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点到不止【完结】>第41章 到天亮

  菜慢慢上齐,导演组潦草地录了些片段就关了设备,好让大家都能安心吃饭。

  坦白说,喻斐在这趟录制之前从不敢设想他们跟Coastline聚餐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在他早已定型的认知里,圈子里绝大部分的人都是那样,哪怕私底下为了利益纠葛咖位资源撕得再难看,表面上也得和和气气笑脸相迎。

  何况他和展述之间牵扯到的关系更加复杂,能够相安无事地度过节目录制的两个月就够他谢天谢地了,不求合得来,只求别相厌。

  任谁都想不到,在这个进来了就无法全身而退的大染缸里,Coastline能带着一身出淤泥不染的纯粹热情从天而降,将他严密的认知捅出了巨大的窟窿。

  一向规矩守序的喻斐第一次知道,原来在竞争身份之下,他们的相处也可以抛开那些复杂黑暗的利益关系,在条条框框圈划好的道路中开辟出了一条完全崭新的路径。

  虽然前提是他们要带来流量,但至少他们破了局,才得以发觉原来这样也是被资本和舆论允许的。

  他们年龄相仿,拥有相同的工作,怀揣同样的梦想。他们如此相似又如此契合,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喻斐几乎从来没有感受到真正的尴尬和无措,好像他们的磁场天生注定只要靠近就能链接。

  他甚至想,若非身份枷锁的限制,他们或许早就通过其他渠道成为了朋友。

  但端起斟满茶水的玻璃杯站起身跟大家碰杯时听见接连磕碰出的清脆声响,他又觉得没关系,现在也不算晚。

  这顿夜宵留给他们的时间很长,导演组在那边谈他们的,几个嘉宾也在这儿聊自己的,从天南说到地北,从现实讲到虚无。

  只要起一个头,就不用愁会打磕巴。

  除非是困了。

  他们熬过的大夜数不胜数,但最近在这里硬生生把生物钟给掰正了。十二点多大家都还精神抖擞,后来管朔正在就“面食里最好吃的还得是包子”发表重要观点时在同一句话卡带了三次,颠三倒四也没理清楚逻辑,最后没等这句话讲完就直接睡了过去。

  睡觉也是会传染的,他一睡就带倒了好几个人,到两点多时几乎已经没有清醒的了。

  导演组看他们在包厢里也睡不好,把他们叫上了车,让他们东倒西歪地眯了俩小时才把他们叫醒。

  星城十一月初的凌晨,气温在十到十五度徘徊,空气中潮湿的冷意在他们下车时扑面而来,无孔不入地钻进每一寸皮肤。

  好在导演组有先见之明,提前派人从别墅给他们送了几件一模一样的黑色夹克外套过来穿上。

  月陆山看日出的活动时下在游客和年轻人中很时髦,不过这个日期不年不节,游人明显没有假期时的多,也误打误撞方便了他们的录制。

  爬山时大家三三两两前前后后往上走,困倦迟钝的大脑操纵着又冷又困的身躯,即使知道山的海拔不高,潜意识里也总有一种终点遥远的错觉。

  更深露重,人烟稀少,只有微弱虫鸣和他们的脚步声在静寂中飘散。路灯划破黑暗的夜,在路面投出昏黄的光亮。

  埋头迷迷瞪瞪爬了好一会儿,陈子渊掏出手机来给自己的影子拍了张照,嘴里嘀嘀咕咕:“好久没有做过这么极限的户外运动了,纪念一下。”

  走在他前面几米远的贺与韬头也没回地哼笑了一声:“三百米的山你也好意思说极限。”

  “不行?”陈子渊没好气地怼回去,“大半夜运动本来就是对我身体极限的挑战。”

  贺与韬跟他针锋相对:“谁让你为了完成神秘任务不择手段?”

  “嘿你这人,我都说了,任务只是个幌子,想跟兄弟们来体验新鲜事物才是我真正的目的。”

  听他俩拌了几句嘴,大家笑了笑,精神也清醒了些。

  喻斐抬头望着夹道山间的树,说起其他的:“我听说到十一月中下旬的时候,月陆山的枫叶和银杏都会慢慢变色,漫山红遍,层林尽染,应该会特别漂亮。”

  “听说?”陈子渊回头看了看他,“你不是本地人吗,没有亲眼见过?”

  展述的反应比喻斐还快,声音跟此时的温度一样冷飕飕:“本地人又不是常年待在本地,你是冀省本地人也没见你对冀省文化有多了解啊。”

  喻斐跟他并排而行,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别这么说话,同陈子渊解释:“本地人不常来这种景点的,大家应该都这样吧。而且我十多岁就去魔都了,今天要不是子渊哥你提出来,我也不知道下次来月陆山会是什么时候。”

  陈子渊估计是还没醒,被展述拿话刺了也没有反击,反倒像被喻斐这话勾起了深夜里活跃的感性神经,顺着他的话也开始回忆自己的往昔。

  他们断断续续地聊天接话,沿着路一步一步慢慢往上爬,花了一个多小时登到山顶。

  彼时才刚到清晨六点,深黯的天空透出隐约的亮色,观景台上三五成群聚集着游人,大家都裹紧了外套,边跟朋友聊天边等待日出。

  他们一行人的大脑也清醒了不少,戴上了节目组刚给他们发的口罩和帽子,一线排开来方便他们拍摄。

  陈子渊仰头望天,自言自语:“感觉很快就要亮了。”

  “应该是,天气预报说六点半左右日出。”符嘉收起手机,扭头看他,“你运气不错呀,刚好选在晴天来看日出。”

  “什么叫运气好啊队长,”陈子渊臭屁地皱了皱鼻子,“我以前看过了的,不然也不会突然提议到这儿来。”

  贺与韬抱着胸不阴不阳地飘来一句:“该夸你聪明吗?不知道是谁刚刚还说半夜爬山是极限挑战。”

  陈子渊“啧”了一声,直接上膝盖怼他屁股,被贺与韬拦下,反挨了一脚虚踹。他还欲回击,又被和事佬符嘉念叨着“有人在呢别被拍到”扯开。

  展述像是完全听不见他们的打闹,微低着眸,偏头问跟他胳膊挨胳膊的喻斐:“冷不冷?”

  “还好。”喻斐摇摇头,他只要运动就容易发热,倒是记起在京市的被子下展述握住他时凉凉的手,于是反问他,“你冷吗?”

  “不……”否定的话已经囫囵冒出来一半,又被展述吞了回去。

  他盯着喻斐干净的双眸,缓缓眨了眨眼。

  喻斐眼看着他眼底的情绪在这须臾间变得深沉起来,连带着眸色都暗了几分。

  “好像有点,但我习惯了这个体温,感觉不太明显。”

  展述嗓音中蕴着通宵后的喑哑,忽然将手掌抬到他胸前。

  “你帮我试试冷不冷。”

  喻斐低头看了看他的手,又抬头望向他的眼,眼睛睁得圆溜溜,写满了疑惑和震惊。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提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要求了,之前在魔都也“试”过一次。

  关键这可是在外面啊!

  展述猝不及防被他的微表情可爱到了,眼睛弯起细微的弧度,笑意中带着揶揄和看戏的意味,同他对视片刻,又轻轻晃了晃伸出来的手。

  仿佛无声的催促。

  喻斐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瞪大的眼睛也慢慢耷下眼睑,视线落在他修长而骨节突出的手掌上。

  半晌,他抬起指尖有些微颤的手搭上去,装模作样地摩挲了两下。

  “确实挺凉的。”其实他脑袋发懵,几乎感受不到他的温度,话不过脑子地说出来,“你好像一直有点体寒……”

  他边说边想把手缩回来,刚有这个动势便被展述抓住了手。

  “可能是吧,”展述像感受不到他的慌张一般,大手握住他的手垂下去,“你帮我暖暖就行,谢谢团长。”

  他说完便转头直视前方看天去了,一副不容反抗的模样。

  这是团长该负责的事情吗?

  喻斐脑子里迟钝地冒出这个问题,直愣愣地盯着展述的侧脸看了会儿,最后什么也没说,也扭头望向了前方。

  算了。

  牵就牵吧,反正他俩挨得近,他身上夹克的袖子也很肥大,多少能遮一遮。

  虽然聊胜于无。

  但遮不住就遮不住吧。

  抬头望天,夜色已经悄然淡去,天空逐渐显出幽深的蓝色,那隐约的光也慢慢亮了起来,天地间仿佛罩着层纱。

  黎明这段短暂的时间里,天色每分每秒都在发生变化。很快,雾蒙蒙的昏暗也隐去了,幽暗的夜幕彻底褪去,天光逐渐明朗。

  “天亮了。”

  陈子渊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声音有些低,望向远方的眼神像是空茫的,又像是深沉的。

  “嗯,”符嘉的声音也放轻了,“太阳应该很快就要出来了。”

  周围的年轻人也没有继续聊天,也像他们一样,微微抬着头,凝望着远方。

  山下是连甍接栋的层台累榭,铺开到尽头的天际线。观景台上很静,只听得见早起的鸟啼。

  此情此景,大家似乎都不约而同地放空了自己的大脑和内心。就在这转瞬即逝的几十分钟里,先抛开所有,沉浸于这一份纯粹的宁静。

  喻斐也不自觉地出了神,他暂时忘记了和展述牵握的手,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甚至短暂地忘记了分心去想自己是谁、在哪儿、在做什么。

  他站在这里,只觉得天地浩大,自己宛如渺小不起眼的沧海一粟。

  直到一缕曙光划破天际,鲜红的太阳从群楼后冒出头来,带着万丈光芒洒向这座城市。

  灿烂夺目,但不刺眼、不灼人。

  喻斐大脑放空,看着它慢慢地、一点点地从天际线升起来。

  然后他忽然听见隔着几个人远的陈子渊不高不低的声音。

  “其实我有个想法,很早就想跟大家说了。”

  众人如梦初醒,从神游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慢半拍地问“什么”。

  “就是关于我们合作曲的主题的事情。”

  按照他们平时的相处模式,此时应该有人会打他几下,再笑骂他“这么美好的时候提工作做什么”,然后插科打诨地把这个话题盖过去。

  可或许是刚才那短暂的出神让大家尚未从全身心的平静中缓过来,或许是陈子渊的表情和状态认真得不像他,又或许是大家的潜意识里也觉得他们的第一首合作曲应该被重视……

  总之没有人反驳,没有人质疑,符嘉轻轻“嗯”了一声,鼓励道:“你说。”

  陈子渊望着冒出了半边的朝阳,做了个深呼吸,再开口时声音松快了些。

  “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这种感觉,自打这次录制第一天咱们见面开始,我就总觉得跟大家一见如故。虽然平常大家都打打闹闹嘻嘻哈哈的,可我就是能感觉到,大家气场很合,我甚至感觉跟大家相见恨晚……当然了,我Coastline的各位队友也一样,别用那种谴责的眼神看我。”

  原本神情严肃的大家被他最后一句话惹得破了功,贺与韬笑骂“你最好是”,展述则说“别整煽情的有话直说”。

  “别催,这不正说着吗。”

  陈子渊嘟囔一句,接着道。

  “我是想说,我很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友情。眼看着我们已经录制大半个月了,不知道等录制结束后我们还有没有别的机会再聚……”

  “会有的。”喻斐几乎是本能地小声应了一句。

  大家都听见了这三个字,但一时间只余静默,没有人回应。

  成年人的世界总是聚少离多,何况他们带着身份的束缚,没有人敢轻易许下“再见”的承诺。

  最剜心的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听懂了这片沉默。

  喻斐感觉握住自己的那只手紧了紧,他抿了抿唇,垂下了眸。

  陈子渊顿了顿,像不受影响似的继续说:“所以我提议,大家写的这首歌,最好能承载我们友谊,我们的力量——”

  他抬手指向冉冉升起的太阳,众人的目光随他的动作转去,眼底顿时盛满了璀璨明亮的光。

  “——像朝阳一样,带着一切,不止不息地奔赴下一个天亮。”

  他声音不大,但无比郑重,掷地有声。

  身侧是同自己一样昂首朝前的同伴好友,面前是喷薄欲出的霞光万道。

  喻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几秒,心跳随着激素一起加速飙升。

  默了片刻,他紧紧回握住展述的手,吸了口气,微微张开嘴。

  然后他听见自己和其他人同时郑重其事地说——

  “好。”

  【作者有话说】

  跟着他们一起兴奋了\(^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