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团雷火震散青光之际,红发老祖闻了一点异香,虽然警觉得早,防御得快,毕竟也受了点害,兀自觉着头脑有些昏昏,不过能够支持罢了。这时一面忙着乱发雷火,去破敌人青烟;一面还在妄想化身追敌。谁知化血神刀和手中雷火刚发出去,猛又见红光雷火中飞来一道光华,业已近身,躲避不及,不禁大吃一惊。忙将元神振起,身子一偏,避开胸前要穴,一声爆响,左臂已挨着了一点,几乎齐腕打折。那光华斜飞过去,又中在身后一个心爱门人身上,狂啸一声,倒于就地。等到元神飞上重霄一查敌人踪迹,星河耿耿,只绝远天际,似有一痕青紫光华飞掣,略看一眼,即行消逝不见,哪里还能追赶得上。只得飞身下地,救治受伤门人。连遭伤败,愈发暴怒如雷,痛恨峨眉到了极处。

  原来红发老祖接了峨眉请柬,本想亲身前去参与盛会。因闻妖尸谷辰元神漏网以后,新近又遁入南疆蚩尤山一带极隐僻之处潜伏。自己自从三仙二老火炼绿袍老妖以后,准备在南疆独创宗教,大开门户,已将各处洞府连同众门人修道之所一齐打通,方圆有数千里地面,恐远游峨眉无人坐镇,妖尸谷辰前来侵犯。师徒商量,决计自身不往,只选了十二个道行较高的门人前去送礼观光。偏巧那去的十二弟子中,为首一个名叫雷抓子,除了姚开江、洪长豹外,就数他多得红发老祖传授。只是生性好色,每每背了红发老祖,借着出山采药之便,结识了好些异派中的妖妇淫娃。他在红发老祖门下的职司,是监守宝库和采药、生火三事,手里边管领着九山十八洞的炉鼎神灶。蒲妙妙备知底细,心存叵测,格外和他结纳,以备向他借用,因此两下里私交最为深厚。雷抓子恋奸心热,却不过情面,竟不顾师父怪罪,偷偷将一座五行神火炉鼎,借与蒲妙妙去炼宝物丹药。雷抓子知道南疆异派本不禁忌男女情欲,结识的妖妇,又均出于自愿,并未为恶人间,即使被师父知道,也不过申斥几句。只是那五行炉鼎乃师父当年得道时第一座炼丹炼宝的炉鼎,平时最为珍爱。起初因蒲妙妙再三恳求商借,别的炉鼎均甚庞大,只这座最小,便于搬动,以为略用即可送还。谁知蒲妙妙姑媳二人鼎到了手,炼完丹药,又炼法宝,源源不绝,久借不归。每次向其索要,总是以婉词媚态相却,当时不忍翻脸索鼎,一直延了两三年工夫。前些日忽听师父说起,不久便要取出应用。偏巧红发老祖近来又未派他出门,更不便假手别的同门去要。惟恐事情败露,监守自盗,罪必不小,枉自焦急了多日。好容易盼到峨眉赴会,师父不去,只命他率众前往参与,正可趁此时机,绕道往崇明岛,抽空向蒲妙妙索要,私传开放宝库之法,叫她姑媳偷偷将那五行神火炉鼎送回原处。他只顾畏罪情虚,毫不计及利害,竟打算以开放宝库秘法传给外人,正中了蒲妙妙姑媳二人的诡计。如非英、云、易静三人斩尽杀绝,蒲妙妙姑媳相次伏诛,此法一传,蒲妙妙势必乘此机会,私开红发老祖宝库,将许多至宝重器全数盗走。那时雷抓子闻言,决不敢回转师门,被逼无奈,必与妖妇同流合污,投到妖尸谷辰门下,引狼入室。红发老祖损失了许多重要法宝,自难为敌,不必等到天劫降临,已早葬送在妖尸妖女之手了。闲话休提。

  雷抓子欲令智昏,方在引为得计,先骗众同门,说有一好友,也往峨眉赴会,曾有同往之约,要众人绕道同去。及至行近崇明岛,又说无须多人同往,令大家在途中相候,只自己一人少去片时,约了那人,便即同去。众人明知他闹鬼,因师门规矩,尊卑之分素严,雷抓子从师最早,又奉命率领,谁也不敢违抗议论。正在商量何地降落,蒲妙妙已狼狈逃来。一见面首先告诉峨眉门下无故欺人,自己往紫云宫赴宴,并未招惹她们,被她们先使恶雕抓死侄儿,随后又斩尽杀绝,追到崇明岛,炸裂了洞府,杀了侄媳,末后将那座五行神火炉鼎毁去等语。蒲妙妙情知红发老祖现与峨眉通了声气,话不动人,雷抓子至多当时庇护,保全性命,决不肯轻易与来人抵敌。只顾絮叨诉苦,还仗着有这许多厉害帮手,敌人纵不看红发老祖情面,也伤害自己不了。谁知雷抓子因她屡次失信,好生不愿。又听到自己最爱的情人被杀,更加动容。及至听到宝鼎已毁,这一惊尤其非同小可,不由悔恨交集。仍以峨眉是友,不会一见面就骤然动手,方在喝问蒲妙妙失鼎底细,有无补救之策。一个疏忽,忘了防御,英琼剑光又来得迅速异常,稍一不慎,便被波及。顾不得再救蒲妙妙,刚纵遁光避开,蒲妙妙业已尸横就地。这一来,越显得蒲妙妙所说峨眉门下横暴之言,一些不谬。当时急怒交加,也不暇再问青红皂白,便即动起手来。其实彼时只要一说姓名来历,轻云知是红发老祖门下,况且妖妇已死,决不与轻启仇怨,势必拦阻英琼,向对方说明经过。彼此同返峨眉,禀明师长,对那已失炉鼎想一补救之策。不但双方不致成仇,也不致事后红发老祖查出根由,痛恨雷抓子,逼得他受罪不过,怀恨在心,逃往妖尸谷辰门下,引狼入室,几乎闯出大祸,使数十万山民身家性命,连同数万里山林川泽膏腴之地,化为劫灰了。后来雷抓子见来人剑光厉害,再不速退,必无幸理,心恨敌人刺骨。左右要受师父重责,便把心一横,决计回转深山,给峨眉勾起仇怨。还恐来人不追,又在暗中伤了易静一下。恰巧三人一时不知轻重,追了前去。易静急于脱身,放出九烟丸,掩住敌人耳目,打了红发老祖一灭魔弹月弩。由此双方变友为敌,直到后来九仙聚会,再斩妖尸,由神驼乙休化解,方得言归于好。可是红发老祖门人已伤亡大半,而峨眉好些小辈同门也都受伤不浅了。

  且说易静、英琼、轻云三人一见对方是红发老祖,无心冒犯,后悔已来不及。心想:“与其被他擒住受辱,还不如回山去自受处分要强得多。”女神婴易静,更仗着自己闯祸是在未拜师以前,或者不会受过,当时只顾脱身逞能,连用法宝伤了红发老祖和许多门人,并未计及日后利害轻重。及至三人驾遁光逃出老远,回顾没有追赶,大家略按遁光歇息时,易静才和英、云二人说起。轻云逃时匆促,尚不知此事,闻言大惊道:“易姊姊,你闯了大祸了!这红发老祖量小记仇,和本门好几位师长有交,掌教师尊此时还下帖请他。我们上门忤犯,乱子已是不小。单单逃回,还可说事前不知,他的门下又都未见过,见他们护庇妖妇,我们疑是同党。等到他本人出现,看出就里,他又那般凶恶,若被擒去,玷辱师门,不得不暂时抵御,以谋脱身之计。这一来,我们已经遁走,还回手用法宝伤他,他虽是异派旁门,总算是以下犯上,太说不过去。我想他如就此和本门为仇,不去峨眉,还较好一些。他如能隐忍,径去赴会,当着老幼各派群仙质问掌教师尊,诉说我们无状,姊姊这时还算外客,尚不妨事,我二人至幸,也得受一场责罚,岂非无趣?”

  易静脸一红,尚未答言,英琼笑道:“周姊姊想是和大师姊常在一起,受了熏陶,潜移默化,无一件不是万般仔细,惟恐出错。天下事哪里怕得了许多?你只顾事事屈着自己说,却不想当时易姊姊如不施展法宝将他打伤,照若兰姊姊平时所说红发老祖的行径和法力,岂能不追我们?要是一个不小心,被他赶上,擒了去,受他一场责辱,押着我们往峨眉一送,那时丢人多大?与其那般,还不如死呢。既然抵敌为的是脱身逃回,谁保得住动手不伤人?我们吃了亏,也还不是白吃么?”易静笑道:“毕竟李姊姊快人快语。师尊如果责罚,红发老祖乃我所伤,我一人领责便了。”轻云道:“我们既在一处,祸福与共,错已铸成,受责在所不计。不过昔日在黄山,闻得家师常说,目前五百年群仙劫运,掌教真人受长眉师祖大命,光大门户,身任艰难,非同小可。一则因各派群仙修炼不易,格外成全;二则为了减少一些敌党阻力,凡是虽在异派旁门,并无大恶,或能改恶从善者,不是勉予结纳,便是加以度化诱导,使其自新。那红发老祖起初并非善类,因以前追云叟白师伯夫妇甫成道时,曾在南疆受了桃花瘴毒,蒙他无心中相助,屡次苦劝,方行弃恶归善,又给他引进东海三仙与许多前辈师长,由此化敌为友。论道行,他乃南疆剑仙中开山祖师,门人众多,非同小可。我们这一次与他成仇,岂不是从此多事,连累师长们操心么?”英琼道:“事已至此,说也无益。适才不见佛奴飞来,想必受伤沉重。它独留崇明岛,莫不又遇见别的妖人?我们快寻它去。”轻云道:“你休小觑佛奴,它已在白眉禅师座下听经多年,自从做了你的坐骑,多食灵药仙丹,更非昔比。近来我看它已不进肉食,想是脱毛换骨之期将到,故有这一场火劫。适才见它虽受重伤,仍能飞翔。依我看,它必能为自身打算,不会仍在崇明岛,我们走后,定已飞回峨眉了。”英琼终不放心,仍强着轻云、易静,绕道往崇明岛一行。

  刚刚飞起空中,行了不远,忽见正西方一片祥光,疾如电驶,从斜刺里直飞过来。彩气缤纷,迥非习见,连易静也看不出是何家数,来势甚疾,不知是敌是友。方在猜疑,那祥光已经飞到。英琼见光霞围绕中,现出一个高大僧人,朝着自己把手一抬,便往下面山头上落去。不禁狂喜万分,顾不得再说话,跟着朝下飞落,敛遁光拜倒在地,抱着那僧人的双膝,泪如泉涌,兀自说不出一句话来。易静、轻云见英琼朝那僧人追去,忙也跟踪而下。轻云见了这般情状,已经猜出来人是谁,正要上前相见。忽听那僧人含笑说道:“琼儿,我随你白眉师祖已得了正果,早晚飞升极乐。便是你也得了仙传,异日光大师门,前路正远。我父女俱是出世之人,怎还这般情痴?我此次与你相见,原出意外,别久会稀,正该快聚两日,只管哭它则甚?”说时,轻云已上前跪下,口称伯父。一面又招呼易静,上前拜见道:“这便是琼妹妹的令尊李伯父。与家严为异姓兄弟,久共患难。现在白眉禅师门下。”易静早知不是常人,闻言愈发肃然起敬,忙即上前拜倒。

  原来这僧人正是本书开头所说的李宁。二人上前拜见之后,英琼眼含清泪,哭问:“爹爹怎得到此?”李宁道:“我近来独在一处静养参修,本没想到能和你们相见。今早做完功课,心里忽然动了一动。出去一看,恰值恩师座下神雕飞来,衔着师父法旨,言说他老人家因念群仙重劫,再迟数纪飞升。适才接了你师父请柬,命我相代前往参与,就便解说红发老祖与你们结仇之事。并说今日是黑雕佛奴脱毛换体之际,现在崇明岛身受火劫,命我带了天地功德水,先去为它净身洗骨。到了崇明岛一看,你们追敌已经去远,黑雕早得白雕预告,成心犯此重劫,等我前去相救,并未走开。当时我带了佛奴,飞往离此百余里的依还岭上,替它剪毛洗身。赴会以前,准可换了毛羽复原。适才在山顶闲眺,运用慧目神光,查看你们归未,一会儿便见你们遁光似要往崇明岛飞去,知是寻找佛奴,特地追来相会。目前凝碧仙府长幼各派群仙已到了不少。你们的师长正用天一贞水点化神泥,抟炼新得那口仙剑。此剑乃达摩老祖遗宝,炼成以后,与紫郢、青索,堪称鼎足而三了。”

  说罢,又对轻云道:“昔见侄女,尚在孩提之中。后遇令尊,始知拜在餐霞大师门下,当时琼儿昼夜歆羡,恨不得也做个剑仙才好。不想没有多日,令尊与你妹妹,连那赵燕儿,俱都做了同派同门。我也身入禅门,参修正果。想起当年,我和令尊、杨叔父三人,号称齐鲁三英,积了多少杀孽。除杨叔父早逝外,竟能有此结果,真乃几生修到的仙福。须要好好努力潜修,勿负师门栽培期许才好。你杨叔父有二子一女,小的两个颇有夙根,现在流落江湖,仍操旧业,终非了局。你和琼儿异日如果相遇,务要设法度化引进,以完小一辈的交情。后日我见令尊,再行当面嘱托,也使他好记在心里。此时你姊妹二人,可随我去至依还岭,小聚一二日,等佛奴伤愈复原,同往峨眉,也还不迟。只不知易道友可愿同去?”易静久闻白眉和尚是近数百年第一神僧,李宁是他传授衣钵的门徒,况又是英琼之父,知道此去必然还有缘故,连忙躬身答道:“老前辈盛意见招,哪有不去之理?”英琼、轻云二人自然更无话说。

  李宁便命三人站好,大袖挥处,一片祥光瑞霭,簇拥着腾空而起。三人俱都惊羡佛法精奥,比起玄门道术,又是另一番妙用。百余里途程,顷刻便到。祥光飞近岭半,便即落下,一同步行而上。三人见那依还岭正当峨眉归途的西南方,伏处深山之中,并不见怎样高。满岭尽是老桧松柏梗捕之类的大木,郁郁森森,参天蔽日,奇花异卉,遍地皆是。加以涧谷幽奇,岩壑深秀,珍禽异兽,见人不惊。端的是一座灵山胜域,非同凡境。李宁率了三人,且行且说道:“此岭为西南十七圣地之一。僻处南疆万山之中,四外都是崇山恶岭包围,更有数千里方圆的原始森林隔断,人入其中,纵不迷路,也为毒蛇野兽所伤。再加环山有一条绝涧,广逾百丈,下有千寻恶水,便是猿猱也难飞渡。只有我们所走的这条来路,为南来入岭捷径。可是这条路上尽是沼泽,泽底污泥,瘴气极毒,终年不断。所以自古迄今,常人竟无一个可以到此。百年前有一佛女,在此岭上修道,因为她是人家弃婴,为灵兽衔上岭来抚育,后服本山所产灵药成仙,生无名字,便以岭名做了道号,人称依还神姑。飞升以后,所显灵迹甚多。将来此岭的主人,也是你们同门,与琼儿颇有一些因果渊源。那神女修道的洞府,深藏在岭顶幻波池底,外人不知底细,定难进入。今借佛奴脱体之便,一则使你们先行认清出入道路,好为异日之用;二则池底洞中,藏有神女遗留的毒龙丸,乃古今最毒烈的圣药,专能降妖除怪,异日颇有大用。但是神女遗偈,取丹的人须是女子,方能如愿到手。你们少时取了这毒龙丸,还可将池底神女所植的十二种灵药仙草,连根移植回去,岂非绝妙?”说时,已达岭顶。那岭原是东西横亘,长约数十里,就只当中隆起如坟,最高最大。

  英琼到了上面,一路留神细看,并未见佛奴踪迹。正开口想问,耳听泉声淙淙,响个不绝,仿佛就在近前,四周一看,却找不着在哪里。这时已走到一片树林以外,正当岭的中心地带。眼看前面生着一大片异草,绿波如潮,随风起伏不定。李宁忽然笑道:“琼儿,我们已经到了幻波池边了。你觉得看不见佛奴影子,心中奇怪么?我们慢慢下去,好让大家见个仔细。”说罢,将手往那片异草中心一指,那草便往地底陷落下去。众人飞身一看,只见离顶数丈之间,清波溶溶,雪浪翻飞,从四外奔来,齐往中心聚拢,现出一个数顷方圆的大池。原来那地方是一个大深穴。适才所见异草,乃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奇树,约有万千株,俱都环生穴畔,平伸出来,互相纠结,将穴口盖没。除当中那一点较稀外,别的地方都被树干缠绕得没有丝毫空隙。树叶极为繁密,根根向上挺生,万叶怒发。每叶长有丈许,又坚又利,连野兽都不能闯入。休说远处看不见下面有池,便是近看,也只能看见些微树干。众人俱都称异不置。李宁道:“这还不算,真的奇景,还在下面呢。”说罢,又朝下面池水左侧波浪较平之处一指,那池倏地分开,现出一个空洞,望下去深几莫测。李宁这才率领众人,由水空之处飞身而下,约有数百丈深,方行到底。英琼等抬头往上一看,那池竟凌空悬在离地数百丈的空隙,波光闪闪,一片晶莹。细一观察,才知穴顶一圈,俱是泉源。因为穴口极圆,水从四方八面平喷出来,齐射中央,成了一个漩涡。然后汇成一个大水柱,直落千丈,宛如一根数百丈长的水晶柱,上头顶着一面大玻璃镜子。那穴底地面,比上穴要大出好几倍。有五个高大洞府,齐整整分排在四围圆壁之上。底中心水落之处,是一个无底深穴,直径大约数丈,恰好将那根水柱接住,所以四外都是干干净净的,并无泛滥之迹。再看地平如砥,四壁石英云母相映生辉,明如白昼。越显得宇宙之奇,平生未睹,愈发赞妙不置。李宁道:“这依还岭共有两处:一个得静之妙,一个得静之奇。你们将来自知。南向一洞,为圣姑生前修道之所,此时尚不能入内。西洞为炼丹炉鼎所在,她飞升之时,毒龙丸刚刚第二次炼成,尚未开炉,便即化去。那十二种仙草,也在其内。此洞与其余三洞相通,关系日后不小,大家务要留心,以为异日之用。佛奴现正在丹炉上面养伤,大约再有一日,便可痊愈了。”说罢,便率众人往西洞走去。

  众人先见五洞五样颜色,因为只顾看那水幕晶柱,未甚在意。这时走近南洞,见那洞门质地颇类珊瑚,比火还红,上面有两个大木环,双扉紧闭。英琼上前推了两推,未推动。及至走向西洞一看,形式大略相仿,两扇洞门金光灿烂,上面也有两个黑环,洞门俱是圆拱形,关得严丝合缝。如非门色与石色不一样,几疑通体浑成。李宁笑道:“你们虽然道法深浅不同,俱都得过仙人传授。这门曾经圣姑封锁,可有打开之法么?”易静平日虽颇自恃,闻言知非容易,惟恐万一出丑,轻云只是谦退,俱不则声。英琼多年不见慈父,一旦重逢,早就喜极忘形,闻言便答道:“女儿先推那红门,没有推动,今番且来试试。”李宁笑道:“琼儿毕竟年幼无知。你看两个姊姊道法俱比你高,均未说话,只你一人逞能。试由你试,但是不许你毁伤这洞门。”英琼原想紫郢剑无坚不摧,打算齐中心门缝来上一剑。一听不准毁伤,便作难起来。李宁又道:“此洞须留为异日之用,并且内中还有层层仙法埋伏,休说不可妄为,即使欲加破坏,你易、周二位姊姊哪个没有法宝、仙剑,还能轮到你么?你夙根禀赋,至性仙根,无一不厚,只是涵养还差。此番开府盛会以后,教规愈严,门下弟子不容有丝毫过犯。你杀气太重,凡事切忌鲁莽,以免有失,悔之无及。”英琼闻言,便借此停手不前,只管望着乃父,嘻嘻憨笑,口称:“女儿谨遵,不敢忘记。”李宁这才走上前去,先对着那门躬身向南,默祝了两句。然后伸出左手三指捏着门环,轻敲了两下。将右手一指。一片祥光闪过,便听门上起了一阵细乐,那两扇二丈多高大的金门,徐徐开放。

  李宁仍在前引导,走进洞去。众人见那头一层石室甚是宽大,室中黄云氤氲,仅能辨物。李宁走到尽头,拉着壁上一个金环,往怀中用力一带,再往右一扭,忽觉眼前奇亮。又是一阵隆隆之音,当中三丈多高的一块长方形石壁,忽往地下沉去。进门一看,乃是一个与门一般大小的曲折甬道。顶上一颗颗的金星,往前直排下去,每隔二三丈远,必有一个,行列甚是整齐,金光四射,耀眼生花。行约七里,才行走到第二层洞府的门前。那门比头一层要矮小一半,门黑如铁,上有四个木环。李宁如法施为,祥光闪过,门即开放。众人见那门宽只四五尺,却有四五尺厚,恰似两根石柱一般。它不往内开,竟向壁间缩了进去。众人入内一看,比头层还要高大出约两倍,四壁尽是奇花异草,正当中设着一座大丹炉。

  英琼急于要见神雕佛奴,正待赶奔过去,忽听李宁道:“琼儿先莫忙,将这两条路要看明了,省得明日走时匆忙,有了贻误。”说罢,便指着那缩进壁中的两扇方门道:“这门设有圣姑仙法,不知底细的人固然不能关闭。即使知道运用,能开能放,绝不能使其平开平放。那两条要道,均在两扇门里。且待我用金刚大力神法试它一试。少时我如将门抵住,你和轻云可由门中入内,约进二尺,朝内的一面,便现出一个尺许宽的小门,与门的空处恰好合榫,一些也错不得。只一错过少许,任是天上神仙,也难出入。我行法颇费精力,你二人分头进去,得了通入别洞的要道急速回来,不可深入,以免我支持不住,将你二人关闭在内,出来不易。易贤侄女如愿去,可与琼儿一路。”李宁嘱咐已毕,走向门中,盘腿坐下,两手掐着灵诀,朝着两旁一抬一放,那门便朝中央挤来。李宁忙将两掌平伸,一边一个,将门抵住,闭目合睛打起坐来。二人见那门心离地尺许,果有一个一人高的洞。轻云向左,英琼向右,易静跟在英琼身后,三人分两路入内。

  轻云进有二尺,见壁上现出尺许宽的一个小门,里面黑洞洞的。因恐时候久了不便,索性驾起遁光前进,那路又狭又曲折,飞行了一阵,渐行渐高,忽见前面有了微光,出去一看,已达室外。那室四壁漆黑,约计高出地面已有数十丈,奇香袭人,四壁黑沉沉空荡荡的。剑光照处,只当中一座长大黑玉榻,上面平卧着一个羽衣星冠的道姑,美艳绝伦,安稳合目而卧,神态如生,甚是娴雅,那微光便从道姑头上发出。轻云猜是圣姑遗蜕,忙躬身施礼默祝,道了惊扰。正要近前细看,忽见道姑灵眸微启,瓠犀微露,竟似回生一般,缓缓坐了起来。轻云虽然久经大敌,不觉也吓了一跳,忙往后退了两步。那道姑也随着卧倒。似这样三起三落。

  轻云知圣姑不愿人近前,方在迟疑进退,忽听一声长啸,似龙吟般起自榻底,阴风大作,四壁摇摇欲倒。猛想起李宁来时之言,不敢久停,慌不迭地回身遁走,一路加紧飞行,暗中默记道路,不消片刻,已达门外。恰巧英琼、易静也同时由对面驾遁光飞出。再看李宁面色,已不似先时安闲,颇有吃力神气。三人刚一飞出门外,李宁倏地虎目圆睁,大喝一声,一道祥光闪过,接着便听叭的一声大震,两扇门业已合拢。李宁道:“不料圣姑仙法,竟有如此厉害。起初我只说至多我运用神力,支持不住,将你三人关闭在内,须由别洞走出,多费一些事罢了。谁知我看尔等久不出来,元神刚一分化入内,一边是埋伏发动,一边是艳尸复活,大显神通。幸你三人见机,逃避得快,又是事先向圣姑默祝,否则事之成败,正难说了。照此看来,异日盘踞此洞的人,虽有艳尸玉娘子崔盈勾引,既能涉险入内,本领却也了得呢!我等到此,异日得益不少。你三人所行之路,务要处处紧记才好。”

  第一七三回 复道行波 奇观穷宙合 藏珍在鼎 秘偈示仙机

  轻云惊问道:“李伯父之言,莫非侄女所见并非圣姑遗蜕么?”李宁道:“圣姑遗蜕藏在中洞,虽可相通,寻常怎能得到?那具艳尸,便是我所说的玉娘子崔盈,也是左道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去今百年以前,因来此洞盗宝,为圣姑太阴神雷所殛。还算她事前预有准备,早防到了,人虽死去,元神不曾受伤。她因舍不得那臭肉身,又想借这洞天福地躲去一重大劫,索性留守在此,昼夜将元神附着死体虔修,静等两甲子后复原,占据此洞,为所欲为。如今历有百年,身子已能起坐。再有一二十年,便可重生了。适才非贤侄女逃遁得快,势必连你也禁闭在内。青索剑虽利,你一个肉身,终不能驾着它穿透千寻石壁。你有我先入之言,误认她为圣姑,容易上她圈套。只一被她元神迷住,你便失了本性,沦为她的爪牙,一同等到出困之日,助纣为虐,万劫不复了。我起初只闻人言艳尸被禁在此,不知深居何处。如非一时触动灵机,分神入内观察,也难知底细呢。”英琼道:“以爹爹的法力,何不趁着她未成气候以前,带了女儿与二位姊姊,合力将她除去,岂不是少却许多后患么?”李宁道:“琼儿你哪里知道,此事关系群仙劫运,如能弭祸无形,还用你说么?圣姑也不将这毒龙丸与仙草留给你们了。”

  轻云要问英琼、易静入门所见,英琼猛想到佛奴尚未见到,忙往室中火鼎前跑去。李宁也同了轻云、易静跟去。走到炉前,先命三人跪下,虔诚通白,才将手一指,一片祥光,将鼎盖托起,李宁便命三人快快取丹。三人见炉火中托着一朵青莲,昙花一现般顷刻消失。闻得鼎内异香扑鼻,比起先时所闻还要浓烈。各将身剑合一,飞入鼎内一看,适才花现处有一只碧玉莲蓬,立在鼎的中心,内中含着莲子大小的十粒丹药,颜色翠绿,透明如晶,每人拾起几粒。李宁便吩咐勿闻此丹,更不可摇动那碧玉莲蓬,大家要速速退出。三人依言出来。英琼上下四顾,未见佛奴存身何处,忍不住又要问时,李宁道:“我先不知艳尸所在,恐她暗中走来加害佛奴,已用佛法隐过。待我收法,你们就看见了。”说罢,朝上一指,又是一片祥光闪过,佛奴果然高悬在鼎的上面,离地约有四五十丈,周身毛羽业已落得净尽,仅剩一张白皮,紧包着钢身铁骨,闭目倒挂,状如已死,神态狼狈至极。英琼连喊两声佛奴,才微抬了抬眼皮。漫说英琼见了伤心落泪,便是轻云也惋惜不置。李宁笑道:“痴儿,这正是它的成道关头,你不替它喜欢,却哭什么?它已服了灵丹,刷毛洗骨,如今正在敛神内视。明日此刻,便换了一身白毛,与你师祖座下白雕一样灵异了,你伤心怎的?你不见它身上已生了一层白茸么?”英琼定睛往上一看,佛奴身上果如轻霜似的,薄薄地生了一层白茸。虽知乃父之言决不会差,佛奴已是转祸为福,终究有些怜惜,便想飞身上去抚慰一番。李宁拦道:“佛奴生有至性,它此时正当养性凝神紧要关头,不可便去扰它。明日便可功行完满,何必忙在这一时?待我行法,将这炉鼎神火重新燃起,助它些力吧。”英琼只得恋恋而止。

  李宁吩咐三人随意游散,径自走到炉鼎后面,盘膝坐定,口宣佛咒,两手合掌,搓了两搓,然后朝着炉中一放。便听炉鼎中有了风火之声,一朵青莲花似的火焰,冉冉升起,离鼎约有丈许高下,止住不动。再看李宁,业已瞑目入定。轻云见洞侧不远横着一条玉榻,甚是宽长,形式奇古,便拉了英琼、易静二人坐下,重问适才右壁探路之事。才知英琼、易静二人也和轻云一样,由李宁指示的门心窄缝里飞行而入。初进去时的门户道路,俱和轻云所经之路差不多。不过经了几个转折之后,那条甬路却渐渐越走越深,渐渐闻池底波涛之声,洋洋盈耳。路尽处也有一个小门,出去一看,面前顿现出一片奇景。那地方大约数百亩,高及百丈,四壁非玉非石,乃是一种形如石膏、白色透明的东西凝结而成。内中包含着千万五色发光的石乳,大小不一,密若繁星,照得各洞透明,纤尘毕睹。地面平坦若镜,光鉴毫发,却有许多石乳到处突起。经了一番人工,就着乳石原形加以雕琢斧修,成为许多用具,如同几案、屏风、云床、丹灶、饰物、鸟兽之类。猿蹲虎踞,凤舞龙蟠,样样明洁如晶,映着四壁五色繁光,炫为异彩。再寻那水声发源之处,乃是洞中心一个十亩方塘。那塘甚深,塘中云雾溟濛,波涛澎湃,激成数十百根大小水柱,直上塘边,水花乱滚,珠迸雪飞,景尤奇绝。二人正在留连观赏,易静猛一眼看到近洞顶的壁上面有好些处地方水光闪闪,流走如龙。仔细一看,想起下来时所见幻波池奇景,不禁恍然大悟,便和英琼说了。英琼随她所指处一看,再一听解说,也就把疑团打破。原来这里的石壁俱都有缝,可通上下。那十亩方塘便是幻波池的水源,从洞顶幻波池中心直落千寻,下入深穴,流回潭中。因就天然的形势,再经当初洞中主人苦心布置,用绝大法力压水上行,由各处石缝中万流奔赴,直射到上面幻波池四外的那一圈发水口子,使其夺关奔出。这四外的水飞出数十百丈,射在中央,冲力绝大,又极平匀,所以上下看去,只见茫茫一白。那四外的水到了中央,此激彼撞,经过一番排荡回旋,才成了一个绝大漩涡,引着那股子洪瀑下临深渊。上面的人以为是一个大水池子;下面的人又疑池在上面,被一根擎天水柱托起。那水落到深穴以后,便归入这个方塘里面,重新往上喷射,循环往复,永无休歇,可是水量增减极微,所以那大洪流池下面受不到淹没。真正巧夺天工,奇妙到了极处。

  二人赞赏了一阵,因为时间甚暂,不可久留,还想有所发现。易静因此来除将幻波池水源探出外,别的尚无所得。四面景物虽然奇丽,连连飞巡两周,俱与异日无关重要。算计这洞中如此神秘,说不定珍奇宝物藏在塘中,为水所隔,看它不出。与英琼一商量,决计一同辟水入塘,查看究竟。当下便由易静行法,各驾遁光,一同飞身穿波而下。先以为塘中也和上面幻波池一样。谁知下面的水其深无际,二人下沉了百十丈还未及底。渐觉那塘竟下宽上窄,下圆上方,大小相差几十倍。正降之间,猛见四壁有许多凹进去的深沟,一条极长而细的银链光色灿烂,横拖在那里,看不到头,也不知有多少丈长短。英琼心中奇怪,随手抓起那链子刚拉得一拉,耳中忽听李宁低唤:“琼儿、贤侄女速回,迟便无及。”二人一听大惊,知有变故,连忙舍了链子,飞身上塘时,四外波涛忽如排山倒海一般挤压上来。二人虽有飞剑法术护身,也被撞得荡了几荡。同时又见水深处有千点碧荧,飞舞而上。二人哪敢怠慢,各运玄功,加紧飞升。及至冲出波心一看,上面已是阴风怒号,怪声大作,四壁摇晃,似要倒塌。百忙中窥见入口小门,刚得飞身出去,偶一回顾,小门已合,群响顿寂。仗着飞行迅速,虽然顷刻出险,因为来去匆忙,变生瞬息,闻警之时急于夺路逃回,经行之路并未记清,不似轻云去时就处处留心,默识于心。以致后来二人三入幻波池,救起燕儿,费了许多手脚。此是后话不提。

  三人谈了一阵,见四壁俱都植有奇花异卉,不下百余种,俱非常见。因李宁入定,也未去取,互相观赏品评,各人俱看中了好几种。再看顶上青莲,光焰纯碧,里外通明,悬立空隙,甚是美观。上面悬的神雕,身上白茸毛已似长了好些,英琼自是欣喜。似这样过有两三个时辰,李宁才行睁眼,将手往炉中按了两按,那朵青莲便沉入鼎中,转眼消灭,还了原质。李宁道:“佛奴经我用天池真水刷毛洗骨,筋髓皆寒,如无这座现成炉鼎和我本身元阳之火融精暖骨,复原决无这等快法。它周身新毛已生,元气已复,只须再过一昼夜,便可长成。琼儿如要看它,此刻已无妨了。”英琼巴不得有这一句,忙即飞升顶上,到了神雕身旁,用手微一抚摸,那些新长的茸毛真是比雪还白,入手温暖,柔滑异常。以前铁羽钢翎,早已脱落净尽。不禁伸手把神雕的头搂在怀内,一阵心酸,落下泪来。神雕见主人这等爱抚,也微睁二目,将头连点,意似感激。一会儿轻云、易静也一同飞了上来观看。英琼还只管抚慰不休,直到李宁相唤,才随了轻云、易静一同降落。李宁道:“痴儿痴儿,似你这般情长,异日怎得容易解脱?”英琼笑问那些花草何时取走,怎能生在石内。

  李宁笑道:“这里奇花异草虽多,异日凝碧仙府大半俱有,且胜于此。可供携取的灵药,只有一二十种。此时勿急,而且取时也非容易,等到行时,我自有吩咐。这里共是五洞府,九条甬道,八十七间五房石室。除却中洞是圣姑仙蜕所在外,北洞上层为艳尸潜踞,异日妖窟便在那里。北洞下层为幻波池的发源,全洞命脉,埋伏重重。这两处最关重要,你们三人已经去过,可一而不可再。余如东、南二洞和那上下三层,五六十间仙房石室,复道盘踞,尽多奇景。适才我恐你三人历久涉险,分化元神,入内救护,以防不测,无意中得见壁间仙偈。那东洞中层,竟是藏珍之所。当年圣姑封藏,留待有缘,便乘入定之际,慧珠内莹,默察未来。此去虽不免要受一些惊恐,终有同道解化,取宝同归。你们既入宝山,岂可轻回?只是那洞三层通路,俱有仙法封锁隔断,既不能仗着尔等仙剑法宝将它毁坏,好好进去又非容易。说不得我只好略存私心,仗我佛法,相助入内了。”英琼道:“爹爹说我们进去要受惊恐,难道爹爹这么高深的法力,都不能破么?”李宁道:“你哪里知道,圣姑生性,最恶男子,直至成道化去时,仍未能免除这点私见。我已见过她三处遗偈,关于洞中灵药异宝,俱都寓有传女不传男之意。她彼时所学,不是玄门正宗。婴儿成形脱化以后,只能遨游十洲,绝迹独行,介乎地仙之间,不能飞升紫府,证列天仙。更恐二番入世坏了道基,不愿再历一劫。现在上昆仑仙山自本岩潜修,要炼过九百年后,方遂飞升之愿。只有你师祖能以佛力助她减却许多苦修,也只有我可以代求。有此一段因缘,我方能为你三人开路。至于洞里如何,此去约要多半日才能毕事,险阻甚多,全仗你三人同心合力,相机应付,不便一同入内,以免违背她的本意。”

  英琼闻言,拉着李宁之手,面带愁容道:“女儿和爹爹多时不见,梦里都在想念。好容易才得相会,爹爹又说赴会之后,便即回去,此别茫茫,不知何日重见?一想起就万分难受,还有多少话,均未顾说。适才为了入洞探路与救助佛奴,已耽搁了好些时候,不得随侍爹爹说话,如今又要耽搁上大半天。明日回山,爹爹与许多师长们相见,不能与女儿多谈。师长们都说女儿这口紫郢剑,足称无敌,爹爹同去尚可,既不同去,宝物有甚稀罕,由周、易二位姊姊入内取宝,女儿随侍爹爹,在外相候便了。”李宁道:“你自身经历,一一尽知,无须再为详说。此乃千载一时良机,不可轻易放过。里面说不定有仗双剑合璧之处,你怎能不去?你既有如此孝思,等到开府以后,只须多积内外功行,不愁没有相见之日,何必重此半日之聚?”英琼不敢违命,见进来时的门户已闭,便问道:“易姊姊说,此门已难开了。我们去往东洞,可打此门而出么?”李宁看了易静一眼,笑对英琼道:“毕竟易贤侄女道力见解,都胜似你二人。以我法力,此门再开,虽然比先前费事,尚非甚难。只缘左侧艳尸已经警觉有人来此,既恐将这里宝物取走,又恐断了她的出路,现在正潜伏出口,乘机欲动,静等我将此门一开,门中甬路略有一线可通之隙,她的元神便即飞出。有我在此,虽然不能为害,一则她的运数未尽,二则还要假借她的手聚歼几个首恶,完成峨眉几个小辈同门的功行,尚得暂留她活上几年。既然放将出来,佛奴在此,便非除去不可,除又费手。为免生事,我便在你们遁出时,用大力金刚禅法将此门封固,须等艳尸出世机缘到来,始由她引一同恶党羽到此破法,将她放出。这洞上下三层,到处都是复壁甬路,除已被封锁者外,无不贯通。易贤侄女既能观察隐微,足征道力。可知除却此门,尚有其他出路么?”

  易静躬身答道:“侄女适才听周姊姊详说探险经过,忽然想起侄女所经之路,所见之景,此洞外分五行,暗藏五相,通体脉络相通,分明似一人体。此地西洞属金,金为肺部,此门颇似左叶六塞之脉,出路必在右侧,旁通肺管之处。寻得此道,绕向南洞心部,循脉道以行,便达东洞。不知是否?”李宁赞道:“贤侄女来此不久,经历无多,居然领会到此,异日成就,实未可量。我不愿用法宝法力毁伤此壁,也为的是将来有许多用处之故。这里外面看去,俱是石壁,所有道路,可经人行者不下十数,全都暗藏壁内,应就时辰,还有富余。你三人可各去寻来,看看你们眼力如何?”英琼、轻云一闻易静之言,早就往右侧注视,见壁上石形虽然间有凸凹,却是通体浑成,并无缝隙。这时再走过去,几番推弹查看,毫无可疑之状,一些看不出路在哪里。以为易静既然悟到,必能查出。及至一看易静,也和二人一样,说虽容易,行起来却难。二人自知道浅,还未怎样。易静素来好胜,闻得李宁夸奖,意颇自负,自己见解既然不差,必可按图索骥。谁知这等难法,好生内愧,急得满面通红。李宁道:“不是你们眼力不济,只缘不能有所毁坏,受了限制。见壁上许多磊块之处,毫无痕缝,又恐意料不中,所以说不出来。全洞为人形,是个卧像。你们再略微审详部位,便可看出来了。”易静本就看出右壁满是大小不一的磊块,惟独靠里一面有一大片石壁坟起,圆拱平滑,血痕万缕,隐现其间,觉着奇怪。闻言忙奔过去,用力一推,没有推动。猛听英琼惊喜道:“在这里了!”说罢,便飞身过来,拉着那块拱石,朝外一面的边沿往外一扳,也未扳动。易静见状,心中一动,也学她的样,两手扳着朝里一面的边沿,试轻轻往怀中一带。说也奇怪,那一片十来丈方圆、数万斤重的石壁,竟是随手而起,拉开有二三尺远近。英琼、轻云忙赶过去相助,三人合力,居然将那石扳了开来,现出莲蓬也似七个圆孔。最大的一个偏下约有三丈,其余也可通人,不禁同声欢笑起来。

  原来那块大石正是通行门户。一则石体庞大,又经过圣姑神工修饰布置,严丝合缝,密如浑成,如非知道底细的人,决难看出;二则三人为壁间许多奇形怪状的磊块所惑,没想到那大的石壁竟和门一般,可以移动开闭。及至英琼见易静看出部位,奔将过去查看,忽见石下水渍之痕甚为明显,细看石色和别处不同,贴壁之处似实若虚,上下俱有空隙,有好些地方仿佛嵌在壁内。猛想起莽苍山灵玉崖妖尸古洞中暗壁,颇与这里相似,算计可以拉开,不料果然猜中。不过开的一边,却在靠里洞的一面。七个圆洞现出以后,三人觉着靠上面两洞微微有光影闪动,寒气侵人。正不知何洞可以通行,李宁已走将过来说道:“这里门户甬路,俱就原来形状,略加修改布置。除却几处有法术封锁外,无一处不是巧夺天工。就拿这扇子石来说,其重何止数万斤,因那一边藏有千年精铁炼成的机轴,便是常人也能移动。你们说奇也不奇?”三人转入门里,随李宁手指处一看,下半截紧贴地上,看不出什么痕迹;上半截有一根二寸粗细光华灿烂的钢轴,一头插在石门上面,由上下合榫处露出尺许,被一个大小相等的有柄玉环圈住,玉柄就在内壁门上,如生了根一般钉住。机轴俱都深藏在内石壁里,外面哪里看得出来?英琼道:“这门轴极细,既是千年精铁所炼,不必说了。这么一个小小的玉环,却管着十来万斤重的石门,定是一件宝物。”李宁道:“这倒不过是个寻常玉环,因为施有禁法,坚逾精钢。各地类此之物甚多,无甚稀罕。这七个洞,暗分日月五星。最上一洞,乃是万流交汇之处。中层斜列三洞,其中左右二洞一通中洞,一通北上洞,已被封锁。下层左右二洞,一风一火,俱不可深入。只二层和下层居中两洞的圆甬路,一个是由南洞去往东洞的曲径,一个是明日我们起行时的出路。我们此时且由这二层小洞中走去,余下留待后来。我当先引路,所经甬路,有几处转折和弯路,均与别洞相通,须要记住才好。顺着一边左转,便是出路了。”

  说罢,一按祥光,径往中层当中洞内穿去。三人也即跟踪而入。两洞相隔虽然不算很近,四人飞行何等迅速,原本无须多时。但因此行一半为了探悉路径,以备日后之用,加以甬道盘曲迂回,李宁一手指点解说,时行时止,约有刻许工夫,才将这一条黑沉沉的长甬路走完。四人正行之间,见甬路尽处红光如火,门内焰影幢幢。出去一看,乃是一个极高大的石洞,正当中有一盏倒挂的大灯,灯形颇似一人心,由一缕银丝系住,从顶上垂将下来,上面发出七朵星形的火光,赤焰熊熊,照得阖洞通红。灯下面是个百亩方圆、形如莲花的水池,深约三尺,清可见底。内外石色俱是红的,水色俱是青碧,细看绿波溶溶,仿佛是什么液体一般。李宁道:“这洞便是南洞的主洞。池中所贮,并非真水,乃是石髓。上面所悬心灯之火,便是吸取此髓而发。发出来的火焰,又被此池吸收了去。如此循环不息,亘古长明。灯上面洞顶便是万流总汇。圣姑用法术逆水上行,成为幻波池奇景,全仗此火之力。这里也是全洞最紧要的所在,异日一旦落在妖人手里,他知此髓乃是天材地宝,既可供他引火炼丹炼宝,服了以后又可抵得许多采补之用,于左道旁门大有益处,势必不管此洞兴废,取用无餍。如非你们几个小辈同门来此驱除,为峨眉创立别府,迟早灯尽髓枯,全洞失了水火交济之功,池水不复上行,上层洞府虽仍存在,下层定为水淹,毁了这千年奇景,纵使他用妖法禁制,暂时仍和以前一样,毕竟灵气全无,失却天然,岂不可惜?此外洞门已闭,经由东西二洞甬道,省事得多。过去便是东洞藏宝之所,难关将到,你们务须仔细。少时你们行至甬道中见光之处,可将各人所带法宝飞剑施展出来,护身前进,以防不测。我只能护送你们走完东洞甬路,走出内侧门,等开了第二重洞门,便不能再进了。到了里面,危机四布,埋伏重重。你们既要将它破去,才能到达藏宝之所,又要留神,不伤原来奇景。后洞设有圣姑打坐的云床,须去虔诚通白,万不可随意取携。这些大半是我从遗偈中参详出来,时日短促,无暇入定默察内中情景。至于何处有甚险难,尚无所知,全仗你们相机应付了。”嘱咐已毕,三人俱都惊喜交集,兢兢业业,如临大敌一般,随定李宁往东洞飞去。

  这条甬路,孔道却是长方形的,只有一个,就在右壁。还未进去,便微闻远远狂飙怒号,如万木摇风,惊涛飞涌,声势浩大。甬路里面更是酷寒阴森,黑沉沉的,只是一片浓影。剑光照处,反映成绿色,人行其中,须眉皆碧。比起西洞到前洞经行之处,要觉大得多。有时看见壁上俱是一根根又粗又大和树木相似的影子,路径迂回甚多,上下盘曲。连经了好些转折,三人因为李宁催促速行,不要回顾,路虽比较长些,剑光迅速,一会儿便即通过那一条长甬路,飞出南洞侧门之外。三人见那地方正是南洞的外层洞府,也是一间广大石室,满壁青光照眼。靠里一面有三座洞门,当中洞门最为高大,两旁较小。只左边来路的一门开着,中门和右侧门俱都双扉紧闭。门是青色,门上各钉着两个朱环,气象甚是庄严。室中陈设颇多,形式奇古,大半皆修道人所用,也未及细看。三人正待李宁开了中门入内,忽闻异香透鼻,令人心神皆爽。又听李宁微微“咦”了一声,回头一看,见李宁从地上拾起一根残余的香木,余烬犹燃,面现惊讶之色。英琼忙问何故。李宁道:“我们来迟了一步,已有人先往洞中去了。”英琼惊问道:“爹爹佛法高深,这洞如此难开,又不为外人所知,难道事前竟未觉察么?”李宁道:“我虽能入定,默察未来,但是功行还浅,非仓猝之间所能做到。此番奉你师祖之命,说此洞幽僻合用,可助佛奴脱毛换骨,方知这里有许多奇景,来此洞尚是初次。直等第二次发现甬路中圣姑所留遗偈,才得备知梗概。我到此才只一昼夜工夫,哪能尽悉?此香乃东海无尽岛千载沉香,看这烧残异香尚未熄灭,来人决非在我到达以前来此,必是适才我们在西洞勾留之时到达。这人既知用异香向圣姑虔诚通白,再行启关入内,必已尽知底细。只不知他是何派中人,道力如何。我本想在西洞打坐入定,运用神光,体会清了前因后果,方令尔等三人入洞取宝,虽然略延时日,你们却知许多趋避。后来一想,你三人尚未回山复命,加以盛会在即,难免思归,佛奴明日便可复原,我也想早和峨眉诸友相见,又不愿你们得之太易,谁想还是被人捷足先登。事有前定,你们此时进去,难免与人争执。来人如果有缘,必能怀宝而去,何必徒种恶因?如若无缘,他必被陷在内。不如还是多耽搁半日,由我参禅入定,察明了再进不迟。”

  三人满腔热念,闻言不禁冷了一大半。先是面面相觑,不发一言。末后轻云说道:“伯父之言,侄女怎敢违背?只是适才伯父说,圣姑遗偈明示洞中取宝限于女子,来人既焚香通白,决非前辈女仙。方今正邪两派中,后起的女弟子,有名者并无几个,异派中更少,只有一个许飞娘,是万恶的根苗。宝物如为同派中人得去还好,万一为此人得去,岂非如虎生翼,愈发助长其恶焰?依侄女之见,莫如还是伯父施展佛法,开了这门,由侄女等进去,相机行事。来人如是妖邪一流,便将她除去;如是同道,侄女等也可借此多一番经历。伯父以为如何?”李宁看了看三人面色,忽然闭目不语。一会儿睁眼说道:“这事很奇怪。此时洞中的人乃是一男一女,非敌非友,已经陷困在内。虽然时间短促,不及详查他们的来历,他们既然犯了圣姑之禁而来,必然自恃不是寻常人物。你们进洞,须要量力而为,有得即退,不可贪多,免蹈前人覆辙。等到功成退出之时,如见那被困之人,尽可助他们出险,不必再问姓名来历,是敌是友。我已得有先机预兆,此事一个处置不善,必贻异日之悔。你们各自准备,待我行法,此门大开,急速一同飞入便了。”说罢,便朝着中门相隔三丈站定,双手向南,口宣佛咒。末后将手搓了两搓,左手掐诀,右手一扬,随手发出一股尺许粗细的祥光,逐渐放大,最前面光头有五丈许方圆,正照在门的中心。那光好似一种绝大的推力,照上去约有半盏茶时,那门才渐渐露出一丝缝隙。接着便听如万木摇风、松涛怒吼之声,从门内传将出来,比起适才甬道所闻,势益猛烈。转眼间,又射出一条青光,门已渐启。

  这时已是到了紧要关头,那门后也好似有一种绝大的推力,与光力两相抵触,双方互有短长,各不相让。李宁站在当地,直似岳峙山停的一般,右掌放光作出前进之势,双目神光如电,注视前面。眼看那门已被光力推开数寸,仍又重新合拢。似这样时启时闭了好几次,有一次竟开有两尺许宽窄。论理三人原可飞身冲入,偏生开得稍宽时,关闭起来也更速。李宁又嘱咐须俟门大开时,始可入内。英琼、轻云自然尊重李宁之言,不敢造次。易静虽然未便独行,这半日工夫,对于李宁,因白眉和尚名高望重,佛法无边,李宁却是成道未久,自己是个晚辈,恭敬之心则有,信仰之心却不如周、李二人。及见李宁用祥光推门,半晌未曾大开。后来两次,门已露有一二尺的空隙,还是不令进去,未免有些性急。心想:“门中利害,未必尽如李伯父所言,何必这么慎重?”不由又起了自恃之心。正在等得烦躁,忽见李宁虎目圆睁,猛地将手朝门用力一推,那股子祥光顿现异彩,发出万朵金莲,如潮水一般朝前冲去,一片狂声。怒涛澎湃声中,那门立时大开。三人俱是一双慧目,也被光华射得眼花缭乱。正在惊顾之际,耳听李宁喝道:“你们还不入内,等待何时?”易静闻言,用手一拉周、李二人,首先飞入。二人也忙将身剑合一,疾同电掣,直往洞中冲去。三人身刚入内,双门已合。轻云少许落后,几乎擦着门边而过,虽未碰着,已觉出门上那股子青光的力量迥异寻常。不禁咋舌,低嘱英琼:“洞内埋伏必定厉害,我们能力较弱,伯父那等叮嘱,千万不可逞强任性,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才好。”英琼自与老父重逢,喜出望外,进来并非所愿,并且有好些孺慕之怀,未曾吐露,一心只想早些完事,好出去与老父相聚,对于洞中宝物,并未怎样看重。只因这一念孝心,不起贪念,免却许多魔难,此是后话不提。

  且说女神婴易静幼蒙师父钟爱,出生未久,便即得道,独得师门秘授心法。后来奉命下山积修外功,纵横宇内,从没受过挫折,未免心骄气盛,不把一干异派妖人放在眼底,遇上便随意诛戮。终因在芒砀山用飞针刺伤了赤身教门下淫女随精精,两下里结了仇怨。更因旁人一激,寻上门去,被赤身教主鸠盘婆用邪法困住,险些形神俱灭,万劫不得超生。幸而遇救脱险,虽然经过一番重劫,除与鸠盘婆成了不解之仇外,平时盛气仍未敛抑。等到苦心积虑,炼成灭魔七宝以后,愈发有些自恃。这次进了幻波池底南石洞后,暗忖:“周、李二人,只有那两口宝剑无人能敌,如论道法,还差得远。惟此次不准伤洞中景物,除却遇险时防身而外,并无别的用处。”满拟独显奇能,破了洞中埋伏,亲自得到手中,再行分与二人,到了峨眉,面上也有光彩。所以一进洞,便独自当先。三人到了里面,见四壁空空,耳听风雷水火之声越发浩大,只是有声无形,看它不见。这二层内比起外洞反而小得多。正面壁间,有一排大的树木阴影,一闪即逝,随生随灭。与甬路所见相同,四外不见一点门户痕迹。那里困的两个男女,也不知何往。易静算计正面壁上必然藏有门户和法术埋伏。细看了看形势方位,想起此洞既按五行布置,东方属木,壁间又有这许多树木阴影闪动,说不定用的是玄门先天五行无量遁法。且喜当年随侍父亲学习此法,深明其中妙用,何不试它一试?便请英、云二人暂行按住遁光,略微退后。手捏灵诀,口诵法咒,暗中准备停当。然后将手一指,一道黄光朝前飞去。刚一飞到正面壁上,果然触动埋伏,立时狂风大作,墙壁忽然隐去,变作千百丈青光,夹着无数根树木影子,如潮水一般涌到。易静见所料不差,心中大喜,喊一声:“来得好!”两手一合,再朝前一放,便有一片白光,带起万千把金刀朝前飞去。两下才一接触,转眼之间化为一股青烟,一股白烟,同时消散。前面哪有墙壁,乃是一条极大的甬路。风涛之声,已不复作。那条甬路,竟长得看不到底。英、云二人俱觉奇怪。易静道:“以我三人的目力,少说点,也可看出数百里远近。这条甬路,难道比紫云宫还长么?看前面空洞洞的,除微有一点云气氤氲外,不见一物,不是幻象,便是埋伏。好在头一个主要难关已经渡过,想来纵有法术埋伏,也不足为虑。”说罢,仍由易静当先,往前飞进。

  一进甬道,还没多远,忽然眼前一暗,轰隆之声大作。轻云见势不佳,忙把天遁镜取出,百丈金霞照向前面一看,甬路已经不见,前面一片甚是空旷,千百万根大树碧玉森森,重重叠叠,潮涌而来。被镜光一照,前排的虽然止住,后排的仍是一味猛进不已,互相挤轧磨荡,汇为怒啸,声势惊人。再看易静,手中持着一个刀刃密布的金圈,正在禹步行法,脸上带着愧容,倏地大喝一声,朝前掷去。才一出手,那金圈便中断开来,化成一个丈许长的半环金光,飞上前去,生克妙用,果然稀奇。那些树木,看上去原是密密层层,无边无际,及至这半环形的光华一迎上去,先是将最前面的树木包住了些,接着环光的两头像双龙出洞般分左右包围上去。环径并不甚大,顷刻之间,那么多大树,好似全被包住。一声雷震,青烟四起,万木全消,连那条长甬路也换了一种形状。三人存身之处,是一间数十丈长大的石室以内。只来路上的情景,没有变动。最前面立着一座二十多丈长短的木屏风,时有缕缕青烟冒起,上面刻有林木景致,近前一看,不禁恍然大悟。原来屏风上不但刻有成千上万丛大树,所有幻波池底,全洞的景物,无不毕具。每一景必有一些符咒附在上面。不过那些林木俱已折断,生气毫无。余外也有好些残破的所在,只西南、北中两洞,俱都工细完好。易静知是全洞各处禁法埋伏的总汇,上面埋伏发动未完,侥幸发现,正可按图索骥,拣那有害之处逐一破去,可省却许多阻碍。便和英、云二人说了,照木屏风所刻东洞全景仔细一查,凡是属于东洞的埋伏,大都毁坏无遗。只那藏珍之处是一间宝库,尚还完好。料是先来的一男一女所为。易静暗忖:“先来的人既有如此本领,将好些禁法埋伏破去,为何宝物尚未取走?这一路上又未见着一点踪迹?”正在诧异,忽听轻云手指东洞一角,“咦”了一声。易静、轻云随指处一看,东洞那片断林入口处的前面,有一个坎卦的水池,下有青烟笼罩,大约尺许见方。屏风虽是立着,居然储有一泓清水,并不下滴。最奇怪的是,有两个赤身男女在里面游泳,身材才如豆大,浮沉上下,嬉乐方酣。女的生得和玉人相似,眉目如画,仿佛甚美。男的须髯如戟,遍身虬筋裸露,奇丑非常。这两个男女虽然生得极小,却是具体而微,无一处不与生人相似。英琼问易静道:“这里埋伏俱在屏风上面,难道发动起来,连人也摄了上去么?”易静道:“此法总名为大须弥障。适才那些成排大树卷来,一个破不了它,便即被陷。此时我三人正好在屏风上树林之中捉迷藏呢。当时不知它如此厉害,稍微疏忽了些,已经入伏,尚无警觉。若非周姊姊动手得快,那面天遁宝镜先将它止住,怎得从容应付?否则能否免于失陷,正是难说呢。这一男一女,定是李师伯所说先来探洞之人,他们已将洞中好几处埋伏破去,明明知道这里虽是以木为本,暗中必藏有五行生克,变化无穷,何以不能趋避,被这一泓之水所围?”

  第一七四回 金镜神光 同心求百宝 蹄涔沧海 无意失双鹣

  易静说时,英琼、轻云一面留神细看那池中小人,俱已闻得三人问答,省悟过来,先将身化成两道白光,打算凌空飞起。谁知那水竟和胶漆一般,任他们辗转腾挪,只不能离开水面。这才惶急起来,互相还了原身,跪在水面上狂呼道:“何方道友至此,相助一臂,异日必有一报。”小人那两道光华其细如丝,呼声更是比蚊子还细,约略可辨,神态悲窘万分,看去颇为可怜。英琼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刚要开口,易静连忙摇手示意,将英琼、轻云拉到一旁,低声说道:“我看这两人路数,虽不敢断定他们便是异派妖邪,也未必是什么安分之辈。我们已得此中奥妙,此时将他们放走,并非难事。不过藏珍尚未到手,万一放出之后,他们比我们深知底细,捷足先登,或与异派妖邪有些关联,我们岂不白用心思,自寻烦恼?李伯父原说事成之后,再行释放,何必忙在一时?我们再细看屏风上面前进有无别的阻碍,速急下手吧。”说罢,又领二人回至屏风前仔细观察。

  英琼童心未退,因那被困的一双男女小得好玩,忍不住又近前去观看。这水池中男女已知失陷,又身上寸缕全无,各把下半身浸在水里,彼此隔开,口中仍是呼救不已。英琼侧耳一听,只听那女子哀声说道:“听诸位道友之言,颇多疑虑。我二人是西昆山散仙,与各派剑仙从无恩怨往来。因在岛宫海国得见一部遗书,知道此间藏宝之所和许多破法,勤习数年,一时自信过甚,又因独力难支,一同前来,先时倒也顺利。谁知犯了圣母禁忌,一不小心,为水遁所困,再迟些时,便要力竭而死。如蒙诸位道友相助释放,我等先来迭尝艰苦,不无微劳,否则后来的人也无此容易。宝鼎、宝库两处藏宝甚多,我等并无奢望,只求相候事成之后,略分一二件,不致空入宝山,于愿已足。恩将仇报,意存攘夺,均无是理。再者诸位法力虽高,此中机密未必尽知,有我二人向导,不但省力不少,且可席卷藏珍,彼此均有益处,岂不是好?”说到这里,英琼听她说得颇有情理,刚又有些心动,旁边易静已经看出屏风后面一些机密,将手一招二人,当先往后便走。英琼刚说了句:“那两人又在说话呢。”又被易静以目示意止住,时机紧迫,急等事完,无暇再为深说,只得相随往屏风后走去。

  到了一看,前面一片青玉墙上,果然留有圣姑遗影,云鬟端正,姿容美秀,略似道姑打扮,形态装束,均甚飘逸。像前矗立着一座九尺高的大鼎,非金非玉,色呈翠绿,光可鉴人,上面都是朱文符箓。三人先照李宁吩咐,朝着遗像跪拜通诚,然后立起,恭恭敬敬地走向鼎前。易静抓住鼎盖,用力往上一揭,竟未将它揭动。方在诧异,忽听身后有人微哂,后颈上吹来一口凉气。这时英、云二人俱并肩同立,看那鼎沿符箓,并无外人。易静疑是有人暗算,连忙飞身纵开,回头一看,身后空无一人。只有圣姑遗像,玉唇微露,丰神如活,脸上笑容犹未敛去。当时不知就里,以为除屏风所示消息之外,别有埋伏,用法术一试,并无朕兆。因李宁一再嘱咐,不可毁坏洞中景物,接连两次破去屏风上的禁法,已是情出不已,何况鼎中藏有奇珍,更以善取为是。除非真个智穷力竭,再用法术破它。主意打好,二次又走向鼎侧,暗使大法力一揭。方一迟疑,耳听哧的一声冷笑,接着脑后又是一股冷风吹来。易静法力并非寻常,竟被吹中,毛发皆竖,不由大吃一惊。及至回首注视壁间遗像,笑容依然,空空如故。愈疑有人先在鼎后潜伏,成心闹鬼。便和英、云二人说了,请轻云用天遁镜四外一照,毫无他异。第三次又走向鼎前,一面留神身后,准备应变。暗忖:“这次再揭不起,说不得只好借助法术法宝,将鼎上灵符破去了。”

  轻云人最精细,先见易静事事当先,毫不谦让,心中虽有些嫌她自大,并未形于辞色。第一次未将鼎盖揭起,微闻嗤笑之声,回视并无朕兆,只是圣姑遗像面上笑容似比初见时显些,倒疑心到笑声来源,出自像上。因易静道法高深,既未看出,或者所料未中,未肯说出。及至第二次易静方在用力揭那鼎盖,英琼猛觉一丝冷风扫来。猛一回顾,见壁上圣姑遗像忽然玉唇开张,瓠犀微露,一只手已举将起来,接着又放下,神情与活人相似,不禁一拉轻云。轻云连忙回身去看,遗像姿态已复原状,依稀见着一点笑痕袂影。英琼方要张口,轻云忙以目示意,将她止住。

  易静原早觉出脑后笑声和冷风,只因正在用大力法揭鼎之际,又因疑心有人埋伏身后暗算,先飞纵出去,再行回头,所以独未看出真相。轻云暗忖:“看这神像神情,分明圣姑去时,行法分出本身元神守护此鼎,面带笑容,也无别的厉害动作,必无恶意。壁间遗偈既说留待有缘,何以又不令人揭鼎,莫非此鼎不该易静去揭?自己决非贪得,不过此时说破,未免使她难堪。自己和英琼再若揭不开,岂不自讨没趣?反正藩篱尽撤,出入无阻。易静终是初交,事有前定,勿须强求,索性等她一会儿,再作计较。”

  等到易静请轻云用宝镜四照,见无异状,三次又去揭那鼎盖时,英、云二人料她揭不起来,俱都装作旁观,偷觑壁间遗像有何动作。不料这次易静飞身起来,手握鼎纽,正用大力神法往上一提,壁间遗像忽然转笑为怒,将手朝鼎上一指。轻云机警,猜是不妙,急做准备,喊了一声:“易姊姊留神!”易静因这次身后无人嗤笑,正打算运用玄功试揭一下,忽闻轻云之言,有了上两次的警兆,事前早有应变之策,一料有变,连忙松手,一纵遁光,护身升起。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她将起未起之际,全鼎顿放碧光,从鼎盖上原有的千万小纽珠中猛喷出一束五色光线,万弩齐发般直朝易静射去。总算见机神速,有法护身。同时轻云一见鼎放光明,早随手将天遁镜照将过去,方才将那五色光线消灭。易静认得那五色光线,是玄门中最厉害的法术大五行绝灭光针,道行稍差的人,只一被它射中,射骨骨消,射形形灭。自己修道多年,内功深厚,如被射中,虽不到那等地步,却也非受重伤不可。

  这一场虚惊,真是非同小可。算计鼎上还有埋伏,不敢造次,忙下来问轻云,怎样预知有变?英琼接口道:“你看圣姑遗容,可有什么异样么?”易静往壁间一看,圣姑遗像已是变了个怒容满面,心中一惊,这才恍然大悟。立时把满怀贪念打消了一大半,想起适才许多自满之处,甚为内愧。明看出圣姑不许自己取宝。就此罢手,不特不是意思,难免使周、李二人疑心自己,把好意误会成了抢先贪得。欲待不去睬她,硬凭自己法力法宝,破了鼎上禁法,将宝取出,再行分送周、李二人,显显能为,贯彻前言,也好表明心迹,又不知圣姑还藏有什么厉害的埋伏,自己能否战胜得过,实无把握。正在进退两难、迟疑不定之际,忽听鼎内起了一阵怪啸,声如牛鸣。接着又听细乐风雨之声。三人凑近鼎侧一听,乐声止处,似闻鼎内有一女子口音说道:“开鼎者李,毁鼎者死!琼宫故物,不得妄取。”说罢,声响寂然。鼎盖上细孔内,又冒起一股子异香,香烟袅袅,彩气氤氲,闻了令人心神俱爽。易静才知开鼎应在英琼身上,好生难过。平日任性好高惯了的,眼前大功告成,无端受此挫折,对于圣姑,从此便起了不快之意。见英、云二人闻言并未上前,眼望自己,还是惟马首是瞻的神气,只得强颜笑道:“我因痴长几岁,略知旁门道法门径,意欲分二位姊姊之劳,代将宝物取出。不想圣姑却这等固执,好似除了琼妹亲取,他人经手,便要攘夺了去一般。如非物有主人,不得不从她意思的话,我真非将它们取出,全数交与琼妹,不能表明心迹了。”

  轻云忙道:“易姊姊此言太见外了。休说姊姊此番去至峨眉拜师以后便成一家,就是外人,既然共过了患难,难道有福就不同享?姊姊如是那样人,我们也不会聚在一起。圣姑仙去多年,凡此种种,俱是当年遗留。虽说是‘开鼎者李’,天下姓李的道姑甚多,未必准是琼妹;即使是她,也必别有因缘。且让琼妹再虔诚通白一回,看是如何,必可分晓。”易静见英、云二人辞色始终敬重如恒,心才平些,终是怏怏,冷笑一声道:“姓李道友虽多,轻易谁能来此?况且还有‘琼宫故物’之言,必是琼妹开鼎无疑。不过这位圣姑已是天仙一流,还有这许多固执,可笑是稍有不合,便即发怒,现于颜色。既不许旁人妄动,还留有遗音,预先在遗偈上说明,或是在屏风上注出也好,尽自卖弄玄虚,设下许多埋伏吓人则甚?我先倒很敬重她是一位成道多年的前辈仙人,不承想如此小家气。适才如非我略知旁门禁法,预有防备,险些被她暗藏的大五行生克光线所伤。”

  还要往下说时,轻云见她一再说圣姑是旁门法术,面带不悦之容,知道圣姑灵异,惟恐再有别的忤犯,闹出事来。易静虽然投契,毕竟初交未久,又是同辈中先进,不好意思多为劝说,只得拿话岔开道:“时候不早,李伯父现在外面等候,我们还是快些办完此事出去的好。易姊姊以为如何?”易静本来还想亲取,看出轻云怕事,恐怕别生枝节,不数日内便成同门,也不便过拂她意,强笑答道:“周姊姊说得极是,且由琼妹将宝物取到手内,再作计较。屏风上面还有两人被困,待我们去时救援。这旁门禁法也颇狠毒,延时一久,精神恐支持不住呢。”轻云闻言,便同了英琼重新跪在遗像前面,虔诚通白,易静心中不快,站在一旁,并未上前,等二人行罢了礼,才一同去至鼎后。虽然适才闻得鼎中遗言,仍是不无戒心。当下由英琼为首,去揭鼎盖。轻云、易静,一个持着天遁宝镜,一个行使护身避险之法,以防不测。

  说也奇怪,起初易静用大力神法,揭那鼎盖时,好似重有万斤,何等艰难。及至换了英琼,起初也以为纵然可开,也非容易。谁知两手握住鼎纽,还未十分用力,只轻轻试探着往上一提,竟然随手而起。鼎盖一开,立时异香扑鼻,一片霞光从鼎内飞将出来,照耀全室,俱都大喜。易静满怀忿怒,也减了好些。英琼放下鼎盖,各自飞身鼎上,往鼎内一看,里面的宝物除有两件类如切草刀和梅花桩一类的四五件外,余者大都不过径尺以内,犹如幼童玩具一般。人形马车,山林房舍,以及刀剑针钉,各种常用的东西,无不毕具。有的悬挂在鼎腹周围,有的陈列鼎底,件件式样灵巧,工细非常,神光射目,异彩腾辉,令人爱不忍释。一计数目,约有一百余件之多。英琼见鼎的中心挺生着一朵玉莲花,比西洞那朵要小得多,颜色却是红的,晶莹温润,通体透明,那异香便从花中透出,心甚喜爱。暗忖:“这朵莲花如能携走,岂非快事?”试用手握住莲柄一摇,竟不能动。方觉有些美中不足,猛一眼看见花里字迹隐现。用手一拨花瓣,随手而开,现出一张一指多宽、五寸来长、非纨非绢的字条。上面写的便是适才鼎中人语,字迹渐隐渐淡,连那字条也随手化去。

  英琼方在惊奇,轻云已催她快将法宝取出。当下仍由英琼将鼎中宝物一一取出,分装在三人所带的法宝囊内,直到取完,并无他异。英琼盖鼎时,还不能忘情那朵赤玉莲花。手托鼎盖,一面赏玩那莲蓬,觉与寻常者不同,颜色深紫,形似兰萼,又似一把玉制的钥匙,越看越爱,不禁起了贪心。暗中默祝:“弟子等三人深入宝山,独英琼一个得蒙仙眷,赐了许多奇珍至宝,原已深感无地,本不应再有觊觎,只缘此洞不久便受妖孽盘踞,宝物在此,难免受其摧残。如蒙鉴怜愚诚,准许弟子将此朱莲连同西洞鼎中的青玉莲花一并请至峨眉仙府供奉,以免落于妖邪之手。”刚刚说罢,正想分手去摇那莲柄,忽觉鼎底一股奇热之气冲了上来,其力极猛,令人难以禁受,心中一惊。刚将头昂起,避开那股热力,倏地一片玉色毫光一闪,手中鼎盖便被那一股子神力吸住,往下沉去,重有万斤。再也把握不住,手微一松,铮铮两声响,鼎盖自合,关得严丝合缝,杳无痕迹,恰如铸就生成一般,比起初见时严密得多。知是圣姑不许,幸喜不曾吃了亏苦。见易静、轻云正拿着一件法宝,在互相谈说。近前一看,乃是一柄两三寸长的黄玉钥匙,形如兰萼上的符咒,与鼎内的莲心一般无二,只是要小去一半。三人俱不知用处,略微传观之后,轻云道:“大功已成,时已不早,我们拜别圣姑,救了那两人,出洞去吧。”

  英琼闻言,想起被困小人所说,还有一所宝库,正要开口,偶回身往壁上一看,圣姑遗像已不知何时隐去。心想:“圣姑既然隐迹,来时爹爹也只说鼎中有宝,并未说及宝库。再者四壁空空,通体浑成,哪有迹象可循?那被困小人不是传闻不真,便是成心说谎。这次入洞,得了许多奇珍,正好出去说与爹爹喜欢。”孺思一动,立即忙着走出,始终未将莲蓬玉钥之事向周、易二人说起。行时易静仍未礼拜,只轻云、英琼二人朝壁专诚拜别。一同转过屏风,去救那被困之人。因为破除禁法,英、云二人自问不行,俱推易静施为。英琼心急,话一说完,便跑在屏风下面一看,见池中被困男女业已力竭声嘶,语细难辨,神态更是委顿不堪,忙催易静下手。易静道:“此种禁法,非同小可。如待它发动再破,看似声势惊人,倒还易与;就此解除,稍一不慎,被困其中的人,立成粉碎,一毫也大意不得。如能觅得它总枢关键所在,便容易至极。适才忙着入内取宝,匆匆看出内中无险,便即走进,也未看出它枢机暗藏何处。今番且一同细细看来,如见可疑之处,互相告语,等审度稳妥,再行下手,免得误了别人,又误自己。”道罢,大家分头往屏风上查看。

  英琼因那两个小人空入宝山,在受了许多艰险,宝物不曾到手,反倒失陷在内,境遇可怜,恨不得立时将他们救出,才称心意。自己学道日浅,不明禁制之法。见易静和轻云二目注定屏上,逐处仔仔细细地观察,毫无线索可寻。再看那两小人,这时神气愈发疲敝,浮沉池面,奄奄一息。心里又急于出去和老父相见。暗忖:“偌大一具屏风上面的景物不知多少,不过才看过了三分之一,也没找出一点破法,似这样找到几时?那被困之人眼看支持不住。初进来时,那等厉害埋伏尚且不怕,此刻事已办完,为何反倒小心起来?不如仍用前法,请周姊姊拿着天遁镜照向屏上,以防万一,然后将双剑合璧,硬将这小池子毁了,将小人救出,岂不是好?”

  想到这里,刚要和易静去说,忽见小池中水波飞涌,急流旋转,成了一个大漩涡。那两小人上半身原本露出水面,各将双手挥动不休,时候一久,渐渐有些力竭势缓。及至池水无端急漩,想是知道危险万分,一旦卷入池心漩涡之中,便没了命,各自放出一丝青白光华,拼命在水中喘吁吁地扎挣,逆水而泅,不使池波卷去。无奈水力太大,又在久困之余,那女的有两三次差点卷入池中漩涡之中,吓得小嘴乱张,似在狂呼求救,已不成声。最奇的是池并不大,池水尤清,可是用尽目力,不能见底。在池心水花急转中,隐现水底红光闪闪,似有一朵木莲,开合不休。英琼见状,猜是危机瞬息,等到寻出此中关键,再行施救,必不可能。虽然一举手之劳,便可将两小人提出水面,因知此中玄妙非常,易静又再三嘱咐不可轻举妄动,稍一不慎,便要误己误人,不敢冒昧下手。忙喊:“周姊妹、易姊妹,你们快来,再不救他们,要救不成了。”

  这时易静方悟出一些线索,只是还未判明,正在寻思。闻言吃了一惊,忙和轻云飞身过来,向屏上水池一看,失惊道:“琼妹所言不差,我们如迟延,此二人必为水化。我刚看出一点头绪,还未找着关键。这里处处都用的是玄门中最厉害的禁法,名叫大五行莲花化劫之法。我只略知门径,不悉精微,如寻到行法的枢纽,还可立时解救。今已时迫势急,说不得只好毁了此洞,尽我三人之力,为他们死中求活了。”

  英琼无心接口道:“你说什么莲花化劫?我见池底也似有一朵朱莲,随着池水开合,莫非这二人被困便是那莲花作怪么?”易静闻言,灵机一动,忙问莲花何在。英琼忙往小池中心一指。易静运用慧目定睛一看,果然池底有一朵朱莲,随水开合。猛想起适才轻云从鼎中取出的那柄形式奇特的玉钥,恍然大悟,惊喜交集。因见池水益疾,两小人势益不支,不暇细说,忙请轻云将那玉钥取出。又将手一摆,请英、云二人退后,无论见何警状不可妄动。如觉支持不住,可用双剑护身,退出洞去。自己自有脱身之法。

  话刚说完,那池水倏地起了一个急漩,眼看那两个小人身子一歪,卷入漩涡之中。易静喊声:“不好!”右手一扬,一片霞光笼罩全身。左手早先伸往屏风上小池之中,将那两小人用手指抓住,并未使其出水。一面运用玄功,使足神力,顺着水面,将二人拖离池心大漩,往池边泅去。英、云二人好奇,只退后了不几步,看得逼真。英琼方暗悔早知这般容易,也早把这两人救了。寻思未终,忽听波涛之声大作,起自屏上,恍如山崩海啸一般。易静的手仍在池里,并未将小人提了上来。那片霞光笼罩她的全身,越来越小,晃眼间人成尺许,渐渐与池中小人相似,飞落池中。英、云二人一看大惊,以为易静也陷身池内,忙奔过去一看,涛声顿止,那小人业已身横水面,晕死过去,只小小胸膛还在喘动起伏。再看易静,人已不知何往,只剩那片祥光,在池底隐现。

  正在骇异,忽听易静喝道:“二位姊姊快些避开正面七尺以外,驾遁速起,我们要出险了。”声音极细,比适才小人呼救之声高不了许多。英、云二人方才听真,刚往旁一闪,飞身起来,便听屏上风雷大作,白茫茫一股银光,从小池中直射下地来,逐渐粗大。洪瀑中似见一个人影随流而下,一落地便现出身形,正是易静,一手一个,提着那被困男女,俱已复了原形。那女的仍是全身赤裸,那男的腰围着易静身披的一条半臂,身材俱与常人相似。人已醒转,只是大困之余,神志颇现委顿。那屏上洪瀑,仍发个不住,顷刻之间,全室的水高达三丈。易静一出现,便离水飞升起来,口里喝道:“二位姊姊,快将这两人接去,不可被水沾身。”说罢,手一扬,刚要把手提的人抛出,那被困的一男一女已答言道:“尔等起初竟见死不救,此时方蒙救援,虽感盛情,已坏了我二人数百年苦炼之功。今得脱困,我二人自能回去,后会有期,容图报德。”说时,早化作两道碧森森的光华,疾如电掣,往外飞去。易静闻言,好生不悦,欲待追赶,人已飞走。眼看下面波涛又增高了两丈,无暇和英、云二人说话,仍用霞光护身,往屏上池中飞去,晃眼不见。不多一会儿,易静手持那柄玉钥飞身出来,那水忽往屏上收去,似长鲸吸水一般,往小池中倒灌。约有半盏茶时,全被收尽,那股洪流,不存涓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