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缇带着帝江最后上车。
“老大, 坐这儿,”天狗招手,选了最后排位置,今天不是周末又过了下班高峰期, 车上人很少。
他刚坐下, 裤兜里的手机又开始嗡嗡震动, 还是齐镇发来的消息, 不接他电话就干脆短信轰炸。
【有没有看见天都黑了, 什么时候回来?】
【老子饿了,等你一起吃饭。】
【你是不是已经外面吃过了?】
【行,你不吱声,别怪我把你货架上的东西都给摔了, 回来哭不死你。】
【好歹放个屁,人在哪儿呢!!!】
从一条条短信里能感受到齐镇的脾气正越来越暴躁,陶缇低头按键, 终于回了句:【她来取货了吗?】问的还是客户的事情。
【你猜,】齐镇躺在椅子上, 举着手机等着陶缇追问,结果讨了个没趣,人压根不搭理他, 只好又发了两个字:【没来。】
等了会儿又问:【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陶缇回复:【公交车上, 一个小时左右。】
齐镇满意了, 不再炮轰,页面一滑打开通讯录给秘书小妖拨去电话,吩咐对方抓紧时间去酒店买饭。
陶缇收起手机, 看着窗外掠过的夜景,耳边是天狗的聒噪。
“你现在就是年龄还小, 不懂成世界的复杂,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天天吃吃喝喝刷刷平板?做人是有压力的,有压力就有可能崩溃,一崩溃就想着自己躲起来,懂?”天狗抱着帝江,语重心长地安慰。
“啊!”帝江发了声,它不懂。
噗嗤,有人轻笑。
天狗看向发笑的人,坐他们前面隔着三四个座位的长发姑娘眼神明亮地看着他,她听不清天狗在说什么,就是觉得边说边戳着怀里的动物的样子有点滑稽好笑。
对方没有恶意,天狗也咧嘴回以一笑。
这一笑,姑娘大胆地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了天狗前面,侧着身,双手扶着椅背好奇道:“你的宠物穿得太可爱了,是狗还是猫啊?”
“猫,”天狗打哈哈。
“我能摸摸吗?”
帝江立马把露在外面的脚收了回去。天狗不好意思道:“它害羞,而且今天心情不太好。”
“为什么呀?”女生对动物很感兴趣。
“照镜子找不到自己的脸。”
“哈哈哈.....”女生笑起来,和看似腼腆的外表不太相符,开朗中有着一丝豪放。
她和天狗聊得挺欢,余光偶尔注意陶缇,不知道男生在看什么,于是也朝窗外看了眼。
反光的玻璃上映出自己的脸,但是脸越来越年轻,眨眼功夫成为了一张小孩子的脸,以为自己眼花想再仔细看,却不知道瞳仁里好奇的目光空洞起来。
忽然,哆哆两声,脑子豁然清明。
“看夜景?”敲窗户的是陶缇,两指曲起叩在玻璃上,见女生回神了随口问了句,掩饰自己突然的动作。
女生茫然了一瞬,回神反应过来是陶缇和她搭话:“啊,啊对,随便看看风景,晚上的夜景特别漂亮。”
天狗也朝外看去,脸上笑嘻嘻地张望:“我们难得晚上坐公交,别说还真挺好看。”
“是呀,”女生没把刚才的恍惚放在心上,伸手在帝江背上戳了戳,感受到小动物的柔软触感顿时就满足了。
又聊了会儿,包里的手机响了,她转过身接电话应了几声说了会回家吃晚饭后便挂了,之后挺直了脊背没再转过来。
天狗拂去脸上的笑容,凑到陶缇耳边小声问:“老大,你刚才看见了?”
“嗯,”陶缇略一点头。
公交车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胆子够大的,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做怪,可是之前我怎么感觉不到呢?”
车里的乘客寥寥无几,他看了个遍也没看出不妥,要不是一张脸在玻璃窗上浮现他还不知道有问题,但鬼气只在人脸出现是时逸散,老大一敲玻璃又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此时陶缇也察觉不到任何鬼气,拧着眉头。
“那个,司机师傅,我能不能现在下车?”有人拉着扶手站起来,卷发妇女挎着布包,一手攥着包带。
司机师断然拒绝:“那可不行啊,这是公交,不能随随便便停,不符合规定啊。”
“我知道,我刚才脑子里想着事情走神了,忘了下,您能不能通融一下,靠边停一下就好,家里有事特别着急,”女人央求,神情中难掩焦色。
司机从后视镜里望着女人,一点没松口:“不行。”
“我求您了,您行行好,家里真有事儿。”
司机沉默以对,不想搭理她了。
公交车没到站之前不能下,这是常识,为数不多的目光也都投在妇女身上。坐在下客门旁的老大爷开口:“大妹子,公交车到下一站之前确实不能停,你再等会儿吧,”
大爷前面的小伙子也道:“上一站过去七八分钟了,下一站很快就能到,一站的路差不了多少。”
“这....好吧,”妇女听了劝不再纠缠,对着前面又说了声,“不好意思啊师傅。”
“没事儿,”司机说,“下次遇到急事还是打个车方便。”
“诶,对,”女人心不在焉地应道。
没一会儿公交内提前报了即将到站的提醒,卷发女人离开座位在下客门边站定,坐在天狗前面女生也欲起身,陶缇握住了她肩膀把她摁回来了座位,道:“你不是要到终点站才下?”
先前女生和天狗聊天时提过一嘴。
女生不说话。
陶缇保持单手按住她肩膀的动作。
“连盛路到了,下车的乘客请做好准备.....”随着播报,公交车停了,女生又要站起来,奈何肩膀被按着,原本准备下车的女人也朝他们看来。
女生用力挣了两下。
陶缇沉声道:“她要到终点站才下,要走自己走。”
另一边,卷发女人迟迟不下车。
“大妹子,你不是要下车吗,门开了啊,家里有急事就赶紧走吧,”老大爷是个热心肠,怕对方站着也出神了,赶紧提醒。
“啊、我....”女人支支吾吾,紧握着门边细长的柱子犹豫,前头该上来的乘客都上来了,再不下司机就该关门了。
“我说你到底下不下?”司机冲着后视镜喊,先前大姐中途要下车虽然有点荒唐,但是人听劝,现在到站了又不下才觉得奇奇怪怪。
“我、我下!”女人走下台阶,但没跨出去。
她就站在两道门中间,在原地多待了会儿也不知道是对谁说,低着头焦急道:“走吧!走吧!回家吧!”说完才真的下了公交,下车后当即转身又回望着车内。
陶缇对上她视线。
女人受惊的面容随着公交的离开渐渐远去。
车上,陶缇松开女生肩膀拍了下,女生再次清醒,不知道刚才怎么睡着了,回头想再逗逗大猫 ,可座位上只森*晚*整*理剩下了一个男生:“咦,他呢?”她还不知道天狗名字。
陶缇道:“他下车了。”
就在卷发妇女走下台阶低头时,天狗从上客门下了,为了不引起卷发女人的注意。
“这么快呀,我都不知道他到站了,”女生微微一笑,见大猫还在座位上心里依旧高兴,眼神透露着强烈的信息:好想摸一摸。
陶缇将挨在身边的帝江转了个面背对女孩儿道:“后背可以摸,它不咬人。”
“真的啊?!”
“真的。”
帝江伸出脚跺了跺,表示心情不好不想被摸,但还是被女生蹂躏了一把。
*
天狗下车后一直在卷发女人身边不远不近地站着,她看起来很面善,但是面善不一定就不会害人,公交车上有小鬼,她又表现得奇怪,不怀疑她怀疑谁。
女人没打车,依旧在站台等着,等到了下一辆相同的212路公交后又上了车。
家里有急事,是个谎言,她也没坐过站。
天狗跟上。
前一辆212到了终点站,女生挎起自己的小包下车,她家就在公交车站附近的小区,进了小区大门一直往里,路过几个在树下乘凉的大妈打过招呼进了自己住的单元楼。
楼房最底层设计的是车库,上了楼梯才是住户。
包里翻了翻,准备掏出钥匙。
“姐姐、姐姐?”有人喊她。
她回头,身后什么人也没有,倒是楼道外传来咚咚声,向下望了望,昏黄的感应灯还亮着,能照到门外一米远的位置,一个扎着两只小辫子的七八岁小姑娘正在拍皮球。
“刚才是你在叫我?”女生问她。
“对呀,”小姑娘抬头,笑得很甜。
“有事儿吗?”女生又问。
小姑娘抱住皮球说:“姐姐,我鞋子丢了,你可以帮我找找吗?”
“可以啊,丢哪儿了?”女生快速下了楼梯,见小姑娘脚上确实只穿了一只鞋,另一只脚光着站在地面上。
小姑娘笑着指指楼上:“在你家门口哦。”
“怎么会呢,我刚才就在上面,没看到有鞋子啊。”
“有的。”小姑娘坚持。
“那我再去看看,”女生回到自家门口,门把上晃晃悠悠挂着一只红色的小皮鞋,鞋尖朝下,正一滴一滴冒着血。
再一回头,楼下的小姑娘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歪着头微笑。
“姐姐,鞋子找到了,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