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将密码破解以后,迅速对名单中的人展开行动。按照清之介给出的提示,名单上的人非富即贵,然而他们都是组织的眼线,甚至和主编牵扯不小,放任他们只会为国家养出一批蛀虫。

  随着窝点被逐个击破,组织的爪牙彻底在日本被斩断。

  但一切都和清之介无关了。

  在得知自己还有资格参加难波文学赏的评选,他松了一口气,而后几天,将自己彻底关入房中闭门不出,一心想要将心中所想的世界在纸上呈现出来。

  他的心境变了。

  少了偏激和锋芒,文字更加柔软,像是冷清却不失闪耀的月辉,光芒能带给人无限的期望,柔和得恰到好处。

  为了成功而写,和为了想要成功而写,目的也是不一样的。尽管都是最高水准的写作,但这次,清之介所考虑的更多了一点。

  夏目漱石的话给了他一点启发……也许只为自己而写是很偏狭的想法。他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他的文字,但可以尽可能地圆滑处理,使得其中的语句尽可能地感染更多的人。

  他对这条路不复之前的信心满满,反而感受到了十足的压力。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看到了比之前更加宽阔的天空,他的梦想具有了更大的挑战性,越发让他入迷。

  要是出生时被荷官抚养,清之介也许已经称霸拉斯维加斯,成为万众瞩目的赌王了。

  命运却将他引入了一条与本性截然不同的道路。

  少年耐心写出一行顺滑的笔记,笔尖与纸张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他时不时会停下来休息一段时间,揉着酸痛的手腕和手指,趁着短暂的休憩思考下一步的写法。

  时至今日,腱鞘炎依旧在折磨清之介。哪怕掌心的伤已经变成一道深深的烙印,肩膀的木仓伤早已愈合,关节的疼痛发痒让他叫苦不迭。可是,清之介已经学会忍耐疼痛了,这一点小小的伤痛不足以打败他。

  要是梦想一帆风顺,大概也不足以让人苦苦坚持了吧?

  新房间的窗户很大,相比于阴暗的小出租屋,环境好了不止一点点。阳光很明亮地照进来,将他的头发染成浅浅的金色,洒在他的睫毛上,神圣亲吻他的指尖,无数的光点在他周围舞蹈,投下的影子里,排列整整齐齐的蘑菇均匀地呼吸着。

  名为“安室一号”的蘑菇被种在了幻梦赏的奖杯之中。在经历逃亡之后,它终于达成了自己的宿命,成功找到了自己的家。

  门板传来小声的刨动木板的声音。

  清之介会心一笑,打开门,迅速蹲下身,将守在门前的小白狗捉进了怀里。

  “噢噢噢!哈罗!”他感叹道,像是狮子王一样将小狗举了起来,“你今天也还是这么小!”

  “小得我差点就看不到你了!”

  安室哈罗不明所以地歪着头,但直觉感觉清之介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很凶的吠了一声。

  “哇哦,好凶哦。”

  清之介做了个鬼脸,气得哈罗越发狂躁,恨不得把他的鼻尖咬掉。

  坏人!偷偷摸摸吃狗粮还嬉皮笑脸!

  清之介将哈罗放下,晃到了厨房,熟练地捡起一颗处理完毕的核桃塞进嘴里。坚果有股苦涩的甜味,清之介皱起眉,不适应地将果仁嚼碎吞下:“为什么是核桃?”

  “因为核桃补脑子。”

  也不知道是哪里的说法,据说吃核桃能补充流失的脑细胞。安室透原先不信这些偏方,现在也不得不去超市采购一些核桃用来反讽清之介进入他的住所后造成的骚乱。

  起因是清之介盯上了哈罗的狗粮。

  一开始只是试吃,慢慢演变成为掰碎狗粮给蘑菇当肥料的偏激做法,哪怕数量只有四五粒,也引起了原住民安室哈罗的强烈不满。一家之长安室透试图调节一人一狗之间的纷争,奈何哈罗始终对埋在蘑菇花盆里的狗粮耿耿于怀,清之介也不肯将狗粮拿出来扔掉,就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安室透无奈地将哈罗抱起来:“都要过新年了,稍微和平一点吧。”

  “好好相处?”

  清之介乖乖伸出手,“我是想好好相处的。”

  哈罗狐疑地盯着他,试探性将爪子放在了清之介的手心。

  清之介满足地rua着小狗狗的爪子,“好舒服——”他把自己的另一只手叠在了哈罗的爪爪上,用力摇了摇,“新年快乐哦!哈罗!”

  新的一年,他绝对会种出狗粮味的蘑菇的!

  晚上要守岁,安室家暂停一切不必要的活动,清之介将段落收尾,跑到客厅开始观看新一年的红白歌会。

  放假对于小说家的体验感并不很强烈。毕竟这个职业一年四季都由自己自由安排工作时间,只要能按时交稿就万事大吉,尤其对于清之介这种物欲不强的人来说,稿费的多少并没有多少差别。卡里还有一点点钱,足够支撑他活过两个月了。这两个月也不是完全不干活,交掉房租戳戳有余。

  唯一遗憾的是诸伏景光并不在此处。不知道现在他到了什么地方,无法联系到本人,就连说声新年快乐都赶不上时机。

  清之介若有所思:“卧底的身份不要紧吗?”

  波本好像是个很久远之前的代名词了。他很少将安室透代入这个身份之中。他总觉得提起“波本”,就会将不必要说出口的默契撕裂,危机感一步步逼近,在两人之间划出无底的深渊。

  安室透:“没关系。”

  他弯起眼睛,青年的神情是全然让人信服的可靠。

  “放心,不会有事的。”

  因为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因为文件的暴露,名单上的人不得不狼狈出逃。损失大半产业后,他们开始憎恨对他们见死不救的组织。本来也只是利益关系而绑定的伙伴,有人很爽快地出卖了有关于组织的情报,FBI和CIA迅速出手,直接袭击了组织的大本营。据说FBI那位早就死去的狙击手,在本次的任务中堂堂诈尸,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埋伏在组织中的卧底也纷纷亮出底牌,群魔乱舞中,这个盘踞漫长时光的巢穴被抽走了至关重要的一根树枝,剩下的残羽不成气候,在各路兵马的追捕下溃散。

  卧底没有继续潜伏的必要。

  安室透的调令即将下来,也许会在地上的公安拥有一间办公室,也许还是被分配去各地进行卧底任务,谁知道呢。

  但这些没有必要告诉清之介了。

  说了也是徒增烦恼。

  在新年钟声即将敲响之前,有人停在了房门口,敲门。

  清之介打开门,门外是松田阵平等人。

  他惊奇道:“你们怎么来这里了?”

  松田阵平摘下墨镜,“顺便路过,不如让我们进去坐坐吧?”

  “但是……”

  清之介看到萩原研二歉意的笑,侧开了半边身子:“请吧。”

  第三位走过来的是携带妻子和孩子的魁梧男士。

  清之介咦了一声:“你是……”

  娜塔莎温声问候:“好久不见。”

  她的丈夫伊达航抱着孩子,爽朗笑道:“多谢你上次出手相助。”

  “不是这样。”清之介摇头,“我应该感谢娜塔莎救了我才对。”

  少年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落寞,很快强打起精神,“快进来吧!外面风好大。”他凶巴巴地瞪了一眼扒拉门口的哈罗:“你也是!快点给我进去!”

  等到安室透将料理端出,窄小的客厅里已经多了一堆人。

  被十几只眼睛盯住的安室透不由得后退一步。

  这是怎么……?

  伊达航率先上前一步,用力拍打他的肩膀:“新年快乐。”

  时隔多年见面,所包含的感情尽数在这四个字中间展现。

  松田阵平松松搭着安室透的肩膀:“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哦,好好帮你隐瞒到了今天,是不是要请我吃顿好的?”

  萩原研二松了口气,忍不住上前,狠狠用拳头锤了一记安室透的胸膛:“你这家伙……没事就好。”

  这时候,诸伏景光踏着风雪进入房门,将伴手礼放在桌上,脱下风衣挂好,回头后看着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几个人,眼神逐渐从震惊到怀疑人生。

  他后退半步,掐了自己一把:“我难道还在梦里吗?”

  清之介把玩着从杂货店买来的相机:“别发呆啦,快点过去站好!”

  虽然不明白他们是什么情况,但这时候什么都不用问出口。

  清之介弯起嘴角:“我要拍照啦!”

  “一起说——新年快乐!”

  伴随着不算整齐的祝福声响起,快门也随之按下。

  五人的笑容一样灿烂,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卒业礼上,五瓣樱花仿佛从未分开过。此后,他们也将在彼此的领域中闪耀,互相扶持,作为一生的挚友直至人生尽头。

  清之介将相机交给他们处理。

  娜塔莎微笑着看着他:“你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说不清是什么发生了变化。少年的脸庞依旧稚嫩,气质上却多了属于青年的棱角。

  “大概是因为——”清之介耸肩,“我长大了吧。”

  感觉写文就是为了治愈我的pts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