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古羽决定,将西边的厢房里的杂物间,收拾出来,给靳不二住吧。
关键是他的杂物间也没什么杂物,好收拾,房子新盖的里头也干净,再给他弄一张床,铺盖有了,就能入住。
第二天早上吃饭的时候,古羽就跟靳不二说了此事:“不是不让你住在这里,是因为你住的地方到底是诊室,不太方便,也不太吉利,好像你一直不能痊愈似的,多不好!”
“好。”靳不二一口就答应了。
因为他也知道,古羽这地方小巧玲珑,除非他跟古羽睡一张床,否则就必须分开住。
如今能有个地方落脚,能有片瓦遮身,挺好的了。
古羽说做就做,床也不用旁人,就张氏兄弟帮着用竹子做了一个,简陋是简陋了一些,但是铺上稻草垫子,再铺上被褥,用床单再遮挡一下,也就那么回事儿,百姓人家不讲究那么多,也讲究不起。
倒是张龙告诉古羽:“你有个人作伴也好,那两家人要回来了。”
古羽倒是没把那两家人看在眼里:“他们赚够了钱啊?”
其实服役时间早就过了,只是超过服役时间,所有人都有工钱可以拿,这是衙门给的,有不少人都没回来。
但是那个活儿,说实话,一般人扛不住。
毕竟是要在淤泥里干活,不说摸爬滚打那么严重,但这么冷的天,那河床淤泥里肯定冰的很。
“应该是,回来就该办喜事了。”张虎道:“你说,我们随的礼份子,多少合适啊?或者是给东西?”
农家人成亲,大摆筵席的少,何况他们流民安顿下来的人家了。
且桃花坞就这么点人,大摆筵席也没用。
两桌能凑齐就不错了,古羽那会儿能凑齐五桌,还是因为有外人来。
但也没多少人给钱的,都是送的东西。
经济实惠又实用,古羽也没打算给钱:“送一只鸡过去就行了。”
而且他要带靳不二去,俩人吃个喜宴,总能吃回来的!
谁让当初,他们两家也是全家来他这里吃的乔迁饭呢。
“那我们送两只,山鸡!”张虎马上就想到了:“送一对儿过去。”
一对儿山鸡的肉,都没有古羽送的一只家鸡的多好么。
张虎想了想:“那我送两只兔子过去吧。”
反正都是山上的东西,不花钱来的,送过去再吃一顿饭,就差不多扯平了。
他们都是打算全家过去的,送的礼物也不能太薄。
三家没有一家给钱的意思,都送的东西,实惠呀!
可办喜事的两家人,会怎么想,那就不是他们要操心的事情啦。
靳不二第二天就搬去了西厢房的南边房间,那里采光好一些,收拾的也干净整齐。
里头一张床,还有一个竹子做的两层衣柜,屋里有洗脸盆,和马尾牙刷以及古羽自己制作的竹炭青盐,几件衣服,两套被褥,两个枕头。
一文钱都没有,这就是靳不二如今的处境了。
但是他没什么表情,一切都很甘之如饴的样子。
古羽看了看他,半天才决定:“那什么,从明年开始,我是说,过了除夕之后,立春了,你就要给我干活了,每年五两银子,我可以预支给你二两。”
多了没有,他也不能露富是不是?
何况这里其实也没多少花钱的地方。
吃的粮食有,吃的菜,不论是菜地里的还是山里的都可以随便挖。
吃的肉可能会麻烦一些,但是他家里有家禽,吃肉吃蛋都可以达到自给自足。
猪肉的话,他没有养猪,只能买着吃啦!
但是腊肉腊肠等等,可以放很久,每次做菜放一点就行了。
谁家没事儿大鱼大肉的可劲儿吃啊?
“好。”靳不二还是那句话,那个字儿。
古羽彻底的没脾气了:“行吧。”
给了他一两银子,一千个铜钱,算是预支了明年五分之二的工钱。
好歹手里有钱了,但是古羽发现靳不二一点花钱的意思都没有,而且钱就那么当着他的面,放到了他的柜子里,那柜子就是竹子做的,不说四处漏风,但绝对不适合藏东西,他连个钱匣子都没有,也没用个荷包装起来,他还给他一个小荷包来着,是翠绿色的,都不知道被他放在哪儿了。
古羽提醒他要把钱收好,靳不二点头,但是没照做。
而古羽没时间跟他谈论放好钱财的问题,因为那两家人回来了。
出去快一个月了,他们回来第一时间就是要收拾一下家里,落灰的地方都要擦一遍,还要检查一下自己家丢没丢东西。
当然,最后一个完全可以无视。
他们走的时间长,早就锁了门。
回来的时候,锁头可是没被破坏。
另外,古羽去看了一眼,发现两家人可能是真的下力气了,一个个好像又瘦了不少。
还有就是他们的衣服脏兮兮的不说,看脸色却有些苍白,嘴唇更是无血色,古羽看着他们的外在表现,通过望和闻两个诊断手续,觉得他们应该是被寒气入体,轻则腿抽筋,重则风湿痛。
不由的感叹,什么时候,都是百姓难啊。
但是另外两家人却觉得挺好的,尤其是李姜氏,天天盘算着,三个女儿,换婚两个,还剩下一个,她就忍不住跟李贵嘀咕:“你说三丫头,是嫁给老金家还是外聘出去?我觉得外聘比较好。”
“咋想的外聘出去?”李贵觉得媳妇儿这一天一个主意的,变得太快了。
“这次出门,我发现有不少人家都挺好的,比老金家好多了。”李姜氏盘算着道:“而且我听说,县城里的那个沈财主,正在琢磨抬一房小妾进门,听说是因为他媳妇儿就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他想多子多福,财主太太也想找个身体好的给夫家开枝散叶。”
“给人当小的?那多不好!”李贵不乐意:“咱们家三个闺女,总有一个会给聘礼,到时候多要点就是了。”
“哪能要多少?”李姜氏不服气:“人沈财主家,可是给五十两银子的!”
她不懂什么“妾通买卖”的说法,只知道五十两银子!
那足够他们家松快松快的了,还不耽误俩儿子的婚事。
“五十两?”李贵也惊讶了:“这可不少啊?”
“何况进了门,生了儿子,那就是沈财主的儿子,将来就算是分家另过,也能分到不少家产,沈财主家光是铺子就有八个呢!”李姜氏就跟魔障了一样:“哪怕是生五个儿子,那也得是一人一个铺子吧?剩下的归老大。”
毕竟沈大少爷可是正儿八经的继承人。
其他的少爷都是庶出,又都是弟弟,可这弟弟分到的也不少了。
李贵有些沉思。
李姜氏一看他这反应,有门儿啊!
立刻就又道:“金家连二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何况姑娘嫁过去,还得跟着下地种田,整日操劳,要是进了沈财主家,还不得多多的钱,能贴补一下娘家啊?”
他们没什么见识,并不知道,哪怕是财主家的小妾,也不可能随便拿钱贴补娘家的,一旦被女主人知道,或者被老爷知道,轻则一顿打,重则打死了也没人会在意,毕竟妾签订的不是什么红绿纸书,而是“卖身契”。
李贵彻底沉默了。
古羽已经准备好了一只小公鸡作为贺礼,他们可能要举办两场婚礼,所以他预备了两只小公鸡。
一次一只足够了。
这一天,天气又冷了许多,古羽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还有靳不二的房间里,都烧了炭盆取暖。
又怕不通风而导致炭中毒,坚持要留一个通风的口没有封堵。
尤其是在晚上睡觉的时候,虽然不够暖,但是足够安全啊!
这一晚,古羽睡得踏实,靳不二却没怎么入睡,因为外面有动静。
第二天一大早,古羽打开门就惊讶了:“下雪了?”
他来到这里的第一场初雪,天空阴沉沉的不见阳光,天光也不亮,古羽赶紧拿了个厚衣服披着去了厨房。
早饭简单的很,米粥,以及野鸡剁碎了,炒的腌笋,当咸菜吃的那种。
多放点胡椒粉在里头,吃起来全身都热乎乎。
“腿上还好吗?”古羽吃过了饭,就看了看靳不二的腿,他的腿是骨折之后续接起来的,这也没X光片可以查看里头的情况,他全凭经验处理。
也不知道这变了天气之后,他这伤如何?
有的伤口会留下后遗症的,最常见的就是变天的时候,受过伤的地方会不舒服。
“好。”靳不二点头,最后又说了一句:“没有不舒服。”
比起曾经受过的伤,他觉得这次拼死重伤,反倒是最快治好的了。
看来这个古羽还真是个神医,就是年龄小了点儿,听说只有十六岁。
平白给自己报小了二十岁的古羽听他说没有不舒服,就放心了,但是还熬了药汤让靳不二喝下去。
因为下雪了,俩人谁也没出门,家里的活物都喂过了,一天的时间消磨下去,晚上古羽很早就睡下了。
可是靳不二没有,辗转反侧,想起了很多事情,眉眼之间越发的沉稳内敛。
就在这初冬之夜,刚下了第一场雪,还没等融化呢,天地一片白色之中,传来了一阵一阵的钟声。
声音很大,连桃花坞这么偏僻的地方,都隐隐约约的听到了。
而且是在夜深人静之际敲的钟,听得特别清楚,传的也很远。
古羽半夜被吵醒,朦朦胧胧的揉眼睛,半梦半醒的看到靳不二进来了。
靳不二穿着的衣服都是很整齐的那种,而且明显也是刚起来,但是已经清醒了,起码比古羽要清醒很多:“敲钟了。”
“听见了,这深更半夜的敲钟,有什么事情吗?”古羽还打了个哈欠。
靳不二看了看他,嘴唇动了动:“是一百二十下。”
古羽吸了吸鼻子:“多少下?”
“一百二十下。”靳不二眼眸低垂:“我刚才数了一下。”
古羽是真的无语了,怪不得深更半夜,这钟声络绎不绝呢。
这会儿不止天上下了雪,还有皇帝山陵崩,天下缟素。
为此,李家和金家的喜事儿,也不能办了:因为按照规定,皇帝御龙归天,不管是天潢贵胄,还是王公大臣,包括平民百姓在内,都必须暂停一切娱乐活动,尤其是嫁娶祭祀之类的喜事,就连屠宰牲畜都不允许了。
而且,以上这些要求,不是道德方面的要求,而是直接写入法律当中。
如果有所违背,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都是要直接被治罪的。
运气要是差一点,直接被扣上一顶大不敬之罪,彻底流放边疆都是有可能。
子孙后代都跟着抬不起头来,后果很严重,没人敢顶风作案。
古羽一边扯着白色的麻布,一边跟靳不二吐槽:“幸好我这里有白色的麻布。”
“嗯。”靳不二点头,皇帝驾崩了,那太子应该是灵前登基了吧?
不然也不会发了这样的消息出来,他应该是赢了。
“他们还嫌弃白色的麻布不吉利,没人要呢,我就捡了个便宜。”古羽有点占便宜的快乐心态:“白色多好多干净啊!”
他喜欢白色,是因为这个颜色干净,另外就是他做医生的人,接触最多的颜色就是白色。
裁开一匹白色的麻布,古羽拿了道:“我去给老张家送去,他们家里恐怕没有这个。”
一般有老人的人家才会预备点儿,他们都是流民出身的人,饭都吃不饱,何况是预备这种,完全没可能用上的白色麻布了,不吉利不说,还要花钱。
“好。”靳不二看他走了,却一直没有动,就那么站着。
脑海里却浮现出很多画面,那个一身威严的老人,虽然迟暮却一直挺着腰板儿,龙袍穿在身上,冠冕盘旋着金龙,他恭恭敬敬的跪拜,那老人却轻飘飘的一句:“去吧。”
连一句“得胜归来,给你摆庆功酒”都没说,他就上了战场,拼命搏杀,镇守边关十载。
却不敌一个竖子的阴谋诡计,差一点他就“马革裹尸还”了。
那个竖子也没得了好,最后被人收拾了,也让西北军稳定了。
他觉得,皇上应该什么都知道,也清楚,可他就是不及时出手。
一直到那个竖子越发的气焰滔天,然后来了雷霆一击!
当时整个西北军大清洗,所有将官几乎全都换了一遍。
或许这就是当权者的手段吧,因为西北军认为,都是天子圣明,才把那个竖子收拾了。
从此之后,西北军越发忠心。
但再圣明天子,也有这一天。
作者闲话: 今天还是五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