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西面挨着一条小河,河岸处两三米宽的地方是一排排香樟和低矮的黄杨树,可以藏身。

  陶缇安静地藏在香樟树后,浓黑天色遮挡了两道前后挨着的身影。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齐大妖开始不耐烦了,时不时挥着身边的蚊虫,他这辈子最大的耐心都用在了这两个傻等的小时上,不说话,不看风景,光盯着周围的动静,然而根本没动静。

  “亏我帮你把人都引开了,以为你有什么锦囊妙计,感情就是守株待兔,傻不傻?”

  “别说话,”陶缇提醒。

  齐镇不听,凑到陶缇耳边接着叽叽歪歪:“随随便便把手机丢那儿你也不怕突然来个人捡走?”

  “怕,”陶缇毫不含糊,“所以用你手机。”

  齐镇提了一口气,没说出话来。

  因为附近的商品大赠送活动做得非常热闹,这两个小时愣是没一个人经过,齐镇还想说什么,陶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齐镇按捺下脾气闭上嘴。

  又过了半个小时,礼堂东面的一排楼房的房顶上,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正朝着他们的方向飞来,远远看去,仿佛一只扯着线的胖乎乎的风筝。“风筝”缓慢下降,藏进了一颗矮树后慢吞吞地朝前东躲西藏地挪动。

  帝江虽然面目混沌,但它感知清晰,又在陶缇手里吃过苦头,行事尤其小心翼翼。

  “它来了,”陶缇侧目,对齐镇用口型说。

  齐镇的目光落在他薄薄的微微动了动的唇瓣上,懂了意思。

  一只圆滚滚的东西从矮黄杨树里探出身来,它没有脑袋,四肢粗短身体浑圆,长着两对翅膀,行动时,翅膀偶尔扇动两下,体型比起在张炀家时大了好几倍。

  它找到了声音来源,大胆地在放着音乐的手机边转悠,对着手机转了一圈后开始跳起了舞,四只脚迈着奇怪的步伐,边跳边飞,滑稽到家了。

  “长翅膀的烤乳猪?”齐镇也早看到了,忍不住吐槽。

  他一开口就惊动了帝江,帝江四脚着地昂扬起身体,一动不动感知着周围的事物,下一秒,翅膀扇动起来。

  这是又要跑了!

  陶缇面色一凛,追了出去,原本想等帝江沉浸在音乐中不可自拔时再出手,可现在再迟就来不及了,今天带了几道定身符,一声令下,符咒在从四面八方朝帝江包围过去。

  一个空间瞬移,帝江冲出包围圈,肥胖的身体撞上了三楼的某间窗户栏杆,它嘭嘭几下撞歪防盗栏钻进了窗户里,里面传来瓶瓶罐罐摔碎的声音。

  这家人全去参加现场商品活动了,都不在。

  陶缇动作敏捷,抓住墙上的落水管,三下五除二,动作干脆利落地也翻进了窗户,返回的符咒咻然而至,嗖嗖几下从他身边飞过,贴在了东西南北四方位的墙壁上,再次形成了包围圈。

  他们钻进的是人家家里的厨房。

  帝江想从打开的厨房门出去,身影一闪消失在了原地,却咚一声,脑袋撞上结界被反弹了回来,胖乎乎的身体摔在地上打了个滚,翅膀带起几缕灰尘。

  陶缇改良过定身符,在里面加了一道结界专门用来对付帝江。

  他抓过它一条粗短腿提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帝江惊恐尖叫,四条腿不停乱蹬,身体歪七扭八地乱晃,翅膀扑扇,配着陶缇站在锅铲前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把它当场下锅。

  齐镇是从楼底下堂而皇之走门进来的,上来便看到这幅场景,“烤乳猪”叫唤地撕心裂肺。

  啪,陶缇一个巴掌呼上去:“再叫打折你的腿。”

  瞬间,帝江安静了,四只脚停止了挣扎,翅膀也不扇了,圆滚的身体耷拉下来像突然暴毙了无生气,齐镇发出一丝轻笑:“嗤。”

  陶缇无语,还挺胆小。

  索啰索啰,窗台上响起了些动静,一扭头,只见防盗窗外露出了半张婴儿大小的脸,巴掌大的脑袋上没有一根胎毛,脸颊瘦弱,空洞的眼睛凹陷如两个旋涡,渐渐的,脑袋探了进来,脖子细小,胸部根根凸起的肋骨,瘦骨嶙峋。

  说它是人,长得和婴儿相似,有人一样的鼻子嘴巴,说它不是人,它的确如动物般用的是四脚爬行。

  这又是什么怪物?

  陶缇和齐镇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它爬进防盗窗,用眼睛扫过陶缇和齐镇,却视若无物,昂着头仿佛在聆听。

  陶缇立马想到了前两天大妈身上没抓到的东西,身形小容易藏身又喜欢蜗居在死人身上,想必就是这小怪物。

  正要去抓,有只手按在了肩膀上。

  齐镇难得正经下来,摇了摇头,随后左右看看,两指夹起台面的一根勺子朝厨房的角落丢去,咣啷一声,婴儿怪循声扑到角落,两嘴一张咬住了勺子,几下啃咬就咬烂了不锈钢,嘴里的涎水顺着下颚滴落,看起来有些恶心。

  啃食了几下,它又昂起头倾听起来。

  帝江扭动了下身子。

  一双凹陷的眼睛立马对准了他们。

  齐镇又从刀架上抽出一把水果刀,类似匕首大小,对准了怪物撑在地上的前脚投掷,比丢勺子更用力更精准,哆一下,刀尖刺入了怪物的脚掌。

  “桀——”

  怪物发出嘶叫,嘴巴大张,锋利发黄的牙齿咯咯打颤,从牙齿状况看,它已不是婴儿,对比人类少说也是30岁左右的成年体。

  “桀桀、桀——”

  随着一声声怪叫和小幅度抽搐后,它拔出了水果刀猛然蹿出了窗外,行动速递不比帝江差。

  “受了伤要么跑回老巢要么随便乱蹿,要追上去看看吗,小区的怪异指不定和这东西有关,”齐镇说。

  陶缇也是这个想法,拔腿就要跳出窗口,齐镇拉住他:“等下,追它干嘛要用两条腿累不累?我们可以用飞的。”

  “谁飞,你飞?”

  “它,”齐镇一呷,指向帝江,“长了两对翅膀载两个人总不是问题。”

  帝江又是一阵疯狂扭动,堪比耗子吃了敌敌畏,齐镇不动手只动嘴:“老实点,不老老实实回头就拔了你翅膀拿你下火锅。”

  虽然它还不会说话,但完全理解很狗是什么概念。

  陶缇松开手,帝江老实地蹲了下来,就算不载他们它也得被陶缇提着一路追怪物,遭老罪了。因为它翅膀多,他们伸不开脚,上了背后陶缇便盘起了双腿,齐镇第二个上,人高马大,一屁股下去,帝江的肚子瞬间挨到了地面。

  “给我飞!”

  “嗷呜!”帝江发出了惨叫。

  陶缇莫名有种自己也是傻子的错觉。

  噗噗噗,几下翅膀扇动,帝江铆足了劲儿,直扇得人家厨房里的锅碗瓢盆都晃荡起来,第一次载人还是载两个,特别费劲。

  陶缇皱眉:“再不起来还追得上吗?”

  齐镇摸着下巴提议:“要是追不上,你把它交给我来操练,骑它个百八十万次的就能练出追怪物的本事,360度旋转飞怎么样?”

  话音刚落,燃气灶上的平底锅被风力掀翻,榨汁机、电饭煲被扇到了墙壁,一连串嘭嘭响后肥胖的身子终于栽上他们飞出了窗口,直追着怪物消失的方向而去。

  “你看,我就说这小飞猪可以,”齐镇含笑。

  “啊!”帝江发出抗议。

  陶缇道:“它不是猪。”

  “那是什么?”

  从上古至今,齐镇一直狂妄自大,妖怪和天神都不放在眼里,像帝江这样一点不像天神的天神他更没注意过,说白了就是没拿正眼瞧过,也就不知道它到底是个什么物种。

  陶缇在心里做了计较,反正要养一段时间,干脆取个名字:“小红。”

  高空中的圆润身体直直往前栽去。

  齐镇替帝江发出了灵魂拷问:“小红是个什么鬼?和是不是猪又有什么关系?”

  与此同时,他伸手抓住了帝江的两道翅膀,好似将身前的陶缇圈进了怀里,一用力,翅膀仿佛是开飞机的升降档带起帝江重新昂首往前,圆鼓鼓的软肚皮堪堪擦过地面的草坪。

  “你看看你,名字取的太难听它都想自杀了,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齐镇自问自答:“这叫取名废。”

  虽然暂且帮了一把,但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欺负陶缇的机会,要从各个方面打击陶缇的自信心,谁让这臭小子不把他放在眼里。

  “哦,”陶缇冷淡回应。

  现在在追捕怪物,他没有心思和齐镇斗嘴,空气里有淡淡的血腥味混着一些腥臭,帝江循着味道飞行,很快看到了地面上不停奔跑的黑影,一会儿蹿进黄杨里一会跃上树梢,即便受了伤它的动作也很灵敏。

  七八分钟的功夫,它从小区南面跑到了最北面,顺着楼层外的防盗栏杆和檐板爬上了63幢的最高层,在即将达到顶楼天台时钻进了某家没关严实的窗户缝隙里。

  “跟过去,”陶缇下命令。

  帝江降低飞行高度凑到了窗口,窗台上有婴儿怪物留下的鲜红血迹,陶缇身体前倾打开了推拉窗户,这家住户没有安装防盗栏,内里的锁扣也没有上,他带头先钻了进去。

  齐镇见状也进了屋。

  害怕再次被抓,帝江不敢跑了,收起翅膀扭着肥肥的身子爬进去。

  他们进的房间打通了客厅,非常宽敞,且一眼看全,因为没有任何摆设和桌椅,空空荡荡,地上只有些散乱的纸屑和薄薄的一层灰,看样子不是刚搬,已经有段时间没住人了,沿着血迹往前,血迹只到地板中间便消失无踪。

  “还挺蹊跷,就这么消失了?”齐镇抬起头看头顶上的天花板,吊顶完好无损,不可能钻进裂缝之类。

  “要想凭空消失,除非它也有会空间转移。”

  目光梭巡了一圈,陶缇的视线定格在了唯一无法挪动的家具上。

  一方陈旧的内嵌式衣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