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相容晕乎乎地睁开眼,只感觉头晕脑胀。他望着天花板,大脑放空了几秒,接着,昨晚的记忆潮水一样涌进脑海:

  喝了夏星辰推给他的那杯鸡尾酒,一杯倒,被夏星辰拖回去,发酒疯,喊哥哥,还踹开了夏星辰的画室……

  谢相容眨了眨眼,记忆停在画室门被踹开的那一幕,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被哥哥珍藏在画室里,裱起来的那幅肖像画……画的是自己吗?

  想到这,谢相容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在脑子里反复回想确认,几秒后,嘴角才一点一点地翘起。

  他转头一看,窗帘被拉开了一些,几缕温柔的晨曦透进来,原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他正要起来,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了低低的说话声:

  “夏秋彦,十年前是不是你把小谢赶走的?”

  夏星辰抱胸质问。

  门口的走廊上,秋彦抱着一包干脆面,咔嚓咔嚓地嚼着,眼睛却逃避似的,瞟来瞟去:

  “也……也不算吧。”

  在夏星辰严厉的眼神下,秋彦越说越心虚:

  “就……就把他关在花园后门那,他进不来,那几天正好是夏季的台风天气嘛,下了一场暴雨,谁知道他没走,一直在门外喊,第二天早上我跑阳台一看,他晕倒了,被路过的人送去医院了……”

  秋彦不敢多说,寥寥几句,夏星辰蓦地想起他高烧的那几天,虽然他烧得迷迷糊糊的,却隐约听见有人喊他,三更半夜的时候都能听得见,声音感觉很遥远,断断续续的,所以传到他耳边的时候已经弱不可闻,比幼猫的声音还要微弱。

  一想到曾经的小谢,被关在花园门外,双手扒着铁门,在黑漆漆的雨夜喊他,孤零零地,可怜弱小无助的画面,夏星辰二话不说,抬脚狠狠踹了秋彦一脚。

  秋彦哎呦一声跳了起来,夏星辰又追过去继续踹,踹得秋彦吱哇乱叫,四处逃窜。

  听这声音,秋彦似乎是噔噔蹬逃下楼去了,脚步声逐渐远去,谢相容又眨了下眼睛,原来哥哥也早就认出他来了吗?

  所以……十年前,哥哥不是不想见自己,也并不讨厌自己吗?

  就谢相容漫无边际地瞎想时,他听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随即是进来的脚步声,谢相容闭眼装睡。

  脚步声逐渐靠近,夏星辰走到床边一瞧:

  “咦,还没醒吗?”

  那就让他继续好好睡吧,夏星辰刚准备转身,就看到谢相容的睫毛微微颤动,接着,晕乎乎地睁开了眼。

  眼神软乎乎的,像一只懵懂的小动物似的。

  夏星辰不自觉地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醒啦?”

  谢相容嗯了一声,继续望着他。

  想到昨晚那混乱的一晚,夏星辰又尴尬地咳嗽一声,瞥他一眼,试探地询问:

  “你昨晚喝醉酒了,还记得吗?”

  谢相容嘴角勾起,他摇摇头,乖乖道:

  “不记得了。”

  就跟做戏做全套似的,谢相容又眨了下眼睛:

  “头还有点晕……”

  夏星辰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暗自松了一口气,心下窃喜:

  幸好小谢不记得了,要不然自己画室里挂着的那幅肖像画就不好解释了。

  洗漱完,跟着夏星辰下楼吃早餐的时候,谢相容看到秋彦贴墙站着,脑袋上还顶着一包干脆面。原本身体还斜斜地倚在旁边的电视柜上,见夏星辰下来了,连忙站直。

  夏星辰斜瞥他一眼:

  “给我站好。”

  秋彦瞅了瞅他,又瞅了瞅跟在他身后的谢相容,抿了抿嘴巴:

  “好饿,能吃点饭吗?”

  早上起来就挨训,又挨踢,现在还罚站,都没来得及吃早餐呢。

  “不能。”

  秋彦:“!”

  他望着那两人相亲相爱地吃早餐,夏星辰还夹了一块卤牛肉放到谢相容碗里,谢相容夹起来吃了,嘴角翘起,看了秋彦一眼,脸上的淡笑带着点炫耀似的,明知故问道:

  “夏老师,他惹您生气了吗?”

  “嗯,”夏星辰说,“他做错事了。”

  “哦,做错事了啊,”谢相容托着下巴,微笑道,“做错事了是该罚。”

  秋彦:“……”

  故意的吧?

  肯定是故意的!

  秋彦闻着餐桌上飘过来的香气,饿得肚子咕咕叫。

  今天有个颁奖典礼需要参加,吃完早餐,趁着时间还早,谢相容去附近一个小卖部买棒棒糖。

  小卖部在海湾街开了很多年了,谢相容还记得那个老板,是个老头,小时候,有一次他给夏星辰当小模特,夏星辰说作为报酬,可以满足他一个愿望,那时候还是幼崽的他说:

  “想要一根棒棒糖,苹果味的!”

  对于小时候的他来说,棒棒糖是之前他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所谓童年缺什么,长大了就会报复性地渴求什么。

  老板扒拉了一下,说:

  “棒棒糖有,但苹果味的没有。”

  谢相容哦了一声。

  老板说:“反正都是棒棒糖嘛,一样的。”

  谢相容笑了:森*晚*整*理

  “我这人比较挑。”

  不是他喜欢的口味,那就宁缺毋滥。

  他正要转身离开,忽然看到柜台旁边,贴着一张纸,泛黄了,上面的画像都褪色了,只剩下一个大概的轮廓,模糊不清。

  见他盯着那个画像看,白发苍苍的老板说:

  “哦,是一张寻人启事。”

  谢相容又看了几眼:“寻人启事?”

  “对啊,”老板说,“很久了,快十年了吧,就这附近,听说是一个小孩丢了,他哥哥到处找呢。”

  老板说起陈年旧事,顿时来劲儿了,他咦了一下,思索几秒,道:

  “说起来那事儿也怪,说是他哥哥好像也不是,要真是小孩的哥哥,怎么会连张照片都没有呢?”

  老板说:

  “但要说不是小孩他哥哥,找人的时候又挺着急的,没照片找不到人,就画了好多画像,给我们一笔钱,说让我们贴这个寻人启事,要是看见那小孩了就联系他。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寻人启事是贴画像的……”

  谢相容又仔细看了几眼,那张泛黄的画像已经看不出什么了,只剩下一个大概的轮廓,还有最下角几个模糊的小字:

  夏星辰,电话,重谢

  谢相容望着那张泛黄的寻人启事,愣了几秒:

  原来哥哥不是不要我了,哥哥也是找过我的……

  谢相容像是梦游似的,走出了这家小卖部,又沿着马路,走了几分钟,去了另一家便利店:

  “老板,有苹果味的棒棒糖吗?”

  这家老板是个中年女人,她笑着说:

  “我找找啊。”

  在老板找的功夫,谢相容又环视一圈,这回,他在收银台前方看到了,同样泛黄模糊了,上面已经被新的广告覆盖了,只留下小半张。

  “找到了!”

  老板娘掏出一盒棒棒糖,见他盯着收银台前方,老板娘问他看什么,谢相容说:

  “那是寻人启事吗?”

  老板娘先是愣了几秒,好半天想起来了,她啊了一声:

  “对啊,我记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说是附近有人丢了一小孩,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找回来了没有?”

  谢相容嘴角翘起:

  “找回来了。”

  “找回来了就好!”老板娘大喜,感慨道,“果然是好人有好报啊,我当时就觉得那小孩有个好哥哥,挨家挨户地敲门,说他弟弟在这附近丢了,问有没有看见过他弟弟。”

  “问了好多天,后来我还看见他在街上到处贴寻人启事,手上拿着厚厚一叠画像,说他没有照片,都是自己画的呢。”

  谢相容买了几根棒棒糖放口袋里,走出便利店,在回去的路上,路过一个电线杆,他无意间瞟了一眼,然后停下了脚步。

  电线杆上也贴了一张,泛黄的画像,模糊的几行小字,这张最后只能勉强看得清一个“夏”字了。

  谢相容抿了抿嘴巴:

  原来哥哥不仅找他了,还画了好多寻人启事!

  他给哥哥做过小模特的,哥哥画画很厉害,可以画得很逼真,跟照片似的,但想要达到这样的效果,一张画最起码也得画两三个小时。这个老板娘说哥哥手上拿了厚厚一叠,哥哥花了多少时间才能画出来呢?

  谢相容漫无边际地想着,掏出一根,剥开糖纸,塞嘴巴里,嚼了嚼嘴巴里的苹果味棒棒糖。

  虽然是苹果味的,但感觉好甜!

  晕乎乎地回去了,夏星辰已经收拾好了,准备出发,见谢相容回来了,他疑惑问道:

  “小谢你买个东西怎么去那么久?”

  谢相容静静地望着他,半响没说话。

  夏星辰:“?”

  夏星辰曲起手指,弹了下他的额头:

  “回神!问你话呢。”

  谢相容这才轻笑一声,眼睛仍旧盯着他:

  “买棒棒糖去了。”

  夏星辰:“……”

  这小子还真是和小时候一样啊。

  他望着夏星辰,茶色的瞳仁潋滟着,像是情绪翻涌,泛起了点什么,直勾勾地盯着。

  夏星辰看了一眼,只觉得这小子有点反常,眼神还直愣愣地盯着自己,他问谢相容:

  “怎么了?”

  谢相容摇摇头,复又嘴角勾起,露出一丝浅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根:

  “夏老师吃吗?”

  夏星辰:“?”

  总感觉这小子哪里怪怪的,但很快夏星辰就没时间思考这个了,因为小谢笑起来是真好看啊。

  那张漂亮脸蛋上,一旦笑起来,脸颊上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青春感和清澈。

  夏星辰接过那根棒棒糖,对谢相容笑了:

  “小谢怎么还喜欢这种小孩的东西啊?”

  谢相容嗯了一声,直勾勾地盯着他,微笑道:

  “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