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榆出门穿了一件加绒的卫衣, 外搭一件马甲,配着牛仔裤,脚下是一双白色运动鞋, 搭配得非常减龄, 加上样貌上本来就年轻,又背着电脑包,跟十八°九岁的学生差不多。

  走进学校,更是完全融入了学生群体, 还被搭讪的人问了是哪个学院的。

  拎着两杯奶茶, 闻榆熟门熟路, 一路溜达进了办公楼,爬到四楼,到了傅时延的办公室外面。傅时延的办公室门开着,里面有两个学生,听到脚步声,他们跟着傅时延的视线一起望过来,闻榆顿时庆幸自己没把心里那句“我来安慰你了”说出来。

  他默默往旁边退了退, 躲到墙后面,只探出一个脑袋, “我在外面等。”

  被他的可爱打败, 傅时延面对两名学生时有些严肃的表情软化了, 温声说:“进来, 我很快就好。”

  注意到傅时延的情绪上的变化,两名学生对视了一眼, 观察着闻榆。

  闻榆哦了声, 乖乖进门,迎上两个学生看向他充满好奇的眼神, 他思索了下,主动点了下头算是问好,然后在沙发落座。

  傅时延用笔轻轻敲了敲桌面,把学生分神的注意力拉回到自己这边,继续用清淡的声线,给他们解答问题。

  闻榆听了一耳朵,全是他不懂的东西。

  他偶尔会郁闷,明明他的语文一直很好,再晦涩的文言文他读起来都不费力,数学、化学、生物也不错,唯独对物理这一科很多公式定理理解不来。

  字都认识,可连起来,就是不懂。

  他大概天生就没有物理细胞,没有这方面的思维。傅时延就跟他相反,他自带物理基因,自小就点亮了天赋,还特别喜欢物理。

  喜欢,就是最好的老师。

  闻榆抱着电脑包,下巴放在上面,思绪飘的方向乱七八糟,直到听见傅时延叫他,才回过神,发现办公室里就剩下他和傅时延了。

  “你的学生呢?”

  “问完问题走了。”傅时延回答。

  他完全不知道!

  闻榆想,自己未免太放松了点吧。不过,他瞥了眼傅时延,在傅时延这边,好像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把其中一杯无糖的奶茶给傅时延,“给你,慰问品。”

  傅时延接了,“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给他打电话才七点多,没到七点半。

  闻榆拿了自己那杯,插°入吸管,喝了一大口,闻言眼睛转了转,才回答:“赶稿。”

  这个理由正当,也是事实。

  他真的在写稿么。

  没拆穿他,傅时延笑了笑。

  他把奶茶放在茶几旁,回到办公桌后,简单收拾了下,腾出空位,对闻榆说:“你在这里写。”

  “那你呢?”闻榆问。

  傅时延指了指闻榆现在坐的沙发,“我看一会儿文献,十点要去实验室。”

  闻榆摸出手机看了下时间,现在九点半。

  “哦。”他提着电脑包起身,又问:“你要待到几点?”

  傅时延拿起要读的文献,“应该要到中午。”

  闻榆嗯了声,已经很习惯了,他拿出电脑,到傅时延办公桌后坐下,熟练的找到插座,给电脑插上电。

  两人没再说话,办公室很安静,只有闻榆打字时发出轻微声响,偶尔键盘声会有停顿,那是闻榆在思考和斟酌。

  目光从手里的文献移到闻榆身上,傅时延深深地凝视,眼里浮动着光亮,仿佛藏着星河。

  闻榆没有察觉,他神色专注地看着电脑,思考时下意识咬着唇,写得顺利又眉开眼笑,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他的身后就是窗户,此时阳光从窗户投照进来,浮光跳动,而他被笼在光里,温暖的像是春天带着轻盈的脚步来临,接下来,便是万物复苏,便是春暖花开。

  傅时延的确从昨晚心情就不太好,心里积攒着无法宣泄的怒气。

  他手下那名博士生很优秀,不论是学业还是人品都无可挑剔,就因为他的性向,他险些就被父母逼死了。

  他昨晚几乎一夜未眠,因为想到了他和闻榆的曾经。

  虽然当时他的父母并没有这么极端,但他们反对的态度也强硬。理智上,他能够理解这份反对,毕竟这条路不论是在哪里都确实充满了荆棘和困难,大部分的父母总是抱着很朴素的愿望,希望孩子过得顺遂平安。

  他知道,所以努力提升自己,直到自己足够优秀,在哪里都能过得很好。以此来证明,性向限制不了他什么。

  他认为,他的学生未来也会跟他一样好。

  可是差一点,他的人生就没有了。

  这让他无法再保持理智的思考,感性占据上风,愤怒不断积攒。

  直到早晨接到闻榆的电话,傅时延那份无法宣泄的气愤才被抚平了,他听着闻榆别扭的关心,听着他为自己考虑,心里柔软无比,如同春雪融化,再有的,只剩下温暖。

  他得承认,他有一点过分。他“利用”闻榆的好心和善良,把他叫到自己身边。

  但他希望得到陪伴。

  也想要这份陪伴。

  “你干嘛一直看我?”闻榆突然的声音,拉回了傅时延的思绪,他看着闻榆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情不自禁笑了。

  “我在看太阳。”傅时延说。炽热的,温暖的,能驱散所有黑暗。

  闻榆歪了歪头,头顶的问号几乎具象化。

  傅时延勾了勾唇,没为他解答。

  闻榆:“……”

  不说就不说!

  哼!

  闻榆气鼓鼓的又低头码字,他虽然没说自己生气了,但敲键森*晚*整*理盘的声音明显大了不少,傅时延推了推眼镜,柔软的笑意盈满了整双眼睛,溢到眼角眉梢。

  过了会儿,闻榆敲键盘的声音又缓了。

  是重新变得全神贯注了。

  傅时延又看了看闻榆,才低头继续阅读手上的文献。

  快到十点,傅时延收起文献,起身到闻榆身边,轻轻敲了下桌面,闻榆闻声仰脸,“要去实验室了?”

  “嗯。”傅时延垂眸注视他,目光温和,“等我回来。”

  闻榆视线回到电脑屏幕,一只手跟他挥了挥,“去吧。”

  他想到什么,弯了弯眉眼,又抬眼看他,语气轻快地扬起,“中午你得请我吃好吃的,我可是大老远跑来安慰你的。”

  傅时延莞尔,“好。”

  目送傅时延离开,闻榆想了想,又站起来走到窗户旁边,低头看着楼下。没多久,傅时延的身影出现了,有老师和学生经过,跟他打了招呼,他也颔首回复。

  两手搭在窗沿,换成了半趴的姿势,闻榆饶有兴趣的看着傅时延一路被偶遇,而以他的视角,分明看到了有些学生是刻意绕了路,就为了跟他说句话,打个招呼。

  他撇了撇嘴,未免太受欢迎了。

  但很快又想起自己刚才进来学校后,同样遇到不少搭讪。嗯,他也一样受欢迎,没输!哈哈哈哈哈哈。

  他起了倾诉欲,快步返回办公桌拿了手机,然后又回到窗户边,倚着窗把这个他单独进行的奇怪的攀比告诉了远在藏区的陈弛。

  他以为陈弛不会回复,毕竟陈弛所在的地方信号不好,他也非常忙。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陈弛居然秒回了。

  陈弛:【……你能不能再幼稚一点。】

  陈弛:【还有,我才走了多久,你跟傅时延的关系就这么亲密了吗?你都跑去他办公室了,还是两次!】

  闻榆回忆了下他和傅时延这段时间的联系,没有很亲密啊,就很普通。

  他理直气壮回复:【哪里亲密了,就是朋友间的相处啊,你要这么说我跟你更亲密。而且最开始,是我家停电了,我找了半天结果找不到一个安静的地方码字,才跑到学校啊。】

  陈弛回了他一个白眼。

  陈弛:【你不能去酒店。】

  闻榆:【我也想啊!但今年旅游的人特别多啊,根本没有空房!】

  陈弛:【当然,你不算算今年是几年,70周年纪念日。】

  闻榆:【我知道,可也没有料到啊。】

  陈弛:【那今天呢?今天总没停电吧。】

  闻榆:【今天我是做好事来的。】

  陈弛:【?】

  闻榆回了个笑脸。

  他没告诉陈弛昨晚发生的事,这件事没有传播开,他不能做这个传播的人。当然,他清楚就算说了,陈弛也不会跟别人说。

  只是确实没必要讲。

  陈弛:【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换个话题,孟文彦是不是来藏区了?】

  闻榆:【我不知道。】

  陈弛:【问傅时延,现在就去问,问完告诉我。】

  闻榆回了个马上,接着点开傅时延的微信,刚想询问,又想起他在去实验室的路上不一定能及时回复,换成了打电话。

  依旧很快被接起。

  闻榆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他,“孟文彦去藏区了吗?”

  傅时延只是讶异了一瞬,就告诉了他,“对,5号过去的。”

  “是陈弛问的。”闻榆解释。

  傅时延说:“猜到了。”

  他又笑了声,“你一直站在窗边做什么?看我吗?”

  闻榆惊了一跳,猛地抬头,就看见傅时延停在分岔路口,侧身看着他。

  这个距离确实有点远,他无法看清傅时延的神色,可听他的语气,也能猜出是弯起唇角在笑的。

  “谁看你了,我明明是在休息,顺便晒太阳。”他嘴硬,同时心虚低下头,纵然他知道,傅时延肯定不可能看得到他的表情。

  可下一秒,他就意识到自己的手在摸耳垂,在心里懊恼地骂了句“靠”,迅速放下。他飞快转开话题,“你还不走,要迟到了!”

  傅时延显然是看到了,话里的笑意更浓,“要走了。”

  “抬头。”他又说。

  闻榆下意识照着他说的,抬了头,傅时延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抬起,跟他挥了挥手。姿势很潇洒,还带着点慵懒。

  闻榆迟疑几秒,也抬起手,挥了一下。

  电话挂断,傅时延转身,闻榆又目送他的身影转过拐角,彻底消失不见,才回到座位,给陈弛回复。

  闻榆:【对,孟文彦去藏区了,5号去的,怎么了吗?】

  陈弛:【没,这人之前没头没脑给我发了条要来找我的微信,我刚刚给手机充电才看到,给他打电话没人接。】

  闻榆:【放心,他肯定不会丢的。】

  陈弛:【……谁担心他了。】

  闻榆:【嘴硬。】

  陈弛:【呵呵,你好意思说我。】

  闻榆有被伤害到,尤其是他刚刚才跟傅时延嘴硬了一次的情况下。他决定不理陈弛了,还是码字重要。

  闻榆:【你注意身体,小心一些,就这样,我要工作了!】

  发完,他摁灭屏幕,深呼了一口气,继续写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