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镇晕了过去。

  陶缇也耗尽了体力, 但即便都陷入了昏迷,齐镇还是牢牢抱着他不撒手。

  诡异红云散去,天空慢慢放了晴,阳光倾泻, 周遭恢复了宁静明朗, 但还有一个妖怪没除。

  鼓出现某处残垣上, 齐镇发疯的这段时间足够他重塑肉身了, 他笑眯眯注视着男人:“你就是天道?”

  所有视线齐齐凝聚在男人身上。

  男人道:“我是。”

  鼓:“你和齐镇什么关系?”

  男人没有回答他, 只道:“作什么孽结什么果,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不至于那么久的怨恨到现在都放不下,还是早去轮回吧。”

  鼓笑得轻蔑, 要出手时却发现自己的双手缓缓消散在了空气里,接着是腿、腰、然后是身体,直到全部弥散, 脸上的表情还处于震惊不可置信。

  他是布了一张大网把天道逼出来。

  但想取代天道,是天方夜谭。

  “他....就这么走了?”齐泗诧异。

  男人笑笑道:“走了。”

  钟玄与雀在震惊中回神, 他们从来没见过天道,这是头回,于是恭敬地抱拳作揖。男人摆摆手, 笑说:“不用这么客气, 现在不流行古代那一套了, 随意点就好。”

  钟玄直点头:“对对。”

  “既然您现身了,我想多句嘴问一问,是关于我弟弟和陶小老板, 他们....”齐邱被星河搀扶着站起来,欲言又止, 老二本就没多少时间了,陶老板又是因为鼓作乱坏了人类气运而复生,现在鼓死了,那么....

  男人看了眼搂着饕餮的齐镇,叹道:“哪里来,自然要回哪里去。”

  齐邱面色凝重,又不禁问:“那您和我弟弟之间是有什么联系吗?你们样貌相同。”

  这是鼓问过的问题。

  男人虽然和齐镇长得一样,但为人很和煦,他从裤兜里摸出一副眼镜戴上,不疾不徐说:“万物生灵都有轮回,人、妖怪都一样,只是在世的时间不同而已,我们的关系要追溯到太古年间,也是他上一世的事了,不过到底是我私心重,放不下这个弟弟。”

  在场者无不震惊。

  细想一下也合理,天道掌天地秩序,从不自己出面,若不是有这层关系他怎么可能帮陶缇塑了饕餮之身,今天也不一定会亲自出现。

  齐泗安置好了二哥和陶缇,暂且帮他们护住了心脉,大大松了口气。

  晏湖坐在他头顶上,瞻仰着天道威仪:“天道不愧是天道,同样是这张脸,可比你的臭屁二哥顺眼多了,放在人类旧社会怎么也是一代气度不凡的帝王。”

  天道忽然重重叹了口气。

  大伙儿跟着悬起了一颗心,看天道脸色不好,兴许是还有什么劫难要来?

  天道往某处废墟一指:“我工作的地方被你们轰没了,今天全公司刚搬迁新地址,老板发话,明天领导来视察新环境,上班绝对不能迟到,不知道明天我上哪儿上班去。”

  集体暴汗:“.......”

  啪,晏湖从齐泗脑袋上跌落下来。

  原来是个社畜!

  天道来得悄无声息,走也是眨眼间的功夫。

  *

  一个月后。

  某餐厅的大屏荧幕上还在连续报道谭城一个月前发生的陨石坑事件。

  主持人播放了当时画面,因为突如其来的陨石雨造成了谭城大面积建筑损坏,现在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施工队。

  “截至目前为止,城区内所有损毁地点都已经开始动工,各大企业也为此次救灾出资出力,不少自发组织的志愿队也加入到了抢修队伍中....”

  餐厅内大多食客也都在关注此事。

  “说陨石雨来了我也没见到,我当时在逛商场,突然眼前发黑,醒来就莫名其妙在医院了,这年头,真是什么离谱的事都能发生,”男子边吃菜边和好友唠嗑。

  “可不是,”朋友附和,“我上着班呢,那天也不知道怎么就开始头痛,现在回想也不清楚。”

  “你们也这样啊?”隔壁桌男子加入他们的聊天行列。

  “是啊,脑子一片空白。”

  “听说是陨石有辐射,才导致我们昏迷?是这说法吗?”

  “专家是说可能含有放射性元素,具体还在研究呢,咱们就等着后面怎么给老百姓交代呗。”

  “最好是没辐射,我儿子现在是一放学就去废墟堆里扒拉,还真带回来不少乌漆嘛黑的石头,看得老子心慌。”

  “哈哈哈.....”

  出菜的服务生从几个聊天的顾客身边经过,匆匆往里面的包间去。

  里头那位是他们老板的朋友,也是他们每年都要见上一回的大胃王,但今年是第二回见了,也不知道这次要吃多久。

  服务生用肩膀抵开漏了一点缝隙的门,灵活转动身体进入包间,放下一大盘烤鸭、一份油焖大虾,然后收走桌上堆叠起来的空盘子接着去外头忙活。

  齐镇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烤鸭蘸酱后放在薄薄的春饼皮上,再夹点葱丝,将烤鸭包裹起来递到陶缇嘴边:“吃吧,以后你在他家吃饭永远免费,我让财务每年都往他们家餐厅账上打款,你可以随时过来吃饭,只管吃饱,管够一辈子。”

  齐镇醒来还没几天,能行动的第一天就带陶缇过来吃饭了。

  一个月前他就说过,要带陶缇吃好吃的,不能对媳妇儿食言。

  陶缇应了声,他虽然胃口大,但吃东西不是狼吞虎咽,接过齐镇手里烤鸭放入嘴里,味道很好。

  再看齐镇,直勾勾盯着他,眼神要拉出丝来。

  陶缇吞咽完:“看够了吗?”

  齐镇老实说:“没有。”

  陶缇:“没有可以看点别的。”

  “我就想看你,”齐镇现在比什么时候都粘。

  他早该想到的,他为了跳出生死搜寻到了乾坤卷、收集好了天星沙与浑天图,也选好了地点开辟了一处独立空间,就差利用一具躯壳将自己元神换入躯壳中,以瞒过天道来脱离人、神、妖三界外,不受天道管辖。

  可他根本不会伤害陶缇,哪怕没有恢复记忆,身体却保持着对爱人永远的忠贞与守护。

  “陶陶,我想亲你一口,我好久没亲你了,”齐镇说。

  睚眦的脸皮永远随时随地都可以很厚。

  陶缇顿了顿,耳尖微红:“我还在吃饭。”

  “吃饭又不耽误我亲你。”

  “你够了。”

  “你怎么还是这么无情,不是说已经把记忆给你补上了?”齐镇眉头紧缩,脑子里开始冒出乱七八糟的想法,连带眼神也变得凶狠起来,“难道是他骗我?你想不起来就不会对我有感情,对我没感情就会爱上别人,所以老子一死,他就能凭借和我一样的脸俘获你的芳心!”

  陶缇斜睨他:“白痴。”

  “哪儿白痴了!”

  “我要是对你没感情,为什么要凭借相同的脸爱上他?”

  “......”还是媳妇儿有道理。

  陶缇拿过一只油焖大虾,问:“所以你今天吃药了吗?”

  他只是那么一怼,却听齐镇神情一换,温柔似水地看着他说:“吃了,你猜我今天吃了什么药?”

  陶缇挑眉:“什么药?”

  齐镇凑过来,在他脸上亲了口:“你最最最重要。”

  “.....”陶缇抿了下唇,比他手里的油焖大虾还油,“你能不能闭嘴?”

  让睚眦闭嘴是不可能的,齐镇又说:“我今天还买了块地。”

  陶缇不想说话。

  奈何齐镇纠缠:“你倒是问啊!”

  陶缇道:“我们的墓地?”

  “不,”齐镇认真道,“是对你的死心塌地。”

  “.....”

  陶缇深吸了口气,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齐镇一脚。

  就不该答应一起来吃饭。

  他们挨得近,齐镇将脑袋靠在陶缇肩膀上,剩下的一条手臂松散地搂在陶缇腰侧,如往常躺在当铺的那把老旧藤椅上,怡然自得,又有些散漫懒意。

  却是认真叮嘱。

  “我已经让秘书拟好了合同,我会把集团的股森*晚*整*理份,包括所有房产以及名下的私人产业全数转交给你,你只需要签个字。

  以后不用再辛苦开当铺了,你要开也行,当是玩打发时间。接到了生意别着急自己往上冲,我给你的钱随便花,多招几个打手,别让自己伤着,万一受了伤就找朱雀老头儿。他那边我都安抚好了,给他的钱足够花到他归西,需要什么丹药找他拿,千万别手软。

  还有,吃饭记得细嚼慢咽,荤素搭配,否则营养不均衡,以前就觉得你太瘦了,总想把你养胖点儿....”

  陶缇停下吃东西的动作,心神不定:“你做了什么?”

  揽在腰侧的手臂已经消散了,身影也渐渐透明,齐镇一笑,说:“也没什么,就是和天道做了个交易,我永世不入轮回,换你好好活着。”

  不入轮回,便是这世上从此再不会有齐镇,更没有转世。

  陶缇落下泪来:“哥哥....”

  “不哭,”最后的吻落在陶缇眼尾,“上一次我没有保护好你,这次不会了。”

  白民亲自过来出菜,推开门,包间里只剩下了陶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