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老头儿!有本事马上劈死我!早八百万年前我就看你不顺眼了!”

  咆哮震荡,挟狂风而起,山间飞沙走石席卷,风云变色,翻滚的云层如虬结涌动的巨浪,一阵阵惊雷不断闪现。

  一人傲然凌空于天地间,狂悖如斯。

  他墨色长发随风扬起,半张脸从眼尾至脖颈处遍布火焰般诡异妖纹,眼底布满疯狂,敢与天道争辩,无异于自寻死路。

  轰隆——

  雷声滚滚伴随闪电怒吼,眼看就要顺势劈下。

  “二哥!你快回来!”六子齐泗大惊。

  这道天雷劈下来不当场灰飞烟灭那也是奄奄一息活不了多久,即便上古五大创世神也难承受天道雷霆一怒,何况是他二哥,他正想帮一把,被大哥齐邱拉住。

  “疯了吗,你也去找死!”

  “可是....”

  “老二就是个疯子,谁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齐邱怒喝,睚眦在他们九子中最不安分,也最不按常理出牌,性格乖戾,不定葫芦里卖什么药。

  “可就算要做什么,是不是也得有命在?”齐泗非常不理解。

  一时间,齐邱也不知如何作答。

  难道老二真的是因为天道限他寿数将尽这才怒火中烧,干脆剩下的日子也不要了也要在天道面前大闹一回?

  “亏你誉为天道,成天屁事不干,干脆退休让我来当算了!哈哈哈.....”

  齐镇大放厥词。

  此话一出,天空再次变色,大片乌云压境,闪电如奔腾的游龙缠绕雷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向齐镇,天地间一声巨响轰鸣,齐邱齐泗站立的地面也随之晃了晃,大有山崩地裂之象。

  “不是要让老子死吗,赶紧的,来啊!”

  脸上的妖纹陡然间越发诡艳,更如蜿蜒扭动的藤蔓一道道爬上额角,直到俊美的面孔两边都有了同样的纹路,这是妖力大盛的现象,齐镇面前赫然竖起了一道护障,天雷劈在护障上,顿时碎裂出道道痕迹。

  轰隆隆——

  又是几道雷鸣,天空下起瓢泼骤雨。

  “二哥,别打了!”齐泗大喊,迎着大雨上前,一道雷突然打在他脚下,激起的焦浓尘烟就连雨水也不能马上冲刷,是警告。

  他们若帮二哥,就是一起同天道作对,下场只有身归混沌。

  “这个脑残,好心劝他根本没用,不如直接....”齐邱脸色发沉,到底是兄弟,不能真看着老二送死,和齐泗对视了一眼,“不如直接把他打晕了带回去。”

  “好!”眼下只有以暴制暴才可行。

  二人绕到齐镇身后。

  不待有所动作,骤雨忽然停了,豆大的水珠静默在半空中,晶莹圆润,在闪电的映衬下泛出剔透的光泽,也在刹那,水珠咻然变成了利刃。

  “不好!”齐邱大惊,一掐诀布下一道结界罩住自己和老六。

  但他动作没有雨珠化成的利刃快,在齐镇怒喝下,密密麻麻的利刃倒飞刺入天空,他们也被刺破了不少皮肤,手臂、背部、一丝丝鲜血乍现。

  “他妈的神经病,连自己兄弟都伤!”齐邱忍不住大骂。

  ......

  城南区太平巷。

  不算宽阔的巷子街道,只有零星的几盏旧路灯亮着,凌晨的夜晚偶尔有下夜班的路人骑着电瓶车经过,轮胎碾压上破碎的石砖,发出清脆的咯啦声。

  不多时,一盏路灯闪了闪,随后几盏也跟着灭了。

  骑电瓶车的男人打了个激灵,拧动手把加速行驶,路过一家还敞开大门的当铺时稍稍安心,不过大半夜还开着也是够晚的,忍住朝里望了眼。店里昏黄的灯光铺到了街边,垂挂下来的电灯泡用两股交缠的电线连接,不是白炽灯,也不是当下流行的节能灯,是最普通的那种。

  在柜台前有一名男生躺在躺椅上,双手枕在脑后,夜间刮起的大风灌进门时也吹起男生单薄的白色短T,下摆晃了两下,露出一小截腰来。男人知道他是当铺的小老板,姓陶,每次回家经过总能看见。

  晚上忽然起了大风,吹得两扇木头门咯吱咯吱作响。

  陶缇掀开了一点儿眼皮,睫毛掩映着惺忪睡眸,随着门被吹得撞击在墙壁反弹发出的巨响,终于不耐烦地看向大门。

  “大晚上突然刮狂风,挺蹊跷的。”

  空气里有人说话,可当铺内的的确确只有男生一人。

  陶缇淡淡道:“不关我的事。”

  他起身走向门口,两扇木头大门刚合拢,门外响起了两声轻叩,笃笃,有人敲门。

  “今天不营业了,走吧,”陶缇道。

  但是敲门声还在继续,笃笃、笃笃笃、笃笃....

  “我让你走,听见了吗,”冷冰冰下逐客令。

  敲门声渐渐停了,却传来一个女人的说话声:“我来典当,物品贵重,麻烦开开门。”

  “如果我不开呢?”

  “开一开吧,”女人请求。

  陶缇不愿意再搭理她,落了锁后转身要往楼上去,柜台后是一道楼梯,从外面看当铺不打眼,很普通,内里却是个复式二层,楼上是他住的地方,刚抬脚踏上楼梯,门外又有了动静。

  嘎啦、嘎啦——

  有物体刮擦在门板上,声音缓慢绵长,刺耳又尖锐,像一下一下刮着耳膜。

  陶缇沉下脸,再次看向大门,电灯泡的昏黄光线微微晃动,映着普普通通的已有了斑驳痕迹的木头门板,门板上渗出了薄薄的液体,液体慢慢翻涌起来,发出细微的“啵、啵”的声响,没几秒时间便如煮沸的开水开始冒泡。

  啵,又一个鼓起的水泡破裂,血水顺着木板流淌,把两扇门弄得血迹淋淋。

  陶缇皱眉。

  “开门,给我开开门吧....”

  女人还在说话,嗓门一次比一次尖锐。

  这是半夜鬼敲门。

  沉默片刻,陶缇放下踏上台阶的右脚,调转方向走到门边卸下锁,双手握住门把打开了门,可是门外什么都没有,只有漆黑的夜色和哭嚎的狂风。

  “谢谢你给我开门。”

  女人的声音平和下来,却是响在陶缇背后。

  同时,肩头搭上了一只惨白纤细的手,陶缇斜睨,回过头,身后不是一眼可见的当铺一楼,竟然还是敞开的两扇门,门外很黑,看不见任何物件,只有一个扎着长辫子的手札纸人斜斜地靠在门边,没有瞳孔的黑色贴纸眼正直勾勾盯着他。

  纸人是今早隔壁寿材铺的老头儿坐在自家店门口扎的,陶缇进出时见过。

  “我让你走你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

  话落,他手心里凝聚起了一团火星,纸人一声啸叫,抬起双臂朝陶缇扑来,火星子舔舐到可燃物瞬间火光大涨,沿着纸人手臂蹿上身体、脑袋,纸人变成了火人,分分钟烧了个干净。

  然,周围没有变化。

  不管面向哪面,还是两道开着的门,门外漆黑。

  咯咯咯.....

  阴凄凄的笑声掺杂着哭泣,在这寂静的夜里尤为毛骨悚然,哭了会儿,哭声转为了啃噬东西的咕噜咕噜声,似乎吃得很欢。

  当铺里能吃的东西?

  略一思索,陶缇便猜到了是什么,低喝了声:“小天!”

  “来了!”

  细微响动传来,眼前的鬼打墙便如同破布一般被撕扯开,漆黑褪去,屋里亮堂起来,柜台不知何时站了一只猫,脑袋是没有一丝杂质的纯白色,而身体的皮毛却是油亮相反的乌黑,它收回利爪纵身一跃跳上了陶缇肩头。

  天狗,身形如猫,可驱邪避凶。

  撕咬声没有因破开的障眼法而停止,依旧在继续,在柜台后头,不待他们再有动作,女人便手脚并用从柜台角爬到了柜台上,鲜红的嘴里叼着养肉乎乎滴血的东西,不停咀嚼。

  她披头散发,穿着古制的大衫霞帔,婚服以绿色为主,年代大约在宋朝时期。

  那时的鬼新娘到如今还在,已成了吞噬生灵的厉鬼。

  “咯咯咯....”她仰头发笑,阴气森森。

  “啧,”天狗悠哉哉趴在陶缇肩头,不咸不淡地叹气,“幸亏这血焰灵芝是死当,否则你不仅要亏本,还要赔钱。”

  陶缇非常不悦,被吃掉的血焰灵芝不过百年,对妖来说不是上等品,但在人类社会极其珍贵,它和市面上的普通赤灵芝非常相似,功效却远远在赤灵芝之上,昨天当金他付了十万,自己转手能还能赚个五六万。

  现在被吃了....

  心头一怒,手里多了一张自己画的符,纸符朝女人掷去,上头不是令妖鬼惊惧的佛光,而是凶戾煞气,极重的煞气也能镇压小妖小鬼,好比老子打小子。

  女人啸叫了声,吞掉残余的血焰灵芝躲开纸符扑向陶缇:“都给我纳命来!”

  怨气不轻。

  陶缇抿唇,二话不说抬手就掐住了女鬼脖子,咔嚓,天柱骨折断,脑袋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耷拉下来,骨碌碌的眼珠瞪得老大,女人早就已经死了,不会轻易再死一次,只是诧异地瞪圆了眼,没人能实质性地抓到她,这是头一回,碰到硬茬儿了。

  “我要你们死,我要你们死....啊!”

  天狗一爪子挥上去,刮花了女人惨白的脸:“叫得我耳朵疼,消停会儿。”

  女鬼不断挣扎,脑袋沿着后背转了一圈重新立了起来,只是脖子扭成了麻花,普通人看到此情此景早吓得浑身汗毛倒竖,而陶缇眼都不眨一下:“给我找个罐子来。”

  “罐子?我找找,”天狗跳上柜台,小心地避开了台面上血迹斑斑的液体,叼了个吃空了的饼干塑料罐头,很小,类似笔筒带旋盖。

  爪子扒拉几下,打开了瓶盖。

  陶缇拿起罐子把女人一点点塞进去,女人不管怎么凄惨尖叫都没用。

  “真是一点不怜香惜玉,她好歹是个新娘,”天狗看着陶缇的动作,塞的好像不是魂魄而是一团棉花,动作干净利索不拖泥带水,冷酷。

  “你有感情,你喜欢我帮你们办个冥婚,”陶缇道。

  “别别别,”天狗炸毛,“是我多嘴,我瞎说,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陶缇捡起地上掉落的绣花鞋也塞了进去,旋上盖子,在罐头上抹了一圈自己的血交给天狗:“明天把她送去监察局。”

  “怎么又让我送,感情我就是个跑腿的?”天狗嘀咕。

  话落,外头响起惊雷,隆声大作。

  天狗奔向门口,极远处的天边雷云翻滚,闪电迸现,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打雷下雨,他招呼了陶缇:“快快快,老大你快出来看看什么情况?”

  陶缇在他出来时便站在了他身后,默了默道:“是天道,可能有大妖要陨落。”

  “这样啊....”天狗呢喃。

  天道是高级别的神的存在,应该说在神之上,也可以说他就是万物生灵的轮回、命数、气运,创世神以下的天神没有谁见过他的具体模样,也可能连五大创世神都没见过,谁知道呢。

  “老大,你说这和最近小鬼横行有关系吗?这个月鬼敲门都来三回了。”

  “不知道,这些对我来说不重要。”

  “也是,咱们赚钱吃饭才是头等大事。”

  轰隆——

  天边再次炸响雷鸣,这次雷声巨大,击在耳膜上激得耳膜鼓胀刺痛,天狗呲牙,也被惊得心神震荡:“如果真的是大妖陨落,那得被劈成什么样?”

  “焦炭,”丢下两个字,陶缇回到店内上楼睡觉,临睡前不忘叮嘱,“尽快把门板刷了,店里打扫干净,明天还得开门营业。”

  “啊?!我是替你镇宅的不是来干苦力的!”

  呵。

  楼上传来嘲讽:“镇了个寂寞。”

  天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