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兰纳和学者大天使就着笔记本上的内容讨论了很久, 两个在各自领域颇有建树的魔法师几乎一见如故，用来打草稿的叶子纸掉了满地，把地面都铺满了。
德雷迦一开始还试图跟上两个人的思路, 后来就逐渐放空了大脑。因为这两人话题跳起来太快了, 有种坐过山车的感觉。
直到夜幕降临两个人还意犹未尽, 德雷迦都在旁边无聊到数莫兰纳眼睫毛的时候，莫兰纳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纸, 神色如常地问了一句。
“沙利叶房里的魔法阵究竟是起什么作用呢？她血液里的能量汇聚到哪里了呢？”
已经对莫兰纳敞开心扉的学者大天使眉飞色舞, 脱口而出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被用来培育天空树种子了吧。”
“毕竟原初大天使和我们的力量从根源上就不一样, 本源更贴近天空树一点, 只有他们有这个能力。”
“为什么原初大天使的力量和你们的不一样呢？你们不都是天使吗？”莫兰纳好奇地问。
学者大天使完全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 他思索着说：“原初天使们都是和天空树一起长大的，也可以说天空树是在他们力量的灌注下长大的。拥有那种魔力的原初大天使只有十二位，现在仅剩沙利叶一人了。”
“我们都是在天空树长成后才诞生的天使, 就算是大天使的力量也比原初天使的力量薄弱得多。力量本源就不太一样。”
学者大天使在把话说完后，莫兰纳和德雷迦迟迟没有人说话, 屋子里陷入一片死寂。
就在学者大天使惴惴不安, 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的时候，他突然也沉默了，然后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等等, 他刚刚把什么说出去了？他和大天使长说好要保密的。
背后翅膀的羽毛一下子炸起来, 扎穿了厚厚的墙壁。一副惊慌至极的样子。
好半晌才颤抖着开口：“你居然是来套我话的……我都和大天使长发过誓了。”
他看上去伤心极了, 眼眶都红了。
在这么长时间的谈话后，他已经擅自认为莫兰纳是他的朋友了, 但是莫兰纳过来找他的原因仅仅是来套话。
亏他还把莫兰纳的所有问题事无巨细地解答了。
莫兰纳为此感到很愧疚, 犹豫了片刻后，诚恳地说：“抱歉, 利用你这件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对。”
魔法师的好奇心和探究欲只是其中一个方面。
打开沙利叶的房间，见到浑身是血的沙利叶时真的把他吓到了。虽然沙利叶性格恶劣又爱耍人，但莫兰纳也不讨厌这样性格的人。
非要说起来，他手下这些学生和从小到大身边的人就没有几个规矩的。德雷迦虽然在他面前很乖，但他其实也知道一点德雷迦对外的态度。
他也有点怀疑让沙利叶这样做的原因会不会其中也有自己和德雷迦。
种种原因让他没法对摆在面前的真相视而不见。
德雷迦倒是不觉得这种做法有问题，但他看着莫兰纳的表情，决定什么也不说。
“好吧。那……也没办法。”学者大天使语速缓慢地说，他缓缓收起了翅膀，在纠结要不要原谅莫兰纳。
他有点想生一会气，毕竟莫兰纳怎么说也算是利用了他。但是他态度平和惯了，突然让他生气他也不是很能气起来。
而且……
学者大天使看着莫兰纳不躲不避的眼睛，可以从那对黑曜石一样漂亮的眼睛里感觉到莫兰纳的真心。
“好吧。”他泄气了，说：“原谅你们了。但是下一次可不许骗我了。”
他扁扁嘴吐槽道：“话说你们怎么就不知道好好问我我不会直接告诉你们真相，我算是大天使里面比较好说话的天使了。”
“谢谢你。”莫兰纳松了口气，说：“如果你想和我讨论后世魔法的发展就尽管来找我吧。”
“那也不错！你之前弄出来的魔法网我就觉得很有意思，你还有其他这样的东西都可以给我。”学者大天使的眼睛亮了亮。
“不如这样，反正我都说漏嘴了，你还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吧，我全都告诉你们好了。就算我不说你们也差不多可以把真相调查出来。”学者大天使大公无私地说。
但是莫兰纳很明显的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另一层意思。
让我说什么就要付出相应等级的魔法小道具。
“没问题。”莫兰纳点点头，“那我先问了，沙利叶用自己血液培育出天空树种子是想干什么？”
他从法师袍里拿出一瓶魔药摆在面前。
“她说因为天空树总有一天会死去，她想留下一些天空树存在过的证据。不然以后的天使都不知道曾经有这么一颗巨树承载了我们一族。”学者大天使说。
莫兰纳恍然：“我还以为沙利叶是想培育出一颗新的天空树呢。”
学者大天使有些难过地抿抿唇：“现在怎么可能做得到，当初培育出天空树的可是足足十二位原初天使啊，现在的原初天使只有沙利叶了。”
“就是说现在有能力培育出天空树种子的天使也只剩下沙利叶了吧。”莫兰纳思索着，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学者大天使失落地说：“我们研究所也一直在研究延长天空树寿命的方法。但是天空树还是一点一点衰败下来了。”
“沙利叶向我索要魔法阵的时候我没多想就给她了，在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我立刻去她家阻止她，但是刚到她家门口我就被你的网捕捉了。要是我当时没去看魔法网就好了。”
学者大天使叹了口气：“天空树是很重要没错，但是原初天使也很重要啊。”
德雷迦冷静的说：“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应该已经放血很久了。你赶在我们之前进去也做不了什么。”
莫兰纳有些奇怪地问道：“这份担子不应该落在她一个人的肩上吧。其他的原初大天使呢？”
“有些在漫长的时间中选择了沉睡，有些战死了，有些化为魔力回归了天空树。我在大天使中年纪是最小的，所以我也没见过其他的原初天使。”学者大天使摇摇头。
莫兰纳沉思了一会，问：“沙利叶以前也会偶尔因为早饭难吃从天空树上跳下来吗？你是什么时候把魔法阵交给沙利叶的？”
“大概三十个日落之前？她以前不会从树上跳下来，但是我们觉得她会这样做很正常……”学者大天使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好像就是你们来的前一天！”学者大天使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德雷迦思考了一下，说了一句：“她交给我们的小树会不会是已经发了芽的天空树种子？”
“什么小树？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学者大天使一愣神。
“工匠大天使知道，他没有告诉你吗？我还以为你们关系不错。”莫兰纳说。
“我们确实关系不错，但是他什么也没告诉我。难道是因为这几天他们吵架了，所以工匠大天使不愿意提起沙利叶吗？”学者大天使皱起了眉头。
“我觉得他事前也不知情。他不会允许沙利叶做出这种事情的，所以那天才会这么生气。”德雷迦肯定地说，“他事前要是知道的话早就生气了，不会等到亲眼目击。”
学者大天使沉默片刻，突然站了起来说：“这样一直讨论也不会有结论的，你们直接去问问那个抡锤子的吧。我最近不想出门，就拜托你们了。”
他抓住莫兰纳和德雷迦，把他们一人一边拎了起来，往上飞，从天窗飞出了这个房间。
在把两人放在屋顶上后，学者大天使就迅速钻回了房间，“啪”的一下把窗户关了起来，生怕自己接受到一点外面的空气的样子。
莫兰纳：“……和我们熟了之后他是不是就暴露本性了。”
德雷迦：“现在是晚上了，我们先回去休息。明天再去找工匠大天使吧。”
在他们说话间，一抹浅金色的晨曦已经落在了枝头，照得大团的白绒绒叶子笼上一层金边，天上明明还看得见熠熠生辉的星辰，周围就肉眼可见的亮了起来。
德雷迦：“啧。天亮了。”最讨厌有东西打乱莫兰纳的正常作息。
“这不也挺好。”莫兰纳呼噜了两把德雷迦的耳朵毛安慰道：“这种经历也不常有，回去后想看了看不见了。”
德雷迦立马倒戈：“你说的对。”
他干脆拉着莫兰纳坐在研究所的房顶，一点一点把莫兰纳蹭进自己的怀里，用狼尾巴完全环住莫兰纳的腰，和莫兰纳看了一会天空树上的日出。
莫兰纳突然感觉自己的侧脸痒痒的，歪头一看，原来是德雷迦的狼耳朵垂下来了。
“怎么了？是今天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莫兰纳歪着头，用脸蹭了蹭德雷迦的毛茸茸狼耳。
德雷迦其实被莫兰纳一贴就开心了，但他还是保持着低垂着耳朵的动作，语气有些低沉：“你和那个大天使说话都没有理我。”
原来是觉得自己被冷落了，真可爱。
莫兰纳一下子靠进德雷迦的怀里，伸手揪揪德雷迦的脸，笑眯眯地说：“那你想要什么补偿吗？”
“当然。”德雷迦脸上保持着正经，其实尾巴已经悄咪咪竖起了尖尖。
他的脸有些发红，但还是镇定自若般说：“我想让你亲亲我。”
也许是受到了天使力量的影响，最近他总是抑制不住的想去亲近莫兰纳的冲动。
看着莫兰纳和别人相谈甚欢，虽然他知道这是另有目的的，但就是抑制不住心里的嫉妒。
屋顶上这种开阔的空间做出亲密的举动很可能会被看到，以莫兰纳的性格亲亲贴贴这种事肯定也比较喜欢在没人的地方做。
但他就是想让别人知道莫兰纳是自己的，在他原来的世界，稍微亲近一点的人都知道他们是恋人，可在这里没人知道。
嫉妒的大灰狼不甘的想要宣誓主权。
但他稍微冷静一点就开始后悔了。莫兰纳会生气吗？莫兰纳生气会怎么样？为了心里那点嫉妒让莫兰纳生气好像不太值得。
“啵唧”
一个有些冰冰凉凉的吻落在他的侧脸，直接打断了德雷迦的思考。德雷迦的身体一下子僵硬住了，脑袋像被丢进了搅拌机一样晕晕乎乎的，心跳像擂鼓一样。
莫兰纳真的亲他了？真的假的？不会是幻觉吧。
德雷迦眼睛发直，低下头去看了看莫兰纳的脸。
莫兰纳亲完他后就一言不发，把腰直起来不让他看自己的脸。但是莫兰纳不知道的是因为他低下了头，所以发红的耳尖被德雷迦尽收眼底。
德雷迦的耳尖蹭的一下就立起来了，一下子被可爱到理智尽失，像是要把莫兰纳融进自己的骨肉般紧紧抱住莫兰纳，脸也逐渐开始发红了。
他觉得如果自己的种族是火龙，那从他鼻孔里喷出来的火焰一定是爱心形的。
莫兰纳被他抱的太紧有点难受，但是丝毫不挣扎。
德雷迦的尾巴不自觉地开始摇来摇去，把研究所软软的房顶敲出一个坑。
他感觉自己简直是个笨蛋。莫兰纳亲他，绝对爱他爱到不行。
大灰狼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感觉无比满足，只想热情地啵自己的恋人几口。
感觉研究所受到攻击于是匆匆上来查看的研究所助手从后面的天窗探出一个脑袋。
从助手的视角只看见一截深灰色的狼尾巴敲击地面，他的肩膀上还有几缕不属于他的银色长直发。
助手才看清之前见过的银发魔法师正在狼兽人的怀里，只是被狼兽人高大的身姿挡了个彻底。
助手天使开动自己聪明的脑袋想了想，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人是恋人，怪不得看起来这么登对。
她的头消失在天窗里，过了一会，另几个颜色各异的助手天使的脑袋悄悄浮了上来。
他们也不说话，尽量把自己翅膀的拍打声放到最低，默默地盯着在天空树上难得一见的小情侣。
莫兰纳感觉背后的视线很诡异，歪头侧身朝后面看过去。
几只助手天使的脑袋迅速沉了下去。
莫兰纳的嘴角抽了一下。
他只想说你们不要藏了，虽然你们的头低下去了但是耳羽还高高竖着，完全暴露了。
他还没有在别人的注视下亲亲蜜蜜的癖好，于是他拍了拍德雷迦的头，说：“走吧。回去收拾收拾去找工匠大天使。他应该知道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内幕。”
德雷迦点点头，顺从地站起来，但是用余光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存在感很高的那几根耳羽。
在两人消失了身影后，几只悄咪咪围观别人连恋爱的助手天使在激动地叽叽喳喳。
“他们原来是一对哎。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谈恋爱的人。”
“听说谈恋爱会变笨，所以有战争的时候大天使长都是禁止我们谈恋爱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的话谈恋爱太可怕了。”
“可是他们看上去好幸福啊。被丢到不认识的地方肯定很慌张，但是有恋人在身边就好了。”
“话说我怎么飞起来的时候有点晕，我们是不是又一夜没睡？”
“我的天空树啊！他晕过去了，快把他抬到医者大天使那里去！”
叽叽喳喳的助手天使迅速训练有素的该干嘛干嘛去了，架着晕倒的助手天使飞走的动作莫名娴熟，一看就知道这种事情就不止发生了这一次。
天使智者从学者大天使哪里听说这两个人凭着自己调查到了他那里，有点吃惊。
他思索了片刻，不知道要不要动身去这两人的巢穴寻找他们。
他拿不准要不要去把事情说清。其实本来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事，大天使长为了不让这两人感到负担才下令保密的。
而且他总有一种感觉。
这两个人就快要走了。
要是不把事情说清楚就让这两个人走了，他们不会一只记着这件事吧。
这种场面想想就很……等等，其实也挺有趣的。
而已经回到了巢穴的莫兰纳和德雷迦正在查看沙利叶之前送他们的小树。
莫兰纳释放出了一些游离的魔力，小心翼翼地刺激着小树。然后给自己和德雷迦加上了消减存在感的魔法。
外表灰扑扑的小树果然经不过这样的诱惑，伸展着叶片吸附着游离的魔力。叶片随着魔力的吸收逐渐涨大鼓起，然后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样发出噗的一声。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原本扁扁的叶片变成了蓬蓬的毛绒白叶子。
灰扑扑的外表也不知什么时候进化了，枝干变成了饱含魔力的浅金色，微微发着光，看上去有几分天使的神圣了。
“还真是……沙利叶那家伙为了催生这颗小树不会吧自己的血放空了吧。”莫兰纳有点头痛。
他和德雷迦没有惊动小树，维持着魔法走出了房间。再进去后小树果然又变回了灰扑扑的样子，就是枝干变粗了一圈。
莫兰纳欲言又止：“感觉它不太聪明。”
“可能是沙利叶布置的拟态魔法。”德雷迦态度轻松地把小树连根拔起，放在房间的角落。
莫兰纳这才发现就这么一会功夫，小树居然生根了。
就是不知道这份生命力不知道灌注了多少沙利叶的血液。
“差不多了，吃完饭就去找工匠大天使吧。顺便把这个带着。”德雷迦指了指小天空树。
他们一路往上，来到了还未修建好的天空城。
但是这个时候的天空城已经开始制造让湿度上升的加湿装置了，莫兰纳还没过去就听见几只大概是工程师的天使吵得不可开交。
他们纷纷认为自己的方案更好。
工匠大天使的表情像是石雕一样冰冷，虽然位于争吵的中心却一句话都不说。
直到几只天使工程师要去找裁决大天使，他都没说一句话。
德雷迦从他没什么焦距的眼神看出来，工匠大天使大概是在发呆。
“喂——”莫兰纳落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指，单刀直入地说：“你和沙利叶的关系好些，我想问问你。如果沙利叶只是想培育些天空树的种子，那这是什么。”
莫兰纳指着德雷迦手里提着的天空树幼苗。
工匠大天使沉寂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周围几个吵架吵的不可开交的天使工程师像是被按了静音键一样，全程没有一个人吭声，然后动作很快速地一哄而散。
莫兰纳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踩了什么雷点？
“这是让你们带回去的东西。带回你们世界的东西。”沉默了半天的工匠大天使说道，他看上去并没有生气。
“什么意思？”这一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一下子把莫兰纳炸晕了。
“你们知道自己是被送过来的吗？为了获得某样东西。”工匠大天使的声音低沉，像厚重乌云里的闷雷一样。
“怎么会，我们明明是——”莫兰纳下意识想要否认，却突然想通了什么，喃喃自语道：“好像这样说的话有些事情就可以说通了。”
“我说呢，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我们需要收集蕴含着古代魔力的东西就被送到了这里——”
莫兰纳微微抬头。看着不远处几乎遮天蔽日的天空树，突然明白了什么：“我们需要去找的的东西是天空树吗？不对，天空树太庞大了，只取其中一截枝干也没有什么意义。”
“我们被送到这里的目的是取得的天空树的母核吗？但是对天使族这么重要的东西，送我们过来的家伙为什么笃定我们可以拿到呢？”
“因为沙利叶回应了那个人，因为她答应了你们才能到这里来。”工匠大天使沉沉地说。“但是沙利叶也不舍得把天空树的母核交出去，于是她培育了替代品。”
“这颗天空树的幼苗就是母核的替代品？既然她都做出了母核的替代品为什么还要用自己的血液培育新的天空树种子？”莫兰纳有些呆滞。
“可能是因为现在的世界对她来说太无趣了吧。以前其他原初天使在的时候她从来不会做这些恶作剧。”工匠大天使的目光落在远处。
他到现在也没有去见沙利叶，倒不是因为沙利叶自作主张让他很生气。可能只是有点害怕自己问出那句可不可以为我留下来后，沙利叶摇头罢了。
他留不下沙利叶。这样的认知让他很茫然。他从以前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天到来之后他还是无法轻易接受。
“天空树幼苗里蕴含很多沙利叶的力量，我研究个逆转魔法，说不定可以把这些力量塞回沙利叶的身体里，然后我们再来研究研究其它的母核替代物。”莫兰纳提议道。
“算了。”工匠大天使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地说：“这是沙利叶自己的选择。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