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钟后, 苒悉站在路边,看着车子驶离而去,到拐弯的地方,逐渐消失在朦胧的光晕里。

  她敛起视线, 深深呼出一口气, 平缓着胸膛里的心跳, 总算感觉空气不再那么稀薄, 只是,她怎么全给招了?

  好在,接下来一个多星期, 她要去外地出差,不用再面对曲新衿, 等到她出差回来, 对方应该就会淡掉这件事情吧?

  回去家里,洗过澡, 因为明天要早起, 所以早早躺下休息。

  翌日她赶到机场,贾若恩已经在等她,看见她,将手里的一份早餐递给她,“没吃早餐吧?”

  “谢谢。”苒悉接过。

  这次前往覆城,除了她和贾若恩, 还有两位其他部门的同事。

  覆城冰天雪地,看不出一点儿入春的迹象,比锦淮实在冷太多。

  投入到各种工作事项当中, 忙忙碌碌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等将事情搞定回到锦淮,差不多是一周多接近两周后的事情。

  早上进写字楼的时候碰见曲新衿, 对方手里端着一杯咖啡,朝她短暂看一眼,很快又收回来。

  -

  上午十点,和高层领导开电话会议。

  前不久提到人才引进的改革,总的来说是公司要走掉一些人,当时曲新衿在预备名单中不仅看到储菲的名字,也看到了苒悉的名字。

  企业讲座每年都有,为的是拓展员工们的素质,提升自身各方面能力。

  曲新衿大概是想鞭策一下苒悉,让她去听讲座,扔给她一堆事务,让她不得不加班才能完成,并非其他私下原因,纯粹只是为了想要测试一下她的能力。

  如果她能力不行,自然不会留。

  只是职场里很多事情不能看表面现象。

  上任这么久,对于手下的员工,曲新衿大概也有点了解。

  比如有一些老油条白天上班摸鱼,晚上加班,以此来申请加班费,这样的现象并不太好。

  也有像储菲这样的佛系员工,天塌下来也要准时下班,大概是属于只想完成自己份内的事情,别的一概不多干,没有什么想要往上爬的心思。

  贾若恩好一点,会做做样子,储菲是真的一点样子都不做,而且偶尔态度确实有点懒散,可当天的事情该完成的都会完成,效率方面还是可以。

  樊慧茹的话能干是很能干,但太过于急功近利,甚至总想走捷径,不够踏实,有点浮躁了。

  亦如此次覆城的项目,樊慧茹因为这事特地找过她,对方认为自己比苒悉更能胜任这个负责人的位置,曲新衿没答应。

  她不答应并不是存着什么私心,而是觉得樊慧茹真的不太适合,这次客户比较难搞定,她需要更有耐心一点的人去跟对方周旋,因而她就算没把项目交给苒悉,也不会让樊慧茹当主要负责人,而苒悉是当时她认为目前来看最合适的。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苒悉和储菲贾若恩她们三个能在公司混到一起总归是有点原因的,都是没什么上进心的人。

  苒悉属于是那种你给她什么任务都能好好完成,但是你不给她任务就躺平的那种,总之,不会主动去吃苦。

  但能力是过关的,执行力够强,什么事情都能准时完成,有效率不拖拉,亦如此次覆城的项目收尾得很漂亮,也让曲新衿感到很满意。

  在工作方面,曲新衿是公平公正。

  上层领导对于员工素质的综合评估法则,有好几条她一直是不太认可,有人加班完成的事情还不如不加班的人完成的事情多,做做表面功夫谁都会,如果要拿员工加班的时长作为一项评估要点,在她看来欠妥当。

  能力过关但是没什么上进心的人,对于公司的贡献力度自然没有那些有能力又有上进心的人大,但不至于到走人的地步,当然不乏有些人能力欠缺但是愿意努力,这样的人一般来说公司也应该给这个机会,而不是一刀切的辞退。

  当然,这些事情,苒悉身为员工自然不知道,曲新衿更不会说出来。

  可公司里总有那么几个人精,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的几手小道消息。

  那天贾若恩贼兮兮的走到她和储菲的中间,压低声音,“我跟你们讲,公司最近可能会走人。”

  储菲在电脑上随便点点,“看来我是真要凉了,让我想想去什么地方旅游好,我好久没去远的地方旅游了。”

  “你是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失业啊!”贾若恩说。

  苒悉侧过眸,“她担心什么,她只在乎自己每天过得快不快乐。”

  储菲哈哈笑几声,“苒悉还是你懂我,傍晚下班咱们去聚一下,说不定哪天你们在公司就见不到我了。”

  贾若恩见苒悉一如往常没点波澜的淡定的编辑邮件,他说道:“你应该不可能走人,这次覆城项目的主要负责人是你。”

  “我感觉不一定。”苒悉耸耸肩,“我去年的业绩不高,而且加班时长根本拼不过其他人。”

  “你俩都不担心,那我也不担心。”贾若恩回去自己的工位坐下。

  储菲将中间的盆栽移开,小声说:“苒悉可是个小富婆。”

  “谁跟你说的。”苒悉点动鼠标,将邮件发送出去,退出了界面,“你见过哪个富婆还要还房贷的?”

  储菲:“至少有房了啊。”

  苒悉:“你不也有房,而且还不止一套。”

  储菲:“那都是我家里的。”

  苒悉:“你家里的不就是你的?”

  贾若恩痛彻心扉:“我擦,你们为什么都这么有钱,难怪不担心被辞。”

  苒悉:“我跟储菲不一样,我不担心是因为找到后路了。”

  她毕竟在职场混了有段时间,有些事情其实隐隐能察觉出一点,曲新衿在工作方面对她满不满意她不知道,她感觉上面老刘对她是百分之九十五不太满意,因为她没有别的人努力,去年总踩着点下班。

  当然,她永远不会知道是曲新衿留了她。

  杜湘雯所在的公司在招人,对方跟她说了,她想着如果被辞了,她就去杜湘雯公司,而且杜湘雯说会给她内推名额,那个公司待遇比她当前所在公司的待遇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但更轻松,薪资也还算可观,综合比较,其实也不错。

  多少她只想安逸过日子,钱这种事情够她花就行,没别的太大的目标。

  况且,那场春梦事故之后,她在曲新衿面前真的有口难辩,她该怎么告诉对方自己真的没有在公司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她的心思真的很老实,可终究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至于为什么好端端的会做春梦,还梦见对方,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而且那天晚上入睡前,她想的都是曲新衿留她加班这种痛苦的事情,她想的都是这种加班的日子以后要怎么过,以后还能不能在工作日的下班后拥有一段属于自己的空闲时间,那天晚上她心中是多么的悲凉啊,却愣是在梦里给了她一场旖旎的春风。

  难道她要把她的脑子打开给对方看么?

  -

  晚上相聚在酒吧。

  储菲很大方说要请她们喝酒。

  酒吧音乐声震耳欲聋,她们聊天都扯着大嗓门。

  “论富婆这事,我算不上,咱们老板绝对是。”储菲说道:“你别看曲总监平时开的车很低调,有次下班,我注意到她戴的一条锁骨链,我觉得好好看,后面特地去搜了下,你猜怎么着。”她两根手指比出一个动作,“整整十万。”

  “我可真舍不得给自己买一条这么贵的项链,虽然我真的很喜欢。”储菲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苒悉一只手托着腮,另外一只手端着酒杯轻轻晃动,偏了下头,话说,她还真没特地去关注过曲新衿身上的饰品和包包之类多贵。

  说实话,她可能是买不起,但也确实对这类奢侈品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她更多的兴趣都在游戏上,因而不怎么会去关注,不去关注也自然没什么了解,以至于别人就算真在她面前炫富,她可能都不知道别人在炫富。

  贾若恩:“你还关注人家这个?”

  储菲:“我就是不小心看到了,你不知道女孩子很容易对这些精致小巧的闪闪发光的东西感兴趣的吗?”

  苒悉:“有闪闪发光吗?”

  储菲:“那没有,我就是个比喻,又不是钻石。咱们老大平时这么低调,感觉也不会去戴那种特别大颗亮眼的钻石。”

  贾若恩:“你确定是同一条?”

  储菲:“真的是同一条。”

  正这么说着,储菲突然闭上嘴,用胳膊肘捅了捅苒悉,苒悉侧过眸,“咋了?”

  “看那边,今个儿赶巧了可不是。”储菲视线往一个方向扬了扬,苒悉顺着看过去,贾若恩也扭过头去看。

  只见不远处的一张卡座上,她们老板此刻就在那呢,而曲新衿的对面,还坐着一位女人。

  从她们这个角度看,看不清曲新衿对面那个女人正容,但侧脸看着蛮优越的样子,头发高高盘起一个丸子头,额鬓边不留一丝碎发,这不是一般人能hold住的扎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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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你写的推荐信。”虞涵举起酒杯,和她碰了下,“这次酒我请你。”

  曲新衿放下酒杯,指尖轻轻敲打着桌沿,“一点小事。”

  前几年虞涵怀孕生子,暂时放下了工作,在家带小孩,现在小孩上幼儿园,她想重新回来工作。

  曲新衿家里长辈和虞涵家有过交情,这次的事情,是她父亲来问,本着相识的情分,她顺手给上面写了一封推荐信。

  “大概什么时候能来报道?”曲新衿掀起一点眸光,很快垂下去。

  虞涵摩挲着指段上原本戴着戒指的地方,现在是空的,她眸光暗沉下一截,“好几年没出来工作,不知道能不能适应,给我一点时间的心理准备,下个月。”

  曲新衿点点头,再无更多的话。

  期间,虞涵几次欲言又止,眼神看向曲新衿又落下,曲新衿看出对方有私下的话要跟她说,但她不选择听,而是去了洗手间。

  -

  另外一边,苒悉喝了半杯酒,没再喝下去,她对于自己酒量有着清晰的认知。

  想上厕所,她跟储菲和贾若恩说了声,便起身往洗手间的方向去。

  她进去一间隔间不到几秒,曲新衿从隔壁一间隔间出来,去到洗手台面前洗手。

  又过了几秒,她洗完手,扯了一张墙壁上挂着的专门擦手的面巾纸,将手上的水珠擦干,面巾纸团揉皱扔进垃圾桶的同时,传来一道冲水的声音,紧接着隔间有人出来。

  “曲总监。”苒悉看见她,喊了一声。

  曲新衿回过头,对上她的视线。

  她吟吟一笑,“我和曲总监可真是有着某种厕所缘分呢,总是在洗手间碰上。”

  “……”曲新衿上下打量她,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兜了一圈,这次看不出喝醉的痕迹,但还是开口问:“又喝多酒了?”

  “什么叫又……”苒悉话没说完,外面几位女生似乎闹矛盾,推搡着进来,其中一位女生撞到她后背,使得她往前踉跄了几步,扑到曲新衿怀里,鼻尖在那一刻,磕到什么冰凉的东西,抬眼时一看,是曲新衿锁骨上的项链,苒悉若有所思,这就是储菲说的那条十万的项链么?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深呼吸一口气,是金钱的味道!

  这里有人吵架,曲新衿扯着苒悉的胳膊往外走,远离这些是非。

  外面有条走廊,光线比较幽暗,在被曲新衿拉着走的时候,苒悉脚步不小心被墙角凸出来的什么东西绊了下,再一次往曲新衿身边倾斜了下,肩膀与对方肩膀轻轻撞碰。

  曲新衿松开她,她没站稳往后退了一步,后背贴了下墙壁又站直。

  另外一头是侧门,有风吹进来,这里灯光就一盏,在前面一点,苒悉视线扫过曲新衿,注意到对方锁骨上那条项链在暗淡的光线泛起了一点银色的光芒。

  她不敢想象,挺素的一条项链,怎么会要十万?!不过质地光泽看着不错的样子,她内心暗想着,曲新衿的爱好,是喜欢低调又高级的东西。

  然而,她这样盯着人家锁骨的位置看,实在很容易让人误解。

  曲新衿微微蹙了下眉。

  下一秒,苒悉下巴被对方指尖捏住,她不知所措的眨了眨眼,不知道曲新衿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你又喝酒了?”曲新衿语气严肃的问。

  苒悉感到奇怪,她来酒吧不喝酒那干什么?

  “你怎么突然这么严肃…”苒悉将她的手腕拿开,对方不仅没松反而一使劲将她下巴掐得更紧。

  “喂喂喂,你掐疼我了。”苒悉嘴巴被她掐得微微嘟起来,抓着她的手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要谋鲨我。”

  苒悉心想,曲新衿是不是对上次在夜店洗手间发生的那次壁咚有阴影,这次只是在洗手间碰到而已,她什么都没干,刚才也是别人撞到她,对方怎么一副气势汹汹要收拾她的感觉?

  “喝醉了?”曲新衿开口,淡淡的气息飘到苒悉侧脸。

  苒悉眼睑颤动,“没有。”

  曲新衿定定瞧着她的神色,唇瓣一张一合,“你刚才在想什么?”

  刚才?苒悉偏了下脑袋,她刚才在想什么,在想曲新衿这条项链为什么要这么贵!

  但对方显然误解她了,以为她又在想入非非,毕竟她刚才确实是一直盯着人家锁骨看,尤其在洗手间被人撞了下后背时,鼻尖不小心磕到曲新衿的锁骨链上,她还深呼吸了一口气,那样子真的很难不让人怀疑她脑海中存了多少黄色废料。

  “没什么。”苒悉回答。

  却见曲新衿眸光越深,她吞了吞口水,“真的没什么,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没什么你一直盯着我看?”

  苒悉咽了咽喉咙,这个……

  “天大冤枉!我刚才一直在想钱……”

  “嗯?”曲新衿几乎是用鼻音发出。

  苒悉眼睛快速眨了下,“我发誓,我刚才真的在想钱。”

  曲新衿显然不是很理解,“我长得很像钱?”

  “还是有点像…”苒悉说完自己先破功,不得不努力压直唇角。

  曲新衿眸光闪了闪,神色难以猜测。

  片刻后,她将手撑在了苒悉后面的墙壁。苒悉余光偏转,去看对方的手腕。

  等她将余光收回,面前一下子撞上曲新衿的呼吸。曲新衿缓缓靠近她的唇,那几秒的功夫,仿佛被拉长到了有几个小时之久。

  苒悉屏气凝神,眼看着对方面容在自己眼前无限放大,但曲新衿却只是在距离她唇瓣剩下一厘米的距离停下,呼吸猛烈的卷绕到一块去,周围空气仿佛都变得稀薄,令人心跳加速。

  可曲新衿什么都没干,就跟她保持这样一个动作,虽然只过去一分钟,苒悉却觉得仿佛过去一个世纪之久,她喉咙滚了滚,几度欲开口又不知说什么。

  “我现在就在你面前,你是亲还是不亲?”曲新衿语气循循善诱,滚热的气息喷洒在她唇上。

  苒悉口干舌燥,“你在考验我的意志力吗?”

  由于挨得太近,苒悉没能看清对方露出的神色变化,只是感受到曲新衿轻轻吹了一口气。

  犹如春风拂过大地,含苞的花朵皆一一绽放。

  苒悉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下,按在后面墙壁,最后一点克制力被耗尽,她正想去亲对方,曲新衿却一个偏头,躲开了。

  对方唇角展露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紧接着转身离开。

  苒悉懵逼了一瞬,喉咙滚了又滚,冲她背影道:“你干嘛,耍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