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姜明晏抬起头。

  一场痛哭过后,他的情绪明显舒缓许多。

  自从得知了父母死亡的消息后,一直堆积在心底的巨石似乎也随着泪水流淌而无声消融。

  他贴贴怀中小幼崽脸上胖乎乎软糯糯的小肥膘,被那细腻柔软的触感蛊惑,忍不住轻轻咬了一口。

  嗯,是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奶香味。

  姜明晏眸中渗出笑意。

  “啊呀?”小家伙歪歪脑袋,头毛随着动作摇晃,格外可爱。

  姜明晏力度很轻,连个牙印都没留下,因此小家伙只是发出个疑惑的小奶音,就将此事抛到脑后了。

  “啊……”他伸出爪爪指向被长剑贯穿,再无动静的竹青乌线蛇,黑圆圆的眼睛中满是期待。

  姜明晏叹气,温声和小家伙解释:“这个不能玩,岁岁以后看到它要躲得远远的,不然它就会咬岁岁的。”

  一想到这种可能,姜明晏便觉喉中发涩,嗓音也紧绷起来:“岁岁被咬了,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哥哥了,哥哥会很难过的……”

  一听再也见不到自家兄长,小家伙立即抱紧了姜明晏脖子,小脑袋也不往那边看了,咿咿呀呀地拒绝:“不……咯咯、哥不…不…”

  姜明晏安抚地顺着小家伙小小的脊背抚了几下:“岁岁不怕,你看它现在是不是被渊肃钉住了?”

  “下次再见到它,岁岁就喊哥哥,不要靠近它好不好?哥哥会保护岁岁的。”

  小家伙连忙点头。

  姜明晏轻笑,贴贴小胖脸,然后将小家伙放到小床上。

  “岁岁的衣服湿了,哥哥去给岁岁拿干净的衣服换上。”

  “呀!”

  “说好。”

  “嗷~”

  姜明晏笑着重复:“好——”

  “嗷~”

  给仍然在那里‘嗷嗷嗷’的小胖崽换好小衣服,姜明晏走到竹青乌线蛇旁,确定竹青乌线蛇是真的死了后,才拔出乌黑长剑。

  他先是检查长剑一番,见长剑剑锋无损,松了口气。

  这柄长剑名为渊肃,是云昭明送给姜明晏的九岁生辰礼。

  渊肃剑通体乌黑,低调繁复的云纹萦绕剑柄,似沉默凝视的深渊,沉沉裹挟着锋芒冷意。

  姜明晏一见到这柄长剑便心生亲近之意,某些时候,他总觉得自己曾见过渊肃剑。

  那时,渊肃剑似乎并不是如今这幅模样,而是华美的、流光溢彩的,如阳光般明光灿灿……

  而渊肃剑也仿佛与他心意相通一般,哪怕他的灵根破碎修为跌落,一人一剑的默契也没有折损分毫。

  方才,姜明晏就是从兰秋楹镯中拿出渊肃剑,用一种他自己也没有料想到的果决冷静将竹青乌线蛇从七寸贯穿。

  等到了筑基期,他就可以将渊肃剑炼为本命灵器,收入丹田中了。

  将渊肃剑再次放回兰秋楹镯中时,姜明晏思绪禁不住发散开来。

  但很快,他便扯回发散的思绪,看向地面上再无声息的竹青乌线蛇。

  姜明晏眸色冷沉下来。

  这条竹青乌线蛇身上只有一条乌线,是一品灵兽。

  可是不论它是几品灵兽,只要是出现在姜府的灵兽,必然是有主人的。

  有主人的灵兽不待在灵兽袋中,反而出现在他们家里,还对岁岁展露出攻击欲望……

  姜明晏凤眸中渗出杀意。

  他拎起竹青乌线蛇,准备剥皮抽骨,把它做成肉泥给岁岁吃。

  毕竟还是只灵兽,肉里含有灵气。

  姜明晏冷冷地想着。

  但他刚刚拎起竹青乌线蛇,小院院门便被人一脚踢开。

  几个姜家子弟带着一大堆仆从一窝蜂地涌了进来。

  “姜明晏,你看见我的——”开口说话的稍胖少年话还未说完,就看见了姜明晏手中拎着的没了气息的竹青乌线蛇,立即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声音戛然而止。

  “你……”他指着姜明晏,手指被气得哆嗦着:“你竟敢……”

  姜明晏认出了这几个姜家子弟就是时常在院外徘徊,大声讥讽他的那几人,而这一马当先的稍胖少年,粗嘎的嗓音也格外熟悉。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姜明晏冷笑:“这条蛇想攻击岁岁,我自然不能留着这个隐患。”

  “你、你……”稍胖少年已经心疼地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这条竹青乌线蛇可是他求着阿爹从彩宝堂买回来的一品灵兽!实力虽然只相当于练气五层的修者,可是修者只要没到筑基期,就都在它嘴下讨不了好!

  而且竹青乌线蛇还可以继续增长修为,等它成为二品灵兽、三品灵兽……

  这么一想,稍胖少年就要心痛的呼吸不过来了。

  但他忙着心疼自己的竹青乌线蛇,其余姜家子弟可还清醒着,不由得面面相觑。

  之前那稍胖少年满脸恶意地将竹青乌线蛇从灵兽袋中放出来时,他们就在一旁看着,还起哄让竹青乌线蛇不要留情,最好一口就毒死院里那小崽子。

  他们闯进来时,心里满是幸灾乐祸,期待着看昔日的姜家天才痛哭流涕悲痛欲绝的可笑模样。

  可谁承想,死的不是那胖乎乎的小崽子,而是竹青乌线蛇!

  那小崽子正好好地坐在小床上悠哉悠哉晃着他那胖脚丫子呢!

  怎么可能?

  姜明晏是怎么做到的?

  已经有眼尖的姜家子弟看到了竹青乌线蛇七寸上钉穿过去的剑伤,哪怕不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是姜明晏动的手。

  他是怎么做到的?

  稍胖少年自从得了这条竹青乌线蛇,没少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

  他们也都见识过这竹青乌线蛇的厉害,除了筑基期修者,便是他们这一辈如今最受重视的姜儒恒也只是靠着灵器险险取胜。

  可是早已被他们视为废物的姜明晏却能一击致命。

  他们心中不由得生出些许忌惮,有了退意。

  但他们想走,痛失灵兽的稍胖少年却不愿意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姜明晏。

  他看着姜明晏,语气愤恨:“你杀了我的竹青乌线蛇,你必须赔一只一模一样的。”

  姜明晏漠然置之。

  稍胖少年满含恶意地继续道:“果然是你爹的种,一样的无情无义!姜家养你们长大,给你们提供修炼资源,你们却都是白眼狼,一点也不想着回报姜家!你爹不听大伯指挥,活该害死自己!你敢杀了我的灵兽,我倒要看看你会是什么下场!”

  “姜儒恪!”听他提起阿爹,姜明晏立即厉声喝止。

  “怎么,心虚了?”姜儒恪盯着姜明晏,眼神轻蔑:“你们就是一头头白眼狼!”

  姜明晏眉眼冰冷。

  他心中止不住的冷笑。

  白眼狼?姜家给过他们什么?

  幼时他懵懂,不明白阿娘为什么不喜欢姜家。

  后来他从高处跌落,种种打击接踵而至,被姜家繁荣表象迷失了的头脑才彻底冷静下来,才注意到往日看似花团锦簇的生活中姜家扮演的角色。

  他阿爹是姜家旁支,自小被主支抱养,表面上看起来是姜家于阿爹有恩。

  可是阿爹虽父母双亡,但叔父叔母仍在,且他们生性温厚,多年无子,便是没有姜家主支看中了阿爹的资质,将阿爹抱走,阿爹也能平安长大。

  而阿爹在主支这边过得是什么日子呢?

  给主支的几位少爷当小厮,被呼来喝去,每日只能在夜深人静几位少爷都睡了之后再修炼。

  姜家是给了阿爹一些修炼资源没错,可是阿爹从练气期就外出历练,带回来的灵石灵器数不胜数,全部都交给了主支。

  可主支是怎么做的呢?

  阿爹没有按照他们的要求去求娶山河城唐家的小姐,他们就把阿爹赶到姜府最偏僻的角落,恶意侮辱阿娘,把阿爹阿娘视为奴仆。

  他出生后,姜家也从未出过一分力。

  他的灵石是阿爹阿娘给的,他的修炼资源是阿爹阿娘寻来的,可笑他之前被虚情假意的吹捧迷了眼,真的以为姜家人盼着他们一家四口好!

  但姜明晏知晓自己是和姜儒恪说不通的,他不论说什么都会被姜儒恪认为是在狡辩罢了。

  因此,他便也不再浪费口舌,只是冷淡道:“你若是坚持如此,那我们就去家主那里,让家主来评判。”

  姜家家主名为姜震俞,是武安城唯一的金丹期修者。

  正是因为有他的存在,姜家才能在武安城中一家独大。

  姜震俞有三子一女,第二子便是姜儒恪的父亲姜怀书。

  但姜明晏此时敢提出要去找姜震俞来评判,便是知晓无论如何,姜震俞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了一条竹青乌线蛇就责罚他和岁岁。

  姜明晏看得清楚,姜震俞是十分注重颜面的。

  他明明极为忌惮距离金丹期仅一步之遥的阿爹,却在每次见到阿爹时都要摆出一副慈爱长辈的模样。

  姜家子弟们私底下专横跋扈,可因为姜震俞,无论如何,面上也要粉饰太平。

  姜震俞难道真的不知晓这些姜家子弟对他和岁岁的轻蔑嘲讽吗?

  不可能。

  姜震俞虽时常闭关,但他实则对姜府之事了如指掌。

  只不过是没闹到明面上,他便装作看不见罢了。

  ——甚至他还会在暗中刻意纵容。

  可是如今阿爹阿娘尸骨未寒,他把姜儒恪所做之事闹大,姜震俞便不能再作壁上观。

  为了姜家不落得苛待遗孤的名声,他必然会责罚姜儒恪一行人。

  闻言,姜儒恪被怒火冲昏的头脑微微冷静下来。

  他也知道若是闹到姜震俞面前,他们讨不了好。

  “好啊……”他阴冷地笑笑:“姜明晏,你好样的。”

  “今日就暂且放你一马,你给我等着……”

  一群人乌泱泱地来,又乱哄哄地走了。

  姜明晏提着竹青乌森*晚*整*理线蛇收回视线,不置可否。

  他关好院门,一回头就见虎头虎脑的小胖崽倚在被子团上,小胖脚丫翘起,悠闲地晃来晃去。

  他冷峻的眉眼温和下来,扔开竹青乌线蛇,走过去捉住那很是自得其乐的胖脚丫:“岁岁怎么这么开心呀?”

  “呀!”小胖崽动动被兄长捉住的小胖脚,没抽出来也不恼,仰着圆圆脸,弯起乌溜溜的眼眸甜甜糯糯地朝兄长笑,白净的小乳牙可爱极了。

  姜明晏亲了口小胖崽的软脸蛋,心尖软软。

  岁岁要一直这么开心下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