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云极没有看枫白月写的是什么,他侧头的时候,枫白月已经写完了,纸条都已经放进河灯了。
“走吧。”东云极浅浅笑了一下。
枫白月点头。
两人来到河边,将自己手中的那盏灯放入了河中。
两人看着河灯一点点飘远,过了会儿,东云极才道:“随便走走,怎样?”
枫白月再次点头,东云极看了眼对方,总觉得这人今晚上……话少,又……乖巧。
也不知这样的形容对不对,但这人的确给了他这样的感觉。
外头是真的很热闹,两人也没什么明确的目的,就这么随意的在街道上走着。
看到了许多东西,有小情侣手牵手的画面,有人告白的画面。
也有些人在猜灯谜,猜中了,能赢到灯笼,男子会将灯笼送给心爱的女子。
还有女子才情不错的,自己赢来了花灯,也会送给心爱的他。
枫白月对这游戏似乎也有些兴趣,东云极看到他往猜灯谜的台子那里看了好几眼。
于是,东云极道:“想猜灯谜吗?”
枫白月看了看东云极,却摇了摇头,平静道:“我不会。”
东云极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这人说的应该是猜不出。
于是,他笑了笑,“那我猜,有想要的灯笼吗?这里的灯笼挺多的,你看你喜欢哪个,我看看我能否猜出来。”
枫白月闻言眼睛似乎微微亮了下,眼中有细密的光流洒而出。
“那我要那个。”枫白月所指的,赫然是最高处的一个灯笼。
那个灯笼挺大的,比一般的灯笼要大两倍的样子,显得颇为豪华。造型也很别致,灯笼的外面,似乎是枫叶形状的彩纸糊的,还有兔子的图案。
不过,这灯笼挂在最高处,显然是谜题也是最难的,东云极还真没有把握能猜出。
他想了想,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打了个响指。
很快一名影卫不动声色的出现在东云极的身边,东云极靠近对方说了两句话,影卫点头后立刻离开。
这里太吵,枫白月也没细听,所以并未听见东云极跟影卫说了什么。
“等我一刻钟的时间,我们先在这边坐会儿吧,喝杯茶。”东云极浅笑着道。
枫白月朝着路边摊看去,有些迟疑,“……坐这里?”
“是啊,尝尝外面的茶,虽然不如家里的,但有时候,特别的意境之下也别有一番风味。”
说着,东云极拉过了枫白月的胳膊,就往旁边的茶摊子走了过去。
最里面的一桌没人,东云极拉着枫白月过去坐下,喊了一声:“老伯,两碗茶,随意上点点心。”
“好嘞。”茶摊的老板应了声,嗓门洪亮。
很快,茶水和点心都送了过来,点心是两样,枣泥糕,还有桂花糕。
茶……不是什么好茶叶,也没有精心泡。
东云极倒了两碗茶,他和枫白月一人一碗,“尝尝,喝点,不习惯的话就少喝点。”
他这么跟人说着,自己已经喝了一大口茶,没有验毒,旁边也无人伺候,东云极好似很习惯一样,他喝了一大口茶的同时已经拿过了一块桂花糕,并直接咬了一口。
枫白月看着对方的动作,眸色微微闪了闪。
这人此时看起来一点不像个皇朝太子,没有了皇朝太子的那种尊贵,倒是跟现在看到的那些人……有些像。
环境,意境吗?
这喧嚣的环境,在族地里面是不可能有的。
但好像……不太坏。
枫白月喝了一口茶,味道,不如何,但是,好像的确有些特别。
然后,他又学着东云极那样,拿了一块糕点,他拿的,也是桂花糕。
咬下一口,点心没有宫里的精致,香味也比不上宫里的,但是,同样还是那样,似乎有一种别样的味道。
这味道并非是糕点带来,而是环境带来。
“哈哈哈,还是马公子厉害啊,小弟佩服,太佩服了,这么难的谜面你都能猜出来。”
“马公子,你这是想要送给哪家小姐啊?”
“是啊,马兄,我都没听你说过心上人是哪位啊。”
那马公子也是哈哈一笑,“心上人啊,暂且没有,本少爷要将这灯笼送给最好看的人。”
他说着,四处看了起来,忽然,就看到了茶摊深处的东云极和枫白月两人。
这马公子的眼睛立刻就亮了,他提着灯就朝这边跑来,旁人不明所以,跟着跑,然而,就在马公子要踏进茶摊的一瞬间,他忽然全身都僵住了,身影也猛地停了下来。
后面的人险些撞着这位马公子,抱怨道:“马兄,你怎么停了啊?”
马公子飞快转身,干笑道:“走,走,我们去烟花楼,去那儿找最美的姑娘去。”
“烟花楼啊,成,舍命陪君子,今儿就陪马兄一起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走远,没有谁发现刚才马公子的异样,除了他自己。
他刚才看到了一个绝色美人,虽是男子,却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仿如谪仙,然而,还不等他认识一下那个美人,他却先看到了那美人的一双眼,冷的没有丝毫温度,给他一种感觉,如果他敢去打扰,如果他敢再上前一步,他必定会血溅当场。
所以,他当时僵住了,即便现在看似什么都没发生的往烟花楼去,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后背一身的冷汗。
他有一种自己捡回了一条命的感觉。
……
茶摊上,东云极笑着看了眼枫白月,“不喜欢成为最好看的人?我看那人的眼光倒是不错。”
他当然看的出来,那马公子看到枫白月的时候便惊为天人。
但可惜的是,还没能跑进茶摊呢,就被枫白月的气势震住了,那也是个聪明人,知道枫白月不好惹,立刻带着人就跑了。
枫白月并未回应东云极的话,又咬了一口枣泥糕。
酸酸甜甜,配上粗茶,不一样的味道,并不讨厌。
东云极看枫白月并不答话,也不再言,拿过茶壶给对方又添了点茶。
片刻后,影卫的身影在外面晃了晃,东云极便道:“吃完了吗?吃完我们就去猜灯谜。”
枫白月吃完手中的枣泥糕,喝了口茶,拿出帕子擦了擦手,“走吧。”
“等等。”东云极叫住了人。
枫白月不解的看来,东云极执起对方还拿着帕子的手,抬起,又擦了擦对方的嘴角。
“有一点没擦干净。”
枫白月看了看自己被抓着的手,慢慢“哦”了声。
随后,站起,两人出了茶摊,东云极留下了只多不少的碎银子,走出茶摊,能听到身后传来茶摊老伯道谢的声音。
再次走到台前,东云极扬声,“我要猜最高的那盏灯笼。”
“啊,这位公子要猜最高处的那盏灯笼是吗?小刘,放下谜面来。”老板高喊了一声。
“好嘞。”叫小刘的小厮应了声,放下谜面,高声读着。
“火尽炉冷平添意马心猿……猜一个字。”
小厮喊的高声,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东云极也在思考。
然后……东云极承认,他想不出来,不过,不要紧,他让影卫去带了作弊对象来。
东云极隐晦的朝着一侧瞟了眼,那里,几个年轻人正聚集在一起商议,很快,就有一人举起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个字。
“驴。”
东云极念出了那个字。
老板一惊,然后很快哈哈笑了,“这位公子好才情,是,就是驴,恭喜这位公子答对了,小刘,取那花灯来。”
“好嘞。”小厮应了声,踩着梯子去取花灯。
很快,这盏花灯交到了东云极的手上,东云极拎着看了看,的确还不错,尤其这火红的花彩枫叶,看着很是漂亮。
东云极转向了枫白月,浅笑着送出了花灯,“喏,你要的花灯。”
枫白月接过了花灯,垂下眼眸,瞳色柔软了好几分。
抬头的时候,那柔软已经收起,变成了似笑非笑,“你倒是会作弊。”
东云极也不尴尬,他不会认为枫白月没注意到自己的小动作,毕竟人家藏的也不隐秘。
“能找来帮手不也是我的能耐吗?”
“他们是什么人?”
“朝中还未为官之人,只等来日科举上榜。”所以,都是有真才实学之人。
又是好几个聚在一起,一个灯谜而已,百姓玩的东西,他们要是这都猜不出,那岂不白混了?
“所以是你未来的臣子。”
东云极点头,“还真是。”
“你倒是自信,不怕他们成不了你的臣子?”枫白月语气凉凉的,“说不定,这一次你去了那绝巅禁地,就未必能从里面活着出来了。”
东云极不以为意,忽然笑看了眼枫白月,“不怕,我有白月你呢,白月那么强,护一个我还不是轻而易举?白月,我能这么叫你吧?”
枫白月,一直喊这人枫公子的东云极,第一次喊了白月这个名字。
枫白月只觉得心尖细微的轻颤了一下,他扫了眼东云极,望见对方唇角边的浅笑,侧身别开了头去。
“随你。”
留下这两个字,枫白月往前走去,枫叶兔花灯在他的手中轻晃,美丽的有些闪眼。
东云极很快跟上,追上了人,跟人并排走在一起。
两道身影,看起来竟无比和谐。
几个年轻人凑在一起,小声的说着话,声音压的很低,怕被谁听去的样子。
“太子殿下果真英武不凡。”
“那位就是太子殿下的救命恩人吧?长相好出众啊。”
“真没想到储君也有这般平易近人的一面。”
“太子要花灯是送给那位枫公子,我听父亲说,太子对枫公子很是在意,如今一看,果然如此啊。”
“枫公子若不是男子,跟太子倒是极配。”
这话落,场面顿时一滞。
有人轻轻咳嗽了一声,“此事与我等无关,太子如今没什么要我们做的了,散了吧。”
“确定能散了吗?太子会不会还想要逛其他的摊子,继续猜灯谜?”
“……也有可能,那便再等等,等太子回宫我们便散了。”
这里的对话,东云极和枫白月自然是没有听见的,他们在小半个时辰后便回了宫。
东云极先把枫白月送了回去,然后返回了自己的院落。
回到寝宫后,东云极已然面无表情,没有了街市上的笑意与柔和。
东云极承认,他是极为卑鄙之人。
他不想死在这个世界,他的精神力虽然还不错,也挺强,但是,这个世上,那个绝巅禁地的人比他强的人应该不少。他想活着离开此方世界,所以,他要抱住枫白月这条大腿。
他要对方跟自己一起行动。
他要对方成为自己的护身符。
哪怕,他利用的……是感情。
洗过澡,躺在床上,东云极睁着眼睛,有些无神。
离开,他还能……离得开吗?
离开,是他的执念。
一如,报仇是他的执念。
而他得离开才能报仇,那最大的幕后黑手,还活着呢。
可……
想到离开,不知为何,心底有些异样。
他是星盗,旁人眼中无恶不作的魔头,他没有情,不该有情,监狱是配他的最好场所。
可,什么都不配的他,为何在利用感情时……心,却不畅快了。
果然,他只适合拼杀,不适合想情吗?
感情,果然是最麻烦的东西啊。
闭上眼,东云极不再多想。
多思无益。
……
另一边,
枫白月的卧室中,同样洗完澡躺在床上的枫白月,他的目光则落在了房间的花灯上。
他把花灯带回了卧室。
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花灯,看了许久许久。
这一夜,枫白月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回到了自己还小的时候,那时候,他刚开灵智没多久。
大树爷爷语重心长的告诉他。
“以后,你就叫白月吧。你是白月里产生的灵智,叫白月,也是为了纪念白月。”
“我们这以后啊,恐怕都未必有白月了。天道有缺,唯白月日才能让我们一族产生灵智,你,大概是我们一族最后产生灵智的孩子了。”
“白月,你要记住,我们的生命很长,你得耐得住寂寞。”
“等你长大以后,可千万别学白烨那小子,他啊,就是太蠢了,才会被人类骗的那么惨,以至于最后连颗树心都是爷爷我抢回来的,如今,也不知道能否有恢复的那天。”
“人啊,这种生物最狡诈了,他们说什么都不能信的。”
“越是动听的话,越可能是谎话,你听了,就完蛋了,知道吗?”
“爷爷倒也不是反对你找对象,只是,找同族多好啊,实在不行,妖族也行的嘛,就是千万别找人族。人族,实在是太狡诈了,我们熟人都太单纯,玩不过那些满身心机的人类家伙的。”
“你啊,千万别犯傻,知道吗?”
醒来,已经是次日,耳边仿佛还能听到那许多絮絮叨叨。
花灯里面的烛火已经熄灭了,枫白月静静的凝视花灯好一会儿,这才起身。
两天后,东云极再次来了枫白月院里,说的是当夜离开的事。
枫白月,应了。
……
绝巅禁地。
东云帝战斗了大半天,回到休息的房间的时候,只觉得手都酸的快要拿不起剑了,他正想叫来一个影卫给自己捏捏全身,松快一下,忽然,大门被推开了。
暴力的退开的,动静大的其中一扇门撞在了墙上,还回弹了一下。
东云帝连忙朝着门口看去,看到了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东云帝的嘴角抽了抽,“晚清啊。”
东云帝后冷冷的看着东云帝,手中的剑直接拔了出来。
“你让三儿这时候来禁地了?”
东云帝叹了口气,他就知道是因为这事,赶紧解释道:“这事情真不能怪我,三儿把闻妃弄死了,这本也不算什么,但是刚好那会儿老祖在我旁边,他也听到了这个消息,认为三儿一个太子不该只会搞阴谋算计,所以令我把他叫来,还规定了时间必须在一个月内。”
“那你怎么不早说。”东云帝后声音更冷了。
东云帝无奈,扒了扒头发,“早说了有什么用,看你去跟老祖打架吗?还是让师尊去?”
加起来都不够老祖一巴掌拍死的!
“你怕死是你的事,我儿才四品,这时候让他来干什么,送死吗?我不管老祖怎么想,我儿现在不能来,让他回去!”
东云帝郁闷极了,这女人,又说他怕死。
就在这时,白发老人身形闪进,他的脸上有一丝疲惫,但是更多的还是高兴。
“行了,三儿来这是好事,我都想他了,放心,这里虽然危险,但我已经决定了,三儿过来后我就跟着他,他到哪儿我到哪儿,放心,放心,不会让三儿有事的。”
白发老人是真的高兴,也是真的想东云极这个外孙了。
“也不知道三儿现在的精神力修行的怎么样了,时不时具现的更好了,有没有杀伤力,到这里,我护着他打几场,我相信很快就能五品了。”
看着白发老人这么高兴的样子,东云帝的嘴角抽了抽。
三儿走到哪儿师尊跟到哪儿?呵呵,就怕碰上老祖的时候,师尊会被一巴掌拍飞。
不过,这话,东云帝当然不会说出来讨人嫌了。
东云帝后皱眉道:“爹,你觉得老祖会让你一直跟着三儿?他是要三儿来历练的,会让你一直跟着?”
白发老人不以为意,“老祖还能一直看着一个小孩子不成?行了,事情已经成定局,你们两个别瞎吵吵,让人看笑话。”
这才是重点。
这里又不是只有他们一家,东云皇朝现在的皇帝和皇后不合,大打出手,给其他势力听到了,这得是多大的笑话!
他丢不起这人!
东云帝后知道要动手是不可能了,烦躁的收了剑离开,懒得跟这两个男人说什么。
等人离开后,东云帝笑了笑,正要说什么,白发老人没什么感情的看了他一眼。
东云帝顿时笑容收敛,呐呐喊了一声。
“师父。”
白发老人面无表情道:“我若早知道你管不住你的二两肉,也管不住一个女人,我不会把晚清嫁给你。”
东云帝脸色微微变了变,垂下了眼睑。
白发老人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好一会儿后,东云帝长长吐出了口浊气,半晌,苦笑了一下。
……
风尘仆仆,历时二十多天的时间,东云极和枫白月终于到达了绝巅禁地入口处,身后跟着的二十名六品境的影卫现在也都现出了身形。
“就是这里了。”东云极转头看向枫白月,“我们到了。”
枫白月看了看四周,眼神里都是陌生,他“嗯”了声,“怎么进?”
东云极看到了那陌生,猜测枫白月可能真没来过这里,正要说什么,忽然,一道轻笑声响起。
“东云皇朝的小太子?这不是个奶娃娃吗?来这儿做什么,找爹娘来了?”
伴随着男人的轻笑,又一道女子的轻笑声跟着响起。
“三师兄说的很有可能啊,听说东云帝和东云帝后现在都在里面呢,这小太子来找爹娘也就有可能了。”
两人的语气都带着戏谑的轻嘲,紧跟着,一男一女两道身影也落在了东云极他们的前方。
男俊女美,容貌都还不错,尤其是男人,笑容都带着丝坏坏的邪气,这样的邪气,很招一些涉世未深的女子喜爱。
东云极扫了眼两人,脸上倒是没什么波动。
枫白月的眸色则冷了一瞬,而东云极身后的影卫已然全部拔剑。
主辱臣死,他们当然不能让人辱了他们的主子。
“哟,小家伙的手下脾气倒是不小。”邪气男子放肆的打量了眼东云极,看了看他身后的影卫,还吹了声口哨。
枫白月已然忍不下去了,手指轻动,只是还未抬起,他的手腕被压了压,然后对上了东云极冷淡的眼。
东云极淡笑了一下,“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