀之打断他，耐心已经耗费的差不多，马上就要炸掉了，“你还想回到佐治亚州吗，回到那个当所谓赝品的家。”
Alexander低下头，这一次明显多了些许抗拒。
“你不想回去对吧？”余怀之心里松了一口气，如果这个小朋友说他想回去，那这件事还真难办。
现在他采取到当事人的意见，最重要的就是想办法让Alexander留下来，留在他身边，哪里也不走。
“天知道我都快疯了。”余怀之实在难捱，捧住Alexander的脸，在他嘴唇上深深的索取一番，自己都快呼吸不过来，才红着一张脸，有些愤怒地说，“他怎么能这样对你？怎么可以？！”
Alexander见他拿着手机进来，刚才又隐约听到他骂人，大概已经猜到是谁打电话。
“他就是这样的，从前我们一起长大，他的脾气就很坏，对谁都有点行，你不要介意就好了。”Alexander以为是小少爷，安慰余怀之，“我没什么关系，可能小时候还觉得有些难过，但现在我想一想也没什么。如果不是因为和他长得像，也许我还受不了这样的待遇，没办法来中国见到你。”
余怀之不想把这个问题讨论下去，他脑海中仅存的想法就是把Alexander解救出来，让他脱离苦海。
什么样的身份都好，只要让他能留下来，自己就有办法令他日日快乐，不需要再随时被骂。
脑海中清醒片刻，余怀之出去给律师打电话，询问这件事。
Alexander拿起手机，还没看到上面的来电，就觉得有点生气。小少爷对他发脾气就好了，怎么可以对余怀之也大骂一通？余怀之是很好很好的人，能把这样好脾气的人都低到开麦骂人，可想那人说了多难听的话，
他恋爱脑发作，一时间非常为余怀之打抱不平，只想拨过去将对方大骂一顿，不考虑什么代价。
然而看见屏幕上的来电是michael先生，一瞬间，Alexander脑海中所有的想法都乱掉。
他甚至手机都没拿稳，直接掉在了床下。
所以……让余怀之生气的不是小少爷，而是michael先生！？
那刚才他听到余怀之讲了很多很多脏话，会不会还没见家长，两个人就已经这么闹掰了？
Alexander顿时有种被人锤爆脑壳的焦虑。
虽然国外在某些方面上格外的开放，但michael先生这样的大家族不会允许一个同性恋出现。
Alexander偷偷想，就像余怀之没来得及告诉他的爸爸自己是他儿媳妇一样，自己也没和michael先生说余怀之是他的男朋友。他现在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他是顶替小少爷的身份来中国留学，无论被谁知道他喜欢上了一个中国男人，对方还大他这么多，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说不定到最后，Michael先生还会把他像长发公主那样关在高塔里，一辈子也不让他见余怀之，因为他们家族不允许出现这样丢脸的“gay”。
Alexander突然陷入了苦恼之中。
一边是他非常喜欢的余怀之，另一边是他从小生长起来的家庭。他很难在二者之间权衡出一条路，如果他不听michael先生的话，那他那个在家里做保姆的妈妈肯定也会遭殃。
Alexander捂住脸，觉得这件事真是天下第一难办。
他还是太没本事了，竟然无法在家庭和爱人之间做出选择。
这件事就像是平静湖水中被投入了一河大石头，短暂的引起风波后，很快平静下去。
余怀之一直陪在病房里，下午去买的清粥小菜，等Alexander用勺子吃完，剩下的部分他才吃掉。
余父下班前特意来病房看了一眼Alexander，确定他没有大问题，又跟余怀之说了几句，大意是过两天等他不忙回家一趟，介绍刘阿姨给他认识。
从护士长那里听到父亲的新妻子，这是本就让余怀之有些尴尬。
如今父亲提起，他才点了下头：“好，我尽量安排时间。”
余父当然不知道他是没去工作，临行前又嘱咐了，大意是让他不要耽误工作，要合理安排探病时间。
Alexander等了挺长时间，余怀之也没有介绍自己。他大概能理解这种难开口的心情，一想起michael先生不会同意他们两人在一起，他顿时觉得自己更比不上余怀之厉害。
高级病房本来就很安静，夜晚护士查过房，讲了晚上是谁值班，大家就在房中歇下。
病房的床还算大，余怀之躺在Alexander，将外套当枕头，跟他盖同一床被子。
从窗户朝外看，月亮比昨天更圆了，远远挂在天上放光，看上去，是那样的美妙无比。
两人躺在床上看着月亮，没有开口。
心中存了太多的心事，Alexander被余怀之抱在怀里，只对这触手可及的幸福感到恐慌。
“你在想什么？”他攥紧余怀之的小拇指，轻声问。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啊。”余怀之抚摸着他的后背，亲吻Alexander的发，“你看今天的月亮是不是比昨天更圆了？”
“好像是。”Alexander看着窗户外好像很近很近的圆月亮，眼睛很慢才眨一下，像是在想着什么。
片刻，他转过身去，用那双绿眼睛看着余怀之，很小声问他：“将来某一天，你会向你的家人介绍我吗？”
“肯定会的。”余怀之眼神温柔，“我现在几乎离不开你了。一定会有这一天，我会向全世界宣布你是我最喜欢的小朋友，一定会的。”
“你的爸爸会同意我们在一起吗？”Alexander又问。
“这个你不用担心，他会的。”
“可是，他看上去不像是会喜欢我的样子。”Alexander说完这一句变得有些许沮丧，“是因为我是外国人吗？还是因为什么别的？”
“和那些都没有关系，他只是还没有习惯我喜欢男生这件事。不过他会习惯的。”余怀之握住Alexander的肩膀，轻轻拍着他，“我在很早之前就和家里出柜了，你不用担心这个。只是时间问题，我一定会向我的爸爸介绍你。”
他这样说有点奇怪，可是这件事就是这样子。他只是遵循了Alexander的说法，那种心意是完全不会作假的。
Alexander在余怀之怀里躺着片刻，还是不忍心撒谎骗他，开口说：“如果我没办法向我的家人介绍你的存在，你会生我的气吗？”
这个结果有点让余怀之伤心，但他这年什么都经历过，于是也觉得这没什么。
“你才20岁，我并不能要求你和我这个年纪做到的份例完全相同，这对你也不公平。”
“可你不觉得生气不公平？因为你可以向你的家人介绍我，我却没有办法把你介绍给我的家人。”
“我并不这么觉得。”余怀之心想他真是个傻小孩，手指一刮Alexander鼻梁，柔声对他说，“爱本来就不是意见讲公平的事。如果把它当成生意来做，只论营收，这样的一份爱就掺杂了太多算计，两个人不会快乐的。”
“那你现在快乐吗？”
“快乐啊，我当然快乐了。”
年轻的一方爱人，总要从伴侣的回答中来寻找安全感。余怀之完全能理解这感受，但对于这些问题来说，他真是觉得就算每天回答100遍，结果也始终是一样的。
“宝贝，”他叫着Alexander，摩挲他的嘴唇，一边亲吻他，一边安抚这个受伤的小动物，“我对你的爱从来都不会改变什么。也许以前我想过退缩，想过时效性，但现在我不会再这样想。因为你值得让我转变想法，我也不会再考虑单纯的留学往返期这件事，因为我是个贪心人，爱上你之后我想得到的更多，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的。”
他这段话不是为了糊弄Alexander，只是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给自己一点勇气，让他能坚持。
Alexander似懂非懂，半天，攥紧余怀之的衬衣，问：“是你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的意思吗？”
余怀之没有任何停留，直接笑道：“是这样的。”
一直，始终，永远，都会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