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话长。”

  这话是陶缇回答大毛, 说了,又什么都没说,毕竟几句话说不清楚。而他之所以化出原形是因为在齐镇唠叨,大毛和齐泗他们的注意力放在幻像上的时候, 那只虫蛹不见了。

  除了他们, 还有别的妖。

  得先想办法出了这个地方, 否则就真的是敌人在明, 他们在暗。

  饕餮的体型还在膨胀, 尖角刺破头顶上方缠绕的丝状物,爪子朝周边挥去,大毛赶紧找空的地方钻,帝江躲到了陶缇肚子底下。

  齐泗拉了一把呆愣的齐镇:“二哥你发什么呆呢?知道二嫂也是妖怪你高兴坏了?”

  齐镇机械般地扭头看他。

  齐泗虽然担心晏湖, 但相处下来,他相信二嫂不会乱吃人,更不会乱吃妖怪, 既然大家都是妖怪,以后也不用藏着掖着了:“二哥, 要不你也坦....”

  “闭、嘴!”齐镇阴恻恻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齐泗一头雾水,都是妖怪不好吗?

  齐镇抹了把脸,不是他不高兴陶缇是妖怪, 可怎么是饕餮呢???

  他记得, 千万年前遇到过一只小饕餮, 小东西饿极了咬了他一口,他睚眦必报,追了饕餮十天十夜, 不仅反咬了回去,还把对方赶入了无妄火海, 亲眼见着小东西在火里嗷嗷叫。

  那只小饕餮的右腿,还被他咬秃噜了一小块皮。

  他瞥到陶缇的腿上。

  那里有块掉了鳞片的疤痕。

  “......”咕咚,吞咽了口唾。

  此时,头顶上方露出了稀疏星光,陶缇把周围的丝状物都撕了,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大厦天台,并不是大厦中的某个楼层,若是后者,对掩藏母虫来说不方便,商场大厦不论是白天还是晚上,出入的人都不少。

  天台就不一样了,几乎不会有人来。

  露出星空那瞬,陶缇一动,朝夜空某处扑去,黑暮中有东西被撞击,对方极速后退,露出上次送快递的小哥的脸,对方身后是同样悬空的虫蛹。

  男子笑了笑:“不愧是饕餮,嗅觉就是灵感。”

  陶缇不欲说废话,他身形庞大,但动作灵敏,尾巴一甩朝对方抽去带着猎猎破空之势。男子消失在原地,然,下一秒,噗嗤一声,齐镇出现在他身后,手掌直捅心脏,分分钟捏成了糜肉。

  一抽手,男子的身体急速下坠摔在地面。

  发出“嘭”的巨响。

  “哇....”大毛感慨,又感慨不出啥,反正比他们监察局的妖都血腥多了,但是,“他就这么简单死了?”

  “不管死不死,得先把那虫蛹灭了,”齐泗抬头,虫蛹刚好落到齐镇手里,他五指已掐入虫蛹,底部被他捏碎了,母虫在虫蛹内疯狂蠕动翻腾,粘稠的绿色汁液顺着底部的破碎处滴落。

  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也正看着它灭亡。

  齐镇对上那双眼。

  感受到目光,陶缇也略略移动视线,彼此隔空对望。

  倏地,齐镇把虫蛹丢向了齐泗:“你来吧,好歹是条命,我下不去手,我一向比较爱护小动物。”

  大毛:“.......??”

  “啊啊!”帝江大叫,放屁!

  齐泗接到虫蛹,呲牙,上面的碎渣戳到了手心,不是他不会用妖力保护自己,实在是他二哥太特么能睁眼说瞎话了。

  好歹是条命...

  下不去手....

  比较爱护小动物.....

  啊.....呸!!!

  虫蛹外壳碎裂后,取母虫易如反掌,齐泗二话不说把这玩意儿烧了,大毛还处在齐镇刚才的话里回不过神来,齐镇到底是什么妖,在监察局属于高级档案,只有晏队和张队级别及以上才有资格查看,至于他,不清楚,但齐镇恶名在外是实实在在的。

  扫了眼地上露着血洞洞的妖怪。

  嗯,好一个下不去手。

  母虫被焚,子虫会有所感应,天狗体内也如同被烧灼,但灼痛感转瞬即逝。齐镇亦是如此,但这点疼痛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连个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走向陶缇:“咳,你怎么样?”

  琥珀瞳仁聚焦在齐镇身上,陶缇道:“我没事。”

  “老大!这儿发生什么了?” 天狗彻底清醒,他只记得今晚吃过大餐后回去就睡了,后来做了一个噩梦,梦中是过去的惨痛经历,以至于他发了疯,此刻如梦初醒。

  大毛刚想说话,齐泗抬起自己的一条手臂,小狐狸死死叼着他手腕不撒口,眼中露着凶光挂在他手臂上一晃一晃。

  “为什么陶小天都清醒了,晏晏还是这样?”齐泗着急。

  “可能是症状缓解得有快有慢?”大毛猜测。

  陶缇:“没这么简单。”

  大家都是妖怪,听觉灵敏,话落,齐齐扭头朝天台的玻璃门看去,玻璃门内有几道身影正快步跑来,脚步声踢踢踏踏,接着像石头一样砸在门上,嘭嘭嘭,发出一连串撞击声。

  来的几个人嘴里发出嘶吼,根本没有从梦魇中苏醒。

  眨眼的功夫,门外从三四个人变成了七八个,还有更多人从楼下涌上来,并且被梦魇的人都有目标,不管是扒拉门缝的还是砸玻璃的,都是冲着他们来的。

  按照道理,母虫死了,操控母虫的妖怪也死了,所有人的症状都应该解除。

  除非....

  “有人爬上来了,”武尤道。

  “啊!”帝江盘旋在空中,一只脚脚指向某处,天台的栏杆上扒着一个人,男人一身腱子肉,双手沾血,也不知道是怎么爬上来的,他快速跨过栏杆朝他们冲来。

  对付人类小菜一碟,大毛单手就把人掀翻了。

  可来的不是一个人。

  陶缇在玻璃门上迅速布下一道结界,玻璃门即便被撞碎,他们也冲不过来,但露天的栏杆外却不断有人爬上来,齐泗走到的栏杆外看,爆了句粗口,道:“梦魇没解除,反而都成了蜘蛛人了,手指头都不要了是吧。”

  “我去,”大毛制服男人后也探身看了眼,附着在大厦墙壁上的人不计其数,底下更是人头攒动,都要爬上来。

  陶缇恢复了人形,来一个打晕一个,简单粗暴。

  刚制服一个女人,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凶狠地扑向他,陶缇略犹豫,还没动手,齐镇把小孩儿提了起来,小男孩儿在空气里挥舞拳脚,打不到陶缇就打齐镇,无差别攻击,但同样是因为被操控。

  离开当铺前,陶缇拿了些捉妖的工具,比如网子,他把小孩儿兜起来。

  “这儿这儿,还有一个,”大毛也提了个孩子,同样塞进网里。

  另一边,齐泗将打晕的人堆成一排排,不知道的还以为都杀了,人类对于妖怪来说是孱弱的存在,来多少都不在话下,可他们不能滥杀无辜,一来,当下社会不允许,二来,他们也没那么残忍的凶性,但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二哥,你要不想点辙儿,否则天都快亮了,”齐泗心焦。

  齐镇眉头紧锁,只为陶缇。

  不知道陶缇还记不记得当年的事,要是记得怎么办?自己要不要低头认错儿?如果认了错儿岂不是大妖的面子都没了?

  不认错,哪天掉了马甲陶缇不原谅他怎么办?

  瞅了眼陶缇。

  越想越纠结。

  “二哥,二哥我和你说话呢!”齐泗喊话。

  “嗯,”齐镇应得敷衍,他现在只关心陶缇,走到陶缇身边,决定没话找话,“咳。”

  陶缇斜睨,眼神表达出询问。

  齐镇很肯定地问道:“你以前在我面前装弱,是不是在向我撒娇?”

  陶缇抽了抽嘴角:“你以前脑回路还正常点,现在是被驴踢了?”

  “我没被驴踢过,”齐镇已经不在意被怼,甚至觉得心情有些美妙,看看周围这几个妖怪,哪个值得他家陶陶多费神去说两句,心里在意谁,肯定就和谁多说话,又道,“你装弱就算了,为什么还非要装人?不是人就不是人,是什么我都不介意,反正娶都娶了。”

  这题天狗有发言权,反正老大自己都暴露了,也就无所谓了:“当初我和老大来谭城的时候,太平巷里还有一家小旅馆,晚上睡得正香呢,结果有不识相的来打扰。”

  “等下,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齐泗插嘴。

  大毛:“其实我也有点好奇。”

  齐泗:“.....”

  天狗继续:“是个黑户妖怪,打不过我们就蹿进了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当铺,也就是我们现在的‘发财当铺’,他把当铺原来的大爷和孙子给咬死了,于是我老大就把他吃了,正好当铺没人经营,我们就盘了下来。”

  大毛:“那陶老板的身份证件哪来的,假证啊?”

  “怎么可能!”天狗道,“证件是老大来谭城的路上捡的,照片还挺像,反正捡都捡了,就用呗,这不能怪我们啊,要怪就怪几年前谭城的治安太差,这死一个,那儿死一个,捡证件比捡钱还简单。”

  “.....”大毛无话可说。

  五六前年谭城的治安确实差,那时的局长不作为,后来才从上头调派了钟局长过来。

  “这么说,”大毛又冒出疑问,“陶老板在没捡到证件之前也是黑户?”

  天狗咯噔一下,看向老大。

  老大死的时候是清代,那会儿还没有监察局,这得怎么说?

  “其实我....”陶缇开口。

  “什么时候做妖怪的都这么有善心了,连个人都不能杀,不觉得憋屈吗?”一道话音忽然幽幽飘起,搀着比夜色还冷的凉意。

  被齐镇捏碎心脏的妖怪慢悠悠站了起来,身上偌大的血洞依旧,可他脸上却没有痛色,微笑看着众妖。

  他还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