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女人的时候，是对方带着父亲来拆石膏。正好门诊剩下最后一个号，女人把父亲交代给身旁的年轻男人，问顾怀亦忙完有没有时间吃个便饭。
餐厅选在医院附近，对方正式介绍了自己的名字，他模糊记得主任交待时提过书记之类，却没有和眼前的女人联系到一起。
“那位是我的丈夫，”魏柯宁转了转自无名指上的戒指，“不过今天来找您主要是想问可达鸭的事情。”
顾怀亦听不惯弟弟的「艺名」，顾斯意又对他说一半藏一半，总是有种对不上号的荒谬感：“他最近做兼职多些，不过您父亲既然已经可以自理，还需要护工照顾吗？”
魏柯宁有些不解：“不是我父亲，是我想找他复诊，但是最近约不上他……可达鸭换成了一个姑娘。”
他瞬间明白顾斯意对自己说了谎话。
下班时路上堵了会儿车，到家时天色已晚，除了他人都在饭桌前坐齐了。
洗了手在梁若惜旁边坐下，他开口便提起体检报告的事情：“爸的血压偏高一点，肺部有个结节，胆囊也有小结石，都不是大问题，恢复得还可以。”
梁若惜把蒸鱼往他面前推了推，眼神却往小儿子身上瞥：“你也要注意身体，和思思的事情是不是要开始准备了？约个时间两边父母见一面吃个饭，尽早把日子定下来。”
但顾斯意很沉得住气，夹了块鱼背专心挑刺，发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有些懵，把挑完刺的鱼肉喂进噗噗嘴里，然后问：“妈也要我挑刺吗？”
“不敢，不给我惹事就谢天谢地了，”梁若惜又盛了碗鸡汤，“到时候弟弟多帮帮忙，让噗噗给你做花童。”
顾怀亦淡定地喝完半碗汤，接着掀起一个平地惊雷：“我和思思分手了。”
顾斯意装腔作势地张大嘴巴，顾原心和梁若惜都不太冷静得下来：“怎么突然……不是都准备结婚了吗？”
“她不喜欢对象也是医生，两个人都忙都没时间顾家，”他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而且接触异性太多，容易有外遇。”
男医生二婚三婚是常事，第一任一般是大学同学，第二任就是经常一起值班的护士，第三任可能是医药代表，夸张一点的有第四任，大概率是自己的学生。
这是刻板印象，外科方向尤为严重。
顾原心替他鸣不平：“怀亦这么优秀自律的人，怎么可能经受不住诱惑犯错误呢？”
他抿着唇克制地压下嘴角，“爸，我的确经受不住诱惑。”
梁若惜不明白他的话，看着他一脸疑惑。
“是我先对不起思思，喜欢上一个有夫之妇，”顾怀亦长长叹了口气，“对方比我大十岁，离完婚孩子跟她，到时候叫我爸爸。”
养父养母齐齐瞪大了眼睛，被他惊世骇俗的爱情惊到说不出话来。
他缓缓露出一个微笑：“爸，妈，她在前夫身上吃了很多苦，好不容易来到我身边，你们应该不会为难她吧？”
·
顾怀亦的演技很好，要不是一起睡过觉，顾斯意都要相信了。
这下他反而成了父母眼里的乖宝宝，梁若惜一脸忧愁地找到他，问他能不能去劝劝哥哥，女方已经快四十了，哥哥能不能有自己的小孩都是个问题。
母亲大概是病急乱投医，他面露难色道：“我怎么好去说哥哥呢。”
“哥哥不是那么冲动的人，和思思说分手就分手了，还这么快就有了新对象，说不定是气思思呢？你让哥哥去低个头认个错，把思思好好哄回来才是。”
这个可不容易。
不过是个和顾怀亦独处的好借口，他重重点了点头：“妈，你带噗噗早点睡，我去好好劝劝哥哥。”
堂而皇之踏进顾怀亦的房间，一进门便看到哥哥刚洗完澡出来，顾斯意看得眼睛发直，第一时间背过手锁了门。
“这么鬼鬼祟祟做什么。”
他抬手搂住哥哥的腰，“你编的故事太吓人，妈让我来给你做思想工作。”
顾怀亦披着浴袍，来不及换上睡衣，里面一丝不挂。头脑忍不住有些发热，自从上次尝到甜头，顾斯意已经连续做了一周有颜色的梦，醒来身心甚是酸痒，现在美色当前，又开始犯馋了。
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顾怀亦将他抱起放在书桌上，“你想怎么做？”
他好容易把哥哥的话想歪，握住对方的手：“想在软的地方做。”
顾怀亦触及他的视线，垂头吻了下去。呼吸落在皮肤上的感觉很痒，楼梯上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隐秘的欢愉让灵魂开始发颤，不断减少的空气刺激着彼此的神经。
身体开始发烫，顾怀亦按了按他的腰窝：“有没有瞒着哥哥的事情？”
前男友，前女友，还有噗噗，该坦白的他都好好说了，“没有了哥哥。”
谁知对方松开了手：“太不乖了，斯斯。”
他追了上去圈住顾怀亦的脖颈，“哥哥要告诉我啊，我这么笨不知道是什么……”
剩下的话被迫吞回了喉咙，细密绵长的吻缠上了他的唇，夹杂着顾怀亦的半声叹息：“为什么预约不到可达鸭了？”
顾斯意心里咯噔一下，后知后觉地想起还有这么个秘密。
“因为我失去了控制梦境的天赋，”他涨红了脸，有些不知所措，“明明一直都做得很好……但现在连维持梦的状态都很困难。”
哥哥抱起他坐到了床上，轻轻地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安慰：“我们斯斯明明做得最好，最近是太累了吗。”
他怎么好意思承认，是因为得到哥哥的心愿被满足，所以对梦境的力量产生怀疑，失去了工作的斗志呢。
“哥哥……”顾斯意用脸颊蹭了蹭顾怀亦的下巴，“有你真好，累的时候不工作也没关系。”
顾怀亦的眉眼舒展了些，“可以好好休息一阵子，两年三年都没有关系……能让你和爸妈过得舒服开心，那哥哥的努力就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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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氛围都已到位，结果顾斯意只得到了亲亲和哥哥与新欢「分手」的承诺。
他回到梁若惜的房间交差，告诉母亲四十岁的嫂子不会有了，但哥哥可能有点不举吧，所以也别祸害思思了。
“怎么会！哥哥身体很健康……”梁若惜捂住噗噗的耳朵，憋了半天冒出一句，“是不是当时被你弄坏了？”
什么事情都是哥哥好弟弟坏，顾斯意扁了扁嘴：“那怎么办呀妈，让我负责吗？”
梁若惜拍了一下他的屁股：“你怎么负责，啊？赔哥哥一个老婆还是赔哥哥一个小孩？你亦明叔叔可要绝后了。”
哥哥也没少草，有什么吃亏的。
他无端想起顾怀亦“生米煮成熟饭”的话，心里万分可惜，他要是个女孩，早奉子逼婚了，哪还有这么多事啊。
回到房间翻来覆去大半夜，终于在凌晨堪堪合上了眼。
梦里回到了刚离开的第一年，他因为水土不服一直反胃干呕，去医院检查身体，却被医生告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难受并不是因为胃炎，而是你的身体正在孕育一个生命。”
也许是梦的缘故，他竟奇异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并迅速做好隐瞒所有人、独自生下孩子的准备。
精神病院是绝对不能回去的，被妈妈知道也会逼他放弃——一个兄弟相.奸结下的恶果，不知会给「正常」的家庭带来多少隐患。
好在他及时得到了陆之恒抛来的橄榄枝，有了经济独立的机会。
这个孩子让年轻的男孩吃尽了苦头，身体因为激素开始发生可怕的改变，越来越臃肿的腹部让他看起来像个怪物，情绪逐渐不受控制，常常发完脾气又开始自我厌恶。
他痛恨一厢情愿的自己，痛恨骤然冷漠的哥哥，痛恨肚子里不是由爱生成、折磨得他变了个样的孩子。
直到小姑娘从他的身体被剥离，又被人塞进他的怀里。
他几乎死在手术台上，病危通知书不知下给谁，才打通了家里的电话。
“……斯斯？”
他虚弱得回应不了顾怀亦的话，下一秒电话已经被转交到了父亲手里。
“一个阑尾炎手术，”陆之恒好心替他瞒下所有难堪，“手术很顺利，公司会报销所有费用，请不必担心……”
如果想忘记，可以尝试修改记忆，也许能够减轻痛苦。陆之恒递上一张纸巾，顺便提议道，老板会妥善安排好一切。
只要控制梦境的天赋够高，抹去痛苦封存记忆并不是一件难事。
可达鸭的第一个治疗对象是自己。
可什么是该忘记的，什么又是不该忘记的呢？
梦开始不断往下坠落……直到顾斯意抓住了身下的床单。
枕巾已经湿透，他第一次对梦境产生了恐惧。
天还未亮，他赤着脚溜进顾怀亦的房间，熟稔地掀开被子一个角，轻轻钻了进去。
哥哥没有醒，但下意识将他搂紧，温柔地哄他：“斯斯不怕，哥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