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再度踏上这座山,居然已经是十几年之后的事情了。

  枯枝败叶堆成烂泥,鞋底踩上去,碎得嘎吱作响。

  他心里火大得很。

  伊泽是疯了吗?绑架虎杖悠仁,连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不管他是否有苦衷,五条悟都难以保下他。在这方面他理智得可怕,一旦伊泽做出越线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回到过去。

  咒术界脆弱的平衡不能败在伊泽手中。当初哪怕是——他都没有留手,更何况是他呢?

  身后跟着的学生也一样沉默。

  比起伊泽叛逃,还发动五条悟邀半个咒术界的人前来剿杀,还不如火星撞地球来的可能性大。

  伊泽?那个懒到每天早上都要有人主动提供叫醒服务的伊泽?叛变?怎么可能——

  可五条悟正在气头上,谁也没有吭声。可或许,比起伊泽,他们更加相信五条悟的话。

  半路的同伴怎么能和五条悟相提并论呢。

  伏黑惠推开主殿的大门:“是空的。”

  他们分了好几路,出乎意料地没有遭遇任何阻拦。

  五条悟揉了揉眉心,“就这么大的地方,他们能去哪里。要不是悠仁还在里面,不如全都轰碎。”

  起码一个都跑不了。

  误伤的也是该死的人。

  伏黑惠没有回答,只是说:“我去那边找。”

  他的面色凝重,五条悟几乎没有怀疑就相信了他的话。

  虎杖悠仁在他的眼前被掠走,伏黑惠是最自责的一个,这几天本来就不多的话越发少了,操练的时候一拳比一拳狠,直到他彻底做出决策,将所有的战力集中起来剿灭神社。

  自从得知伊泽和咒灵勾结以来,五条悟就做足了准备破解咒灵给他们的难堪。六眼现世,带给咒灵一方的打击是巨大的,他也知道之前的“六眼”几乎都是英年早逝,没有一个能成功活到三十岁。

  伊泽的眼中钉不是虎杖悠仁,而是他。

  宿傩不可成为敌人的力量,一旦虎杖悠仁的人格被消除,五条悟必定会出手。

  没错,悠仁只不过是鱼饵而已。

  五条悟眼罩后的眼瞳冰冷一片,他勾起的唇角也薄凉万分。

  现在隐藏踪迹已经毫无用处,他干脆勾掉眼罩,冰蓝的眼眸暴露于空气之中。

  咒术界最强傲慢说道:“你们就是这样招待客人的吗?”

  话音未落,几个神态各异的诅咒师冲了出来,手中光线闪烁。五条悟懒得和这些杂鱼废话,随便放了个咒术,锋利的咒力撞上他们的脖子,脑袋和血花同时落地。

  五条悟微笑转身:“哎呀呀,这里不是还有熟人在吗?”

  漏瑚阴晴不定地看着五条悟。

  上次的耻辱他铭记于心,这次,他们必将五条悟彻底封杀。

  多说无益,他捏碎手里的烟斗,独眼狰狞张大:“领域展开!”

  真人抱着手臂调侃:“干劲满满呢。”

  “也带我一个吧~夏油说赢了的话等下吃大餐哦。”

  真人必不可免地吞咽了一声。

  哪怕再虚弱,夏油带回来的少年依旧是上等的珍馐,真人几乎克制住自己全部的欲望才没将其一口咽下。

  他舔了舔嘴唇。

  作为咒灵的首领,他有权利享有伊泽的全部所有权。

  他喜欢这个人。无论外表还是内在,无论他多么声名狼藉,真人发誓自己都会带着“感恩”一口口将其吃掉。听夏油说,他之前遭了不少罪,以至于虚弱成这个样子,人类的背叛算得了什么?

  真人发誓,他一定会赐予他最温柔的凌迟。

  哈,至于夏油说的话,大概只有那个即将变成美餐的傻瓜才信了吧。可怜的羊羔,到现在还以为自己能够迎来想要的终结呢。人类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卑鄙的东西。

  真人分心想了一些与战斗无关的事情,耳边传来漏瑚气急败坏的叫声:“小心点!”

  五条悟眼中酝酿的阴云终于让真人严肃下来。

  “你刚才说,你们要把他怎么样。”他缓缓曲起手指。

  “这家伙眼神不好,这么久了,居然还是这么瞎。”

  无量空处!

  -

  禅院真希被缠得动不了身。

  熊猫靠在她的后背。

  “这么多人。”熊猫用爪子拂去身上的灰,树枝和落叶在白色的毛发上落下一道道的灰痕,看上去脏兮兮的,“像是苍蝇一样一个个撞上来。”

  禅院真希收回木仓,背在身后,“那样也很清楚,最重要的地方到底是哪里。”

  守卫最森严的地方一定就是伊泽现在所在的位置。他们毫不犹豫往那里赶。

  伏黑惠坐在树枝上看着他们离去,双手一撑,从树上跳下来,踏上了另外一条路。

  小径悠长,荒草生长着,几乎要没过他的脑袋,蚊虫在眼前嗡动成一片阴云。

  灰扑扑的世界逐渐变得清晰,伏黑惠沉默站在了距离伊泽三尺以外的地方。

  伊泽并不意外他能找到这里。

  “甚尔告诉过你吗?”伊泽把玩手里的手鞠。

  伏黑惠想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甚尔”是自己早就人间蒸发的父亲,他摇了摇头:“没有。”

  伊泽笑了笑,把手鞠抛给了伏黑惠。

  “悟过来了吧。”

  “嗯。”

  又冷场了。

  伏黑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是坏人啊。”伊泽理所当然道,“从刚出生就很坏,最后成为世界上最坏的人,一直坏到现在。”

  很明显,伏黑惠并不相信这个借口。伊泽冷得像具尸体,可烙在脖颈上的印记很温暖。

  “好吧。”伊泽耸肩。

  少年做出这个举动,多了一分和样貌相符合的顽皮。

  “那想要听听我是怎么变成坏蛋的吗?”

  -

  死了。

  大家都死了。

  一瘸一拐走出神社的伊泽收到了妹妹的死讯。

  上次是献祭。

  这次是死无全尸。

  按照传统的祖训,巫女和蛇神大人结合才能制止灾祸蔓延。

  所以他们将女孩扔进荒山的蛇穴,刚结束冬眠的蛇群迅速将女孩细嫩的咽喉咬破,美美享用一顿饱餐。

  有大胆的村人去寻伊奈的遗物,甚至抱了几分女孩还活着的期盼,看到的却是破败不堪的尸骨,和在肉块中产卵的蛇群,最后他脸色苍白地带回来了伊奈头上的金冠。

  村长将金冠放进伊泽的掌心,怜悯开口:“伊奈已经履行了她的职责。不必介怀,她以后就是蛇神大人的巫女,在高天原上也有一席之地,我们的子孙后代也将铭记她的恩德,传颂她的壮举。”

  伊泽死死攥住金冠。

  金属尖锐的边缘刺进掌心,流出干涩的血。

  少年眼神空洞,干裂的嘴唇蠕动,低声说了一个好字。

  多日滴水未进,原本清隽优雅的少爷也变成一具被皮囊包裹的骷髅,似乎轻轻一推,就能将他摔个粉碎。保持跪坐让他的一条腿变得坏死,只能僵硬拖在身后,可怜地像一只青蛙。

  村长久久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人进入神社,他才离开。

  伊泽躺在了床铺上。

  被子已经有了发霉的潮臭味。如果换做以前,母亲肯定一早就要去晒了,拍打着被角,让里面的鸟羽变得松软。伊奈也要积极帮忙,小小的孩子托不住厚重的兽皮,最后被父亲抱起来才将兽皮挂好。

  对了,父亲、母亲、伊奈,他们都去哪里了?

  天色这么黑,是他睡过头了吗?

  不行,他必须拿出神主该有的样子——

  ……他什么时候成为了神主。

  神主不是父亲吗?

  伊泽干涩的眼角湿润。

  是的,父亲死了,母亲和伊奈也死了。

  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灿烂的阳光下,传来绝望的呜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