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完全被搞成一团乱，他蹲下来，将Alexander的弄坏的东西全部收到一边，剩下一些证件之类放回包里，怕他第二天找不到。
床上的金发少年赤裸身体，趴在床上睡着。
他真的太累了，身上盖着一条白色被单，就是外面雷声再响，都没有震醒一次。
余怀之把乱糟糟的房间收拾好，看见书桌上摆着的那片叶子，想起Alexander夜间的对话，思虑再三，将他的护照拿了出来。
他告诉自己他叫Asher，可树叶上这上很长的名字分明不单单只有五个字母。
如果，Alexander骗了他，余怀之很难不好奇究竟出于什么原因，他真正的护照上是姓甚名谁。
雷声交加，风雨狂飞。
玻璃窗被砸的噼啪作响，很快，水幕淹没整座城市。
那些摇曳的玫瑰花看不见形状，只能瞧见大片大片的红色被搞的东倒西歪，甚至有一些已经直不起腰来。
余怀之静静望向窗外，那些雷电实在太明亮了，划过天空，宛如白昼。
房间甚至不用开灯，他都有机会看清护照上的一切。
——真正属于Alexander身份的，没有任何谎言、弄虚作假的一切。
低下头去，余怀之握着手里的东西，瞳孔一片漆黑。
然而一直站到最后，他也没有真正翻开。
“不应该。”叹气之后，他将护照重新放进Alexander的行李箱中，所有内心的疑问无声化解，不复存在，“不应该这样子。”
如果他想知道什么，他可以当面询问Alexander，可以去问齐百川。像这样乱动别人东西的没礼貌行为，他的教养实在难为。
六个月之内一切都可以发生。
六个月之外，Asher将回到他的国土，自己的所有轨迹也会回到从前，继续两点一线的无聊生活，做独身一人的教书先生，每月拿万把块的工资传播文化精粹。
然后熬过不惑，奔向知天命与花甲，退休后随意找个地方消耗完剩下的人生，直至岁月终结，如当初来到这个尘世，再一次无声退还一切，不复存在。
这才是真正的，该属于他的人生痕迹。
将拉链重新整理好，余怀之看着床上的Alexander，拿起韩教授送给他的叶片，透过窗外雨声，隔空对他的脸重叠。
中国人就是有这种善于精雕细琢的好手艺。
可惜他不是韩教授，肉眼可观的美好除了日夜渐忘，他也无法记载在介质之上，令其长远不毁地保留下来。
情欲可以死灰复燃，性欲能够干柴烈火。
唯独爱，难以保鲜，保温，甚至保质。
到最后没了就是没了。所谓的辉煌一时，经过时间粉碎之后，也难以找寻回来，剩的只有骨架焚烧后的可惜。
整整一夜的雨下过之后，第二天早晨再醒来，Alexander已经不太记得昨天自己发过脾气。
这其实不能怪他。房间被余怀之收拾的太完美，所有破坏痕迹全都不复存在。
连Alexander都怀疑昨天只是一个梦，但双腿间扯动的难受告诉他那并非如此，该有的还是发生了，只是他自己不太清晰。
一个月的假期对余怀之来说，算是生涯中最长的休息。
早餐做了班尼迪克蛋和焗饭，两人要出去旅行，他趁Alexander还在睡就整理好了行李箱，这样对方就能偷懒一会，不必花力气。
“我们要去哪。”坐上车之后Alexander才想起来问。
余怀之戴着墨镜，笑着告诉他，“紫荆交界处有一个城市。很小，不算出名，但那里很像欧洲，就当是一次长途旅行，我们去了佐治亚州参观，度蜜月。”
他很早之前就想要去那里旅行一次。只是植物学家更喜欢爬山之类的极限运动，喜欢追求刺激。于是余怀之一直等到四十岁，才有一个视线旅行梦的机会。
“如果你有更想去的地方，可以在路途上告诉我，随时转向，这没问题。”
“我没有想去的地方，哪里都可以。”Alexander对这次旅行充满了期待，“比起让我自己挑地方，我更希望能让你开心。因为哪里都好，和你在一起，这无所谓。”
一回去看他一眼，笑了起来：“你现在都会讲无所谓。”
“我学会了很多句中文。”Alexander虽然有些发音不标准，可余怀之能理解他的意思，“我听到了，你确实很厉害。”
车子沿着公路往前行进，不知道开了多久，也许是三个小时，终于在一处收费站停下来。
“我们可以去买一些吃的，或者放放水。”
“放放水是什么意思。”Alexander对于这种隐晦说法无法get到，“为什么要放水？你是指加油吗？给汽车？”
“不是。”这边的天空非常蓝，余怀之墨镜下的双眼笑弯，看他眼神也柔和，像看天真无邪的小动物，“放放水的意思是嘘嘘。你之前经常说这个词，记得吗？”
他一说嘘嘘，Alexander突然羞涩地笑了起来：“这是我在你的大学学到的第一个中文词。在你的课上，快要结束的时候旁边那个男孩问我要不要一起，我问什么，他说嘘嘘，我当时还以为他不让我讲话，是Keep silence.”
“中国很多词都很有意思，还需要慢慢去理解。”余怀之的车有很多油，他在这方面有一些强迫症，不喜欢将所有油耗完才加，里面总是满的，可以跑很长的路。
和Alexander解决完需求，两人洗手出来买了一些速食品，打算在剩下的六个小时中当晚餐。
Alexander长得太好看，又是外国人，加油站的工作人员热情和他打招呼，询问他要去哪里，他很自豪的用中文告诉对方去旅行，大家还送了他一只加油站吉祥物玩偶，祝他玩的愉快。
Alexander实在太喜欢这只傻兮兮的熊，上车后就抱着玩个不停。
余怀之专心开车，余光几次到副驾驶都见Alexander和那只熊做游戏。一会儿摸摸手，一会儿摸摸耳朵，看上去是真的喜欢。
他的眼睛在看喜欢的东西时是会散发光芒的，绿色也仿佛有了生命感。
前方就要下告诉，余怀之吻Alexander：“你会开车吗？”
“我会。”Alexander还以为他是累了，想了想，把熊放到后座摆好，“我可以替你来开。”
这条公路实在太长，九个小时的旅程不可能让余怀之一个人做驾驶员。
他有心分担一些，余怀之却握住他的手亲了一下，说：“你的外国驾照在国内是没法用的，安全起见，还是我来开。”
他只是随口说了一句，Alexander思索片刻，问余怀之：“如果在我的国家，我可以开车带你兜风吗？”
“你有驾照的前提下，当然可以。”余怀之说，“你来的时候骑了一辆非常漂亮的山地车，你在佐治亚州的坐骑也是它吗？”
“坐骑是什么意思？”Alexander问。
“就是交通工具。”余怀之用英文向他阐述了一遍这个词，“齐老师说你爸爸的家族产业很厉害，我在想像你这种富家小少爷会不会成人礼物是一辆豪车，或者一套很漂亮的别墅，就如此类。”
他说的话有一点难理解。事实上Alexander也并没有得到这些说的东西。
真正的小少爷也许会有，他是一个赝品，自然没有豪车香屋这种名贵东西。
余怀之间Alexander没有回答，知道这话题也许涉及敏感，没继续问下去。
长时间的驾驶，短暂休息。当他们终于来到余怀之所说的地点，刚一下车Alexander就被彻底惊艳到。
“这里和我生活的地方真的很像。”他望着眼前的溪水，蹲下来捧了一把，看里面游来游去的鱼，“为什么中国还有这种地方，这么像我的国家。”
“中国的国土面积很大，各种各样的地貌都有，所以出现什么都很正常。”余怀之在来之前就已经提前做过功课。
这一片人很少，只有一些少数民族生活在这里，而他们不善交际，大部分都在自己的房屋中不出来，外面的生态环境也没有遭到人为破坏，是天然的景区。
SUV停在一处，余怀之前往码头租了一艘船。
再次回来后，他向Alexander招手：“我们接下来几天就在船上度过，现在气温刚好，很适合船游。顺着这条河可以一直往前，整片都是慢水流区域，不用担心翻船危险。”
Alexander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坐船，虽然在国外也有很多出海的地方，但大部分都是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
像这样安静的溪流，他还是第一次。
拿了两人的行李坐到传上去，余怀之研究好船桨的使用方法，一边慢慢向前推进，一边和Alexander观赏两岸风景。
这边真是好看，Alexander还是第一次在这样的风景区游玩。
手机拍了很多张照片，有灌木丛，高大的云杉树，清澈见底的溪流……到最后他的镜头聚焦像余怀之，对他说：“Smile（笑一笑。）”
余怀之很配合，对他笑了一下：“记得把我拍好看一点。”
“你当然好看。”Alexander对他的照片爱不释手，放大缩小看了很长时间，冲余怀之咧嘴，“这张照片我会保存一辈子。”
连他自己都感慨，从来没有拍到过这样充满纪念意义的照片。
长长的河流也好，坐在船只上为他滑动船桨的人也罢——在这片没有任何人打扰的无人区，Alexander第一次真正感受到被爱是什么滋味。
他渴望这世上真的存在中文中所说的“遥远的永久”，也是第一次，他竟然摒弃了自己最心爱的上帝，祈求中国的神能帮他多迷住余怀之一点，让他爱自己多一天又一天。
多多益善，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