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情到深处,但楚泽鹤活了这么多年,这点定力还是有的。

  他亲够了,就放开楚执。

  两人分开后,楚执才突然想到自己刚才究竟回答了什么。刚才情之所至,他自己被冲昏了头,居然从未想过自己配不配。

  他是影卫,是刀剑。入后院,是要折锋的。

  正巧这时,楚泽鹤欣喜说:“我现在让人准备,等我除了太子,我们便回去成亲。”

  这话听起来活脱脱像个变态大魔头。

  楚执只觉得脑海一空,周身有一种不真实感。

  “成……亲?”

  楚泽鹤低头亲他一口,“是呀。”

  听完这话,楚执觉得如在梦中,更不真实了。

  这可真是一个怪梦,他居然梦到主上要与他成亲。

  明明主上那样高洁,他光是想想就已经是僭越,现在居然还大不敬的希望主上与自己成亲。

  成亲,对楚执来说并不是一个很遥远的词语。

  他也见过几次拜堂,听过几回喜乐,只是他是影卫,他出现的地方,往往还会有比喜烛和盖头更红、更扎眼的东西。

  这样一想,楚执觉得这个梦更滑稽了。

  于是,他浅浅的笑了。

  在梦里笑一笑主上,应当也可以的吧?楚执这样想着,嘴角含笑去看楚泽鹤。

  楚泽鹤彻底愣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楚执的笑容。

  噢,不对,不是第一次。

  只是楚执死前那笑,他看了,却宁愿楚执不笑。

  为什么楚执没有不甘心,为什么楚执一点也不担忧自己。为什么他可以笑得那样释然。

  就像现在这样。

  于是楚泽鹤问:“很开心吗?”

  楚执点点头。

  楚泽鹤就把头埋进他脖颈,搂住楚执说:“还不够。”

  要更开心一点,比抛弃自己去死的时候更加开心才行。

  不然楚泽鹤会生气,会嫉妒。

  会认为死亡比新婚更能讨得楚执的欢心。

  楚执不明白楚泽鹤的意思,他只是悄悄收起嘴角的力道,又变成了平淡的面无表情,心里却惋惜的想,如果现在发生的一切是真的就好了。

  可是他又觉得是真的也不太好。他是个影卫,怎么配得上主上呢。

  直到傍晚,两人在拿云诡异的目光下进了同一间客栈房间,楚泽鹤扯开楚执腰带的时候,楚执还低着头愣愣的看着主上的动作,心里坚信这是个怪梦。

  随后,他被主上放到床上,松开头发。楚执认真的看着楚泽鹤,毫无反抗或者迎合的意思。

  楚泽鹤觉得很好玩,于是亲了亲楚执的眼睛,笑着说:“怎么这样看我,害怕吗?”

  楚执摇摇头,只是坚定了绝对不能睡着的想法。

  因为睡着了,梦就醒了。

  后来事实证明,昏过去是不受意志力控制的。

  两人折腾到三更天,第二天楚泽鹤神清气爽的起床了。

  拿云顶着两个黑眼圈坐在客栈吃肉包。

  楚泽鹤出现的时候,拿云愣了一下,可疑的清清嗓子道:“主上,马车已备好。”

  “不必了。”楚泽鹤摆手,“休整一日再走。”

  拿云:……

  对哦,他怎么没想到。

  楚泽鹤走过他身边,和小二吩咐了几个菜。

  等菜的间隙,拿云小声道:“主上,虹胜焰跑了。”

  楚泽鹤点点头。

  拿云也知道楚泽鹤本来就有放人的心思——衙门府牢怎么可能关得住虹胜焰?所以也只是和楚泽鹤提了一嘴。

  菜来了,楚泽鹤亲自端着上楼。

  拿云殷勤上前要接过托盘:“属下……”

  楚泽鹤凉凉看了他一眼。

  拿云立刻闭嘴了。

  他看着楚泽鹤风华绝代的背影,总觉得主上用如鹤般的身姿端豆浆实在是有点小题大做。

  随即,拿云叹了口气,打手势吩咐所有影卫解散休息,自己给马喂粮草去了。

  而客栈房间内。

  楚执睁眼的时候,下意识想起身,突然觉得全身像是散架了一般不听使唤。

  稍微一动,就酸疼不已。

  楚执微愣,想起昏迷前的事情,一时间分不清真实或虚幻,虽然红了脸,但心里突然有了一个猜想——

  自己恐怕是重伤未愈,命不久矣,所以才做了这种荒唐的梦。

  梦里另一个人居然还是主上……

  楚执面无表情,欣喜之余,眼神却有些落寞。

  如果能留在主上身边,就算从未做过这种梦也无妨。

  正想着,楚泽鹤推门进来了。

  听到声音,楚执下意识一跳,手去摸枕头下的刃。

  他不动倒好,一扭身,楚执觉得全身肌肉都在抗议,一瞬间的力量支撑他起身,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以在楚泽鹤眼里,就只能看到楚执突然半坐起来,青丝如瀑。他身上的锦被滑下,露出紧实纤细的肌肉,和身体上的点点红痕。

  随后,像一条鱼一样扑腾弯曲一下身体,又侧着躺平了。

  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一下。

  随后,楚泽鹤低声笑了。

  在低沉的笑声充满房间的时候,楚执瞪大了眼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将自己撑起来,努力行礼道:“主上……”

  “躺着便是。”楚泽鹤赶紧不笑了,将手中的餐食放到桌上,走去床边按住楚执,“昨晚折腾了那么久,还难受吗?”

  提起昨晚,楚执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看向楚泽鹤。

  难道,梦还没醒?

  “嗯?”看到楚执的眼神,楚泽鹤眯了眯眼,伸手钳住对方下巴,“后悔了?后悔也晚了,你已经答应了本座。楚执,莫让本座生气。”

  楚执被迫顺着楚泽鹤手上的力气仰起头,和楚泽鹤交换了一个亲亲。

  亲完之后,楚执看了看楚泽鹤,舔了舔唇,觉得还不够。

  于是他拽着楚泽鹤又亲了一次。

  楚泽鹤:……

  霸道的楚少教主此刻还不明白楚执究竟心里在想什么,但他十分受用对方的奉献,于是又对着楚执上下其手。

  楚执昏过去又醒过来,梅开二度,有些难过的想这次梦应当是结束了。

  而自己的伤似乎恶化了,如今连一个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直到听见楚泽鹤在门外压低声音说:“后日再走。”

  拿云回道:“是,主上。”

  楚执偏了偏头,眨了眨眼。

  此时已是黄昏,夕阳残照,楚执看向窗外,觉得天边黄色的柔云,像极了盐焗鸡的皮。

  楚执:……

  哦,原来他是饿了。

  爱可以骗人,但饿骗不了人。

  心念电转下,楚执突然明白了,一切都是真的。

  于是,凭借着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楚执挣扎的爬起身来,摔到地上,在楚泽鹤听见声音急忙进来的时候恭敬跪好。

  他声音颤抖,带着惶恐和乞求,将头磕在地上,对楚泽鹤说:“属下媚上,求主上赐死。”

  站定在他面前的楚泽鹤愣住了。

  他声音带了一丝不可置信,问楚执:“你说什么?”

  楚执又说了一遍,这次带了些坚定:“属下媚上,求主上赐死。”

  “你再说一遍?”

  “属下唔……”

  楚泽鹤抓着楚执的脖子,将他摔在床上。

  一声闷响,楚执咬牙咽下一声痛哼。

  随后,楚泽鹤黑着脸覆到楚执身上,声音冰冷,凤眸阴沉:“怎么,本座碰了你,你嫌恶心?”

  恶心到求死?

  难道前世,也是这样?

  感受到楚泽鹤身上越来越可怕的威压,楚执诚实的摇了摇头,心想主上果然生气了。

  他这样的身份,怎么能爬主上的床。

  他不后悔,也不恶心。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穆意教过他那么多遣词造句的方法,在这紧要关头他却一个也用不出来。

  于是楚执只能焦急的看着楚泽鹤。

  楚泽鹤看到楚执的眼神,心先软了半分。

  他捞过床上的锦被盖住楚执的身体,冷声问:“你在想什么,楚执。跟着本座,你觉得委屈?”

  楚执摇了摇头,只能想到昨天马车里那个吻。

  他只记得这么一个表达方式。

  所以他就用了。

  楚执抓住楚泽鹤的衣襟,贴上他的唇。

  像是想倾诉自己胸腔中全部的爱意一般,将自己献祭给楚泽鹤。

  虽然不知道楚执是不是在哄自己,但触碰到对方唇瓣的那一刻,楚泽鹤剩下的半分心也软了。

  两人分开后,楚泽鹤刚想继续追问,楚执说:“属下想誓死追随主上。”

  他加了个“想”字。

  对于楚执来说,这已经是最大的失礼。

  楚泽鹤听出了这个字背后的一丝乞求的感情,还有一点撒娇的味道。

  他想答应自己,他想跟着自己,他想和自己在一起——但他不知能不能做到,他不明白自己是否配得上,所以才用想。

  于是楚泽鹤笑了,带着令人熟悉的霸道神色,说:“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楚执听了,觉得主上太好太仁慈,他很诚实的说:“属下想吃盐焗鸡。”

  楚泽鹤:……

  一行人本来是要前往申城的,结果被楚泽鹤生生拖慢了进度,待到申城门口,已经半个月过去了。

  杜行早就接到了楚泽鹤要来的消息,提前带着沙迟在城门候着,为楚泽鹤接风洗尘。

  他订好了申城最大的酒楼,打点好城门处的人手,楚泽鹤的马车便畅通无阻的进了城。

  坐在马车里,楚泽鹤回头看向城门口,那里士兵正对杜行热情的说着什么,再看杜行身上的锦缎衣物,不难想象对方如今在申城的风头。

  他摸摸膝上楚执的脑袋,若有所思的说:“这杜行倒是个经商的料子。”

  楚执一路上都困困的,所以枕着楚泽鹤的腿睡觉。此刻听到楚泽鹤说话,楚执精神了一点,又不知道怎么回,只能仰起头看楚泽鹤。

  楚泽鹤感觉到他醒了,就低头笑着对他说:“等会儿吃好吃的。申城糕点做的不错。”

  楚执认真点头:“属下为主上试毒。”

  楚泽鹤失笑:“荣城之事也就那么一次,哪有人天天下毒……”

  说到荣城之事,楚泽鹤突然想起来乌骨和自己说的楚执的天赋。

  楚泽鹤之前存了点私心,一直觉得楚执不需要懂那么多,安生待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可是现在,楚泽鹤还是觉得应当和楚执谈谈,听听他的意思。

  正想着,一行人进了酒楼,上了三楼雅间。杜行很会做事,雅间桌上已经摆了几道精致凉菜糕点,配上酒水茶叶。

  众人落座后,沙迟先从怀中掏出一块紫玉手牌,跪在楚泽鹤身前。

  “少教主大人,此乃教主大人转交。”

  这枚自然是司器堂手牌,有了此物,司器堂便奉楚泽鹤为主。

  楚泽鹤点点头,让楚执收起来了。

  接着,沙迟拿出怀里抱的箱子,打开。

  两枚双手刃并四枚刀片整齐的码在箱内。

  拿云瞪大眼睛看了一眼。

  作为新一任司器堂堂主,沙迟在武器一途远没有他师傅那般成就,拿云还以为自己看不到司器堂再出神兵了。

  没想到,今日见到了这对刃。

  精妙,纤细,锋芒暗藏。

  只等饮血。

  沙迟道:“属下不负少教主所托,改良此刃,有所小获。请少教主过目。”

  楚泽鹤支着下巴看了看,笑着对楚执说:“试试。”

  楚执和拿云一样是使双手刃的,当然看得出兵器好坏。只是楚执没想到楚泽鹤答应自己的双手刃竟是这个,当即有些受宠若惊的接了,双手捧起单刃,打量一下其中机关。

  沙迟没想到,这次做出来的双手刃还不是少教主自己用的,反而又是送人的。沙迟有点难过——少教主怎么这么喜欢送人兵器,还送了两个人?这俩人是一个人吗?

  不过沙迟仍旧简单介绍了这双手刃作用,看楚执上手挥了几下。

  楚泽鹤笑着看楚执动作,问:“喜欢吗?”

  楚执点头:“多谢主上,属下绝不负此刀威名。”

  楚泽鹤随意挥手:“没什么威名,你玩得开心就行。”

  沙迟心里已经泪流成河。

  待楚执收下刃,楚泽鹤才轻飘飘动了筷子,杜行传人上菜。

  席间,楚泽鹤和杜行谈了谈叱龙庄修建买卖之事。

  杜行先是托申城旁边的小城市的香坊制了一批香,再运到申城,在申城内上好的地段租了间铺子卖。待摸清了规律,就在郊外买了栋小楼,准备建香庄。

  如今已是筹备得七七八八,再过几天就能建好一座小的叱龙庄。供货和工人都找好了,只等楚泽鹤过目。

  楚泽鹤没什么补充的,他既然将这事交给杜行,就不在乎放权。

  “那小楼在申城郊外,依山傍水,景色宜人,往常没什么人打扰。我已为大人在申城准备一间院落。待叱龙庄建成,大人可以去那小楼小住。”杜行道。

  两人正说着,突然有人来敲门。

  拿云面色一冷,手摸向腰间的双手刃。

  门外,杜行的侍卫说:“杜公子,郑老板来了,说是要敬您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