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你要和我交朋友吗>第55章 他才是怪物

  沉重的榆木门被推开,一股冷风趁机灌进来,激起一阵寒颤。

  煞仍然跪在原地,等着指令。却迟迟不见身后人说话。

  迟疑着转动自己已经僵直的脖子,回头。

  一个陌生人。

  煞每一次进场都会先看一遍台下的人,认一认哪些来过,哪些没见过。哪些钱多,哪些钱少。哪些话少,哪些话多。算他枯燥的生活,仅有的一点点生趣。

  那人神色淡淡的带着一股子不太高兴的表情扫了一眼屋里的陈设,最后将视线定在堂上的佛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才走进来,挥了挥手表示对这么浓的熏香的抗议。注意到那孩子惨白的脸,关上了门。大批量的寒风终于戛然而止。

  这里是周珍最重视的地方。

  她能进,他能进。

  除此之外,就算是九头也进不得。

  这人却熟稔的像回自己家一样,毫不避讳的走上前去。点了三炷香,拜了拜。

  煞满脑子疑惑,却没叫人。这地方本来跟他也没甚干系,来了走了又如何。

  总不能是来偷佛像的?

  看样子也不像小偷。

  那人站在雾里,烛灯下教人看不真切。只是身量很高,煞还跪着,看他得仰头再仰头。着实累的荒。

  这人也不说话,对着那木堂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这人才转过身来,走近几步蹲下身来。煞终于看清了。

  “......眼睛”煞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主动跟人搭话。只是这人眼睛实在......

  “跟你一样”他笑了,指着自己眼睛,“能看见,很多东西”

  煞一瞬间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能看见很多东西。别人看不到的。怔愣在原地,一双浅瞳瞪的老大。

  “你...血”

  谷垚顺着视线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刚才蹭到的。挑眉满不在意道:“你不也有”

  那孩子更是惨兮兮的,头发乱糟糟的长,血液结痂在上面凝固,脸上也是泥泞着不知道是土还是别的什么。

  “你手里是什么?”

  “吃的”煞回答的简短,眼神警惕起来。

  谷垚将双手都背到身后,表达自己不做小偷的诚意,“谁给的?”

  谷垚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接过谁的恩惠。鬼祠里的人都看不上他。

  “刚才...哥哥”

  谷垚看他护食的样子,一时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了。看他这样子就是饿了好几顿了,为了让他上擂台的时候厮杀的状态更强烈。

  “原来我小时候这么惨...”谷垚看着这鹌鹑小子,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是有些东西梗在那,不上不下,火辣辣的说不出话来,酸着快从眼睛里冒。

  谷垚指了指身后的佛像,“没什么可怕的,我刚才替你去看了。只是...”深呼吸了一下继续说,“只是一个石头雕的佛像。呃...地藏王你听过吗?传说他掌管着地狱,解救那些受困地狱的众生。脱离困难、困苦......所以,所...”所以别怕了。

  谷垚抬起的手正抖着,他想摸摸这倒霉催的孩子。只是想了想还是放下了。

  又在执着什么呢。

  无端想起那个非要弄清楚自己这二两历史的笨狗。

  “这些话......刚才的哥哥也说了,一样的”

  谷垚猛然回过神。

  “谁?”

  “刚才的...哥哥”

  谷垚定睛一看,这娃手里的糕点的油包纸不就是闵庄大娘的手笔,是那天在林宇乔迁......

  外套。煞身上披着的外套。

  袜子。煞没有鞋的,从来没有鞋的......

  郁雾的。

  郁雾!

  极力的压着声音将要出现的颤意,急切道:“他...他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走的?”

  “刚才......”

  谷垚起身冲了出去,他等不及。等不及听他说什么,他要听郁雾,要听他亲口告诉自己。

  笨狗...

  笨狗笨狗笨狗!

  雪。

  他永远记得那天的雪。

  孤儿院的孩子们被骗来,鬼祠设下阵法,安静的等候着他们的到来。

  煞站在那,等着。

  寒风刺骨,积雪已完全盖住双脚。视野尽头是山,层层叠叠的山,笼罩在黄的发紫的天空下,像一副画,假到恐怖。

  雪已经将停,只弯刀似的风还不断的呼起飘雪。冻在人身上像要连皮带骨全裂开,攥着心儿的疼。

  来了。

  脚步声踩在雪里,嘎吱嘎吱的,分外和谐。悄声的嬉笑一点一点传过来,直到百十来名幼童,瞪着纯真到比这雪还净的眼睛,来问他。

  “你也是,来领书包和棉服的?”

  只是面前这少年,对此像毫无察觉,眼波之间无悲无喜。只有被化了霜的雪糊住的眼睫,还在规律而缓慢的眨着。还活着。

  “我跟你说话呢?你的老师呢?你叫什么名字啊?你是哪个......”

  离得近了才看清这瘦小子身上干涸的血,裹了一层雪化的薄冰,晶莹剔透起来。看的人心惊,一下子噤了声。

  今晚所有人,包括他,都会死。

  将要被驯化成阴兵的,不止这群对危险还未察觉的孩子们,还有煞。他自认为的大夫人周珍的儿子。

  他的任务是杀了在场所有人,他在鬼祠什么精怪都杀过,区区几个没经世事的幼童,简单到好像动动手指就能办到的事。是他来到鬼祠之后,最简单的一次任务。

  周珍将近年来养的厉害诡秘的鬼全都关在这个届里,和这些被献祭的孩子们一起。这里将会进行一场绝杀,弱小会被吃掉,强大会有更强大的分食,一次一次,直到这些幼童的身体再没有执念可出,直到诞生一个强大到足以作为阴兵的鬼宠,罗刹般地狱而来,无人可挡。成为唯一能被周珍驱使的,最锋利诡谲的武器。

  周珍想要的,是一个可以被随意驱使的鬼宠,不是一个会吃鬼的怪物孩子。

  “你是我最优秀的孩子”

  周珍这样说。仿佛一切都为他而来。

  煞垂在两侧的冻的红肿的手,一点点靠意识驱动起来。他听见了,风声。

  凑到煞跟前的等着他回话的小孩猛地对上那一双冰坠子似的眼睛。

  “跑”他说。

  “啊?什么意思?”

  风停了。

  煞瞳孔骤缩,像猛兽般弓起背,声音从嗓子里擦出来,仿佛还带着血味,“跑!!!”

  一瞬间,飓风起,是一群潜伏在四处的鬼宠,粘合在一块,雪崩般顷刻奔出。

  “啊——!!!”

  尖叫声刺耳,孩子们终于领悟到危险,可来不及了。

  那个刚才还笑着问他话的男孩儿,被划了脖子,血液喷洒而出,那双大大的眼睛连惊恐都来不及。摔在雪地里,和身体分了家。

  煞暴喝着去抓那些要去攻击孩子们的怪物样鬼宠,疯了般往嘴里塞。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不要让他们死!不要让他们死!

  全部由我来吧,所有的罪恶,让他们回家吧。

  来不及,来不及,为什么来不及,为什么不能再快一点?

  泪水掺着热的血被冷风冻干在脸上,胃部受不了刺激,阵阵痉挛,强忍着干呕机械般将每一个靠近的阴物抓进嘴里吞咽。什么都听不到了,什么都听不到。

  放眼全部都是红色,断裂的灵魂洒在空中,像燃尽的灰。连他自己咳出的血也是红色。

  安静了。

  当四周只剩下呼啸的风时,他眨着眼睛茫然的环顾四周。血染了雪,目光所及,再找不出一处雪白。

  跪在地上摸索,不完整的胳膊,撕裂的身体,粘稠到恶心的黏连。又下雪了,雪花轻飘飘的落进眼睛里,那双瞪得大大的乌黑的澄澈的眼睛里。

  那双眼睛里映着一张被血模糊的呆呆傻傻的脸,一双玻璃似的眼珠被水满溢,盛不住的往下掉。

  他吃掉了所有。

  他才是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