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入深冬,伊泽越发忙碌。

  高专的课业没落下,任务点指标也全部达成,偏偏总是见不到人影。

  虎杖悠仁好几次都想拉住他的衣角,问,你到底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回来,有什么困难可以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

  可伊泽行色匆匆,他完全找不到时机跟他说这些。

  他以为他们已经是朋友了,现在看起来离这个目标还很远。

  起码他对伊泽称得上一无所知。

  就算知道伊泽喜欢躲在窄小的地方睡觉,喜欢甜食,那又有什么用呢?伊泽展示的永远只是“他们应该看到的东西”,吝啬地将真正的自己藏起来,不露声色。

  虎杖悠仁有些寂寞。

  他不知道这种感伤的情绪从何而来,明明需要产生这些情感的并不是他。

  他用力拍了一自己的脸颊,振奋说道:“就算是伊泽不在,我们也要打起精神!”

  钉崎野蔷薇吐槽:“明明最没有精神的是你吧。”

  一年生里唯一的女同学难得发挥了属于女性的敏感直觉,一针见血道:“你离开他就活不下去吗,别开玩笑了。我承认他是比我要强。”她将手中的钉锤晃了个圈,握在掌心,“但我以后未必不能有所成就。只臣服在这里不如回老家。”

  谁都知道她对城市的执念。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虎杖悠仁站了起来,吐出一口浊气:“走吧!肚子都要饿了。”

  这是因为谁啊!

  钉崎野蔷薇瞪了他一眼,迈步往前走。

  伏黑惠跟上。

  五条悟满日本乱飞,夜蛾正道作为校长,几乎为这群学生操碎了心,这次出发前,他特意叮嘱他们一定要掩饰好自己的身份,不要跟人起冲突。

  类似的惨案在几年前也发生过一次,然后他永远失去了一位优秀的学生。

  鞋底是滑腻的青苔。

  老鼠顺着水管爬行,甲虫震动翅膀的声音清晰可闻。

  钉崎野蔷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搓了搓手臂,一阵寒恶。

  她突然有点想念伊泽了。

  要是伊泽在,一定会提前出手将这些东西全都清理干净。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洁癖,无法容忍这样肮脏的环境。少年澄澈的咒力是撕裂一切杂碎的利器。钉崎野蔷薇向往,却也不甘心地承认,她无法达到伊泽的程度。

  垃圾堆在窄小的通道里,扶梯的把手有可疑的黏糊液体残留。

  三人小心翼翼往下前行。

  这里是位于东京城郊一处废弃的垃圾焚烧场,平时荒芜人烟无人踏足。

  【窗】在这里捕捉到了咒力波动的痕迹,并且观察到有人类频繁踏足这里,将这里当成了传教的据点。

  这是他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只能沿着废弃楼道行走,直到虎杖悠仁停在一扇紧锁的门前。

  他竖起手指,抵在唇前。

  其余二人会意,轻点头。

  建筑老化,墙壁的隔音效果并不好,能隐约听到说话声。

  “……只要付出小小的代价,盘星教就能……”

  “神会感应忠诚的信徒,聆听神音,赞颂神恩,神会给予奖励……”

  无论哪句话听上去都很糟糕,三人的神色在听众爆发出热烈掌声时黑成了锅底。

  伏黑黑拉住虎杖悠仁:“你现在去干什么。”

  “我不能看着无辜的人被欺骗!”

  伏黑惠依然冷静,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场景:“你忘了夜蛾校长说的了吗?”

  不要和教徒起冲突,最好像影子,解决完咒灵安静离开。

  虎杖悠仁像被戳了洞的气球,他握住门把手的胳膊缓缓放松,垂在了一边。

  “抱歉。”他知道现在的他们完全拿这种场景没办法,一昧固执只会害的他们受伤,拯救不了任何人。

  天花板传来震动声,虎杖悠仁目光一凛,“上面!”

  没等他开口,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就已经摆好姿势迎战。

  洁白的脱兔从影子中跳出,钉锤用力砸向手中的咒钉,带着一往无前的力道向前飞去,尖锐的钉子连同数不尽的兔子一起将咒灵定在原地。

  虎杖悠仁踩住墙壁往上跃,身体仿佛静止般停留在半空中,少年调动手臂肌肉,将咒力附着于拳,用尽全身力气打出。

  “黑闪!”

  在如海啸般的掌声中,咒灵灰飞烟灭。

  着实是番鏖战,结束后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的。但好歹都受得是轻伤。

  钉崎野蔷薇面色糟糕,她嗅了嗅自己的衣服,露出痛苦的神情。

  “臭死了!”

  她忍受不了自己变得脏兮兮的!

  虎杖悠仁也不好受。

  “快点回去吧。”伏黑惠说道。

  解决咒灵,在这里也无事可做。他们不负众望完成了任务,剩下的不需要他们来操心,不管是盘星教还是盘月教,都跟他们没有关系了。

  离开前,虎杖悠仁不甘心地回头望去。灰青色的铝制门板边缘处长满霉菌,黑色的苔藓枯萎腐烂,变成厚厚的泥,堆挤在缝隙处,将那扇可能永远也无法打开的门封死,隐约传出来的笑声是隔岸深陷淤泥的凡人。

  他们赞颂素未谋面的神,愚蠢地献上自己的信仰。

  虎杖悠仁皱着眉,死死咬住唇,低声说:“快走吧。”

  他依然残存着可笑的天真。伏黑惠不知道这是否是好事,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要是虎杖悠仁毫不犹豫扭头就走,他们不可能成为同伴。

  伏黑惠落在队伍的尾端,停下脚步,悄悄从脚下的影子中取出一只兔子,手指轻轻一送,洁白的卯兔落在脏兮兮的地板上,穿过看似难以逾越的门,在麻木的教徒中逡巡穿梭,悄悄停留在一人的袍角之下。

  少年无所事事地坐在高台之上,身上只裹了一层象征“纯洁”的白布,光滑的布料屡次从肩膀上滑下,遮掩不住恐怖的黑青色蛇纹。蛇身肥大壮硕,单薄的身体几乎快支撑不住,即将被欲求不满的蛇绞杀。

  层层幕布遮掩住他的真实面容,唯有躯干处缓缓游移的蛇可被教徒看见。

  信仰皆来自于人类对于未知的恐惧。在垃圾焚烧厂仓促堆砌起来的神座上,与浊世截然不符的洁白躯干,那上面非人类所能做到的蛇纹和胸口处狰狞的伤疤,已然成为神明降临的铁证。

  狂热的欲念迸发,各种肮脏晦暗的念头愈演愈烈,空气开始污浊,刺激某些不该产生的东西悄悄出头。

  这是盘星教。

  作为堕落的人类而言,世界上没有人能比羂索更加清楚这些摇摇欲坠又胃口大开的人究竟想要什么。伊泽的现身加速了这些人的毁灭,孱弱的神成为了他掌心的木偶,动动手指就能将其当做手中的玩物。

  羂索从没想到占据夏油杰的身体之后还能有这样的收获。当那对姐妹将伊泽献上之时,几百年都被算计充满的心脏涌现出巨大的欢喜。

  他堂而皇之地将伊泽的存在公诸于世,撕掉他原本的神格,强行将另外的名号按在他的头上。渎神对于他而言也许是一件快乐的事,夏油杰的皮囊啜着轻笑,气定神闲地欣赏面前的一幕。

  世界上最为快乐的事情是正视自己的强大,其次是将原本高不可攀的存在拉下神坛、把玩在鼓掌之中。

  他的阴影从后方笼罩在少年样神明的身上,双手往前轻轻拥住他。

  羂索轻笑:“您满意吗。虽然信仰不多,留给您苟活的时间还是充足的。”

  伊泽兴致缺缺:“不满意,快滚。”

  他倦怠地闭上了眼睛。

  羂索的手指却强行将扼住他的喉咙,强迫他清醒过来。

  “您看啊,只要您臣服于我,您便可岁岁年年永久地活下去。信仰不死,灵魂不灭,就如同我一般。”

  他的手往下,指腹粗糙的茧抚过腰腹处的蛇鳞,讶异挑眉:“您已经快克制不住同化了呢。”

  伊泽的手指缠上他的手背,捏住他的指尖握住那片小小的鳞片。

  “那又如何。”他嗤笑着,手下用力,鳞片拉出鲜红的血线,拔离他的身体。

  伊泽重重喘息,从喉间溢出嘶气声。

  羂索把玩手心的鳞片。黑色的尖锐端本该乖巧伏在伊泽的皮肉之中,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黑色鳞片大约只有八分之一手掌这么大,表面泛着青色的光,坚硬无比,尾端滴答淌着血,滴在了袈裟的袖口,留下暧昧的血花。

  就算虚弱至此,伊泽的血里还残存着神力,羂索含住鳞片,将上面的血吮吸干净。

  伊泽厌恶扭头:“恶心。”

  羂索笑,身上宽大的五条袈裟垂下,将伊泽的身体遮掩住,“怎么会恶心呢,这可是从您身上取下的宝物。”

  他亲切的握住伊泽的手,掐住绕在尾指上的蛇尾。

  身下的少年克制不住地呼吸粗重起来。

  羂索收回手,意义不明道:“亵渎神明的,看来不只是我啊。”

  他弯腰,伸手将藏在伊泽袍脚中的兔子捏在手里。

  伏黑惠起了疑心。

  “不如解决掉吧。”羂索将兔子抵在他的手心。

  伊泽偏头:“离他远点。”他合住了兔子的眼睛,手下呆笨的兔子不满地用脑袋顶了顶他的手心。

  羂索了然,宽厚的手掌在他的下颔处不轻不重按压,贴在伊泽的耳尖说话:“这样做我能有什么好处?”

  伊泽:“没有好处。”

  他推开羂索,站了起来。借着微薄的信仰强行将神力凝聚,他按住羂索的肩膀强行使这位窥伺他已久的野心家低下他的头颅,像任何一位信徒一般恭敬低垂着脑袋。

  伊泽的眼瞳中隐约有蛇影流转。

  “为吾效劳,成为吾的手脚,乃是汝的荣幸。”

  身体起了细小的战栗,羂索明知这是因为过度兴奋。他甚至屏住了呼吸。

  眼前的神,真实地堕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