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余怀之看见Alexander无疑是高兴的,但他擅长伪装。
年上者似乎过于袒露感情,就显得不自重,于是他开始装傻,“是想来蹭我的课,但已经结束了,你来晚了半个小时。”
“I'm waiting for you.(我在等待你。)”Alexander没有开玩笑,绿色的眼睛里是对余怀之满满的爱意,“I'm hungry.(我肚子很饿。)”
Alexander撒了谎,其实他并不是很饿,只是想要早一点见到余怀之而已。
那种迫切在过分加剧下,就变成另一种感觉。
饥饿也好,迫不及待也罢,感情这回事总是让人多出很多莫名其妙的情绪,连他自己都不明白。
两人颜值太高,不少同学从窗户里探出脑袋,笑嘻嘻看热闹。
大家的好奇大部分不是对余怀之,而是对Alexander。毕竟他从遥远的大洋彼岸而来,生活习性不同,长相也不同,而拥有一个不同的朋友非常酷,大家都想和长得好看的人一起玩。
Alexander对那种爱意无法分辨好坏,冲窗户里的同学们招手示意。
他实在太受欢迎,余怀之不知这是否是件好事。
轻声催促Alexander:“今天食堂有很好吃的清炒西兰花,这么好吃的素菜会很快空盘,不能掉以轻心。”
Alexander好像不太理解。清炒西兰花而已,他在国外天天都吃这种懒到家得白人饭菜,为什么在这里会变成这么抢手的菜?
这个问题一直到余怀之领他打了饭,他亲自品尝到这道“好吃的西蓝花”,才理解“炒”这个字的高深妙处。
真的太好吃了,Alexander无法理解:“Such a big difference between hot and cold, it's amazing,I can't understand.(冷热区别好大,神奇,我真无法理解)。”
餐厅提供刀叉和外国餐具,他的铁叉子上出了一朵翠绿西兰花,相面那样看来看去,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why?Why so delicious?(为什么,这个这么好吃)”
余怀之被他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弄得很想笑。
其实只是一道再普通不过的炒西蓝花而已,能好吃到哪里去?
Alexander不会隐藏表情,西方人又很夸张。他的一举一动看上去不像过分夸大,而真觉得特别、超级、无敌好吃。
“我们有句古话,要想做饭好,调料是个宝。”余怀之吃东西很有讲究,不会胡吃海喝,更不会过多摄入蛋白质,食堂的清炒西兰花是这几年为数不多的让他非常惦记的一道菜,他也非常喜欢,愿意多介绍几句。
“我们的老祖宗发明了非常有效的、能让风味变奇妙的调料,所以热加工出来的菜非常好吃。”余怀之一只手端着米饭碗,慢慢进食,“西兰花属于不进盐味的食物,所以不需要太复杂的调料,简单调味,保留脆爽,这就是一道好菜。”
他手太大了,挺多的米饭变成小小一只圆口。那骨节分明的手掌拿着,不像吃饭家伙什,像某种古董作品等他赏析。
“I like it. It's really delicious,Not like our country, everything is cold,I haven't had a hot meal in a long time.(真的很好吃。我喜欢,在我们国家什么东西都是冷餐,我已经很久没吃过一顿热乎饭)”
Alexander肩膀怂了怂,看上去非常可怜。
西方人说话非常喜欢开玩笑,余怀之不知道这是夸张还是他真的很少吃热食。但从之前看过的纪录片来看,似乎西方国家的工作比较密集,大家也真的很少能花时间吃一顿饱满的饭。
“文化差异还是很有意思,同一种东西,开火和不开火是两种味道,差别很大。”餐厅人很多,大家都在安静吃饭,可眼神并不安静。
许多目光穿过桌椅落在他们身上,余怀之坦然忽略,早已习惯被当成风云中心。
Alexander似乎也能做到同样的份。也许是身世使然,见过很多大场面,对这波澜不惊。
餐厅的饭菜非常好吃,标配是三荤一素一碗汤一主食。饭后还可以凭票取一份水果沙拉或者蔬菜沙拉。
余怀之不挑,通常哪个剩的多就取哪个,避免浪费。
按照口味,他本人更喜欢蔬菜沙拉。
Alexander主动提出帮他拿沙拉,他没有拒绝。两份水果沙拉摆在面前,余怀之做了个挑眉的表情,“很新鲜。”
Alexander的翻译器里出现的是一句褒义词。可他从余怀之表情上判断出,这不是他想要的:“You don't like this?Maybe iIcan go back. Take another for you?(你不喜欢这个?我回去再拿另一份。)”
他不希望自己为余怀之做的第一件事就让他扫兴,拿了东西准备更换。
“没关系。”余怀之担心翻译器会延迟,直接站住Alexander的手腕,示意他坐下来,“水果里富含维生素,应该补充一些。”
“but——(但是)”Alexander似乎还有考虑。
“真的没关系。”余怀之安慰他一句,将一颗苹果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半分钟后,他点头赞许,“今天的水果很新鲜,苹果很甜。”
Alexander不知道他的夸赞是否发自内心,半信半疑吃了块苹果,那种又酸又甜的混合气味实在不算太好。
而且可能是做出来已经有些时间,苹果的氧化使它口感变得酥软,配上沙拉酱吃不到异味,但绝不算美观。
他抿了抿嘴,觉得余怀之还是骗他的,就是为了保护他的自尊心,好像这样一来就变得这件事很坏。
周围人群逐渐离去,Alexander几口将水果沙拉吃完,握住余怀之的手掌,将他拉起来:“Come on, follow me,Let's go somewhere fun(快,跟上我,我们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他的沙拉吃完了,余怀之那份还剩一块苹果。和一颗实在没熟的樱桃。
“等等,Asher。”余怀之反掌握住Alexander的手,像捉一只春日蝴蝶,摸住他的手腕跳脉,“粒粒盘中餐,不应被浪费。”
Alexander看了一眼他盘中剩下的东西。刚才他就注意到余怀之从头到尾也没吃那颗樱桃,大概是不好吃,或者不喜欢。
苹果更不用说,难吃到让人想要自杀。
粒粒皆辛苦,好吧。他的嘴角朝上抬了抬,抢走余怀之手中的两只难以下咽的水果吃进口中。红色白色的肢体顺着嘴角流下来,他来不及擦,对余怀之做了个这下可以了吧的表情,在众人诧异的表情下同他挽手跑出食堂,直奔美术学院后面的那片空地。
中午的日光璀璨如钻,在校园里仿佛有更多的用武之地。
年轻漂亮的Alexander和大他人生一半的余怀之肆意奔跑在校园之中,一前一后手指紧攥,顶着头顶烈日,一路冲向白色矮楼后的禁区。
余怀之不知道Alexander要把他带到哪里,停下的瞬间,心脏要从骨骼之中爆出来,呼吸也变得粗犷无比。
这一路他们看到了太多人,教师,学生什么都有。
那些人不明白,余怀之这么稳重一个人为何要被一个交换生带着不顾颜面的在法桐树下狂奔不止。
这种行为和余怀之画不了等号。他们也从来没见识过余教授这样迫急的一面。
没人知道他在等待什么,更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被Alexander影响,打破那个人人都不敢忽视的文豪外表,如此逾越。
就连余怀之自己都不知道,原来硬底的小牛皮皮鞋也可以将速度狂飙到破戒,人的四十岁不是即将陨落的年过半百,他没有老去,身体功能没有随宁定性格减退。
他可以心脏狂飞,也可以穿皮鞋跨越三公里,只为追逐一个金发少年的一时兴起。
——原来……他一双手撑着膝盖,眼睛注视着Alexander满是碎汗的脸,看他笑,看他大口呼吸,鼻翼微微张开地喘气,手掌抓着铁丝网摇晃,似乎要准备翻墙过去,被他发现就亮晶晶一笑,冲他摆手,“Come on, we need Cross this.(来嘛,我们穿过这个,试试看)”
“原来,”余怀之用自己都能听清的声音低声呢喃,“今年的春天真的已经到来。”
若非如此,我心间的万紫千红,又怎会成思成绺地漫山遍野,簌簌盛开?
太长时间没有运动,难得开一次疾跑,喘了半分钟的气,他才慢慢直起腰来。
“这里是学校禁区,不允许进入。”他告诉Alexander,“你答应过齐老师应该遵守校规,不是吗?”
“That's just for him.(只对他而已)”Alexander抱着胳膊倒退一步,身体靠在铁丝网上,冲他耍赖地笑,“I never promised that tor you,did i?(我没对你承诺过,难道不是?)”
“你这个坏小孩。”余怀之笑了,一头黑发早就被风吹散,他随手往后顺了一把,金丝镜框下的双眼有沉淀之后的包容,令他虽责备Alexander不乖,也不像齐百川那样过于生涩。
这一秒钟,Alexander忽然觉得余怀之不像什么大学教授。
他像仲夏夜的一个梦,夏威夷被冲卷到海滩上的白色浪花,点燃后却慢慢消散的肉桂香烟……
又或者,是他某个从很小就开始痴迷的父辈。
“That's so bad.(太糟糕了。)”Alexander没有继续跨越禁区的想法,斜靠在铁丝上,对余怀之十分认真地轻声说,“Maybe you think that's insane,But do you know what i'm thinking about right now?(或许你觉得这很疯狂,但你知道我此刻在想什么吗?)”
他身后倚着的东西看上去很不牢固,余怀之真怕Alexander这小少爷摔过去。
手指抓紧了铁丝网的空隙,以掌心承接他的身体重量,将压的,倾斜的护栏拽回来一些。
他问Alexander,“你在想什么。”
“I wanna be kissed.(我想被亲吻一下)”
Alexander的声音低的随风飘走,身躯却朝余怀之高大的身躯靠近,低头闻他针织衫上的檀香,还有那种被太阳晒过的温暖日光气味。
他已经被拒绝过一次,明白中国人是含蓄而温柔的。
余怀之也教导他应该对老师抱有尊重之心,他们是不可侵犯的存在。
瞳孔慢慢在余怀之视线中抬起来,Alexander看着他一言不发,这一次,大概是心速过快,连他的睫毛也开始颤抖,所有心动迹象没办法,隐藏一点点,全都很糟糕,很坏的一一具象在外。
“Why love so painful?(为什么爱人如此痛苦?)”他无法真正向余怀之索吻,纵然距离近到随时亲上,他还是没有勇气像上次那样,对他喜欢的年上者表达爱。
“You have no idea how obsessed i am,When i with you。(你根本一无所知,我对你多么痴迷。)”Alexander险些情绪失控,手掌捂住绿色的眼睛,要因爱而不得捂脸,哭出来。
“我知道。”余怀之说。
“what?(什么?)”Alexander不可置信,缓缓从手掌中抬起头来,“What did you say?(你说什么?)”
“我了解这种感觉。”大他二十岁,是他的房东,他的教授,文化引路人,灵魂纠正师……一条条不允许准则脑海涌过,余怀之大拇指摩挲过Alexander的嘴唇,吻向他。
“——cause,same as i。”
我懂那感觉。
因为,我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