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你要和我交朋友吗>第74章 元三里

  又是一场雨,雨打在地上,像滚落的珠子,杂乱无序,砸地人心慌。

  魏峥死在那场雨里。

  因高烧虚弱的身体,挣着最后一点力气握住魏闲的手,直到身体僵硬,死亡。

  记忆开始破碎,魏闲的嘶吼,魏爸魏妈无力的哭泣,雨水不停歇的敲打。有人伸手轻轻阖上他的双眼,视线最后只剩那一抹带着消毒水气味的衣角。

  黑棺沐雨,高挂的白布吸饱了冷气,湿哒哒无生气的垂着。

  雨不知下了多久,庭下已经积水。

  魏闲一身麻布孝衣,跪在堂前,安静无声。桌子上摆着牌位,因着空气潮湿,柱香不愿意着,点着了也只委屈的冒了一会烟,然后暗暗熄了。

  这对于极度重视丧葬文化的闵庄,着实不是一个好征兆。老人言,寻香入地,引灯入魂。香点不着,就是魏峥的灵魂找不到家,只能在外面做孤魂,永远飘荡。

  魏闲执拗,成日不闭眼,盯着一排的香。熬着不许香柱有熄灭的趋势。

  阿峥要回家。

  雨连着天,不好点灯,这场丧事耽搁好几天。架不住魏母的闹,魂不入灯,她怎么能安心。闵庄终究还是领着长队,浩浩汤汤,在后山一排排的纸灯笼中挂上了属于魏峥的灯笼。

  那夜风刮的格外大,雨点更是不要命的往下砸。队伍将散不散,铜鼓敲的震天响,只有魏闲紧抱着手里的白灯笼,眼睛盯着前面那些早不知谁是谁的纸灯笼们。

  灯下的雨更加凄厉,仪式有条不紊。伴着人群里谁的哭声,魏闲将手里的灯笼,小心再小心,平稳的托着,踮脚够上去。冷风中收回手,他的弟弟魏峥就此真的消失在他生命里。

  连了几日的雨停了。

  那是闵庄最后一场雨。

  魏闲从那沉寂了一段时间,像被人抽了气,没了灵魂的躯壳。时间并不久,魏闲重新拿起纸笔,每天上学放学,丢弃了孩子王的帽子,转而经常去小象镇卫生所报道。魏妈自己正沉浸于丧子之痛,对于另一个儿子的变化,捕捉的并不及时。

  闵庄对于此又是如何说的呢。

  惩罚。

  魏峥平日的天才和早慧此时都成了罪孽的缘由,那些被他钻研的泛黄卷边的书都被村长带人一把火烧了。

  火光下是魏妈窒息的哭声,还有魏闲愈加冷静的眉眼。

  魏闲书包里就藏着一本,上面还有他亲自拿笔给魏峥做的标注,字迹歪歪扭扭,黑蚂蚁似的。想到这他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好好练字了,起码给阿峥的书上写的字该好看一点。

  除了那个琥珀色的石头,这是仅剩的阿峥留给他的东西了。

  转身离去,背影何其坚定,又孤单。

  卫生所的姓吴的大夫告诉魏闲,阿峥是被人吸走了生命。不是怪病,不是惩罚。

  手里的书一页一页被风吹起,哗啦哗啦,上面透着一圈圈的泪痕,早干了。又是一年春。魏闲脸上已经不见阴郁,眉眼又是爱笑的样子。

  书被风一秒翻尽,背面尾端一行小字:天卢山无量观修道学院编。

  魏母看着正收拾行李的魏闲,欲言又止。眼见着魏闲将那阿峥留的一本书和一个石头也装进包里,忍不住唤了声,“阿闲...”

  魏闲顿了下,接着手里的动作。

  魏闲不是一开始就坚定要去修道的心,他只是想跟着那个会巫术的吴姓大夫学一点皮毛,够他招魂就行了。电视里不都那么演,冤者魂不离去,等待着人间判官解冤。

  魏峥趟在他怀里的时候,个头还不大,那几天刚刚喜欢上吃腌菜,魏闲还说要给他量身高,好像长高了。魏妈给他缝了一个书包,和魏闲一个样式的,明明再等几天,阿峥就能和他一起上学......

  那时魏峥笑的多开心。

  那可是他弟弟啊。

  那么乖巧,可爱的,还没来得及长大的他的弟弟。

  他怎么能任他枉死在闵庄那么冷的雨里,他要找到真相,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妈,我得去”魏闲说。

  魏妈眼眶红了,隐忍不发,“阿闲,村长说......”

  后面的话被她咽下,说不出。

  “闵庄不许人外出的,我要是去外地上学会遭报应”魏闲拉上编织袋的拉锁,回过头,“妈,我认了。”

  魏闲笑了,酒窝浮现的执拗。

  阳光跳上摆动的窗户晃进屋里,光晕晃了她的眼,叫她分不清,站在她面前的是魏闲,还是魏峥。

  魏闲背着行李包,踏上天卢山山门那道长长的石阶。

  他的太师父,正是当年路过闵庄给了魏峥一堆书做指点的长者。太师父对于魏峥的遭遇像是并不意外,只是惋惜更多。将跟了自己数十年的桃木剑传给了魏闲。

  而那把桃木剑,也在又几十年后传给了魏闲的大弟子谷垚。辗转机缘下又救下了他另一个徒弟郁雾。

  当然,此为后话。

  此时的魏闲背着桃木剑,在天卢山刻苦努力的钻研修道术,企图从那些更远古的道术里,找出能追踪他弟弟魏峥魂魄的踪迹。只是他已经晋升至散人榜七杰的位置,生离死别看得多,魂魄鬼怪也见的更多了,却迟迟找不到关于他弟弟的一丝半点消息。

  那是一个叫元三里的地方,是个古城。人来这大多都是旅游的,本地的小镇居民反而少。假期旅游经济盛行,来的人更多。

  魏闲和图衡挤着人的肩踵可算是进了茶馆。拣了门口的位置赶紧坐下了。

  “快!小哥快给我们上壶茶,不对,不要茶,有什么凉的东西给我降降温”图衡摊到方桌上,招呼屋里也正忙乎招待客人的小跑堂,对着魏闲哀嚎:“这才初夏啊,怎么这么热?”

  魏闲解了绑在腰上的长袖外套,拎着自己半袖衣领抖搂,试图降温。来元三里之前可没有这么热。

  “估计是挤的,人太多”魏闲说,一边说一边用手扇了扇。

  “出了事人还这么多呢”图衡不免吐槽,“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我看不如咱们天卢山风景好,还不热”

  魏闲笑:“天卢山又不是旅游区,等那山被开发成旅游区估计人也不少”

  图衡也是一乐:“那感情好,赶紧开发开发,多弄点好吃的。咱们天卢山哪都好,就是吃食太少。”

  两人东扯西扯,茶水就上来了。又端来两碗冰汤水,里面泡着两个小番茄,还有几个果冻似的方块,魏闲怎么看都活像个枸杞泡茯苓。

  崴一勺尝尝,口感出奇的好,当时就凉了被挤的燥乱的身体。图衡乐得又要了两碗。

  魏闲不好甜,解了热就斟茶喝了。

  一边喝还一边往门外的大街上打量。他们几个出了山,一路打怪升级,名号打出来接到的委托自然就多了。几日前,同时收到三个地方的委托,且缘由相同。都是面具伤人案。

  地点不同,发生的伤人事件倒是一样的。估计有什么联系。青满洲将队伍分了三组,各去一个地方。

  魏闲和图衡来的就是这元三里。和委托人约的也是这茶馆见面,只是他俩等了都有半个小时,还不见人影。

  茶杯见底三回,魏闲倒茶的动作有些急,溅出的茶水沾湿了图衡的汤水婉。

  魏闲一怔,二十好几的人了倒茶也能毛成这样。索性放了茶壶,不喝了。图衡很轻的摇了一下头,接过茶壶给魏闲又满了一杯。魏闲的变化他看在眼里。

  原因无他,刚进元三里地界时,魏闲挂在脖子上那个宝贝石头亮了一下。据说是跟他弟弟有关,用来搜寻他弟灵魂的法器。魏闲这么多年在无量观差点把脑袋钻藏书阁的钻研劲儿,大家心里都有点数,他找他弟弟呢。

  这么多年没进展的事情,到了这元三里突然来了点讯息。搁谁谁不激动,魏闲已经算稳定了。还在茶馆等着先把面具委托办好再去办自己的事。

  默然间,人坐到了跟前。

  “抱歉抱歉,两位道长,小店生意忙一时半刻抽不开身,让两位久等了”是个戴着圆帽的瘦猴子,眼睛窄眯着,恭维的表情。

  想来也不是真恭维魏闲他们两个没什么钱的道士,只是这谄媚的表情做惯了。

  魏闲点头,“你是委托人?这茶馆是你开的?”

  魏闲一直盯着门口,这人不是从外面来的,那就是店里人了。

  “是是是,正是鄙人开的小店”

  图衡上下扫了一圈这茶馆,同共三层,人流量还不少,听声音三楼还是个唱曲儿解闷的地方。装修风格也很考究,单说这什么茶配什么壶,图衡就没从别的饭店见过。

  “小店?你可甭谦虚了”图衡一口将碗里的汤水喝了,发出一声喟叹,“别说,你们这吃的做的真不错,茶我不懂,就不评了”

  这老板被图衡的坦诚逗的一笑,顿时少了那点矫揉造作的恭敬,“还有别的呢,要说我们店里最成名那是呦鸣茶,多少远道来的都是为了尝这么一口,我这就请了二位品一品咱这上等茶!哟,等等,我还没介绍呢,鄙人姓郝,单字一个贵。二位道长,什么名号?”

  图衡砸吧:......好贵?

  “我姓魏”魏闲说的简单,本来也是个健谈的主儿,要不是有别个着急要做的,估计也能跟他唠个一会儿半会,“先说面具的事,就发生在茶馆吗?”

  “哎呦,道长您可好眼力,就是咱这小茶馆”郝贵一脸肉疼,声音越说越小,“就是半夜,客房有人敲门,给开了门,一看,霍——”

  “大白一张面具,还咧着嘴笑呢!我这儿的客人都吓倒几个了,还有我那跑堂的,吓得拉肚子拉了好几天......小本买卖可经不起折腾......”

  笑脸......

  魏闲和图衡交换了眼神,心下有了思索。

  “有人受伤吗?”魏闲问。

  “啊?受伤?那倒没有,就是这事邪啊,我一拍大腿,估摸就是招邪祟了,就请你们来帮我驱驱。人心惶惶的,我这小庙都快留不住人了”

  楼上还有招呼老板的,郝贵连答应好几声,还是坐在这等魏闲给个话。

  魏闲也不愿意耽误人家生意,“闹鬼的那间房给我俩住吧”

  郝贵一听这话,如听仙乐耳暂明,看着魏闲跟再生父母似的,“您请您请!我一定把咱这店的呦鸣茶给二位端上去!”

  魏闲示意他楼上,郝贵得赦令赶紧蹦起身,“失陪!失陪!”

  看着郝贵闪电似的背影,图衡开口:“我还以为外面传的河岸恶鬼索命和咱们接的委托是一个事儿呢”

  两人刚进元三里就听人叨咕这地方好几日闹鬼都出了人命了,也就是图衡感叹出事也耽误不了人旅游的心思。

  “那可不一定”魏闲说,“今天晚上就知道了”随着他胜券在握的笑,一侧的酒窝也明晃晃露出来,怪招人的。

  作者有话说:

  副线剧情开启!可能得写两三章?(嘻嘻搓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