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吃饱喝足, 时间也到了凌晨一点。

  天狗打了个嗝儿,齐镇还不算太狗,一个电话又让餐厅送了两份过来,摸着饱胀的肚皮心满意足, 可今天不是为了吃夜宵熬夜是为了等客户。

  “老大, 你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她快到了没?”

  陶缇正有此意, 拿座机回拨, 大堂内很安静, 除了墙上时钟的滴答声就是座机里传来的回答: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重新拿手机拨打了一遍,还是如此。

  “发条信息告诉她叫她第二天再来,不用怕被家里人打死,现在不是法治社会了吗, ”齐镇嘴里衔着一根牙签,左腿交叠到右腿,他不在意客户什么时候来, 视线注视着陶缇的半边侧脸,喉结一滚诶了声:“要回去了没?”

  “我再等等。”

  陶缇不着急, 自己原来就住在店里,店铺开一整夜也无妨。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齐镇略有不满,忽然想起套陶缇先前说过的“喜欢女人”, 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 “换个糙老爷们你是不是早关门了?”

  陶缇没揣摩他的意有所指:“我等客户和对方性别有什么关系。”

  “就是, 客户就是上帝,上帝不分雌雄,”天狗打趣, 说完外面刮起了一阵风,穿过太平巷已无人烟的街道响起静谧中才听得见的簌簌声, 忽然想起什么,“前几天和我小红去商场,还真听说了点事儿。”

  “说说,”齐镇两指夹住牙签,轻轻折断,丢进了脚边的垃圾桶。

  “就是街口斜对面那家商场,几个营业员聊八卦说的,”天狗想了想那天听见的一耳朵,“那边商场关门不是晚嘛,有些人上完夜班回家得打车,说最近晚上叫的士容易撞邪祟。”

  “什么邪祟?”陶缇问。

  天狗没什么好避讳的,摇着摇椅道:“小鬼。”

  “有出人命吗?”

  “应该是没有,没说到出人命,”

  “嗯,”陶缇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活人撞鬼不算稀奇,一般不出人命的过段时间就消停了。

  齐镇兴趣缺缺:“还以为有什么大事。”

  “我今天不回去了,你不用在这里干等,店里的事和你无关,”陶缇不明白他为什么又生龙活虎了,但不管怎么样,死在家里比暴毙在外面强,“你回家吧。”

  齐镇抬了抬眼皮,没有因为被赶而暴躁,视线注视着空气里的某一点,似乎思索着什,默了会儿说:“你不回我也不回。”

  陶缇不勉强他:“随你。”

  天狗吃太饱撑得慌,还没有睡意,眼珠子在齐镇和老大身上转来转去,没看出来齐大总裁还挺粘人,道:“老大,你们不如上楼休息,我在这儿等就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正好我还能在楼下转转消消食。”

  他看店是常事,没什么不放心的。

  陶缇道:“好,有事叫我。”

  既然齐镇也不回去,自然就得跟着上楼,楼上空间不大,能住人的就一间房,因为有一半空间做了隔板当作当品储藏室,开当铺少不了有贵重物品,有些东西放楼上安全些。

  陶缇不介意和齐镇挤一个房间,以他钢筋直妖的思维一个脑细胞都没往歪处想。

  卧室里有两张床,一张大一张小,小的横向放挨着大床床位,是天狗的,他大部分时间是原形,身形小,一张小床足以,而帝江已经早他们一步吃饱了躺在大床上呼呼大睡。

  除此以外还有一只木柜和放水杯的小圆桌。

  在齐镇看来相当简陋。

  如果还有其他词儿形容,那就是寒酸。

  “没想到你的日子这么苦,连个房间都要和别人一起挤,怪不得掉进了钱眼里,”齐镇环顾四周,自以为又进一步了解了陶缇。

  苦哈哈的底层形象在他想象中展开,一个瘦骨嶙峋脏兮兮的小孩儿穿梭在街头人流中,从小吃不饱穿不暖,看着饭馆里别人大口吃饭自己却只能喝西北风,后来日子终于好了点,但从小的经历导致他成年后见了食物就往嘴里塞,就怕哪天再吃不饱。

  还是有点可怜的。

  手指挑开开了点缝隙的木柜衣橱,里面清一色廉价白T,又啧了声:“看来当铺的生意也是差得离谱。”

  “要睡就睡,哪儿来那么多废话,”陶缇打开衣柜拿干净衣服。

  齐镇站在他身后:“有我能穿的吗?”

  “没有。”

  某人的俩眼珠子不停在衣橱里梭巡,除了发财当铺的工作服就是清一色白T ,按照悬挂的长度尺寸大小也是一样的,侧面也说明了陶缇的人际简单,没有乱七八糟的关系,齐镇挺满意。

  “下次我拿几件衣服来,省得以后没得换,”开始自说自话。

  陶缇当听不见,洗漱完上床,一脚把占据一席之地睡得四仰八叉的帝江蹬到最里边。

  帝江有被他们吵醒,但知道是老大于是又接着睡了,翻进内面,一只脚搔了搔肚皮。

  齐镇在床边坐下,自己一天不洗澡还是干净的,床里捎带上一只猪就不一定了,满眼的嫌弃:“你不在这段时间它一直睡的你的床?它几天洗一次澡?身上有跳蚤没有?”

  睚眦针对性洁癖和龟毛开始烦了。

  陶缇给他指了一条明路:“拿上你的钥匙,出门,开车,回家。”

  话落,身边的人躺了下,躺是躺了嘴里还不闲着:“算了,我勉为其难睡一次就当体验生活了,看在你可怜的份上明天再帮你把家具换了。”

  “能闭嘴了吗?”陶缇不耐烦了,摸上床头关了灯。

  “你让我闭嘴就闭嘴?老子面子不要的吗?其次别老在别人面前让我闭嘴闭嘴,我警告你,下次再听到这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当场和你翻脸,听见了吗?”

  陶缇合上眼睡觉,不理他。

  一会儿,耳边的聒噪又来了,只是这次嗓门没有刚才大,沉得像低音提琴缓缓在黑夜中拉响:“昏睡的这段时间,我做了一个梦。”

  他自顾自说:“一个噩梦。”

  梦里到处是一片红色,满眼的血红,铺天盖地,也许是他自己的血,也许是别人的,分不清。他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见血,但一闭眼入目的鲜红仿佛凝聚成了一只爪子剖挖着心脏。

  自己有些事,是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这种感觉很操蛋。

  可是另一面又使得身体里的血液流动得更加沸腾,强压的杀性因等待着时机破笼而爆发了兴奋。

  “做过噩梦吗?”他转脸向陶缇。

  “有。”陶缇闭着眼说。

  齐镇等着下文,然,没有下文了,于是追问:“什么样儿的?”

  “有一天你破了产,全身上下拿不出半分钱,又有一天,你请了一位顶级肿瘤专家,经过治疗痊愈了。”

  “.....”就是怕他不付尾款呗?

  陶缇成功将话题聊死,房间终于得到了该有的宁静。

  但太平了没多久,帝江又开始作妖,它睡沉了,一个翻身侧面三只脚全搭在了他身上,陶缇把脚丫子推回去。

  片刻,又来了,帝江旋转了90度再次搭了两只脚上来,他虽然没那么多细节讲究,可也没有给别人当脚垫的习惯。

  “不想下锅就把脚给我收回去。”

  一惊,帝江挨紧内侧墙面。

  没过一会儿它又睡沉了,滚圆的身体又开始转动,还挺起大肚皮六脚朝天,其中一只脚突然抖了抖,眼看抬起后就要砸到陶缇脸上。

  不过刚落下,被一条横亘过来的手臂挡住了。

  齐镇在他耳边说话:“睡过来一点,我怕你脸上长脚气。”

  陶缇只是把帝江往里森*晚*整*理推,没有挪动身体,他们仨躺在一张床上刚刚好把整张床占满,彼此之间留有两三寸的空隙,其他没多余空间。

  “不用。”

  “矫情什么,你就是使劲儿往我怀里钻我也不会有反应,彼此都很安全,”齐镇自认是高高在上的龙子,眼光再低也不可能看上一只小弱鸡,轻飘飘道,“我要真对你怎么样,你也跑不了。”

  陶缇太阳穴跳了跳:“你狗话太多了,还是睡地上,哪儿凉快哪儿待着。”

  “让我睡地上想都别想,”齐镇干脆面朝陶缇,一手手肘充当枕头,一手收回时脑子想也没想就扯了下陶缇头发,像青春期的小男生的拉小姑娘辫子,脑子没跟上手先有了思想,不过劲儿不大,短短距离间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熟悉气息。

  下一秒,鼻子直接贴上了陶缇头发。

  陶缇偏过头:“有病?”

  “有点香。”

  “滚。”

  齐镇蓦地松开了,喉结轻颤着发笑,他不是有意调戏,是真的觉得味道有点好闻,软软的头发带着一点香,可能也算不上是香,味道极淡,说不上来,就是好闻。

  这之后再没了废话。

  陶缇的耳根子终于清净了,身旁的呼吸开始变得均匀。

  他们贴得近,齐镇是不是真的睡着了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已是全然松弛的状态。

  楼上的人入了眠,楼下天狗等着等着也躺着摇椅睡着了,身边电风扇哗啦哗啦吹着,又有晚间的凉风拂面,惬意得很。

  而这一夜到天明,他们要等的客户始终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