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野风惊扰我>第14章 居心不良4

  他说得我都心软了。

  单良在我面前一直以长者自居,他有学识,有见识,说起话来一套套的。他算是我认识的人里面文化水平最高的,在这方面仅是小学毕业的我有些自卑,可能是因为学历崇拜吧,感觉单良挺厉害的,至少跟我这种人不一样。

  他还能帮我打官司,更何况还收留了我。

  虽然我嘴上不说,其实我心里对他是带着几分憧憬的。所以当我心目中的一个强者,坦然的示弱,露出柔软脆弱的那一面时。

  我忍不住凑过去紧紧地抱住他,轻声安慰。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单良,或许他也不需要我的安慰。

  他其实过得比我好太多了,至少他上过大学,有一份体面而又稳定的工作,有个可以回去的小窝。所谓的成功人士,大概就是他这样的吧。

  我可怜他,那谁来可怜我呢。

  那一次的袒露心声之后,我自以为我们之间的距离拉进了不少,我进入了他心里的私人领地。

  我想单良可能也是这样想的。

  随着日常相处,我们之间的气氛升温,肢体接触也变得越来越多……然后自然而然地就滚在了一起。

  我问单良:“我们算是在一起了吗?”

  单良还在我怀里,就骂我,“小畜生,我们是各取所需。”

  哦,各取所需。

  明白了,只走肾,不走心呗。

  我立马撒手,回骂他:“人渣。”

  人渣与畜生的同居生活仍在继续,我渐渐有些沉溺其中,难得有人会关心我。

  每次送完外卖我都会装作顺路的样子埋伏在他回家的路上,因为太熟了,我反而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我不想再出现在他公司附近。

  我怕被他认识的人撞见他和我在一起。

  所以我通常会等在进站或者出站的地铁口,或者快到家的路边。

  装作偶然的样子。

  然后我就偶然看到另一个男人开车把他送到小区门口,我看车窗里面那人,金边眼镜,文质彬彬,他们正有说有笑的道别。

  我忍不住走上了前。

  他们可能随口提起了什么案子,用了些专业术语我听不懂。

  我捕捉到了单良见我来一瞬间尴尬的神情,还没等我说话,单良倒是先介绍起来,“这是我弟弟,兼职送外卖。”

  “这次回来的坐得是大奔,哥,你这水平有所下降啊~”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我赶紧溜了,也不想回去了,回肯定会挨单良骂,于是骑上我心爱的小电驴直奔了医院。

  去看看我老师,顺便在那边对付一宿。

  我小学班主任李君,是我的恩人。是他说服老头子,拉着我去念了几年小学,他本来还想尽办法托关系让我读初中的,我被往死里揍了一顿,然后撵去给老头的某个无良亲戚干活去了。

  我老师平日里对我也很好,会给我带些好吃的,也会送我书看。

  会给我讲大道理。

  会告诉我,读书可以改变一切。

  我也想啊,所以即便是在亲戚那干活的那两年,我还抽空读书,想着如果有机会重返校园……后来那个老头子工伤,我就被推搡着上了社会。

  一路摸爬滚打,再也没摸过书本。

  李老师见我无心学习,几番劝诫无果,慢慢放弃了。他年近五十,一生未娶,把我当做他的孩子看待,买了什么总会想着我,有好吃的铁定会给我留一份。

  快过年的时候,他会带着我去买一套新衣服,带我吃顿饭。

  还会给我个红包当压岁钱。

  他是黑暗岁月里最好的启明灯。

  时间有点晚了,我打包带了两份小馄饨过去,李老师见我很高兴,苍白憔悴的脸上带了些笑意。

  我们俩随便聊了两句,一起坐着吃了顿饭,李老师只吃了一半,便不再动了,他想跟我说说话,问我最近怎么样,他说他不想治了,想回家。

  我说,得治,过年的时候还要一起去买新衣服。

  李老师只是笑笑。

  入秋了,天开始变凉,风吹进来,李老师打了个寒战,我连忙站起来,把窗户关严。

  “到头来,还是我拖累了你。”李老师看着我。

  “说什么傻话,没有你,我应该是另一个样子。”我想了想,确实,可能去当个“无忧无虑”的小混混也说不定。

  “我这个病……”李老师笑笑,“也是我活该。”

  他是艾滋病。

  他以前不是一个人,他家里也有另一位叔叔在。李老师为了他跟家里断绝了关系,两个一起来到了这个城市,谁知道那位……

  拿到艾滋病确诊书后,我看着李老师的情绪,经历了否定、愤怒、妥协、沮丧……

  到现在平静的接受。

  书上说,这是大量晚期患者临近死亡前所会经历的心理阶段。

  温润如玉的李老师歇斯底里打碎家具的样子大概是会是我一生的阴影。

  他对我说,同性恋是没有好下场的。

  确实。

  我在医院对付了几晚,又灰溜溜地回了单良那,我买了一盒甜点,单良最喜欢的那家。

  我一直没有他家的密码,每次进去都是跟着他或者像现在这样敲敲门,我在门外等了好久,我都想走了……

  单良才慢悠悠地过来开门。

  开完门,立马背对着我往里走,什么话也不说,一屁股坐沙发上,狭长的眼尾上挑,他傲慢地看着我。

  我把小蛋糕递给他。

  他接了过去放到一边,表情柔和了些许:“你回来干什么。”

  “我想问问你,官司打得怎么样了。”他之前答应过的,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进展。

  单良刚有所缓和的表情忽然变得不耐烦了起来,“你可能不知道,你要告的那家公司,是我前男友的家的。”

  哦,法拉利大哥的。

  “所以呢?”这下焦急的变成了我,我连忙凑到他的身边,擒住他的手腕,猛然间拉近了距离,我软下态度,甚至都想哀求他,“你答应过我的。”

  我和单良的关系原本就仅限于这场官司,看到奔驰大哥时,我才明白,是我对他要求的太多,所以才强行闯入了他的生活。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粘粘乎乎,拉拉扯扯,这样下去吃亏的肯定是我。

  我现在需要钱,我想延续李老师的生命,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是让我拼命干活,在这个丑恶的世界里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活着本来就很苦了,何必再如此难为自己呢。

  单良双手搭在我的肩上,他看我的眼神里玩味中带着几分愤怒,“居心不良的小畜生,你威胁我啊。”

  打完官司,我一定跟这个人渣断得干干净净。

  在那之后不久,李老师的病情恶化了,原本找的护工害怕这个病传染给他,还是辞掉了,我只能放下工作,我从单良那里搬了出来,自己过去陪床看护。看着李老师生命逐渐凋零的样子,我非常难过。

  我在医院食堂打起了零工,只在饭点的时候过去帮忙。那点薪资对于巨额的治疗费用来说就是杯水车薪。

  我仍然不放弃希望,百忙之中,也会抽空去找单良,这次他的身边出现了一辆白色的宝马,而我依旧是他的弟弟。

  他把我“包装”成在a大上学的大学生,一身油烟味是因为在勤工俭学。

  我冷着脸,没有拆穿他,只是觉得这个人虚荣的无可救药。两人出去吃饭,我拿到了他家的密码,进去好好洗了个热水澡。那天晚上他回来时,看起来心情不错,我却因为老师的病情急得脸色铁青。

  我问他官司的进展如何。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正在推进。

  那天晚上,我故意把他弄得很疼。

  要入冬了,李老师说什么也不治了,我一时心急把他给骂了一顿。以前站在讲台上高大和蔼的老师,被疾病折磨的形销骨立,缩在病床上也只是小小的一团。

  我拉下脸四处借钱,但老头子的亲戚们都不把我当人看,他们骂我是白眼狼。我找以前的工友借,单凡知道我身世的一分钱都不肯借,他们怕我卷钱跑路再也不回来。我去找我以前的小学同学们借,他们基本都在上学,以前的班长组织了一场募捐,他们念在李老师的辛勤教导,七拼八凑给了我万数块钱。

  我去外面的超市花五毛钱买了一个记录本,我把他们的名字和金额都记录下来,以后我会还的。

  越往后治疗费用越高昂,那点钱根本没有支撑多久,便耗了个精光。

  李老师拔了输液管,哭着跟我说他不治了他要回家,我不想放弃希望,但也无可奈何。十二月的天冷的不像话,我怕他冻着,叫了出租车。在车上的时候,我一直看向窗外,看到他瘦削的脸庞,自责之情总会按捺不住翻涌而上。

  我跟着李老师去了他家,他家离小学很近,老小区里一室一厅的小房子。家里收拾的很干净温馨,我在客厅的沙发上住了下来。我不敢要求他卖房治病,活了这么多年,我知道我对于谁家来说都只是个外人。

  我也知道病痛折磨的李老师很痛苦,他已经放弃希望了,是我自私地强求他活下去。

  至少为了我努力活下去。

  我去医院办完了出院手续,没有回李老师的住处,而是再次等在了单良的家门口,他更换了密码,我进不去。我看了眼手机,距离他往日到家的时间还有很久,按说我应该再去跑几单外卖才是,但我实在不想动,困倦与疲惫轮番袭来,我倚在单良门口睡着了。

  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是单良叫醒了我,看他心情不错,叫我小畜生时,都是带着笑的。

  他说他升职加薪了,今天晚上点个宵夜吧,他请客。

  我没有心思吃什么宵夜,开门见山地问他:对方什么时候能赔钱。

  单良拽着我的衣领:“小畜生,你今天晚上还是敲诈我吧。”他那种轻浮的态度,让我又羞又恼,那天晚上,我便全当发泄了。

  第二天,单良要去上班,我也想跟去,我要看他到底有没有帮我打这场官司。

  单良一听,他突然捧腹大笑起来:“你不会以为是真的吧。”

  “你是什么品种的小傻瓜,床上说的话能算话吗。开法拉利的那个傻逼还整天说要带我去欧洲领结婚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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