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尚依绵后,苒悉总算可以回到房间休息,原本想补觉,外婆喊她下来到前台守着。

  “昨晚是不是又熬夜了?”外婆见她一脸疲惫趴在前台。

  苒悉半撑着脸颊,声音闷闷,“……没。”

  “我信你才怪了,你看看你,放假哪天不熬夜打游戏的?”

  “外婆,你就别说我了,我放假不打游戏,上班哪有时间咯。”苒悉拉着老人家的胳膊露出那么一点点撒娇的笑容。

  老人家手指点了下她的额头,“你呀。”

  苒悉拍拍自己的胸膛,“外婆你去忙活你的吧,这里有我就行。”

  “上楼睡觉去,我来。”外婆赶她走。

  苒悉装模作样抱着电话,“那不行,我得帮你分担一点。”

  她坐在前台,托腮看外面。

  曲新衿从外面回来,正好与她视线对上。

  她连忙半低垂下眼帘,直到余光里,对方的身影从楼梯上去。

  心虚什么?明明也没干什么,苒悉琢磨不透刚才自己为什么要转开视线,于是又将眸光重新投落到外面院子。

  这边四季分明,每个季节都有不一样的美。

  春季枝干冒出嫩芽,一派新气象,夏季绿意繁荣,枝芽疯狂生长,秋季马路两边梧桐树落叶纷纷,铺满橘黄,遥思远方佳人故友。

  而到了冬季,小洋楼那一点复古红,同落下的纯白雪花,形成极大的色彩反差,从路的这一头走到另外一头,能够享受一场绝美的视觉盛宴。

  -

  入夜,温暖的房内,曲新衿穿着米色睡衣坐在窗台边。

  她指腹摩挲着有点陈旧的窗框,视线在看外面。

  铁艺路灯在雪地投下淡黄的光芒,对面二十四小时咖啡店还在营业,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

  她拉上窗帘,准备睡觉。

  只是躺许久,也没怎么睡着。

  时间渐渐过去,她第n次起来,从行李箱翻找出褪黑素。

  打开盖子,白色颗粒置放在她细腻的掌心里,她睫毛半垂了垂。

  以前吃一颗能睡着,现在没用了。

  她看眼时间,已是凌晨四点多。

  将白色颗粒放回瓶子里,不打算吃,而是去找了件厚外套披上,打开窗户,冷风灌进来,寒意满满。

  屋内开了暖气,不好开窗太久,她拢好外套,出了房间门。

  小洋楼的楼梯是外置的,也就是说,每一层不互通,为了住客的安全,到了晚上都会锁上楼道处的门。

  而三楼连接顶楼的楼梯却是内置,是可以直接从三楼上去。

  白天曲新衿观察过,这一层除了她,也就住着苒悉和另外一位小女孩。

  顶楼相当于第四层,不住人,只有一个小仓库,和一个露台。

  曲新衿从狭窄的楼梯上去,到露台吹风。

  夜晚的风冷得要命,零下的温度,曲新衿指骨都被冻得发白。

  不过能缓解一点失眠的烦躁,让内心得到片刻的平静。

  她稍稍抬头,天空是深沉的暗蓝色,几颗星子闪烁,那一点点微弱的光,随着雾纱般的流云涌动,被完全遮挡再看不见。

  -

  此时,同样没睡的还有苒悉。

  苒悉倒不是失眠,她一向是属于脑袋挨到枕头能秒睡的那种。

  只是熬夜打游戏,沉浸在夜晚独属于自己的世界里,不舍得睡。

  放下手机,她准备睡了,刚有躺下的动作,却突然猛的坐起来。

  糟糕,母亲今天特地在微信上发消息跟她说仓库的钥匙还含在门上,让她上去拿下来,结果她白天给忘记了!

  又躺下,苒悉心想明天再说吧,又坐起来,算了,明天说不定睡懒觉睡到什么时候起,说不定直接彻底忘记了,完成任务后才能睡得安心。

  于是她拿了件外套披在身上前往顶楼,没了暖气,冷风一吹,苒悉缩了缩脖子,再定睛一看,以为自己熬夜熬出幻觉来了,怎么前面还站着一位女人?

  她立在原地,揉了揉眼睛。

  顶楼得进来三楼才能上来,三楼住着的,除了她,就曲新衿和尚依绵,看背影不像是尚依绵,那么只能是……她刚要出声,话才到喉咙,却见曲新衿迈出一步。

  苒悉当即瞪大瞳孔,没想太多,只是下意识的冲上去一把从后面抱住女人,“有什么想不开要跳楼!咱们好好说。”

  后背猝不及防拥来一片温热,曲新衿一愣,不明白苒悉怎么这个点上来。

  但距离感强烈的她不喜欢这样的接触,况且她来露台只是放松心情,现在被对方抱着还放松个鬼啊1

  所以她第一次反应是想要和苒悉拉开距离后再说话,结果她自己脚步不小心往前又动了小半步。

  苒悉更急了,“你别跳,咱们有话好好说,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以后也总会过去的,不要一时想不开,世界还很美好……”

  她抱得比刚才更紧,生怕自己一松手曲新衿就要冲过去一跃而下。

  “……”曲新衿无语的阖了阖眼,“松开,我不跳楼。”

  “真的?你不要骗我,你先跟我下去。”

  “…我只是上来透透气。”

  哪有人大冬天的,在凌晨上来顶楼透气的?

  有暖和的被窝不待,来挨冻?

  苒悉心想,多半是想不开,好趁着夜黑风高无人之际,悄悄结束。

  “好的好的透气,这里冷,咱们先下去三楼。”苒悉不相信她的话,想着对方此刻情绪可能不太好,于是尽量放柔语气,哄着她,“你冷不冷呀?你看你就穿一件外套,肯定被冻坏了吧?我们下去说话?”

  苒悉稍微松开了点,但不放心,所以还是抱住她的胳膊,以防万一。

  曲新衿眉头紧皱,暗藏着隐忍的情绪,原本失眠就很烦,好不容易吹了会冷风,稍微平复下躁意,现在被苒悉整这么一出,耐心已经没了。

  “我让你松……”她话还没说完,因着推搡的动作,苒悉被她脚绊到,一下子半扑在她的怀里。

  千钧一发之际,曲新衿本想闪开,避免亲密接触,但又不知为何还是扶了下对方。

  呼吸相撞的那一刻,苒悉脑袋几乎是宕机的,女人唇瓣柔软,一开始很凉,可能是站在这里被冷风给吹的,紧接着是温热,等苒悉站好反应过来那一瞬间发生什么后,瞳孔不禁缩了又缩。

  她鼻尖似乎还残存女人身上的一缕清香,被风吹得淡淡凉凉,却仿佛有什么蛊惑的魅力,使得她脑袋晕乎乎的。

  曲新衿当时也怔了片刻,回过神来后变得生气,“你大半夜不睡觉来这里干什么?你怎么不用你那聪明的大脑想一想,这么点高度跳下去死不死得成?”

  “……”苒悉舔了舔唇,她这不是当时没想太多嘛,“可能是摔不死,但说不定会摔残…”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在你家房子跳,给你们造成麻烦。”曲新衿没什么好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苒悉喉咙滚了滚,“你也不能去别人家的房子跳,不对,你自己的房子你也不能跳,我想说的事,生命最重要,不是麻不麻烦的事情,况且你还这么年轻……”

  “打住。”曲新衿听不下去,“谁告诉你我想不开了?我睡不着,在屋里待得烦躁,上来吹吹风有什么问题吗?”

  露台光线不算太好,女人半张脸隐在暗淡下,可能真觉得被占便宜了,语气透着十分的凌厉。

  苒悉虽没法仔细看清对方的神情,却也能感受到那道渗人的目光,如针一样朝她这边刺过来。

  她打了个哆嗦,不止是因为风很冷。

  “我……我哪知道你只是失眠睡不着……”苒悉声音都弱了几分,“你早说不就好了嘛。”

  曲新衿声音都跟淬了寒毒一样,眸中温度降到冰点,能凝结成霜,“刚才我难道没说?”

  苒悉被她阵势给整懵了。

  她刚才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怎么生气成这样?比她公司那位每天顶着一张臭脸的领导生起气来还吓人。

  况且,要不是曲新衿推她,她们也不会亲上,这不能全怪她啊!

  还是说,对方就这么讨厌别人靠近?

  冷风将她长发吹起几丝,她轻轻咬了咬唇,好吧,谁让她熬到这么晚不睡,打游戏真打傻了,一开始真没去考虑到这点,她动作永远比大脑反应更快。

  她手指捏着衣摆,微微垂着睫,“我这不是担心,就没想太多……我不是故意的……”

  平时她声音都不带这么小心谨慎的,这次却不知道为什么,在女人面前像是受到什么天大冤屈似的。

  曲新衿目光半垂,注意到对方脚上还穿着棉拖,长款羽绒服下面露出睡裤,一截脚踝光着,就这么露在空气中,被冻得似乎泛紫。

  也不知道这人大半夜来顶楼干什么,她虽然认识苒悉没多久,也不怎么了解对方,但经过初次见面和这次的事情,她觉得苒悉这人看着心大,总不像是会失眠的人。

  可对方也只是好心,只是恰好撞上她失眠心情不好的时候。

  曲新衿轻叹一口气,放缓语气,倏尔冒出一句:“你多大?”

  苒悉轻轻“啊”了一声,没想到对方的话题转变得这么快。

  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几圈,张了张嘴,“我啊……”

  “我还没成年……”突然,她用手捂住嘴,伸出手指颤颤巍巍的指向曲新衿,“我未成年,你……你刚才居然亲我!你罪恶至极!简直禽兽不如啊!”

  曲新衿:“…………”

  说完,苒悉像个青春疼痛文学女主,在凄冷的寒风中转身,头发被甩在后面,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匆匆往楼梯口走去,只留给曲新衿一个忧伤且朦胧的背影。

  “……”

  苒悉一口气跑回房间,关上门,她后背抵靠在门上,呼吸微乱。

  她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为什么她的心脏跳得那么快?

  只是撒个谎而已,谁让曲新衿凶她的,她骂了对方,就算抵消了吧。

  只是……只是她竟然就这么跟对方亲了一下,太不真实了,直到现在,她唇上似乎残留余温,在缓缓的灼烧着她。

  她用手摸了摸唇,思绪凝住了好一会儿。

  明明只是上去了一趟顶楼,却仿佛被抽干精力,她脱掉外套,软趴趴的往床上一瘫。

  倏尔想起,自己上去顶楼的目的,结果,钥匙还是没拿下来,白上去一趟了。

  翻了个身,把被子盖在脸上,苒悉无力的想,算了,明天再去拿吧,明天可千万要记得。

  再不睡天都亮了,她关掉灯躺下。

  平时到这个点,苒悉该是很困的,现在闭上眼睛却迟迟没能入睡,脑海中不断重复浮现在顶楼和曲新衿不小心亲到的一幕,女人身上清淡好闻的味道,唇齿间吐出滚热的气息、细腻柔软的唇……苒悉深呼吸一口气,在床上扭来扭去把自己和被子缠绕得紧紧相依。

  待天空泛起鱼肚白,苒悉从床上坐起来,一头长发凌乱得跟女鬼似。

  还真是见鬼了,她居然!睡不着!

  重新躺下,仍旧没能睡着。

  她倒是挺惦记着母亲交给她的任务,想着既然睡不着,那就再上去一趟顶楼把钥匙拿下来。

  起身拉开窗帘,外面是天亮了,不过天气不怎么好,所以清晨也显得灰蒙蒙的。

  她随便梳了几下头发,也没打算换衣服,在睡衣外面披上外套出去。

  只是她刚打开房间门,恰逢隔壁也传来动静,曲新衿也起床了,哦不,这么早,估计是压根没睡?

  将房间门“啪”的一声关上,苒悉拢上外套迅速朝楼上跑去,走得太快还差点被第一格楼梯给绊倒,踉跄了一下。

  曲新衿看着对方背影消失在狭窄的楼梯空间,长睫缓缓动了下,她就这么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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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仓库门上的钥匙拿下来后,苒悉回到房间继续瘫在床上,这么一瘫就瘫到了早点时间。

  她们这里会提供一日三餐,住客可以选择在这里吃,也可以自己去外面吃,不过外面的东西很贵就是了。

  苒悉换了衣服,准备下去吃早餐。

  一晚没睡,她眼里没什么光采,下楼梯的步调都显得慵懒。

  正当她快到到一楼大厅时,远远听见里面外公外婆的说话声。

  外婆:“苒悉啊,对,我外孙女。”

  “她啊,不在读书了勒,早毕业工作了。今年二十四了吧。”

  外公:“哎呦,记错了吧。人家前两个月才刚过完二十三岁的生日。”

  外婆:“没记错,今年是新的一年,咱们苒悉按年份算的话就是二十四了,只是还没过今年的生日。”

  外公外婆这是在跟谁聊天呢?

  苒悉走进去,一眼便看见曲新衿坐在她外公外婆的对面。

  老人家看见她这个“夜猫子”挺惊讶,“呦,居然在早上起床了。”

  与此同时,曲新衿的目光也看了过来,笑意不达眼底,“原来都满二十三了。”

  “你倒是第一个问我外孙女成年没成年的,别人都是问她有没有对象。”老人家平时也很乐意与住客聊天,聊起自己外孙女就更是来劲了,“她平时在家就是打扮比较素罢了,毕竟不爱出门,大姑娘咯,可能还想当个小孩吧。”

  “外婆!”苒悉过去赶忙扯开这个话题,“今早吃什么?”

  又把外婆拉到一旁,悄声说道:“外婆,你怎么随便跟人家透露我的真实年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