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
刘光鼓成球的身体终于如愿平顺下去,他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力量正快速流失着,被郁雾掀起的风暴卷去。
刘光笑起来,笑得阴森,瞬间融于黑暗。
“那就全部都来吧”
黑潮从旋涡中脱离,沉淀至地下。咕嘟咕嘟开水沸腾的声音,浓烈的恶臭渗出来,黑潮不似最初那般轻盈,黏黏稠稠,像凝聚所有脏秽的浓极的泔水的活泥。
泥泞活泛起来,涌起的巨浪冲毁所有人。像是飘荡在广袤的黑水中,没有定点。
郁雾那场风成了这海浪的最佳助力。
风不停,浪也越发激荡。
黄的符纸被两方势力拉扯,不断变化,碎裂。红的花被黑水洗涤,重新长出枝条,诡异的生长在黑浪中。像一场异种繁衍,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席卷。
“啊——”
被卷入黑泥的人们,手里,腿上,都长出花来,红的诡艳。似是活过来,正笑得璀璨。
刚才的大战已经消耗了他们全部的体力以及梁家已经再没有一颗子弹能射出。
一片恐慌哀嚎声。
分不清是人声还是鬼啸。
“这是什么?!”林宇惊骇着一边紧抓着从水里长出的一人多高的彼岸花,抵抗着欲想将他冲走的黑浪。手心被花刺的鲜血直流,一边灼烧着花径,一边倒立的针刺蜿蜒着要长进他的手里。
他不能放手。
陈木双粗喘着,左臂被林宇死命的钳着,不至于被浪拍走。只是痛感已经麻痹,只有不断被黑水吸收的气。
“你别......别说话...”陈木双手里仅剩的符纸不要命的往林宇身上贴,“...咳咳咳...保存气,会被吸走的”
这边魏闲左手提一个林正远,右边拽一个图衡,顾不上其他。
刚朝一边避避风,就眼撞见一个修道者活生生被花寄生,成了一个漂浮在海上的专供彼岸花生长的培土。
惨叫声不断侵蚀。
“马道长!抓!快抓我手”图衡人工心脏快被这水搞串联了,唇已经白了,黑水从他脑袋上滴滴答答的淌,狼狈至极。
马道长在下一道浪拍来的前一刻抓住了图衡的手,捡回来一分钟的小命。
另一边林正远被魏闲提着,另一手在臭水中使劲拨弄,找寻旁的幸存者。
空间内场力极聚变化着,郁雾吸收着魂灵的希望之气,刘光深埋地下吞噬着魂灵的怨恨之气。
黑浪欲将飓风吞没,飓风也想将黑浪掩盖。
道力低下的修道士受不住这种暴力的场力撕扯,身体被挤压变形,撕扯中被红花占了身体。有的挣扎着逐渐体力不支沉入浪潮,掩于泥泞,成了黑暗中怨恨的养料。
梁南乔将早已昏迷不醒的北沐抗到肩膀上,不让他的身体沾到恶臭的泥。
“还不是我...咳咳咳...你那么洁癖,沾了这脏东西又...又要偷着哭了...呃啊——”
红花钉入他的脚掌,抱着右腿张扬的长出来。露出红的滴血的花骨朵,被南乔咒骂着掰断了。
青鸟不断回溯,在悬崖似的水浪中抵挡,叨着人的衣领往上拽,螳臂当车的救人。望不尽的黑泥中,绝望成了绝佳的养料。
黑泥翻滚,一闪而过的白骨。臭味浓重。
仍站立在暴风中央的郁雾已经全身痉挛,七窍流血,眼睛红的像要爆裂开。
万万魂灵的愿力全部倾注在一个人身上,就是修道几十年的高阶术士也承受不住。谷垚曾吞噬诸多鬼魂,不及这儿的一二分,却也将将毁命。
郁雾生生硬挺着,绝不让黑浪再高一丈。
比起郁雾的硬撑,刘光就轻松的过分了。可怖的笑声还穿梭在炼狱般的空间中。
“来吧...哈哈哈......来吧...”
一阵清波震荡开来,抚平一瞬的黑浪。谷垚将剑立于郁雾身前,手中快速捻诀,阵法边框穿梭靛蓝的电流,刺啦声中迅速扩大至整个空间。形成一层结界,将浪潮暂时挡在结界下。
得到半刻喘息时间。
黑潮的攻击瞬间转成了谷垚,血液从嘴角流下,砸到在胸前运转道力的手指,没什么温度。视线紧盯着眼前郁雾的方向,可郁雾早被风暴卷住,除了极速的风形成的白,他看不见别的。
汗水淌进眼睛,浅的快成淡水的瞳像什么都察觉不到,只对着眼前的白,一瞬不瞬。像能从那些虚无中看尽,纠出郁雾的身影。
符纸碎成粉末,在短暂的静谧中落入谷垚的眼。
眸光凌冽,谷垚暴喝一声,阵法大成,将黑潮冰冻千里。
“符纸!”谷垚喊道:“全部洒出来!”
谷垚抖出自己衣服兜里仅剩的所有黄符纸,怔然在冰里的人在骤然夺目的黄里明白过来,跟着他的动作将已经被水浸泡过失效的黄符纸全扔了出来。
刘光像是笑话谷垚的幼稚,只一瞬黑水便将谷垚费力压下的冰冲碎,更加澎湃。
谷垚被这一冲击扫荡,整个身体都被卷进黑水中,挣扎纠缠起来。
然而不等刘光的笑声持续,风暴骤然而起,那些浮在水面的符纸被风卷起,满空皆是黄的纸,糊了人的眼,什么都不真切了。
同一时刻,黑水中陡然冒出个大物件。
造成的涟漪冲荡各处,哀嚎声还没等出来,眼见从水里冲出来的东西,诧异声争着出来了。
“......公...公交车?!”
在一众长着嘴巴,呆滞的目光中,一辆破破烂烂的从哪随便拼出来的杂铁的公交车,像是鲤鱼跃龙门,半空中一跃而起,人们仿佛还能听见鲸鱼的惊鸿声。
不是仿佛。
前后不过相差半分钟,一条巨大的蓝色鲸鱼从水中跳跃而起,甩出的水痕在空中划出长长的半弧。
公交车和鲸鱼交错而过。
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愕。
老邹骂骂咧咧的动静比那还先,副驾驶的吴红一脸刺激的趴窗户瞅。车顶上盘坐的是刚才被埋进黑水的谷垚,落汤鸡似的。
鲸鱼上面气喘吁吁的趴着俩人,陈木双和林宇。
三人在空中交换眼神。
“好......”林宇还在往外呕刚才误吞的黑水,“...咳咳咳...好奇幻的世界......呀啊——”
没等他高兴一秒,鲸鱼一头又扎进了黑水。
“咕噜咕噜...你大爷的陈木双......”
在林宇将窒息前鲸鱼又跟刚启动的木马似的颤巍巍的上了岸,陈木双使劲闭着眼睛去操控,“我我我...我在努力啊——”
捞饺子似的,公交车和鲸鱼配合着去捞人。
刘光已经反应过来,一道黑水海啸高的浪,升起。空间又被压抑成黑。
红线猝然而出,将七零八落扑腾的人卷菜包似的不管脑袋还是屁股,上下颠倒,全丢进公交车。嘭嘭嘭的一个砸一个的声音此起彼伏。
黑浪淹没过来,将全部吞噬。
空间内所有全部充斥了黑,翻涌着,奔腾着。白的骨头交织在其中。
一瞬的安静。
嘭——
红线洪泄般炸出,黑水被轰炸崩开。
正中央出现一个巨大的坑,青鸟尖啸直上,劈开一道长长的天柱。霎时,铺满了空间的黄符纸烟花般炸开,噼里啪啦,火星四溅又在空中相撞,碰撞后再次炸开。
像一张满是黑的纸,从中间烧开,露出后面大白的墙面。
一片干净。
崩炸声整持续了十几分钟。
火光中,郁雾站的平静,净白的脸被染的红又染的灰,脏兮兮的。
灰烬雪一般降落。
摇曳的花中,坐着一辆破落的公交车,和一条没了水一样活跃的鲸鱼。
人们拖着战后疲惫的身躯,视线热潮,聚精会神观看这场火的舞蹈,静默无语。
黑的污水炸开后没有余地回来,被那场火烧尽,连同恶臭的白骨。是一场巨大的火葬,安葬的是千百年无辜的冤魂。
风动,生长在人身体里的,以血为养料的彼岸花,散了。像从没存在过。烈红的花瓣跌倒在火里,融化在人瞳孔里。
魂灵用自己的希望杀死了自己的怨恨。比起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他们也许更想要一场雨,可以洗刷所有黑暗泥泞的雨。
要一场清白的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