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推了金蝉一下,笑道:“你只顾说些闲话,不说正经,你还未说你怎么来的呢。”金蝉高兴道:“好姊姊,我自接到法牌传音,心急如焚,立即和众同门由天外神山起身,冲越极光太火,一口气飞行数十万里。申屠师兄偏说大方真人仙示,你们灾难未满,早来无用,何必跟着受罪。我偏不听,心想受罪也和姊姊一起。一到中土,正和他争,想带钱莱赶来,与老魔头拼命,不料还未分手,便遇上次南疆所遇那位老仙长。他本最爱我和石生,这次见了洪弟、钱莱,又很喜爱,在一片树林中,连教我们好些法术,每人又给了一片竹叶灵符,我和钱莱还各得了一件至宝,这不是因祸得福么?”朱文似喜似愠道:“我看你功力大有进境,怎还是以前那样说话,连个头绪也没有?我是要听你怎么开府神山呢。反正老魔头奈何不了我们,时机一至,出困无疑。你从头细说,像你这样人能有几个,我听了也好欢喜。我一时疏忽,妄用法牌传声,使你为我犯此奇险,后悔无及。幸而枯竹老仙相助,未和我一样法宝、法力全数失效。如其不能复原,只好随到小南极跟你一辈子。想起还在心寒,谁要你来救我呢?”金蝉见她满面娇嗔,拉手赔笑道:“这世上有你才有我,如何不来?好姊姊,莫生气,我说你听。”随谈经过。

  原来金蝉自得警报,心如油煎。申屠宏只管劝他谨慎,水到渠成,无须心急,全未入耳。刚一飞进中土,凌云凤带了古神鸠飞去以后,金蝉首先提议先往一探,见机行事。李洪是几世同胞,石生是同门挚友,同声愿往。钱莱更是死活都要随定师父,不肯走开。只有干神蛛夫妻微笑不语,看那意思,只是隐而不露,也是两个要去的。申屠宏虽是本门长兄,对这几个小兄弟也是无可如何,劝也不听。只得说道:“愚兄并非怕事,只为大方真人已有仙示,越到得晚越好,起身却是要早,其中必有深意。被困之人无一不是仙福深厚,绝无凶险,何苦自寻苦恼?水到渠成,忙它做什么?”金、石、李、钱四人正在争论,飞行神速,已经飞近云贵交界的乱山上空,忽见前面云雾迷漫,高涌天半,挡住去路。这类景象,空中飞行时常遇到,又未见有什么邪气警兆。金、石二人心急赶路,意欲穿云而过,当先冲入。李洪、钱莱也跟踪飞进。申屠宏因和干氏夫妻商量,想要劝阻,遁光稍为落后,本来也未警觉。已经飞近云边,猛瞥见前行四人穿入云中,便已不见。暗忖:“四人那么强烈的遁光,又是并肩急飞,休说是云,便是一座山崖,也被穿透过去,如何不见遁光闪动?云雾也未冲散?”心中一动,忙即止住。干氏夫妻也已警觉,一同停飞。留神往云内查看,仍是一片白茫茫,云层甚厚,四人踪影皆无。试传声一问,云中并无回音,也未见人穿云飞过。

  三人一着急,立即行法施为,同时放出飞剑、法宝,申屠宏扬手又将太乙神雷一齐往前打去。哪知神雷连响都未响,飞剑、法宝和那未炸裂的神雷火团全似石沉大海,无影无踪,投入云影之中不见。方在惊疑,一片白影已电也似急,朝三人头上漫将过来,想逃已是无及。申屠宏情急之下,正想施展二相环,放出天璇神砂,忽听金蝉急呼:“大哥、干兄,你们快下来,这是枯竹老仙。”同时目光到处,下面现出大片森林,满是松杉古木,行列疏整,参天矗立。树上满是寄生兰蕙,杂以茑萝香草野花。当中平地上有一磐石,上坐一位手持青竹枝的白衣少年,一派仙风道骨,潇洒出尘。金蝉等四人分立两旁,正向上空招手。空中白云似帐幕一般,将那树林罩住,相隔树梢约三数十丈。这地方乃是半山腰上的一片平地,左右均有峰崖环立,形势十分险峻。久闻枯竹老人大名,不料在此路遇,料有原故,不禁惊喜交集,立同飞降。到地便自通名跪拜,请恕无礼之罪。少年笑道:“你三人法宝、飞剑奉还。那团雷火已被我收去,下次不可如此冒失。”申屠宏为人恭谨,诺诺连声。少年看了干神蛛一眼,笑道:“你不服么?”朱灵知道丈夫脾气,但最敬爱自己,闻言连忙下跪道:“弟子夫妻怎敢无礼?”干神蛛见爱妻如此,也忙跪倒。少年手指朱灵道:“你这蜘蛛精倒有一点灵性。休说你们,便司太虚见我,也不敢有半个不字。我见不得这神气,可去一旁等候。”干氏夫妻只得站立一旁,直生闷气。

  少年转对众人道:“我因尸毗老魔劫运将临,空自修炼多年,仍受魔头禁制,倒行逆施。你们此去,难免不为所算,尤其金蝉与朱文经历最险。我因老魔最善前知,方圆数千里人物言动,均能查知,算计你们由此飞过,特意引来林中,外用颠倒乾坤上清大五行挪移大法,将四外隔断,使其无法查听。现赐你们每人一个锦囊,内有此行机宜,可各在此开看;另外一片竹叶灵符,以作防身隐遁之用。金蝉师徒经历最险,现赐你师徒每人法宝一件。一名天心环,专护心神,金蝉可将它悬向胸前,任何魔法均难侵害。此系紫虚仙府奇珍,我向大荒山无终岭绝顶神木宫青帝之子用一粒宝珠换来。有此至宝,不特可以镇摄元神,你们的法宝、法术也不至为魔法所制,失去灵效,并还增加威力。不似竹叶灵符,虽有同样功用,至多只过三十六日,便即失效。以后用处甚多,不可轻视。钱莱所得,名为六阳青灵辟魔铠,穿在身上,不论水火金刀和多厉害的法宝,均难伤害。更具隐形妙用,穿在身上仗以地行,扰乱敌人心神,再妙没有。我再暗中相助,行法遥制,一任敌人有多厉害,也查看不出你们的踪迹。不过,老魔神通甚大,钱莱此去,只能按我锦囊所说调虎离山,等你师父将人救出险地,立即退走,不论再困何处,均不要管,不可贪功。否则,仗着此宝和太乙青灵竹叶神符,虽不至于受甚伤害,却不免被他困住,岂不冤枉?”

  金、钱二人闻言大喜。众人也都喜谢拜命。金蝉接过天心环一看,那环形如鸡心,非金非玉,不知何物所制,大仅寸许,外圈红色,中现蓝光,晶明若镜,冷森森寒气逼人。那六阳青灵辟魔铠,看似青竹叶所制,拿在手上,其软如棉。竹叶小巧玲珑,约有三寸见方一叠,轻飘飘的,色似翠绿,隐隐放光。照着所传用法,随手一扬,立化成一身形似蓑衣的铠甲,紧附身上,通体满是竹叶形的鳞片,寒光若电,晶芒四射,立成了一个碧色光幢,随心隐现,端的神妙非常。青灵竹符具有防身隐形妙用,也是万邪不侵。少年传完用法,令众演习之后,笑道:“此符乃我初得道时所炼,曾费不少精力,共只三百六十五片,历时千余年,用得已差不多。虽只三数十日灵效,威力妙用却非小可。用完仍可重炼,务要保存。十年之后,可命钱莱与我送来,等我炼过带回,三次峨眉斗剑还有用呢。本来我与老魔并无嫌怨,只为我承齐道友盛情,他人又极好,而老魔妄犯嗔恚,无故将峨眉门人摄去。恰值我来中土行道,偶然发现,赠了灵云一副太乙青灵旗门,本心只打算稍为救护,免得几个好根器的少年男女为他魔法暗算,坏了道基。不料这厮出口伤人,为此我才叫他尝点厉害。我本人并不出面,只略为指点你们几个后辈,便要叫他手忙脚乱。再如无礼,你们对他说,可去东溟大荒山寻我便了。”

  申屠宏知道枯竹老人得道千余年,也是出名气盛,最重恩怨。少年乃他每一甲子神游中土所附化身,法力虽高,比起无终岭坐枯竹禅的化身,功候自差得多,否则早已亲自出马。明明假手众人代他出气,却这等说法。方觉此老神通广大,法力无边,怎的积习难忘?少年似已觉察,面色微微一沉,对申屠宏道:“你那天璇神砂虽与神泥化合,但是魔法厉害,你非此宝原主,只知用法,功候尚差,如无我这片竹叶,便难免不被夺去。就算阮征能够收回,你也受场虚惊,为何对我腹诽?”申屠宏知被看破,不便多言,忙答:“弟子不敢,偶起妄念,还望老前辈宽宥。”说罢,虔心诚意,恭谨侍侧,不敢再作他想。少年方转笑道:“无怪人说峨眉门下多是美材,果然管得住自己心念。非我量小,只为平生最喜天真幼童,能见到我便是有缘,不惜以全力相助。这两件法宝,均是古仙人遗留的仙府奇珍。内中一件,我费许多心力方始到手,保藏多年,轻易不使用,岂是随便与人的么?”又指石生、李洪道:“你这两个小孩,十分可爱,可惜机缘不巧,此宝与你们无甚切要。他年大荒山送还竹叶,你二人同来,再行补送。”石生、李洪大喜拜谢。金、钱二人知道此宝乃稀世奇珍,关系重要,越发感谢。金蝉更想:“我已两次蒙此老指点传授,又赐我这等至宝奇珍,将来何以为报?只盼他早证天仙位业,或是能为他效点力才好。”正寻思间,看见少年目注自己,点头微笑。不禁心中一动,想起二姊霞儿大荒山借宝以前,母亲和自己说的话,立时乘机请问道:“弟子等七人,前闻大荒山仙景无边,久欲观光,只为修为甚忙,仙山还在东极,中隔十万里弱水流沙之险,往返费时,又不知老前辈是否神游在外,惟恐冒昧,不知何时可以拜见仙容?他年钱莱往送竹叶,弟子等也想同往拜谒,不知可否?”少年笑道:“你们七人俱都与我有缘,只管同去。阿童是我旧友,能约上他更好。你们各自分看锦囊,照此行事吧。”

  众人领命,各把锦囊分别观看。方在惊喜交集,忽然一片青荧荧的冷光透身而过,锦囊已经化去。少年笑道:“有此一片青灵火,足够防护心神,便无竹叶灵符,也不妨事了。此符每用只有三十六日灵效,你们自问定力,如能胜任,省下它不用最好。”石生、钱莱均料此符必非寻常,便生了心。少年便对钱莱道:“你师徒二人却省不得呢。”随说,双目紧闭,似在想事。一会儿,睁开说道:“你们起身正是时候了,无须再听驼子的话。”金蝉心念朱文安危,早就想走,只为枯竹老人道法高深,难得在此相遇,得他相助,万无一失。又知性情古怪,不发命不敢说走。好容易盼到把话说完,又看罢锦囊,对方又把双目闭上,心方着急,闻言大喜,随同辞别。申屠宏因非同路,终恐金蝉师徒胆大贪功,有什闪失,忙又劝道:“尸毗老人魔法厉害,这里有仙法禁制,不致被他发觉,也不忙此一时,稍为商量再走如何?”李洪道:“大哥就是这样小心太过,莫非枯竹老仙长还会让我们几个后辈吃那魔头的亏么?”说时,众人为示诚敬,不敢当面起飞,已将走出林外。正争论间,忽听身后少年笑道:“此子狡狯乃尔!申屠宏无须疑虑,照我所说行事,决无大险。峨眉传声之法,至多只被魔法隔断,外人绝听不出。开始仍须分头下手,始能迷乱他的心神,使其不能兼顾。一出我的禁地,速急隐身,分头去吧。”申屠宏料知无碍,仍嘱咐了金蝉几句,方始分手,隐形飞起。

  行时石生笑对干神蛛夫妻道:“我和你夫妻二位奉命策应,随意行动,不似他们各有一定方向去处。本想随同钱莱,由地底穿入魔宫,但我不擅长穿山地遁,须仗钱莱开路,万一困在地底,岂不进退两难?洪弟又要去与魔女相见,算来算去,只有同你二位一路最好。这样,我的竹叶灵符便可省下,留备他年之用,只是私心重了一点。”干神蛛立时接口道:“这有何妨?内人虽然附形重生,仍然可以与我合为一体,本就多出一片,我三人同行最好。万一此符非用不可,我多出的那一片送你好了。”石生笑道:“岂有此理!我不愿损人利己。只求携带同路,到了那里,再相机行事。不能保全,也是无法。”

  此时金蝉心急,已先飞走。钱莱原定与乃师一明一暗,由地底入魔宫。因前半还有不少路程,恋师心切,明知前途就要分手,依旧同行。金蝉见他对师忠诚,自更喜爱。师徒二人都是幼童,差不多的年纪,人均俊美,看去直和亲兄弟一样,亲热非常,谁也不舍分开。眼看飞近滇缅交界,遥望前面乱山杂沓,高矗排空,中有一条峻岭,本身已经高出天汉。岭头上更有一峰突起,宛如长剑卓立云空,形势奇险。峰的上半已被云雾遮住,二人虽在空中飞行,竟会望不见顶。知道火云岭神剑峰已经在望,枯竹老人所指示的地方也早过去,二人只得分手。

  钱莱看过神驼乙休的仙示,知道师父此行危难必多,十分依恋,但是不能同往,于是恨极尸毗老人。他人又胆大机智,惟恐误事,意欲赶到师父前面,先将敌人绊住,免与乃师为难。分手之后,心想:“隐形神妙,更有六阳辟魔铠,隐现由心,只要此时穿山,便不致被敌人警觉。那片竹叶灵符也许保全,多此一件防身隐形之宝,岂不更妙?”念头一转,别时便和金蝉商量,将他送进地面,等到穿山入内,取出宝铠穿上,便可免去用那灵符。否则来时忘了先穿宝铠,乍一使用,必有宝光闪耀,难保不被敌人警觉。金蝉初收这好徒弟,自是钟爱。心想:“全路均有灵符隐身,虽然稍过界限,必无妨害。”闻言笑诺,便将遁光按落。眼看钱莱穿入山石,方始前飞。钱莱刚穿入山腹之内,便将宝铠取出,手掐灵诀,往上一抖,宝光闪处,全身便被碧光裹住。再试往前飞行,竟比平日地遁要快得多,几乎能与石完天赋异禀的人并驾齐驱,好生欢喜。随将宝光连身隐去,加急向前飞驰,箭一般穿行山石泥土之中,不觉已到神剑峰山腹之内。

  尸毗老人法力虽高,毕竟明不敌暗,枯竹老人又算就路程远近,先在数千里外布就迷阵,骤出不意;他又骄狂自恃,以为人在方圆五千里内,言动如同对面,便敌人诸长老前来,也瞒不过。万没料到几个后生小辈,如此大胆,敢于深入虎穴。先又由魔镜中看出朱文曾用法牌传声求救,断定金蝉必由海外飞来。不知神驼乙休早已备悉因果,预有布置,先示机宜。特命众人按照所指途向、日期到达,故意赶前一日,到了途中,再行耽搁,这一天恰值尸毗老人每月一次的祭炼魔法之期,刚巧错过。金蝉急于赴援,偏不听话,本来快要自投罗网,中途忽被枯竹老人接住。此事原在乙休算计之中,尸毗老人却不知道,等到炼完魔法,想起金蝉和其他应援的人均应到达,至少也在途中。随意行法观察,忽见几道峨眉派的遁光合在一起,刺空飞渡,途向却又不对。老人心方奇怪,意欲占算来此入网的有无金蝉在内。心想:“如不自行投到,便亲身赶去。”心念才动,遁光忽然分成三起,相继失踪。再一占算,竟算不出他们的底细,仿佛来人不是朝神剑峰飞来,另有去处。以为峨眉派门人众多,也许路过。因为断定金蝉必来落网,也许在小南极有事,还未起身。反正来人只要飞进五千里内,立可查知。恰值魔女来见,父女闲谈,一时疏忽,就此忽略过去。过了些时,老人忽然想起:“先前御遁飞行的人为数颇多,至少也有六七个。就说空中路过,不来本山,怎会中途不见,所经之处,又是一片城镇的上空,是何隐身法,如此神妙,连踪迹均难查知?”越想越疑,暗忖:“对方诸长老多非弱者,妙一真人夫妇、玄真子更是道法高强,自己将他子女门人擒来,岂肯甘休?这等强敌当前,如何托大?莫要中了他的道儿。峨眉派的隐形法出名神妙,至多只能查听出一点破空之声。以自己多年威望,休说被他将人救走,只被深入魔宫,也是丢人。”

  想到这里,立动盛气,竟不惜损耗元气,一口真气喷向所炼宝镜之上。仔细一看,齐灵云、孙南这一对少年男女,在太乙青灵旗门之内,已各运用玄功入定,一任主持行法的门人施展魔法环攻,毫不为动。因对这两人无甚恶感,还不怎样。再看下余被困的人,只余娲门人毛成、褚玲二人本是夫妻,易受摇动,成了连理。灵峤男女诸仙共十六人,只有丁嫦之徒赵蕙和赤杖仙童阮纠之徒尹松云,二人本是情侣,先为魔法所迷,几乎败道。眼看不能自持,快要入网,忽又警觉,虽与欲界六魔强抗,备受苦难,仍能支持。当初祸首,一个陈文玑明明已下山,竟不知隐藏何处,无法寻踪。宫琳虽被擒来,分明是一个最重情感的人,似乎受了高明指教,预知有此一难,更有异宝防护心灵,连法力也未失效,一任魔火、金刀环攻,老是心光湛湛,分毫奈何不得。内中虽有几个功力稍次的,都能忍苦强支,并无大害。最可气的是朱文,头悬宝镜,身有朱环、仙衣,休说魔火、金刀不能近身,那诸天五淫、欲界六魔连现诸般幻象,也都视若无睹。他自觉此举曾用不少心力,事前并用魔法隐蔽,不令对方师长预先警觉,哪知仍是无用。万一满了时限,全都脱了困出去,自己向不食言,这等大举,连此未学后辈,一个也奈何不得,岂非奇耻?

  尸毗老人方在急怒,忽然觉出破空之声,似往魔宫这面飞来,但一任行法施为,人影依然不见。知道来人必有至宝隐形,不肯服输,有意上门来拼。对头并还故示大方,意存轻视,自己不来,只令门人出动。越想越有气,不由大怒,把心一横,一面查听飞行之声,一面准备破那隐形之法。只等将人擒到,便将大小诸天阿修罗法,连同所炼的阴阳神魔,一齐发难,决不轻放一人逃走。他这里妄动无明之火,只顾注意那声音来路,不知那竹叶灵符只要落地不动,便现身形,无须破法;一经飞遁,身形立隐。这类上清太乙青灵神符,恰是对头,并非魔法所能破解。另外几个敌人,一是具有穿山遁地之长,已经深入根本重地,就要去往魔牢扰闹;下余诸人,也都得有高人指点传授,分路来投,不等到达,自现身形。所以一个也查看不出,却听飞行之声越来越近。此时魔宫为防敌人师长亲自来援,自半山入口以上,全都设有禁制,外观一片云雾笼罩全宫,内里埋伏重重。因听飞行之声甚急,来人功力颇高,恐他知难而退,特意开放禁网,纵其入内。刚一施为,破空之声已经到达峰顶,未容放出魔光去破隐形,来人已先现身。原来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美少年,星眸秀眉,面如冠玉,仙风道骨,俊美无伦。老人本来极爱俊美幼童,一见来人竟有最好根器,如能强行收到门下,岂非快事,口角微露笑容,未及开口。

  金蝉来时早有准备,一见落处乃是大片园林宫殿,到处珠光宝气,霞彩辉煌,琪花瑶草,美景无边,但一心想寻朱文下落,无心观看。刚由一片高大花林之中飞将出去,瞥见殿前白玉平台玉榻之上,坐定一个白发银髯,手持白玉拂尘,身材高大的红衣老人,身旁分列着七八个美貌宫装的侍女,面前悬着一团黄光,估计便是尸毗老人。只见他见人飞到,面带笑容,似要开口。金蝉情急太甚,顿犯童心,不问青红皂白,开口便喝问道:“你便是尸毗老魔头么?你将我两个姊姊和师兄困在何处?快些说来,免我动手!”老人戒条最恨呼名冒犯,因见金蝉天真稚气,反倒消了怒意,喝道:“无知孺子,凭你这点微末道行,也敢孤身来此捋虎须么?我不值与你动手,你既敢前来,当有几分定力。朱文贱婢本是你的情侣,想要见她不难,我送你往天欲宫五淫台上,结一对小夫妇,永在我的门下如何?”金蝉因想听他说出朱文下落,本在强忍忿恨。及至听到喝骂“朱文贱婢”,已经有气,再听到末两句,不由怒火上冲,大喝:“放屁!我今天与你拼了!”

  金蝉本极胆大,近来暂充七矮之首,以为身是众人表率,遇事持重,其实并非本性如此。这时救人情急,哪还顾甚厉害。又见对方毫无防备,竟想冷不防施展全力,与之一拼,万一能胜,岂不是好?把来前李洪所说魔法厉害情景,忘了一个干净。口中喝骂,两手施为,除玉虎因受枯竹老人指教不曾使用外,举凡太乙神雷、七修剑、修罗刀等所有法宝、飞剑,全数发将出去,一时电掣雷轰,声势猛恶已极。满拟敌人近在咫尺,这等猛烈神速之势,怎么也不及防备,多少总受点伤。哪知他这里刚一发动,猛瞥见黄光也一闪,台前立涌起百丈黄云,霹雳声中,耳听老人厉声喝道:“大胆小狗,竟敢如此无理!且让你往我魔阵之中见识见识。”同时所有法宝、太乙神雷全被黄光挡住,连那玉石平台也未伤毁。只修罗刀二十六道寒碧精光冲入黄光云层之中。微闻老人“咦”了一声,跟着便觉飞刀有了吸力。金蝉惟恐有失,忙照媖姆所传,运用真气奋力回收,居然收转。就这样,收时也颇吃力,似由敌人手里强行夺回,心中大惊。猛觉眼前一花,黄光忽似匹练升起,悬向空中,又宽又长,敌人又在光中现身。另一平台上飞起几个魔女,内有二女似已受伤,被同伴护住,纵起一片遁光往左侧宫殿中飞去,知为修罗刀所伤。金蝉方想:“这些魔女决非好人,何不顺便杀她两个出气?”扬手一雷还未发出,倏地一片黄云已当头罩下。知是老人所炼魔光,一经上身,法力便失灵效。忙掐灵诀,把头一摇,金冠上所插竹叶灵符,立发出一片青荧荧的冷光,一闪即隐。老人怒道:“怪不得小狗敢于无礼,原来求得大荒山老怪物的灵符而来。今日你已落网,看你此符保得几时?我先给你吃点苦头,再送你与情人相会。”说罢,将手中拂尘往外一挥,立有大片千万点金碧火花暴雨一般打到。这时金蝉看出魔法厉害,自己的法宝、飞剑已经连成一片,将身保住,只把神雷往外乱打。哪知打在敌人身前,尽管纷纷爆炸,敌人言笑自如,并无用处,连黄光也未震散分毫。方在着慌,无计可施,那金碧光已似倾盆暴雨,当头罩下,身外宝光竟受震动,上下四外的压力立时重如山岳。心想:“老魔头这等厉害,自身难保,如何救人?”金蝉正在惶急万分,忽听金钟乱响,荡漾云空,远远传来。只见尸毗老人两道寿眉倏地倒竖,须发皆张,顿现暴怒之容。同时瞥见一幢寒碧精光电驰飞来,看出是爱徒钱莱诱敌以后,发现自己被困,竟不顾死活,仗着乃父不夜城主钱康的两件法宝,来此拼命。忙用传声急呼:“徒儿,不可前来!快照枯竹老仙之言行事。”因钱莱不能用传声回话,不知他是何用意。话未说完,老人拂尘一挥,大片金碧火花已朝钱莱飞去,自己身上当时一轻。眼看火星到处,碧光一闪,钱莱不见。金钟撞得更急,同时远远天空中又有佛光闪动。耳听李洪大喝道:“尸毗老人,别来无恙?你道高德重,修炼千余年,何苦与我们后辈为难作对?”接着又听钱莱在另一面大喝道:“小师叔,和这样不懂人事的老魔鬼有甚理讲?他要敢动各位师长一根毫毛,弟子不把他魔宫震成粉碎,不是人类。”随说,人已现身。尸毗老人素极自负,几曾受过这等侮辱。这两人又是一东一西,钱莱一现,佛光立隐;另一面金钟连响,又在报警,当时急怒交加,如换别的妖人,受人暗算,根本动摇,决无暇再寻敌人晦气。尸毗老人天性刚愎,恃强好胜,法力也是真高,怒火攻心之下,转不似先前初闻警报那样暴烈。只冷笑了一声,先扬手一指,空中立被黄云布满,将整座神剑峰一齐罩住。同时手掐灵诀,朝后一扬。

  金蝉见李洪已先得手遁走,并用传声说:“老人收炼阴阳神魔的根本重地已被攻开,将那封禁多年最难制服的几个魔头放了出来。”又见钱莱现身诱敌,口出恶言,心虽痛快,但知敌人难惹,必有反应,正在代他担心。钱莱忽又无踪,老人也一闪不见。金蝉方想如何去寻被困的人,眼前倏地一暗,忙纵遁光往前冲去。晃眼由暗转明,面前现出大片金红光华,已被敌人倒转魔法,引入天欲宫血焰金刀魔火之中。金钟依然响个不住。紧跟着便冲破五淫法台,救出朱文,见面惊喜。不多一会儿,又被困入暗影之中。要知钱莱、李洪大闹魔宫,以及被困诸仙凶吉如何,请看下文分解。

  第二七八回 破壁纵神魔 一击功成千叶火 飞光笼大岳 半空高系五山图

  前文说到金蝉为救朱文、灵云,去往火云岭神剑峰,与尸毗老人斗法,金蝉虽然不是对手,仗着身有枯竹老人所赐镇摄心神之宝和一道太乙青灵神符,不受魔法禁制,法宝、飞剑灵效全未失去,虽落下风,人却不曾受伤。老人一生气盛,见金蝉口出不逊,又用修罗刀伤了他两个宫女,越发大怒。正待施展法力,先给金蝉吃点苦头,然后送往天欲宫中困住,引使入魔,以消仇恨。忽听金钟乱响,玉磬频敲,知道来了强敌,深入魔牢根本重地,不禁急怒交加。方想运用魔法查看,忽见一个幼童在一幢冷荧荧的青光笼罩之下,突然出现,认出来人所用法宝又是枯竹老人一派。尸毗老人心中恨极,忙把手中玉拂尘往前一挥,大片魔火金花刚似星河倒倾,往前飞压下去。青光忽隐,幼童不见。紧跟着又听空中有人大喝,随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影子在空中把话说完,一闪不见,正是上次和小寒山二女同来本山,救走阮征的妙一真人之子李洪。因李洪措词得体,自居后辈,不似金蝉可恶,加上李洪上次相遇,有了经历,知道魔法厉害,预留退步,在佛光护体、至宝防身之下,把话说完,方始现身,略闪即隐,擒他甚难,便没有追。二次待要回制金蝉,青光中的幼童又在一旁现身喝骂,怒火头上,只想将敌人擒住,没想到来人是用诱敌之计,急匆匆施展魔法,先将金蝉送往天欲宫中,去与朱文一起。然后发动禁制,将当地围了一个风雨不透,跟踪追去。魔光才起,敌人又不见,自己那么大神通,竟未追上。刚一停步,青光中幼童又在别处出现,戟指大骂。老人因魔法禁制已全布置停当,一任隐形多么神妙,早晚也非落网不可,不禁哈哈笑道:“无知竖子,你已在我天罗地网之中,还敢猖狂乱骂。别人被我擒到,还能活命;你若被擒,教你知道厉害!”

  老人神通广大,动作如电,心念所至,立可到达,无不如意。口里说着话,暗中运用法力,人已到了幼童面前。满拟魔法遥制,骤出不意,一旦赶上,便可将人擒住。幼童因见老人未追,正在叫骂,本未觉察。及至老人随心念飞到,刚伸魔手,幼童忽似有了警兆,面色微变,青光立隐,人也不见。尸毗老人不料凭自己的法力和那一双慧目法眼,幼童竟被漏网,越想越有气。正待行法查看,忽听金钟零乱,敲打甚急,夹着爱女与门人侍者惊呼求援之声。猛想起先听钟声,只顾擒敌,也未查看。爱女所居魔宫前面,有一魔牢,昔年所炼十二神魔,全被禁闭在内,已有多年,禁制重重,休说外人,便门人、爱女也难进门一步。先前钟声传音,正是魔牢有警,急切间只顾擒敌,竟忘查看。这些神魔俱都神通广大,自己为想归入佛门,又念这些神魔曾经苦心祭炼,历时多年,立功甚多,不忍将其消灭;留在那里,又都凶残猛恶,很不安分,不论什么人全都伤害,对方稍为疏忽,即使法力甚高,逃得元神,本身精血也被吸去,实是一个隐患。特意费了三百日苦功,用法宝设一魔牢,全数封闭在内,欲待自己皈依之后,再以佛法度化,消去凶煞邪气,送去投生,使其改邪归正,不料竟会有人来犯。敌人虽是两个幼童,根骨均是上等,法力也非寻常。那太乙青灵火和李洪的两件佛门至宝,正是破那禁制的克星。莫要被他攻穿魔牢,放出神魔,大是不妙。

  说时迟,那时快,老人心念一动,早把先前那环魔光放起。因两座魔宫分建在神剑峰近顶不远形似宝剑护手的两端平崖之上,相隔虽只数里之遥,但因近日一连困住了不少年轻男女,均是几个有名人物的门下,老人料知事只开端,对方师长必不甘休,东面两宫均有魔法重重禁制,非行法不能查看底细。这时老人目光到处,瞥见那深藏在西魔宫平湖水底的魔牢,已被人用法宝攻破一洞,内中神魔已经逃出了四个,一个个赤身露体,白骨如霜,身高丈许,白发红睛,张牙舞爪,正与爱女和宫中门人侍女追逐恶斗。爱徒田琪、田瑶正以全力施展魔法,堵住魔牢出口,不令下余八魔逃走。于是一面将手连指,使钟楼上所悬的金钟发声报警;一面传音求救。牢中八魔见洞口被阻,不能脱身,也急得咬牙切齿,呼啸如雷,神情狞厉已极。经过了多年禁闭,威力又加大了好些倍,田氏兄弟已有不支之势。同时爱女刚受逃出来的神魔追扑,一面传音求救,一面在法宝防身之下避入钟楼,发动禁制,一面行法撞钟。田氏兄弟同时情急无计,也用魔法远远撞钟,故此钟声十分零乱。

  那钟楼乃魔宫中枢要地,四面均有魔法异宝埋伏。爱女虽仗应变神速,逃遁得快,当先飞入钟楼,进去便将埋伏一齐发动,将追她的神魔隔断在外,未受其害。无奈这类神魔感应之力最强,对方一被相中,便如影随形,不将那人精气吸去,决不罢休,端的厉害无比。虽被隔断,兀自厉声怒吼,张牙舞爪,朝前猛追乱冲,不舍退去。另有两个相随多年的侍者,法力也非寻常,因为逃避稍迟,已为神魔所杀,头陷一孔,尸横就地,点血俱无。其他人被另外三魔追得四下乱窜,内有一个门人已经快被追上。知道这类神魔均是昔年所摄修道人的元神,功力甚高,再加禁闭湖底,多年潜修,凶威更盛。最可虑的是急切间就拼损耗本身真元,也不能将其当时消灭。而这些爱徒、爱女被相中,魔牢已破,就擒回去,二次禁闭,比起以前也差得多。稍有空隙,立即逃出为害,捷于影响,防不胜防,一扑上身,便无幸理。再要被他们情急反噬,连本身十三神魔合为一体,便和自己成为不能并立之势。稍为疏忽,一个制服不住,定吃大亏。如以大阿修罗法除去,本身真元必要损耗一半,焉能不急。老人不顾再寻那两个小孩子,立时飞往应援。不提。

  原来青光中的幼童,正是金蝉新收爱徒钱莱。自在途中和金蝉分手以后,穿入山腹以内,立时施展全力,向前急赶。本心是想在防身宝铠、神光笼罩之下,仗着穿山行石专长,赶在师父前面,照枯竹老人仙示,去往西魔宫魔牢重地扰闹,引诱敌人分神,以便师父下手救人,免为魔法所伤。及至赶到神剑峰西宫地底,正在查看形势,忽听泉声震耳,仔细一看,那地方正是湖心泉水发源之所。钱莱想起仙示所说,魔牢就在湖底孤岛之下。跟踪一寻,一点没有费事,便到了上次阮征夫妻分手的湖心水榭平台之下。那水榭建在湖心一座礁石之上,出水虽只二三尺,下面却是又高又大。当初本没有这座礁石,原是尸毗老人将神魔禁闭魔牢以后,特移了二十多丈高,六七丈方圆一座平顶孤峰镇压在魔牢之上。又在石顶出水一段,建起一座水榭平台。表面玉槛珠栏,金碧辉煌,矗立浩浩碧波之中,清而非常,实则由上到下,均有魔法禁制。常人到此,休说破那魔牢,只要在水底礁石十丈之内,便受魔法反应,或被困住。偏巧钱莱练就穿山行石的专长。由不夜城起身时,钱康夫妇虽知爱子累生修为,法力道根俱都不弱,但一则对头太强,惟恐有失;二则他初入师门,便遇此建立奇功的机会,不能不加慎重。爱子转世不久,天性好强,以前诸生便为出道太早,童心未退,多树强敌,吃了大亏。这次转动重归,想起他海内外仇敌甚多,都是妖邪中的能手,常为他未来愁急。天幸仙缘遇合,归入峨眉,如能立此奇功,全家增光,将来也有许多指望。好在小南极妖蚿伏诛,海怪降伏,仙山灵域,邪氛已尽,即便有事,光明境隔海相对,瞬息可以往来,有阮征等峨眉之秀在此为邻,也无妨害。便将几件镇山法宝交与爱子,令其带在身旁,作个准备。内中一件叫千叶神雷冲,乃钱氏夫妻昔年看出万载寒炫是个未来大害,特意在每年极光微弱之时,暗用法力,冒着奇险,潜入来复、子午两线交界口上,等极光太火环绕地轴疾驶飞过之时,收摄得一点残余精气,立时遁回。年积月累,居然积存不少。再用八十一年苦功,连同预先采集的元磁神铁,炼成此宝。形如一个千叶莲花形的风车,当中有一小莲房,中具九孔。用时指定前面,如法施为,风车立时电旋急转,莲房孔中便有几股青白光气射出。看去并不强烈,可是所到之处,不论多么坚厚神奇的铜墙铁壁,或是五金之精所炼法宝,只要射中一点,挨着便即消融,妙在连点声音都没有。尸毗老人的魔牢,原是大白精金炼成,形如一钟,大约五丈方圆,本就坚实,再加魔法祭炼,不特能大能小,坚固无比,而且人一近前,并能发出魔焰、金刀、火轮、飞叉,环攻而上,稍为沾上,休想活命。此宝恰是它的克星,钱莱又有宝铠防身,只一下手,便即成功。

  钱莱先没想到这等容易,本只打算引发魔牢埋伏,用声东击西之计,扰乱敌人心神。及见青白光气所冲之处,四外魔火、金刀、飞轮之类尽管飞舞腾涌,声势猛烈,却被那千叶宝光急旋荡开,不得近身。对面那片光芒耀眼的金壁已被烈火融雪一般冲破一洞,晃眼越陷越深。隐闻内里群魔奔腾,吼啸之声逐渐洪厉。金壁刚刚穿透一洞,便听上面金钟乱响,玉磬频敲,大片湖水立似漏底一般转瞬干涸,现出湖底。同时又听李洪传声警告道:“你真胆大,此是老魔根本重地,万不甘休,还不乘他未来以前,赶快逃走。”钱莱闻言,猛想起敌人厉害非常,不可做得太过。刚把法宝一撤,猛瞥见一个身高丈许,白发红睛,一张血口,白牙森森,通身火烟环绕,形如夜叉的魔鬼,由洞中冲了出来,伸开两只蒲扇般大钢钩也似的怪爪,正要飞扑过来。看出厉害,忙把千叶神雷冲往前一指,青白光气重又飞出,射向神魔身上,只听一声厉啸,神魔受伤遁走。正赶上面魔女和宫众闻警赶来,神魔立即追扑过去。洞中跟着又飞出两个,也为千叶神雷冲所伤,因见对方护身宝光强烈,不敢前拼,各自负伤,朝魔女等扑去。耳旁又听李洪急呼:“这些魔鬼,你万放不得,你惹祸了。”钱莱倒被闹了个手忙脚乱,见神魔又有一个冲出,向上飞去。洞中怒吼之声更急,恐被全行逃脱,又没法子封闭,只得把宝光射住破口,不令余魔再逃。正在进退两难,忽听两声断喝,一道黄光拥着两个头顶金莲花,身穿荷叶莲花披肩战裙,面如冠玉的道装少年凌空飞堕。同时耳听李洪又在大喝:“还不快走!”紧跟着,一片佛光已先飞堕,正挡在破口外面。钱莱人本机警,料知来人必是尸毗老人的爱徒田氏弟兄,曾听李洪说过他们的厉害。本想调虎离山,又惦记师父安危,不敢恋战,闻声瞥见破口已被佛光封闭,连忙隐形,收了法宝,往地底钻去。这原是瞬息间事。

  田氏弟兄本在东魔宫内,因闻钟声报警,立纵魔遁赶来,见魔牢已破一洞,又惊又怒。刚把血焰叉朝钱莱飞去,青光一闪,人便无踪。猛想起魔牢关系更重,忙又回身,见有佛光封洞,当是敌人,偏又看不见人。正待喝问,李洪忽在空中现身,喊道:“二位田道兄,我是阮征师弟李洪,为防神魔冲出为害,特意代你们封闭一会儿,请快行法防堵,我要走了。”田氏弟兄见是李洪,心生好感,方要问话,人忽隐去,佛光随撤。幸而田琪机警,见李洪身形一隐,忙即施展魔法,防御洞口,稍差一点,便被神魔冲出。就这样,神魔威力仍是大得出奇,简直不易防御。田氏弟兄一面合力堵住洞口,一面行法撞钟告急,竟未看出钱莱又是怎么走的。

  钱莱得手以后,如由上面飞行,去往东魔宫,也必触动埋伏。因觉田氏弟兄不大好惹,一心又想探看师父,改由地底通行,穿山而过。到了东魔宫,升出地面一看,师父已为魔法所困,不禁急怒。因是童心未退,已听李洪传声警告,令其穿山逃走,去附近山中相见,钱莱偏因师父被困,义愤填胸,犯了童心,妄想用法宝暗算敌人,哪知临机不退,几吃大亏。钱莱后看出师父那么神奇的法宝、飞剑和太乙神雷,也不能打伤敌人分毫,反因攻破魔牢,大闹魔宫,两次现形引逗,竟将尸毗老人怒火激发。当末次现身时,正在喝骂,方觉敌人仍立当地,没有来追,心中奇怪。猛瞥见黄光照眼,老人突在身前出现,哈哈一笑,手已扬起,护身青光立受震动。钱莱知道不妙,忙往地底钻去。当时虽得逃走,哪知老人神通广大,先前受愚,只因意气用事,骤出不意,此时魔法已经布置停当,上有天罗,下有地网。虽因钱莱有宝铠护身,长于地遁,老人看出魔牢被人攻破,神魔正在猖狂,无人能制,急于赶往应援,未看出人是怎么走的。毕竟见多识广,钱莱逃时惊慌,未免情急,将神雷冲取出,准备万一,微一疏忽,宝光扫中地面,裂了一口,入地以后,虽将法宝收起,却露出一点马脚。老人早疑来人善于地遁,自然一望而知。当时也不叫破,自往西魔宫应援。暗中却将魔法发动,施展冷焰收魂大法,由地底四面涌来。只要遇敌,微一生出反应,所有埋伏一齐发动,将敌人追出地面,免毁灵景,然后擒人报仇。

  钱莱哪知厉害,以为穿山行石,如鱼游水,人在地底山腹之内,魔法有力难施。一心还想到天欲宫去,与师父会合,同共患难,救人出险。那天欲宫外有欲网,内有情丝,外观只是一团五色变幻的心形影子,悬在魔宫旁边空地之上,不是慧目法眼,休想看出一点影迹。尤其金蝉、朱文被困之处,乃是诸天色界,五淫法台,全宫中枢要地,内里宫殿高大,富丽堂皇,更能随人心念生出幻景,无限风光,备诸美妙。与灵云、孙南困身之处,只是一泓深碧,偶起涟漪,景物本来清空,风来水上,纵有微波,风定波澄,依然天光云影,上下同清,迥不相同。不将外面所蒙欲网以无量神力抓破,绝看不见里面虚实全景,钱莱如何能够找到。正用乃父所赐法宝,在地底向上照看,自己还以为胆大心细,师父既已困入欲宫魔阵,未为魔法所伤,免去一道难关,底下便是如何出险,犯不着再与强敌去拼,必须查明所在之地,突然上升与之相合。不料他心念才劝,因先前那道太乙青灵符不舍使用,宝铠虽可防身隐形,心神却易受那魔法感应。如非机智,长于应变,灵符又易施为,老人怀恨已深,立意报复,就能保得性命,那苦难也必难当了。这且不提。

  钱莱走着走着,猛觉一种冷气由上下四外一齐扑上身来,当时便打了一个冷战,几乎晕倒。知是地底通行,忘了防御,一时疏忽,不是中了魔法暗算,便已陷入埋伏。忙即强摄心神时,那冷气越来越盛,更具极大压力,周身刺痛,几乎连骨髓都要冻僵,护身宝铠并无用处。料知邪气奇寒,先已侵入,无法退去。同时又觉心旌摇摇,元神欲飞。还不知身中魔法禁制,如非宝铠防身,将外层冷焰隔断,人早晕死被擒了。万分情急之下,身已行动不得。暗道:“不好!”忙运玄功,一面强行抵御,一面把那竹叶灵符如法施为,一片冷荧荧的青光照向身上,心神方才重转清明,人也行动自如。惊魂乍定,正待起身,魔法已经生出变化:本来奇冷,如堕寒冰地狱,忽然眼前一红,上下四外全是血光包没,随发烈焰,如在火海之中,虽仗神符、宝铠防护心身,仍是奇热难耐,气透不出。钱莱刚刚运用玄功,停止呼吸,使元灵真气流行全身,自闭七窍,在内里调和坎离。倏地金光乱射,又有无数金刀叉箭,暴雨一般杂在血焰烈火之中,乱斫乱射而来,风雷之声轰轰震耳。最厉害的是那血光,将身胶住,宛如真的烈火金刀,尽管随意环攻,并无阻隔,压力大得出奇,心脉皆震,自己却是寸步难行,地底又无日无夜,也不知经了多少时日。

  钱莱正在忍痛苦挨,猛瞥见一片墨绿色的光华,在血海中闪了几闪,忽然不见。他认出是石完所用遁光,仿佛由地底来援,为魔火血焰所阻,不能近身,不是知难而逃,便被敌人困住,禁向一旁。暗忖:“石完虽具穿山行地之长,此时人在天外神山,相隔数十万里,凭他一人怎能赶到?又怎知这里底细?”既疑不是,又恐真个冒失赶来,被敌人擒去。方在担心,猛觉脚底一虚,身便下沉,未容看清,身子已被墨绿光华裹住。同时四外血焰金刀也狂涌下压。方觉身外一紧,压力暴增,虽不似刚才那样胶滞,墨光依旧往下急降,已经改向横里飞驰。但那魔焰压力也大得出奇,眼看快要漫身而过,倏地见有三环佛光迎面一闪,飞向身后,魔火金刀立被挡住。随听地底风雷之声大作,宛如山崩海啸,惊涛怒吼,由远而近,似由四方八面往中央猛袭过来。

  原来钱莱被困时,尸毗老人知他精于地行之术,本心又爱这个小孩,不愿伤他,意欲强迫归顺。惟恐其穿入地层深处,将地肺攻穿,勾动地火;一面还要兼顾天欲宫中被困诸人,一面又须收禁那逃出来的几个神魔。而这些神魔均具有极大神通,以前收禁便费了不少的事,加之多年被困,忿怒已极,禁制神魔的法宝又为钱莱所毁,仓猝应变,全出意料。逃出的神魔难以收服,未逃出的几个又在魔牢之中各以全力向外猛攻,稍有空隙,便成大害。这还是李洪先前暗助田氏弟兄,用佛光将破口封闭,跟着田氏弟兄和老人相继赶到,否则只差一眨眼的工夫,其余诸魔便全逃出,成了大害。

  尸毗老人到后,先用法力封闭破口,再去追擒逃走诸魔。无如那些神魔均经老人多年祭炼,变幻无穷,狡诈非常。老人想起强敌太多,未来难料,仍想留以备用,而且本心也实不愿伤害。神魔看出主人心意,越发有恃无恐,老人急切间竟收伏不住。几次想将被困诸人选上两个,使神魔饱啖,然后乘机迫其就范。又以此举违背昔年誓愿,加以性情奇特,最爱胆大灵慧的幼童。开头尽管痛恨钱莱是个罪魁,及至将其困住,又不忍下毒手。老人这一立意生擒,钱莱却占了便宜。老人以为地层已被禁制,坚逾精钢,上层和四外均有血焰包围,寸步难行。自己已将逃魔困住,只等完全制服,收入魔牢,再费七日苦功,将破口炼回原状,再去擒人不晚。钱莱又有宝铠、神符护身,宛如一幢青光竖立地上,已有数日。及被石完由脚底攻穿一洞,将人救走,那血焰金刀原与老人元灵呼应,人一逃走,老人立时警觉。偏巧正在紧要关头,逃魔如不制服,休说爱女、门人早晚受害,便自己微一疏忽,也难免不受暗算。无法分身,急怒交加,一面发动魔法禁制,一面命爱女和田氏兄弟率众分头堵截,休放一人逃走。谁知这两人均得高明指教,石完穿山行石又具专长,独门灵石剑和石火神雷不畏血焰金刀伤害。李洪再由暗中随来,放出如意金环,将血焰金刀挡住,石完越发得势。钱莱也是行家,两下里合力,听准四外来势,在山腹中或上或下,灵蛇电闪也似略一腾挪,便穿山破地而出。李洪因是始终不肯与主人结怨太深,仅附石完身后,暗中运用佛门至宝,只守不攻,连石火神雷均不许用。等二人逃远,便将如意金环撤回。虽遇到两次四面袭来的魔火风雷,只在石完上下穿行之际略为一挡,便即过去,一同飞了出来。未出地面以前,先命钱莱同隐身形,遁往魔宫左侧小山顶上的预设旗门之内,方始互说经过。

  原来石完自从那日众人走后,因钱莱刚入门不久,都能随去建功,自己却不能同行,虽然不快,但见师父未去,也就拉倒。等众人走后的第三日,正随阮征、易、甄诸师长布置仙山灵境,甄艮偶然拜观下山时所领道书,得知乃父甄海已经转世多年,现在小南极四十七岛中的白鲸岛旁水洞之中隐居。乃母不久也要寻去。并说光明境仙府,在金蝉等未回以前,无甚事故,如往省亲,正是时候。二甄素孝,对于父母转劫之事,时刻在念,几次向师长哭求哀告,请为援引。妙一真人均答以时机未至,并说乃父孽重。甄氏弟兄便发宏愿,誓修善功,为父化解。下山以前,还曾苦求,真人答以时至自能相见,必会成全其孝心。下山以后,时常背人暗向师门通诚求告,均无回音。忽见空白上现出字迹,喜出望外,忙和众人说了。阮征立时准许。虽然太火极光自从上次开府光明境已经减退大半,只要算准时候,便可通过,但终不放心,便亲身护送。快到子午线入口,回顾石完追来,正要喝问,令其回去,忽然发现神驼乙休,独在两线交界之处运用玄功仙法,收炼一件法宝,忙即上前拜见。乙休笑说:“你们走这条路正好,否则我还要多费点事。此时炼宝正急,无暇多言。我囊中有一副旗门,一封柬帖,可命石完照此行事。甄艮、甄兑自往白鲸岛省亲,将你们父母接来光明境内同修。事完后,速往幻波池应援。石完听其独自起身,等魔宫事完,随金蝉他们往幻波池相见,你弟兄再带他回来。我另赐他一件隐身法宝,也在囊内。近日极光太火顺着地轴缠道依时运行,自为消长,与前大不相同,势子缓得多,稍为加急飞行,遇上都不妨事。现正微弱之际,阮征无须护送,看完柬帖,各自回去。甄艮师徒通过子午线,也各分手。尸毗老魔机警非常,那地方石完又未去过,到了中途,可照我所开途径地形,隐身穿山而行便了。”

  四人见乙休独立当地,两手握着斗大一团具备七彩的光气,不住转动揉搓,口虽说话,手却始终未停,法宝柬帖俱都令人代取。说完便不再开口,全神贯注双手,转动甚急。四人知关重要,不敢多问,各自依言行事。甄氏弟兄打开柬帖一看,惊喜交集。石完自更兴高采烈。甄氏弟兄防他胆大冒失,又是孤身涉险,再三告诫,令其到后务先寻见各位师伯师叔,听命行事,不可任性逞能。石完诺诺连声,见那旗门和那隐身法宝均极神妙,心甚欢喜。同向乙休拜谢辞别,加急飞行。越过子午线后,甄氏弟兄因所去四十七岛也名小南极,在南冰洋尽头,与光明境小南极只隔一道子午线,也有三数千里之遥,师徒去向不同,又嘱咐了石完几句,并令将所得二宝觅地演习了两次,方各分手。

  石完暗忖:“乙太师伯对我真好,此去莫要丢人。”平日那么胆大任性,竟会格外谨慎起来。飞行迅速,不消多日,便赶到了滇缅交界不远的深山之中,离神剑峰魔宫七千里外,便将身形隐去。老人魔镜只能查见五千里内外,又当手忙脚乱,几头不能兼顾之时,竟被石完容容易易直入魔宫,由地底升出。刚照乙休所说,将伏魔旗门安置在小山顶上,忽听身侧有人笑道:“你这小东西,好大胆子,竟敢背了师父,深入虎穴,找死不成?”石完听出李洪口音,只不见人,忙喊:“小师叔快出现,莫逗我着急。我奉乙太师伯之命而来,你再不出现,我发动旗门,小师叔就丢人了。”随听李洪骂道:“黑小鬼,你敢无礼!”跟着脸上挨了一掌,人也现身出来。石完原和李洪最好,忙赔笑道:“小师叔,弟子怎敢无礼,说着玩的。”李洪笑道:“此时尸毗老人正被神魔绊住,但四面俱是罗网,连我也难脱身。你齐师伯已经被困,钱莱不知下落,我仗灵符隐身在此守望。你石师叔和干神蛛道友夫妻奉命策应,也未见面。我正发愁,忽见你那遁光一闪即隐,因不是本门隐形法,还拿不定是你不是。后见几座旗门影子,一晃不见,你也现身。心还奇怪,你怎会到此?胆也真大。你是乙老世伯教你来的么?你师父呢?”石完便将前事说了。李洪大喜道:“乙师伯真个神通广大,相隔数十万里,竟如目睹。不过,主子是你阮师伯的岳父,他的女儿人又极好,钱莱自应解救,只不许你胆大妄为,以免主人恼羞成怒,无法下台。”石完道:“小师叔,你放心,这回我决不惹祸。不信,你跟了去,我只把人救到旗门之内,任他多高魔法,莫说奈何我们,连言动多不能听见。”李洪笑道:“我知地底也有魔法禁制,你是如何去法?”石完道:“去年祖父对我说,弟子只怕五行真火、极光太火,别的魔火邪烟却伤我不得。万一遇到魔火环攻,危急之际,只要将石火神雷发出抵御,便可无害,何况乙太师伯已有指示。我想先开一路,弟子前往救人,再与小师叔会合同出,不是好么?”

  李洪不知石完天生胆大顽皮,当此危机四伏之际,仍想试探魔火威力,以为是乙休所命,当无差错。便将遁光联合同行,由石完开路,穿山入内,不消多时,便发现钱莱被困之处。石完妄想直冲过去,还是李洪看出血焰势盛,知与主人心灵相合,如若硬冲,即便通行过去,也被主人警觉,石完岂是敌手。忙即喝止。石完也看出厉害。于是二人改由地底下手,穿到钱莱脚底,冷不防攻破山石,用剑光将人护住,立即逃走。也是二人该当成功。石完先在上面一冲,尸毗老人已有感应,只当是又有敌人穿山入内,忙施魔法,跟踪搜寻。不料李、石二人机警神速,忽然改上为下,将人救走。等到埋伏一起发动,人已逃走。田氏弟兄本来受了魔女重托,对于峨眉来人,不愿施展毒手。后见来人闹得太凶,师父盛怒之下,也自有气。不过只想将钱莱擒去处治,对于别人仍存袒护,尤其对申、李二人具有好感。无如师命难违,只得率众赶来。满拟这两座魔宫无异天罗地网,上下密布,敌人万逃不脱。哪知到后,便听老人传声告知已逃,令速留意。细一查看,四外禁网未动,毫无迹兆,人却不见。同时老人也在百忙中放出魔镜观察,见新设禁网依然高张,纹丝未动,敌人却无踪影,又不似由地底遁去。自己这面,逃魔虽被困住,但互相怒吼,猛扑强挣,一任威吓利诱,只是不肯降顺,老人空自忿怒,无可如何。同时牢中诸魔也在暴动,稍一疏忽,就许被其攻破。

  尸毗老人越想越恨,立即召回门人、爱女,命照往日传授,各在法宝防身之下,扬手飞起七十九面魔幡,当时布就魔阵,将魔牢罩在中心。然后施展大阿修罗法,将手一指,收回封洞魔光。牢中诸魔,立即厉声吼啸,张牙舞爪,猛冲出来。由于收了禁网,先被困住的逃魔同时飞舞而出,都是身材高大,白骨嶙峋,一双红眼,满头银发,塌鼻陷孔,凸嘴血唇,利齿森列,手脚又长又大,钢爪也似,在红绿二色的烟光围绕之下,环阵飞驰,朝众门人、侍者抓去,口中厉啸连声,怒吼如雷。老人自从神魔全数飞出,两臂一振,上半身立即裸露,独自趺坐在一朵血莲花上。众神魔初出时,朝着老人狺狺怒吼,啸声尖厉,尽管作出张牙舞爪,向前攫拿之势,仍是有些害怕。始而离身两三丈,便各惊退。忽然一声厉吼,飞身纵起,向守在魔幡下面的门人、侍者猛扑过来。到了幡前,刚举双爪朝人便抓,魔幡上忽发出千万枝火箭飞叉。神魔逃避也是真快,火光乍现,立即纵退,极少射中,只有一两个逃避稍迟。

  防守阵地的恰是魔女和田氏兄弟,平日最恨这些神魔,认为是将来大害。几次想请老人趁其被困牢内,一举除去,均因老人受了阴魔暗制,主意不定,欲发又止,不肯听劝。当日师兄妹三人见老人施展大阿修罗法,不借损耗本身精血元气去啖神魔,竟欲倒行逆施,等强敌到来,与之一拼,以快一时之忿。这等做法,一个不巧,害人变为害己,即便神通广大,也是要吃大亏。并且神魔二次又与本身合为十三之数,后患无穷。越发不以为然,但又不敢违抗,只得假公济私,乘机拿神魔出气,凡是扑到三人幡下的,全被火箭飞叉射中,疼得满地打滚,厉声惨啸,少时又纵烟光飞起,朝别人扑去。老人独坐中央,始终不动。群魔朝众门人飞扑了一阵,不曾得手,越来越情急,一个个白发倒竖,满口獠牙利齿,错得山响,怒吼越急。又朝众人飞扑了两次无效,忽然拨转头,一窝蜂朝老人身上扑到。老人竟似不曾防备,等快上身,忽把两条手臂往上一扬,往外一分,张口喷出一片黄光,将前后心和头一齐护住,双臂立时暴长丈许。群魔也一齐扑到,张口便咬。因正面已被黄光挡住,恰好咬嵌在两条手臂之上,每边六个。刚一咬中,老人座下血莲花瓣上忽发出千层血焰毫光,高射数丈。到了空中,再倒卷而下,化为十三个血光火罩,将老人和神魔一起罩住。

  神魔一见血光飞射,便知不妙,想要飞逃,无如利齿咬紧在老人臂上,急切间竟被嵌住,休想挣脱,晃眼便被血光笼罩全身。只听一片卿卿惨啸之声,神魔身形暴缩,身子不见,各变成一个拳头大的死人骷髅,依旧白发红睛,利齿森森,咬在老人双臂之上,血光影里,看出似颇狼狈。老人也不理睬。神魔始而厉啸哀鸣,后似忿极,各向老人双臂猛吸精血。无奈老人早有准备,臂坚如钢,毫无用处。跟着,那环绕魔头的一层血光忽化烈焰,中杂无数细如牛毛的金碧光芒,向内猛射。神魔方始支持不住,各又停了吮吸,哀鸣求恕,啸声也由凄厉转为极惨痛的哀吟。老人知已降服,厉声喝道:“你十二人以前也是修道之士,只为恶孽太重,被仇敌擒去,日受炼魂之惨。好容易机缘巧合,被我救来,虽在我法力禁制之下,不能随意飞出害人,但已免去炼魂之惨,并有不少享受。虽将尔等禁闭牢内,也为尔等赋性凶残,出必造孽;又因相随多年,不忍加害,意欲候到将来,我以极大法力化解,使尔等转世重修。平日血食也未缺少,自问相待不恶。为何不知好歹,日在牢中恶闹?我门人每送食物,便欲加害,即此已应严罚,我仍宽容。今日趁着敌人破牢逃出,竟敢忘恩反噬。本意将尔等化炼成灰,形神皆灭,姑念以前劳苦,再四哀求,我又有用尔等之处,既然认罪服输,老夫生平不愿食言。天欲宫被擒诸人,除他们自己找死,我已说过,决不加害。自己人更不容尔等动他们毫发。若任尔等飞出妄杀无辜,又我素所不为。为此特降殊恩,以身啖魔。索性将我本身精血,分赏你们每人一份。由此便与老夫重合一体,日内只要有敌人敢于来犯,任尔等咀嚼便了。”

  说到末句,便把双臂微一振动,群魔也便欢啸,刚要吸食老人精血,忽听左侧有人笑骂道:“不要脸的老魔头,自家法力不济,不惜以本身精血去喂家中枯骨。我便和你逗着玩儿,看你那几个死人头吃得了谁?”话未说完,老人知有强敌到来,扬手大片黄光,朝那发话之处飞去。同时双臂一振,群魔全数飞起,聚在一处,也未恢复原形,仍是十二骷髅,方要挣扎,血莲精芒电射,只一闪,便一起包住。老人也脱出血光之外,不顾擒敌,先大喝道:“老夫决不食言,等我擒到敌人,自有道理。”话未说完,右侧空中又有人接口骂道:“老魔头,凭你也配?”老人怒极,又是大片黄光,循声飞去,尽管势急若电,毫无用处。来人语声时东时西,说之不已,身形却是不见。老人冷笑道:“无知鼠辈,你这样藏头缩尾,我就没奈何你了么?”随说,刚回手把肩插白玉拂尘取下,还未施为,忽听空中又有一人大喝:“石完不可大胆!这老魔头岂是你们所能惹的?”心方一惊,暗忖:“敌人隐形神妙,难道几个为首的全都来了不成?”说时迟,那时快,老人心念才动,猛瞥见一蓬红白二色的火星迎面一闪。知道有人暗算,忙用魔法抵御时,连声霹雳大震,已经爆发。老人也是背运当头,平日尚气心高,惯占上风,如今连遭失意,怒极神昏,已知来人不是弱者,仍在自恃。以为自身法力高强,动念即可施为,对方法力越高,越知自己厉害,决不敢随意近身,致受魔法反应。加以来人神出鬼没,魔法无功,不知来了多少人,一面想以全力抵御,一面想要查看虚实人数,心神已分,致被石完乘虚而入。那时机也真巧到极点,稍差一瞬动手,两人休想活命。老人万没想到,两个后生小辈敢于如此冒失,略为大意,石完石火、神雷已经爆发。总算老人法力真高,神雷炸时,护身黄光已同飞起,虽然吃了一惊,却不曾受伤。同时血莲光外,又是一声大震,雷火星飞中,血光竟被击散了好些。老人知道这类神魔虽被制伏,许以重赏,尚无实惠,性又凶残猛恶,决不甘心,此时丝毫松懈不得。除非万分事急,豁出两败俱伤,在未践言以前,连放神魔出去伤敌,均难免生出意外。一个不巧,敌人不曾受伤,重又反噬,自己无妨,爱女、门人便难幸免。没奈何,只得先用魔法一指血莲,光华重又大盛。

  这时群魔已因先前情急反噬时发出全力,凶威更大,已非昔比。老人明知敌人就在眼前,竟不及施展毒手,缓得一缓,来人已遁入地内,并还有意嘲弄,入地时故意现出身形。老人瞥见雷火炸处,面前不远,现出一幢青色冷光,中裹前破魔牢的幼童,同了一个绿发红睛,又黑又瘦,身有墨绿光华环绕的丑怪幼童。因那石火神雷正是魔光血焰的克星,老人惟恐魔头逃出,不及兼顾,竟被遁走。不禁怒火上攻,伸手连指,立有无数金碧光华夹着千万血焰火箭,暴雨一般朝上下四外乱射过去,小半穿入地底,下余满空横飞乱射。整座魔宫宛如火山箭海,血浪千重,连天都映成了暗赤颜色。更有轰轰雷电之声,如百万天鼓怒鸣急擂,山鸣谷应,地动天摇。老人满拟方圆五六十里,上下千百丈,齐在魔火血焰飞箭飞叉所笼罩死圈之内,一任敌人法力多高,就说不死,也必受伤被困,哪知仍是不见影踪。这时魔女和众门人已得老人密令,各将魔阵缩小,藏身阵内,移向老人身侧,以防有失。

  老人不见敌踪,空自忿怒。魔镜已早飞起,正运法眼注视。因为来敌太强,又在暗用大阿修罗法,准备施展毒手,到了紧要关头,一举成功。料定敌人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既敢深入,决不会走。老人细寻无迹,应敌正紧,又无暇虔心推算,方在惊奇忿怒,忽听男女笑语之声,起自前面曾用法力点缀灵景的小山上空。又听有人笑道:“凌花子,我还有事,去去就来。你把妙光门开放,教老魔头看个仔细,省得他两只鬼眼东张西望吧。”同时血光中祥光一亮,小山那面现出五六亩大、五六丈高的一幢五彩轻云,看去薄薄一层,祥辉闪闪,光甚柔和。内中围着数十个道装男女:有的云裳霞帔,羽衣星冠;有的相貌古拙,形态滑稽。还未看清,一道金光拥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驼背老人,正往东魔宫飞去。老人不由气往上撞,扬手千百枝火箭,夹着无数血团,朝前打去。驼子哈哈大笑道:“无知魔头,少时教你知我厉害!”说完,金光电闪,人已不见。那火箭血团,不知怎的,竟会反击回来,射回魔女所居宫殿之上,比电还快。老人忙即回收,匆促中不曾收完,内有几个血团已先爆炸,血火星飞中,整座魔宫竟被震碎了小半。

  老人这才知道敌人不是易与,也非盛气任性所能济事,还是看清敌势,仗着炼就不死之身,相机一拼,或能转败为胜。也不再顾别的,先将神魔、宫众护住,强捺心神,定睛朝前细看。只见仙云杏霭,明霞冰纨之中,那凌虚而立的数十个男女,除一个花子打扮的道装怪人和一个满头银发美妇而外,下余全是天欲宫中先后被困的少年男女。峨眉门下,只齐灵云、孙南未见。至于金蝉、朱文、李洪,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幼童,以及先前用青灵辟魔铠护身,暗发石火神雷,借着地遁逃走的小对头,也在其内。那么薄薄一片明霞轻云,看去只要风一吹,便可吹散的,却一任血焰如海上下紧压,火箭金刀四外环攻,休说不能攻破分毫,并还在血海之中若沉若浮,似欲随风扬去,意态生动,十分悠然。云中少年男女,有的本具师门渊源,神交已久;有的本来相识,劫后重逢,班荆叙阔,各话前情。便余娲门下那些男女弟子,经此大难,因对方援助脱险,也各化敌为友,修好释嫌,言笑晏晏,交欢若亲。对于上下四外的这等猛恶攻势,简直视若无睹,笑语喧哗,隐约可闻;意似魔运将终,不久便看自己笑话。正强忍耐,暗想制胜之策,忽听金蝉、朱文同声喝骂,备极讥嘲。不由满腔怒火重被勾动,冷笑一声,正待施展毒手。

  原来金、朱二人陷身天欲宫魔窟之内,虽受魔法禁制,不能行动,仗着道心坚定,尽管深情密爱,却出于天真至性,纯任自然。身外邪魔既攻不进,老人不久又被所养神魔绊住。李洪传声相告,说救星将到,钱莱已先出困,诸仙转眼难满,两人心中大喜。此时如在玉虎神光与法宝飞剑防护之下突围而出,也非无望。只为先前被困,连冲无效,不愿徒劳。又难得遇到这等互诉衷怀,你怜我爱的良机,只管绵绵情话,说个不完。反正无伤,难满即出,谁也没打逃走主意。金蝉更恨不得多挨一会儿是一会儿。正谈得快心头上,忽听李洪二次传声,得知钱莱脱困,出时遇见申屠宏,说起神驼乙休、穷神凌浑、黄龙山猿长老等各位长老相次来到,众人灾难将满,出困在即。石完也已赶来,钱莱便是他所救。干神蛛夫妻现正奉命,由地底暗入东魔宫,用神符禁制魔坛,迷乱尸毗老人的灵智,不令事前警觉。李洪又说:“蝉哥蝉嫂,只听风雷之声一过,立往东方冲出,我和钱莱再照你们传声来处接应,立可脱身。”金蝉一面回答,互相准备;一面抱着朱文,笑道:“好姊姊,我早知这么轻松平常,真恨不得和你在此多留些时呢。”

  第二七九回 难越是情关 妙语翻莲矜雅谑 逃生惊鬼手 仙云如幄护瑶姬

  朱文因听李洪在传声中唤她“蝉嫂”,便想起前两生李洪淘气,常拿自己取笑。把手将金蝉一推,娇嗔道:“都是你闹的。洪弟淘气,你也不管,被人听去是什么样子?”金蝉也气道:“我知你过河拆桥,少时出困,又不理我了吧?只要心迹双清,怕人笑话作甚?你怎不学轻云师姊的样,她和严师兄情如夫妇,有谁笑话?还说随我同去海外共证仙业呢,分明又是骗我。”朱文想起金蝉屡世深情和几番冒死相救之德,见他当真,于心不忍,忙道:“蝉弟,你道力精进,已非昔比,为何还是这等小孩脾气?快莫生气,要见光明了。”金蝉笑道:“我那里便是光明境,只不知你真去假去?”朱文笑答说:“同向光明,永享仙福,哪有不去之理?”忽听暗中有人哈哈笑道:“你们要往光明境,还有不少的路。我立刻大放光明如何?”刚听出是李洪的口音,一片风雷之声响过,眼前倏地一亮,一片佛光照处,果然大放光明。一看当地,只是魔宫西偏殿入口之处,内外只隔一条门槛。这一双深情仙侣,先前时机未至,只在黑暗之中冲突,竟会跳不出来。光明一现,立即脱困而出。

  朱文见李洪笑嘻嘻望着自己,满脸顽皮神气。钱莱却正朝自己下拜,态甚恭谨,知是金蝉新收爱徒。见他仙风道骨,相貌英美,好生欢喜。因李洪是金蝉前生幼弟,和金蝉、霞儿情分最厚,说笑无忌,恐其随口乱说,又想起先前称呼,恐被外人听去,一面唤起钱莱,忙朝金蝉使一眼色。金蝉正收法宝,见状会意,知道钱莱不会本门传声,不对他说便听不出,便对李洪传声,令其不要多口。李洪笑答:“蝉哥哥,兄弟方才一时失口,在朱师姊前替我说几句好话。你那光明境的大藕好吃,还有不少仙果,我这小和尚嘴馋,将来到了那里,不给我吃,怎好?”朱文听他说话俏皮,想起前言,面又一红,当着钱莱又没法说。金蝉恐她有气,忙道:“洪弟不谈正经,专说空话作甚?”话刚出口,忽见凌浑、崔五姑同了石完飞来。匆匆一说,才知乙休和凌浑夫妻在峨眉开府时,曾受灵峤诸仙之托。说门下男女弟子不久当有魔劫,对头尸毗老人法力高强,神通广大,赤杖真人师徒又不便再启杀机,众弟子运数所限,无法避免。虽然炼有几件法宝和诸仙所炼五云幄,到时只能防身,仍破那魔法不得。尤其对方所炼神魔厉害非常,敌人恼羞成怒,难保不铤而走险,与所炼神魔重又合为一体,由此倒行逆施,仙凡均受其害。对方早想归入佛门,本无大过;真人师徒以前又发宏愿,永止嗔杀。对方只是一朝之忿,实不愿因此使其堕入邪魔,害人误己。而遭劫诸弟子,十九仙业将成,只此情关一念,尚未勘破,致为魔头所乘。只要渡过这层难关,不久便成地仙。多年师徒,不容坐视。知道此事只有妙一真人夫妇的生死晦明幻灭六合微尘阵能够解免,另外须几位长幼道友合力相助。等到难期将满,一面解救各派门人出险;一面派一夙根深厚、心智灵敏的峨眉弟子,前往附近深山之中寻一神僧,到了事急之时,前来解救。乙、凌、崔三人均和三仙至好,立时应诺。赤杖仙童阮纠说完前事,又说:“此事头绪尚多,暂时不宜泄露。只请转告妙一真人夫妇先为准备,难发之前,再当飞书奉告详情。事前最好不必推算,免得先有成见。”乙、凌、崔三人也都应诺。

  这次七矮开府天外神山,乙休前往相助,刚由光明境大殿后把冒出地上的地肺真火、元磁真气截断,运用玄功,施展法力,化成一道长虹,打算带往九天之上,将其炼化消灭。刚飞到灵空仙域两天交界之处,忽见灵峤三仙驾着祥云冉冉飞来。见面先助乙休将那地火、磁气收缩成一个气团。然后详说前因后果,下手方法。并说:“日前凌浑夫妇带了黄龙山猿长老往索蓝田玉实,曾在仙府住了三日,已经告以机宜。只要照此行事,必可成功,只望道兄不可与老魔一般见识。须知对方将改邪归正,不可为一朝之忿,妄动无明。固然此人孽重魔高,此时他存亡关头,孽由自作,如能善处,并非不可避免。度一大恶人,胜积十万善功。何况并非妖邪一流。如由我们迫其走险,此人炼就不死之身,除他既非容易,无形中要造不少的孽。因果循环,何时是了?”话未说完,乙休知三仙因为自己气盛,恐又偏激行事,预先叮嘱。笑答:“道友无须忧虑。我自铜椰岛与天痴老儿斗法以来,昔年疾恶性情已减少得多了。此人狂妄,虽想就便警戒,我必适可而止。自从峨眉一见,我对此事已有准备,虽不似道友美意周详,但也颇有成算。老魔即便怒极发疯,也办不到。只管放心,遵命便了。”三仙随说微尘阵六合旗门,已由凌浑借到,照约定时日分头下手,随即称谢别去。

  乙休随向不夜城岛上七矮传书指示。自己照三仙之言,带了那团磁火,去往来复、子午两线交界之处,乘太火极光环绕地轴飞过时施展仙法,加以凝炼。后来南海双童师徒走过,又向石完赐宝,授以机宜。不久火珠炼成,便赶了来。这时,上空魔网高张,乙休那等神通,自然阻不住。为免警觉敌人,乘他收伏神魔之际,乘虚而入,事前又用仙法迷踪,故此老人毫无所知。凌浑夫妇和猿长老已经先到,匆匆谈了两句,便各分头行事:乙休亲送石生和灵云、孙南等穿出魔网禁制;凌浑等三人便去天欲宫破法。这时只金蝉、朱文这一对,因老人负气,特意另禁闭在魔宫偏殿之内。那天欲宫除五淫台一处,并非真的宫殿,只是一座魔阵。方才石生、石完持了太清灵符,暗入魔坛,已将魔法妙用止住。凌浑又有成算,一到便连余娲门下男女弟子也同救出。为了惑乱敌人心神,不令事前警觉,还放了好些替身在阵内。自用五云幄隐去云光,将被困诸人一齐护住,送往西魔宫,隐形旁观。然后又现身招呼金蝉、李洪、朱文、钱莱一同赶去。石完也已赶来,说石生已随乙休飞走,灵符已撤,魔坛恢复原状,特来复命。凌浑见他和钱莱使眼色,笑骂道:“你们两个小猴儿,仗着地遁专长,想淘气么?老魔头连我们都要留他的神,不是好惹的呢。”石完笑道:“我和乙老太公说过,那五云幄里面有多气闷,我和钱莱躲在地底下看,也是一样。”凌浑骂道:“我知驼子专一领头淘气,显他神通,也不想想你们有多大气候,便令胆大妄为。这五云幄中观战,有多舒服,偏去涉险。驼子将太乙玄门出入之法传授你么?”石完笑道:“凌太师叔不必多虑,乙老太公不但传授,还赐有一道护身符呢。虽然只能用一次,老魔头决无奈何,何况我们又不惹他。”凌浑笑道:“吃了苦头,却莫后悔。真要动手,你那石火神雷专破魔光,可惜功力不够,捣乱尚可,切忌离他太近,至少也得在十五丈外动手。虽然不能伤他,多少也教他着点急。你二人在宝铠防护之下,得手速遁,或可无事;否则,被他魔手抓中,就不死也够受了。”钱、石二人回答:“遵命。”

  凌浑随率众人隐身飞去。因已准备停当,一到先将空中魔网破去。老人全神贯注在神魔身上,竟未察觉,等到空中有人相继发话,知道魔网已破,强敌已在对面了。石完胆大天真,贪功好胜。钱莱情切私仇,见师父被困多日,自己也几陷魔手,心中忿恨。二人交情又厚,互一商量,觉着持有至宝防身,如有凶险,乙太师伯也必禁阻,如何还肯指点下手方法?便不听凌浑的话,先由地底赶往西魔宫,看出老人正在手忙脚乱,乙休又在空中发话,立意想使敌人吃点苦头。仗着石完能够透视石土,由地底暗中移到老人身前,突然飞出发难。石完耳听凌浑发话示警,两丸神雷已分头打出。同时觉出老人身上黄光爆发,一种极大的吸力也已上身,才知厉害,总算逃避得快。钱莱又在暗中加意防备,见石完胆大自恃,抢先上前发难,忙追过去,宝铠神光往起一合,将二人一起护住,立往地底遁去。就这样,逃时仍将身形故意现了一下,再由地底飞行。到了小山前面,被凌浑开放云门,接了进去,见面自不免埋怨几句。

  老人那么高法力,平日自负五千里内人物往来了如指掌,稍用法力,对方念动即知。不料敌人如入无人之境,又被两个幼童戏侮暗算,几乎受伤。再见被擒诸人全数逃出,并在自己面前随意谈笑讥嘲,如何不恨。怒火烧心之下,再也不暇顾及别的。又看出敌人虽仗仙云护身,却不似有甚还攻之力,自恃炼就大阿修罗不死身法,把心一横,一面催动血光、火箭、魔焰、金刀,上下四外一起夹攻;一面暗中传令爱女、门人说:“敌人甚强,你们不可出手,速用魔法避入西宫地底魔坛以内,守护重地。到了事急之时,速将魔坛上主幡如法展动。我豁出以身啖魔,损耗真元,与敌一拼。至多两败俱伤,也决不使敌人全身而退。”魔女和田氏弟兄看出父亲、师长怒极心昏,已改常态,料知不是好兆,但是不敢违抗,只得应诺。老人说完,将手一挥,一片黄光罩向爱女和众门人身上,人便无踪,全数往魔宫遁去,依言行事。不提。

  凌浑这面,除猿长老不愿藏身云幄,途中隐去,不知何往,神驼乙休在空中说了几句,随即飞走外,连灵峤男女弟子、余娲门人共是四十六人。内中只李洪、石完不曾被困;钱莱虽然被困,未入魔阵。下余全在天欲宫中,因为五淫欲网好破,情关难渡,受尽诸般痛苦烦恼。灵峤男女诸弟子道力高深,性情温和,知是应有劫难,还不怎样。余娲门下诸弟子全部道力高深,火性未退,对于老人仇深恨重,虽因凌氏夫妻劝阻,又曾尝到过魔法厉害,未敢妄动,依然仗着云幄护身,不畏侵害,乐得讥嘲,笑骂不休。金蝉等峨眉诸弟子,虽不似余娲门人那样气量褊狭,记仇心重,但都童心未退,一同随声附和。内中石完更是淘气,故意做出许多怪相,把魔头骂个不休。白发龙女崔五姑看出老人表面镇静,面带冷笑,实则眼含凶毒,须发欲张。自听朱、金二人嘲骂以后,一手掐着五岳真形法诀,一手拿着白玉拂尘,任凭嘲骂,一言不发。料知发难在即,忙令众人不要过分,自己纵操必胜,也不应失却修道人的襟度,使其无法下台。话未说完,忽听老人大喝:“贼花子,既敢来我魔宫闹鬼,便应现身一斗,似这样藏头缩尾作甚?”随听空中有人接口道:“老魔头休要猖狂,别人怕你阿修罗魔法,我却偏要见识见识。凌道友夫妻不过想将你所炼死人头一一消灭,免被你那对头乘机盗劫,助长邪焰,多留后患。时机未至,特意看你闹甚把戏,暂缓动手罢了,真是怕你不成?如不服气,放些本领出来,老夫见识见识如何?”话未说完,人早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