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龙姑、孙凌波二人商量停当,便驾剑光往枣花崖飞去,准备再问一回唐采珍,好去追寻英男的下落。刚刚飞到枣花崖不远,孙凌波一眼先看见自己洞门前站定两个女子,便知有异。忙和龙姑招呼一声,催动剑光,流星下泻般赶了下去。两下相离才十丈以外,早认出是在飞雷洞前破去自己飞剑、法宝,赶走自己的冤家对头。暗骂:“好两个贱丫头,得了便宜卖乖。我还未曾去寻你们算账,你们倒寻上门来晦气。”当时怒火上升,仗着身边多带了两样法宝,又有龙姑这样的好帮手相助,竟忘了敌人那道紫色剑光的厉害,不问青红皂白,首先将飞剑放将出去。龙姑先听孙凌波招呼,已有准备,见孙凌波飞起剑光,也跟着将剑光飞将出去。两道剑光如流星赶月,一前一后,还未到达敌人头上,就在这疾如闪电的当儿,忽见对方年幼的一个女子,只将手一拍一扬之间,立刻便有一道紫色长虹神龙出海般飞卷上来。龙姑虽然学了一身惊人本领,以前在金针圣母卵翼之下,从来隐居姑婆岭,除了和孙凌波两人闲着无事比试着玩外,下山掳掠面首,俱是无能之辈,略施些法宝,便可得手,用不着施展本领。这次还是头一次和敌人正式交手,先前未免存了轻敌之心。即见敌人剑光来得厉害,猛想起母亲在时,曾说各派剑光中,除以金光为最厉害,遇见不可轻敌外,余者俱可应付。惟独有一种紫色剑光,乃是峨眉开山祖师长眉真人当初炼魔之物,其厉害不在金光以下。而且这剑经长眉真人历劫三世,从未离身,有数百年修炼苦功,业已变化通灵,神妙莫测。长眉真人成道以前,连传衣钵的教祖都没有赐,反将它藏在一个深山之中,用法术封锁,留有偈语,说若干年后此剑出世,峨眉门户必然光大,同时各异派也将遭受空前浩劫,而得剑的人也是得天独厚极有仙缘的人。紫色剑光放将出来,寒光耀眼,百步以内,冷气侵入肌骨。举世数百年,只有这么一道剑光是紫色的。余外还有一对鸳鸯霹雳剑,发出来的光色也是一红一紫,但是带着风雷之声,与此剑不同,虽然也非凡品,要比此剑就差多了。今日一见敌人出手是道紫光,已经惊异。及至两下剑光才一接触,越觉不是对手。同时对阵上年纪稍长的女子又是一道青光直飞上来。才暗喊得一声:“不妙!”孙凌波的一道剑光已首先被那道紫光卷住。才想起头一次丧剑失宝,自己两口飞剑仅剩这一口,如何这般大意?又气又急,收又收不回来,无可奈何,只得运用真气,指挥剑光拼命支持。龙姑的一道剑光,总算英琼小孩心性而幸免于难。因为恨孙凌波淫贱,上次被她逃走,这次既知英男受她的害,决放她不过,一心一意先破去她的飞剑,然后取她性命。还有一个敌人无关轻重,特地留给若兰去收拾,自己好专心一意代英男报仇。因为这种原因,龙姑的剑光才未被紫光卷住。

  要论龙姑的本领,差不多尽得金针圣母之长。见紫光固然厉害,这道青光也甚不弱。最奇怪的是,这道青光竟和自己剑光的路数有好些相同。暗忖:“与母亲剑光同一派别的,除了桂花山福仙潭红花姥姥,并无第二个。但是那用紫光的女孩分明是峨眉门下无疑,这两个绝对相反的门户怎会合到一起?”想到这里,不由喝问道:“对面女子何人门下?快说出来,免得伤了和气。”若兰笑骂道:“蠢丫头,不用打听,我早知你的来路,可惜你家姑娘如今不和你认一家了。我名申若兰,那是我师妹李英琼,俱是峨眉乾坤正气妙一真人门下。你两人叫什么名字,什么来历,何不也说出来,看我适才猜得对不对呢?”龙姑闻言,暗自吃惊。当下先还骂了两句,道了自己和孙凌波的名姓,仍旧迎敌。情知再勉强支持下去,不施展别的法宝决难讨好,头一个孙凌波剑光先保不住,那时敌人两下来攻,自己也吃亏。但又想起母亲之言,无论如何不要生事。尤其是峨眉派,两下相隔咫尺,招惹不得,一不留神,便步母亲后尘,身败名裂。到底初学为恶,顾虑还多。她只顾迟疑不决,猛往旁边一看,孙凌波的青光受紫光压迫,光芒大减,急得脸涨通红。孙凌波有两口飞剑:一口剑是自己采五金之精多年修炼而成,便是初次和英琼在飞雷洞前交手失去之物;这一口是阴素棠早年在昆仑门下防身之宝,因宠爱孙凌波,便赐给了她,比她本人所炼当然要强得多。起初和英琼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则仗着此剑轻易遇不上敌手,又有龙姑相助,不假思索,先放了出去。及至被紫光圈住,才知厉害。此剑再失,漫说新炼不易,炼出来也是平常,如何肯舍,只顾运用真气支持,连别的法宝也无暇使用。英琼本是恨透了她,一见青光锐减,心中大喜,用峨眉心法,暗运一口太乙先天真气,指着紫光,喝一声:“疾!”那紫光顿时平添出无限光芒,将敌人青光包围了个密密层层。先前还似一条小青蛇在紫雾彩焰中闪动,转眼之间,青光越来越淡。孙凌波知道万分不妙,仍存万一之想,忙咬定牙关,把丹田五穴十二道真气集中运用出去,想拼命将剑收回。不料运气运得太猛,猛觉身子随着自己那股真气,竟好似被什么东西吸住,往前带了就走,不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耳听紫光氛层中铮铮两声过处,两点残余青光一长一短,从空坠落在山石上面,轰的一声,把阴素棠百年苦功炼成的一口飞剑化成顽铁。若非孙凌波见机得快,身子再被紫光吸住,血肉之身怕不变成了齑粉。就在这疾若闪电的当儿,孙凌波连忿怒痛惜的工夫都没有,那道紫光早如闪电一般穿到,孙凌波纵然带有法宝也不及施展。幸而施龙姑早就料到此着,还未等孙凌波剑光被毁,早端正好了玄女针准备万一。眼看危机一发,这时龙姑因记着母亲遗命,不到万分紧急,玄女针不肯轻易使用。暗怪孙凌波既知飞剑难保,不如索性丢开,能敌另想别法,不能敌也好准备脱身之计。岂不知那紫光如此厉害,只要青光一破,必定接着飞来,万难抵御。正想之间,忽见紫光影里,青光愈发暗淡。猛想:“今天不得罪人决难脱身,反正得用玄女针伤人,何不早用,还可保全孙凌波一口飞剑。”灵机一动,更不迟疑,随手取出两套玄女针,喝一声:“对面丫头看宝!”那针九根一套,如一串寒星,直朝若兰飞去。

  若兰适才听敌人说是金针圣母的女儿,已经心惊,知道她法宝甚多。最厉害可怕的是她母亲用的玄女针,放出来不见人血决不飞回。除非你的本领将它破了,如若不然,无论你用什么遁光逃走,它也能跟定了你。金针圣母在日,也不知用此针伤害了多少生命,因此作孽太多,才遭惨劫。去年奉师父红花姥姥之命,往武当山向半边老尼借紫烟锄和潜琉璃,与石明珠闲谈,听说玄女针已被半边老尼收了去。只要此针不在她手,别的法宝,都经师父在日说过来历破法。自己不先出手,便可占一点便宜,看她来路,相机抵御。因此只用剑光迎敌,留神静以观变。偶尔一眼看见英琼剑光非常得势,正在高兴,猛听对面一声断喝,接着便有九点五色彩星飞来。知道不能抵御,躲也躲不脱,一面忙喊:“琼妹留神,敌人妖针厉害!”一面咬紧牙关,将左臂气脉用真气封住,不但不躲,反将一条欺霜赛雪一般的粉臂迎了上去。接着喊一声:“琼妹留神,快飞身过来!”同时早一把将头上青丝抖散开来,口中念动真言,正待想法也狠狠回敬敌人一下。猛觉左臂奇痛异常,真气差一点封不住穴道,眼看支持不住。那旁李英琼破了敌人飞剑,高高兴兴,正指着紫光去取敌人性命,忽听若兰一声惊呼,回头一看,业已中了敌人法宝,已是惊心。龙姑第二套玄女针又朝英琼飞来,英琼不知法宝来历,又听若兰警告,不敢再用剑光去追敌人。紫郢剑原与英琼心灵相通,只一动念,便即飞回,龙姑飞针来得快,紫郢剑也回得快,恰好两下迎个正着。龙姑心想:“紫郢剑虽厉害,却奈何我玄女针不得。”眼看二宝相遇,口诵真言,将收回来的第一套玄女针也打出去,朝着彩星一指。原打算将十八根玄女针分散开来,使英琼前后不能相顾,无论怎样会躲也得受伤。谁知那道紫光见了玄女针,竟化成一面紫障围将上去,将玄女针挡住。只见九点彩星在紫光中飞舞,如五色天灯,上下流转,休想近前一步。龙姑大吃一惊,这才知道紫郢剑果然名不虚传,恐怕步孙凌波的后尘。敌人的剑光已如此厉害,必是峨眉门下上等人物。同时又见申若兰的剑光和自己的剑光正在纠结,敌人虽然受伤,并未跌倒。又将头发披散,取出三个金环正待施放,认得此宝是红花姥姥镇山之宝三才火云环,越发不敢大意。又见孙凌波也在那里取宝要放。一面用玄女针和飞剑独战李、申二人,一面忙着飞近孙凌波面前,悄喊道:“敌人厉害,还不快走!”说罢,不俟孙凌波答言,一手取出一面手帕一晃,化阵青烟,破空而去,那玄女针和飞剑也随着飞走,转眼不知去向。若兰的火云环刚刚飞出,敌人业己遁走,只得收回法宝、飞剑,坐于就地。

  英琼顾不得追赶敌人,连忙过去看视。若兰便对英琼道:“我已中了那贱人的玄女针。那针好不厉害,放将出来,不见敌人的血,决不飞回,被她打中要害,性命难保。亏我知机,拼一条左臂受点微伤,才得免除大难。这贱人名叫施龙姑,乃是金针圣母的女儿。昔日听师父说,她母女二人近年隐居姑婆岭,离峨眉甚近,已是多年不问外事。想是她母亲遭了天劫,无人管束,所以又出来为恶。如今我左臂气穴已经被我封闭,转动不得,一过七日,便成残废。只盼大师姊她们回来,看看有无解救了。”英琼因为强拖若兰出来寻找英男,害她受这般重伤,好不惭愧惶急。反是若兰知道自己应有许多劫难,虽然痛恨敌人,并不在意。

  只是一条左臂血脉逐渐凝滞,痛如火焚,实在忍受不住。对英琼道:“敌人走时并非真败,这里是她们的巢穴,她们却往别处败退,叫人好生不解。恐怕其中有文章,不可不防。我已受伤,妹子一人势孤,还是急速离开得好。”一句话将英琼提醒,忙答道:“妹子害姊姊受这样灾难,心中难过已极,竟忘了将姊姊护送回山,等调养好了再想法报仇,反倒呆在这里,更是该死!”说罢,便要扶着若兰起身。

  若兰道:“英男妹子虽然逃出龙潭,并未脱离险地,我二人就此回去,万一她重陷敌人手内,如何是好?此地又不可久呆。依我之见,好在我还可勉强支持,莫如我二人仍是顺她去路,迎着神雕往前寻去。如能相遇,便同了回去;不能相遇,神雕都找不到,我们也是徒然,想必是她灾难未满,且等大师姊回来,再商量个主意,一同前往。好在阴素棠器重英男,即使被她们寻回,也得等阴素棠回来处置,不过多受折磨,不至于死。”正说之间,忽听远空一声雕鸣,二人知是神雕回来,转眼神雕排云盘空而下。英琼见神雕并未将英男背回,好生失望,便问神雕是否见着英男。神雕摇摇头。二人无法,只得由英琼扶着若兰同上雕背,回转峨眉。

  第一○○回 吮雪肤 灵物示仙藏 窥碧岑 虎儿遭愚弄

  英琼和若兰进了太元洞,二人商量,仍命神雕再去寻找英男下落,如再找寻不见,可在枣花崖周围上空盘旋查看,只要见着英男被敌人寻回,能下去仍将她背回,不能下去,急速回来送信。说完之后,满以为神雕领命即行,谁知神雕却不住摇头,并不飞走。英琼着了慌,忙问:“你不肯去,莫非英男已陷别人罗网?再不就是敌人厉害,无法近身?”神雕仍是摇头长鸣。英琼无法。又见若兰回洞以后,说完几句话,便盘坐用功,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知她虽然不说,定是痛苦异常,越加焦急。还要和神雕说,神雕忽然往外走去,只得回转来慰问若兰。说不上两句,只见芝仙笑嘻嘻地跑了进来。英琼心中一动,还未及张口,那芝仙已纵到若兰身上,不住在掀她左手襟袖,口中呀呀不已。英琼道:“兰姊姊受了伤,手快残废了,芝仙能救她么?”芝仙摇了摇头,只用小手往若兰袖子里伸去。若兰因左手肿胀,衣袖解脱不开,正觉束紧难受。见芝仙如此,知有用意,便请英琼代她将袖子割开撕去。英琼代她将衣袖扯断,贴身的一件,差一点与血肉粘成一片。平日玉骨冰肌,藕也似的一条粉臂,如今肿有尺许粗细,胀得皮肉亮晶晶的又红又紫。九个针眼业已胀得茶杯大小,直流黑血。好不心疼,不由流下泪来。再看芝仙,已经站在若兰膝上,抱着她受伤的臂膀,不住用小嘴去舐。若兰受伤以后,时久越觉热胀酸麻,疼痛难禁。知道此针并无解药,灵云等回来,未必能够解救。满拟再强撑些时,如真忍受不住,想是自己命中注定,长痛不如短痛,索性将左臂斩去,免受许多痛苦。只碍着英琼在旁,必要阻挡,难于下手,只好暂时忍痛苦挨。这时被芝仙一舐,竟觉伤口一阵清凉,虽然并未消肿,痛却减了许多。

  正和芝仙说感谢的话,忽见袁星、芷仙一同走来慰问。问起芷仙,先是袁星得了神雕传信,由神雕代它守门,袁星又告知芷仙才知道。袁星与二人见礼之后,便说它平日本就懂得神雕的话,适才神雕因见主人着急,今日的事又非示意所能明白,所以才去寻找袁星,托它代说等语。英琼闻言大喜,忙问究竟。袁星道:“钢羽说它奉命寻找余仙姑,知道余仙姑所行不远,便在余仙姑去路周围数百里内往返低飞,穷找细寻,并未见着一点踪迹。末后第三次飞过枣花崖不远一个黑谷之内,仗着一双神目,飞入谷内探看,遇见一个道人。那道人竟精通各种鸟语,将钢羽招了下去,说他名叫百禽道人公冶黄。说余仙姑为往莽苍山寻觅主人,误陷浮沙,坠入黑谷。百禽道人算出余仙姑和他有缘,是助他将来脱劫之人,便指引余仙姑由黑谷去莽苍山一条密路,不但近得多,还可避免敌人追赶。又对钢羽说,峨眉不久光大门户,三英行即相见。他本知道主人们在峨眉修道,因为余仙姑到莽苍还有许多仙缘奇遇,所以单是指引余仙姑的道路,未说主人们在哪里。叫钢羽此时不可前去寻她,如要去寻,须同生人前去,就在丑日动身。此时前去,彼此无益有损。钢羽大概知道那道人来历,所以回转。”神雕素通灵性,袁星转述之言自无差错,英琼略放宽心。一会儿南姑姊弟与于建、杨成志也要进来慰问。若兰因赤臂不便,只叫南姑一人进来,看了出去,说与三人,英琼因有髯仙事前警告,便命袁星、神雕同往后洞轮流看守,留芷仙在洞中一同陪伴若兰。若兰经芝仙一舐,伤口肿虽未消,疼痛却止了许多,便去了断臂之想。

  因为若兰这一受伤,大家都不甚高兴。其实英琼本非看不上新来的四人,偏那四人一来,先赶上英琼、若兰二人中毒初愈,兴致不佳;接着便是误惊芝仙,招英琼不快;后来李、申二人又忙着去寻英男回来,始终顾不得和四人长谈。那四人初来乍到,除芷仙渐熟外,经英琼上次排揎之后,不知不觉心中畏惧,都不敢和李、申二人亲近。南姑聪明本分,一味约束兄弟虎儿兢兢业业,漫说学道修剑,但能长居仙府,于愿已足。于建性情豪放,胸无城府,自幼饱经忧患,知道这次是旷世仙缘,一心一意只盼青螺诸人回来,拜师学道。因为杨成志闯了祸,不奉芷仙的命令,一步也不敢乱走动。只有杨成志自幼丧了父母,向无管束,虽然天分过人,却是性情忌刻,私心最重,又爱多事。初来凝碧崖,一见这样洞天福地,本抱着莫大的愿望。又见英琼、若兰等人不但本领法术超群,而且还一个比一个生得美赛天仙,容光绝世,比南姑又要胜强好几倍,越加心喜,恨不能常和她们亲近。谁知李、申二人连正眼都未对他看过,到了不久,就因为惊走芝仙,吃英琼当众数说一顿,心中好不觉得难堪。尤其害怕英琼日后告诉未来的师长,说自己心躁气浮,不是大器,又后悔,又气忿。因见本山的人对芝仙如此重视,猛想起以前曾听人说,深山大泽之中,往往有灵芝、何首乌之类的灵药修炼成形,化为小人小马出游,如能得着生吃,便可成仙,想必便是此物。自己正奇怪,自从在妖道洞中出险以后,所遇见的男女剑仙,除了那花子打扮的凌真人、连送四人到凝碧崖的刘真人外,哪一个年纪都不大,最年长的也不过二十来岁,尤其是名字有一个蝉字的小仙童和这姓李的小仙姑,更显得比自己还要年轻,偏又有那种惊人本领,想必定与芝仙有关。正想遇见机会打听个仔细。第二日南姑因和芷仙同居一室,听芷仙讲起芝仙的来历和芝仙血液的宝贵,所以全山的人都爱护它,便对虎儿说了。南姑原是嘱咐虎儿,叫他不要见了芝仙,妄自惊动的意思。虎儿与于、杨二人同居一室,便在闲谈中说了出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杨成志愈觉自己所料不差。又自作聪明,以为此中必定还有密情,外人绝难知道,且待机会再说。再听见若兰受伤,芝仙一舐便好,愈加起了机心。

  也是芝仙该遭魔难。它给若兰舐了一阵,渐渐疼止,便住了嘴,仍坐在若兰身上,和英琼、芷仙逗弄着玩耍。英琼道:“那日你原是领我们去寻仙草,被新来的人将你惊走,以后连着有事,没有顾到寻你,如今那仙草还有么?”芝仙闻言,将小手指着天摇了摇头。一会儿便挣下地来,就往外走。英琼不明它用意,便请芷仙跑去看,是不是指引仙草的地方。芷仙闻言追了出去。芝仙回望芷仙追来,索性停步,似在等她同行。芷仙便请它在前引路。刚出太元洞口,遇见杨成志在前,于建、南姑姊弟在后,正迎头走来。芝仙一见杨成志,呀的一声惊呼,回头纵向芷仙怀内。芷仙连忙抱紧了它,说道:“芝仙不要害怕,他们日后都是本门中人,日前初来无知,误惊了你,不会伤害你的。”芝仙仍是一个劲往芷仙怀里躲。杨成志等四人见了这般景象,自是一齐停步,不敢上前。芷仙觉着日后四人长住此地,芝仙每日出游,难保不无心相遇,岂不又吓了它?不住用话开导,又叫四人分别上前相见,请芝仙不要疑虑。四人见那芝仙长才尺许,生得又白又嫩,近身便闻见一股清香,个个都爱到极处,恨不能抱上一抱才好。那芝仙经芷仙再四解释之后,才睁着一双澄碧欲活的大眼,望着四人呀呀两声,笑了一笑。虎儿小孩子心性,仗着芷仙好说话,竟涎着脸凑近前去,抚弄芝仙温腴如玉的小手。南姑一见大惊,正要呵斥,那芝仙偏和他投缘,不但不躲,竟伸出小手向虎儿招弄。喜得虎儿心花怒放,连芷仙都觉出奇怪。南姑见芷仙并无不愿神气,到底不敢大意,不住朝虎儿使眼色,叫他退下。于、杨二人觉着好玩,也想学样时,那芝仙已挣脱芷仙怀抱,跳下地来,便往前走。芷仙连忙跟去。杨成志一见,心中大喜,却故意说道:“我们跟裘仙姑看看去。”说罢,头一个跟在芷仙身后面走。于建、虎儿、南姑均都童心未退,也都跟去。芷仙为人素无机心,并未禁止。

  那芝仙跳跳纵纵,一路穿山越涧走着。不时纵向高崖,采取一种红蒂青皮、形如金橘的果子,整个咬吃。杨成志见芝仙爱吃这种野果,也想采取一个,偏偏满山奇花异果甚多,惟独这种果子非常稀少。芷仙见南姑等跟来,便喊南姑上前说道:“芝仙吃的这种果子,名叫翠实,吃了可以明目,乃是一种仙草。一株五叶,叶如野桑,每株顶上生着一粒翠实。此地四时皆春,每隔单月开花,双月结果。每一结果,芝仙便满山满崖地搜寻来吃。大家因芝仙喜爱,都舍不得吃,留给它独个享受了。”说到这里,正走过一个崖凹之下,满崖壁紫草朱藤,奇花欲笑,迎风飘落,清馨四溢。崖下面又是一道宽大溪涧,碧波透明,清澈见底,绿水潺潺,与仙籁顶泉声遥遥相应。明波若镜,山光倒影而下,白云片片,不时在水底花影中穿过。这地方名叫紫花崖、绣云涧,是凝碧仙景中最清丽文秀之所。众人虽是来过数次,也不禁流连赞美,边说边走。忽见芝仙往悬崖上纵去,离地有数丈,一手攀着朱藤翻了上去。芷仙方要跟纵上去,芝仙已经纵下,手中采了六七个翠实,递了五个与芷仙,指了指四人,意思是叫芷仙分给四人吃。芷仙笑着分与四人吃,入口苦涩非常,食后回甘,觉得满口清香,凉沁心脾。大家都向芝仙道了谢,又随着往前走。转过崖去,便是一个小山坡,坡上修藤翠竹,黛色参天,风动琅玕,声如鸣玉。奇石小峰掩映其间,块块都是玲珑透瘦,孔窍甚多,若有音乐鼓吹自石中出,又与竹声泉声互相交奏,成为繁响。新来四人,这里却未来过,个个称奇。芷仙道:“这里名叫仙音坂,是芝仙玩月之地。虽不在此生根,可是它每晚均来此参拜星斗。”说着,走入竹林深处,现出一个天然石台,周围有亩许方圆大小。台上有两座玉石丹炉,炉前有四个石墩。合台石色墨绿,莹洁如玉。这时芝仙业已走到台后,正面一块翠玉,高足有三十丈,大可十丈,上丰下锐,生得如巧工堆成的假山峰一般,体态灵秀,洞穴甚多,大小不一。芝仙走到峰前停了步,用小手拉着芷仙,指着峰前一个较大的洞,教芷仙去看。新来四人也随着芷仙,往那翠石中间洞穴中看去。脸才凑上去,便闻见一股清香直透鼻端,头脑心神为之一爽。芷仙所见的洞口大些,看见几丛又红又绿的花草在那里摆动。余人只闻异香,并看不见什么。

  芷仙便问芝仙道:“那仙草就生长在这灵翠峰石腹里面么?两月前大师姊曾说,前面丹台是太祖师炼丹之所。灵翠峰并非此地原生之石,是从他处移来,峰下面必定藏有至宝。后来大家费了多少事,只差没去将这小峰移开,查看多日,了无他异。你日前仙草是怎么取出来的呢?”芝仙闻言,便将小手伸入洞内掏了一会儿,取出一块形如莲花的翠玉来,先往洞口比了一比,按上去好似天衣无缝。若非预先知道,简直不知这块翠莲花就是这灵峰的锁钥。无怪灵云等当初虽然想到灵峰下面必有宝物,竟会查看不出。芷仙再将那块形似莲花的翠玉取下来一看,背面还有几行朱书篆文,正是长眉真人留谕。细绎文意,才知当初长眉真人开辟凝碧十八仙景之后,曾在前面墨玉台炼有两炉丹药。后来参透玄天秘奥,不久白日飞升,两炉丹药用它不着。欲待传赐门下弟子,又因为诸弟子个个爱好,道行浅深虽然不一,炼丹一门已得真传,不愿他们贪师之功,不劳而获。算计光大本门,须待三英、二云出世。彼时正值正邪各派遭受空前浩劫,这次一代弟子们俱都入门未久,全仗根骨优厚,与邪魔争胜负存亡,所受险阻艰难,过于前代弟子百倍。这灵翠峰下是峨眉全山灵脉发源之所,便将两炉丹药埋藏下面,用仙法共炼一百零八日。日久年深,丹药化去,借洞天福地灵气,化成一种仙草。那仙草名叫丹珠草,碧梗朱叶,其红如火,遍体明如晶玉,一叶二岐,当中岐尖结着一粒朱实。不但吃了延年益寿,无论被什么邪魔外道法宝毒害,将此草连叶取一片服了下去,立刻起死回生。因此草成熟须经多年,恐为外人发现,特从星宿海底取来一座万年碧珊瑚结成的灵翠峰,外用灵符镇压。经过多年,此草借天地灵气成熟结实。同时除了里面保护仙草的灵符还在外,外面灵符也已放去。那仙草共是九株,每株各生阴阳两叶。采叶之后,须隔三十六年,始能二次生叶结实。此中自有奥妙,非有仙缘,不能妄取,取必有灾。到时掌教弟子齐漱溟自有安排等语。芷仙一见,心中大喜。因为素来持重,凡事不敢妄来,连忙招呼众人回转,去报与李、申二人商量,怎样取了这仙草,与若兰治伤。那芝仙也好似非常高兴,却不肯跟芷仙回去。芷仙回到太元洞前,嘱咐四人随意在附近游玩,自己便往洞内报信。

  英琼一见翠莲花上长眉真人所留的法谕,心中非常高兴。只是有听候掌教师尊安排的话,不敢擅取。若兰疼痛虽然稍止,伤处未痊,如果要等灵云回来,禀明掌教师尊,又恐缓不济急,好生踌躇。若兰本是行事持重,又随红花姥姥多年,有了阅历,宁愿多受些罪,也不敢有违祖师法谕。英琼又跑到灵翠峰去看了一会儿,见那仙草生在峰内,可望而不可即,就是冒着不是,想去采摘,也办不到。重又回来与芷仙、若兰商量,除了灵云回来想法外,别无善策,只索暂时作罢。

  仙府昼夜通明,新来四人饮食起居均由芷仙招呼。这时英琼、若兰已能辟谷,吃不吃均可随意。只芷仙还未能完全禁绝烟火。平时是由袁星去将应用的伙食蔬菜洗涤干净,拿到凝碧崖前昔时白眉禅师喂养两只神雕一个藏谷的石洞,由芷仙自去调制。芷仙无事时,又将仙府各种奇花仙果制成药酒,以备众同门高兴时,前去随喜饮上两杯。那洞本来洁净,经芷仙多日布置,石几、石凳、石灶、酒窖以及应用物品色色俱全。众人又给那洞起了个名字,叫做仙厨。新来四人也随芷仙在仙厨进食。这日芷仙同了四人从灵翠峰回转,与英琼、若兰谈了一阵,又去安排好了四人食宿,仍回若兰房内。因芷仙说南姑如何聪明本分,怪可怜的,英琼素爱热闹,又想起连日因为有事,竟顾不得同新来的人多谈,便请芷仙去叫了南姑来到房内,陪若兰谈天。芷仙依言去将南姑唤来,大家谈得颇为投机。过了好一会儿,英琼见南姑有了倦意,自己和芷仙也该是用功时候,好在石床甚大,石室如春,索性叫南姑就睡在若兰床上,连芷仙都不要回去,省得南姑有时一个人在室内寂寞。南姑见英琼只是率真,并非有心骄人,越发心喜。先还不肯就睡,及至见李、申、裘三人相继入定,一合上眼,不觉沉沉地睡去。睡梦中忽听英琼、芷仙说话,惊醒转来一看,英琼首先对她说道:“你兄弟和杨成志闯了祸了。”南姑闻言大惊。又听英琼对芷仙道:“这姓杨的那日一拦芝仙,我也说不出什么缘故,总觉他不是个安分的东西,果然闯出这样的祸来。如今他二人吉凶莫卜,算是他们咎由自取。只是翠莲花上太师祖法谕分明说那仙草须待掌教师尊安排,妄取有灾,连我们都不敢妄动,他们倒有这大胆子。大师姊又不在家,倘仙草被毁,掌教师尊怪罪,怎生是好?”若兰道:“这事据我看,须怪不得章虎儿,他年纪幼小,知道什么?只是杨成志一人之过。最可怕的是现在芝仙也不知去向,万一同时被困在内,受了损害,那才糟呢!”南姑听三人语气,猜是虎儿受了杨成志引诱,在灵翠峰闯了大祸,又不知虎儿生死存亡。因见三人都是愁眉怒脸,不敢动问,急得眼泪汪汪,望着三人直转。若兰见她可怜,便对她道:“你不要急,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们并不怪你。令弟今早起来,大约是受了杨成志的引诱,去盗取仙草,不知怎的陷入灵翠峰内。如今丹台附近都被云烟笼罩,他二人想必被困在内。适才我勉强负痛到了丹台,尽我平生所学,竟不能近前一步。须等大师姊回来才能解围了。”

  南姑忍不住试问事情经过,英琼抢着说了大概。原来杨成志居心叵测,先前已曾提过。昨日芷仙发现丹珠仙草之后,因有长眉真人法谕,大家都不敢擅动。杨成志暗想:“虽然吃了芝仙的血可以得道延年,但是这里众人爱护甚严,擅自下手,一旦发觉,必定不肯甘休。那仙草既有这等妙用,难得众人都要等青螺的人回来,禀明了掌教师尊,才敢采取。何不趁此时机下手,偷几叶服了下去,先博个长生不老,岂不是好?只是这事须得找个帮手。”因和于建处得日久,看他平日言行性情,绝不敢随自己干这种冒险的事。这几日想从虎儿口中,由南姑那里得到本山实况,同虎儿颇为亲密。还怕虎儿常受南姑告诫,不敢明言,特意想了一套说辞。背着于建怂恿虎儿,说古往今来成仙得道的,全靠仙缘。往往有时师父得到灵药仙草,未及服用,被徒弟偷去服了,立刻成仙,师父反而不能飞升,皆是他本人没有仙缘之故。如今他们发现仙草,不去采来服用,想是注定留给别人。要虎儿帮他前去盗取。虎儿也甚聪明,先记着姊姊的话不肯同去。杨成志心术甚坏,原想利用他涉险,自己却捡便宜;见他不去,又恐他转去告了南姑,事情败露。便道:“你真是傻子。你想那座灵翠峰的洞口,连你都钻不进去,仙草在内如何采取?我要你同去,是因为申仙姑说你根骨不错。那翠莲花背面不明明写着无缘的人不能妄取么?无缘人不能取,有缘的人当然可取了。我们要是无缘的话,我们去了,也不过隔着洞口看看,闻闻香气而已;要是有缘,必然有法可想,怕者何来?假使有缘不取,错过机会,将来还得像平常修道人,一步一步地受尽千辛万苦,才能成道;岂如食了仙草,立地成仙的好呢!再说现在谁也不能断定里面准有多少株仙草,一株不缺。我们盗到手,吃到肚里,即使将来他们知道短了几株,因为事前有芝仙采过,定说是芝仙吃了,也绝不会疑心到我们。现在我们去见机行事,看我们仙缘如何,并不强为。成固可喜,不成亦无甚紧要,你道如何?”说罢,又将凭空学道如何受苦,能够在修道以前得着灵丹仙草,便能立地成仙,学他们往空中飞来飞去,如何好法,说得个天花乱坠。虎儿极有义气,感情心又重,虽然有些将信将疑,禁不住杨成志几番哄骗和强求,便答应下来,杨成志得寸进尺,又商量下手之法。他因洞口甚小,芝仙却能入内去取仙草,算计别有入路。知道芝仙常在那里盘桓,决定先去察探芝仙的行径,趁青螺的人未回来,李、裘二人定要照应若兰伤势的这两天内下手。

  当日杨成志故意和于建启衅口角,以便不和他做一路,装作往太元洞附近游玩,同虎儿携手偕游。等到去离于建甚远,便和虎儿改道,顺着洞里路径,先到仙音坂丹台附近去看了看。才到丹台,便见芝仙独个儿在灵翠峰前,等到走近却没了踪迹,越猜那峰定有入口。他知芝仙最灵,恐怕惊动了它无法下手,与虎儿使了个眼色,若无其事地在峰前略看一看,便回到丹台,择了一个挨近灵翠峰的地点坐定。虎儿几番要说话,都被他止住,只拿眼觑定峰前,静观芝仙从何处出来。待了一会儿,没有动静。因快到安歇时候,恐怕芷仙、南姑寻他们,只得先回来,到明早再说。刚下丹台要往回路走时,忽听灵翠峰旁极轻微的净纵两声。杨成志本是五官并用,时时留神,急忙回首一看,仿佛见灵翠峰东北角下一块翠石稍微动了一动。心中虽默记着那个地方,表面却仍作毫不经意地往回路走。虎儿问是哪里响,杨成志故意大声说道:“想必是芝仙出来吧,我们快走,莫惊了它,让诸位仙姑见怪。”说罢,拉了虎儿便走。回到太元洞住的室内一看,于建一人盘膝坐在室内,按照芷仙说的峨眉初步入门功夫,在那里试习。杨成志冷笑了笑,也不去理他。于建试坐了一会儿,下榻散息,仍是含笑和二人说话,并没有把适才口角记在心里,杨成志始终冷着脸,爱理不理的神气。虎儿倒没什么,依然说笑。于建问虎儿:“适才同杨兄到何处游逛?可是没去过的所在?”虎儿未及答言,杨成志突然站起道:“这里规矩严,我们岂敢随便乱走,不过只在仙籁顶看看飞泉罢了。”于建闻言,因二人走时自己正站在高处,明明看他们绕道往绣云涧那边走去,知他瞎说,也不再问,当时并没料到二人有何异举。三人貌合神离的,随即安歇。

  杨成志躺在石榻上,心中盘算明早如何下手,哪里能够安眠。算计时光,到了第二日丑末寅初,知道众人都不会出来。听了听于建、虎儿睡得正酣,悄悄将虎儿唤醒,一同轻手轻脚走出洞外。也是合该有事。袁星一向露宿在太元洞口,又深通灵性,外人一举一动须瞒不了它。还有神雕,更是目光如电,敏锐非凡,要被它看破行藏,杨成志和虎儿怕不被它钢爪撕成两片。偏偏这几日奉命把守后洞,一个也不在跟前。杨成志带了虎儿,人不知鬼不觉地溜出洞去。因要暗窥芝仙动静,到了仙音坂,便即放轻了脚步。按照预定主意,叫虎儿预先从仙音坂竹林外面,绕到灵翠峰前东北角下潜伏。自己鹭伏鹤行,轻悄悄由正路抄了过去,慢慢爬上了丹台一看,并不见芝仙踪影。再看虎儿业已到了峰前僻静之处埋伏,二人遥遥相对。等了一会儿,不见芝仙动静。正觉有些失望,猛然间闻着一股子清香。仔细往旁边一看,丹台侧面崖壁上有一盘紫藤,结着十来个昨日所见的翠实,生得非常肥大,猛然心中一动。

  且喜相隔不远,轻轻下了丹台,将这十几个翠实全都摘在手中,先吃了两个,将余下的藏在怀中。刚要重往丹台上走去,忽见来路上草丛闪动,有一个白东西在草中乱晃。定睛一看,正是芝仙如小孩一般,从绣云涧那边跳跳纵纵地往丹台走来。走了几步,又低头往地上看看,好似发现什么似的迟疑了一会儿,又欢跳着往前行走。杨成志恐将它惊跑,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会儿芝仙上了丹台,先望空长嘘了两声,声虽不大,其音清越,非常悦耳。然后面向东方,跪拜了一阵,起来朝天吐出一团白气,如数十道游丝在空中飘摆,一会儿又吸了进去。约有半个时辰,更不迟疑,跳下丹台,径往峰前走去。走到峰东北角下,好似预知有人埋伏在侧,不住东寻西找。杨成志不敢怠慢,早已提气凝神,掩了过去。那芝仙自从移植洞天福地,日受众仙侠爱护,虽然忘了机心,到底耳目灵敏。它走到峰前,闻着生人气息,心中惊异,便去寻找。一眼看见虎儿埋伏在旁,惊得“呀”了一声,便往回跑。一回头,又见日前所见恶人伸开两手扑了上来。灵峰附近经长眉真人符咒祭炼,不比别的地方见土就能钻入。一着急没了主意,慌不择地偏身奔向东北峰角,揭起一块尺半大的翠石,往里便钻。虎儿哪知利害,早扑上前去,一把抓着芝仙一条又嫩又白的小腿,拖了出来。那芝仙挣了两下未挣脱,反被虎儿一把抱紧,知道已遭毒手,将口一张,喷出一团白气,打在虎儿脸上,如同刀割一般疼痛难忍。虎儿害怕,直喊:“芝仙厉害,快来帮一帮,我捉它不住了!”杨成志忙喊:“虎兄弟千万不可撒手!”说时,一面取下丝绦,将芝仙捆了个结实。然后说道:“你再想吐气和逃跑,我便生吃了你。”那芝仙以为要遭大难,呀呀直哭。

  虎儿先前倒不觉怎样,及至将芝仙捉到手中,想起姊姊之言,又见芝仙不住哀鸣,不由又害怕,又心中不忍,劝杨成志道:“现在已经知道翠峰洞口,把它放了吧。”杨成志瞪了虎儿一眼,说道:“好容易才得到手,你知道些什么!”说罢,一手夹紧芝仙,取出那十几个翠实,说道:“你只要指引我怎样采那仙草,不但不伤你,还请你吃仙果。”那芝仙被逼无奈,指一指适才逃进的洞口。杨成志见那洞口足可容虎儿出入,连自己也勉强爬得进去,不禁狞笑道:“只要进洞,便可取到仙草么?”芝仙含泪点了点头,不住拿眼望着虎儿,大有请他哀怜神气。虎儿看它可怜,劝杨成志道:“我们原说是只要从芝仙身上知道采仙草的洞口,现在既然知道,它又不会说话,怪可怜的,把它放了吧。”杨成志也不理他,复对芝仙道:“久闻学道的人能遇见你,便是仙缘,你又惜血如金。今日天赐仙缘,既落我手,便饶不得你。”说罢,张口便要往芝仙手臂上咬去。吓得芝仙胆落魂飞,不住在杨成志手上乱挣乱跳。虎儿才知上了杨成志的大当,此时和他善说业已不行,纵起身一个冷不防,朝杨成志劈面一拳打去。随手一把抢过芝仙,不问青红皂白,随手扔出。芝仙本是灵物,一脱人手,虽有丝绦捆住,借虎儿一扔之劲,早甩出去有十来丈远近。不知怎的,滚转之间,一路挣脱绑索,呀呀连声,如飞逃走。

  杨成志吃虎儿冷不防这一拳,打得两太阳穴金星直冒。虎儿怕他去追芝仙,早趁势纵了上去,两人同时扑倒,扭作一团,在地上打滚。直到芝仙跑得没影,虎儿才松了手。杨成志挣脱起来,他万没料到虎儿天生这一把蛮力,芝血未吃到手,还吃了这大暗亏,把虎儿恨入骨髓。只是他为人奸诈,知道若真个翻脸,不但羊肉吃不成,还得闹一身腥膻。心中一动,又生奸计,反倒敛了怒容,笑对虎儿道:“好兄弟,你这是怎么?我怎敢把芝仙怎样?无非是见那洞口太小,不知内里虚实,想逼出它的实况罢咧。你看你把我打成这个样子。如今芝仙已走,再没法想,只得进洞试试,如果得不着那仙草,也只好算我两个福薄命浅罢了。好在这事已做到这般地步,芝仙不会人言,虽不怕它告状,须防它去引了人来,还不下手,等待何时?”虎儿到底年幼,见杨成志被自己打了个鼻青眼肿,他反朝自己赔话,好生过意不去。便答道:“杨兄休得怪我,既然是我误会了意,请你原谅我年纪轻。盗草之事,昨日既然答应你,自然是有福同享,有祸同当。只要不伤芝仙,我听你招呼就是。”

  杨成志朝洞口看了看,便叫虎儿先进去看看里面虚实。虎儿依言,将身子钻了进去,只见黑暗中红绿光影乱闪,鼻中闻见奇香,一摸总是个空,心中害怕,不敢深入,便对杨成志说了。杨成志暗骂蠢材,恐芝仙报信,迟则生变,自己在洞口试了试,居然挨挤得进,便也蛇行而入。一到了里面,既不愿虎儿在先得手,又怕自己查看不到有所遗漏,叫虎儿在他身后帮同寻找。杨成志心急,独自先行,已经走到西南角上。虎儿在他身后,正用手随着红绿光影乱扑,猛觉脑后被小泥块打了一下。回头一看,芝仙正站在洞口朝他招手。觉着奇怪,要喊杨成志看时,见芝仙朝他直摇手。虎儿心中一动,暗想:“莫非杨成志没有仙缘,芝仙感恩,前来指点仙草所在么?”正在寻思,猛见芝仙先是连连招手叫他出去,后来又拿手指着虎儿北面。虎儿以为芝仙所指的地方有仙草,便照它所指之处走去。刚刚走到,又听芝仙呀呀连声,现出满面惊惶之色,在洞口一闪便即不见。虎儿方在纳闷,猛听杨成志惊呼了一声。虎儿连忙回头看时,只见一道金光闪处,满洞起了五色烟云,金光影里,杨成志如同中了魔一般,手脚并用,乱挥乱舞,转眼没入烟云,不见踪影。虎儿年幼心热,胆子又大,并不知道厉害,还想上前去看时,身子已被烟云绕住,眼花缭乱,也分不出东西南北,撞到哪里都是软绵绵的,休想移动分毫,进既不可,退亦不能。这才着急害怕起来,喊了两声杨成志,未见答应。顷刻之间,烟云越聚越密,竟将虎儿紧紧包裹,立刻奇冷透骨,五官四肢完全失了效用,一阵头昏眼花,透气不出,倒于就地。

  于建睡眠本来警醒,因日里和杨成志口角,晚上又吃他冷笑,想起自己少孤命苦,好容易承凌真人讲情,暂时得住在这种洞天福地。只是尚未正式拜师,此地仙侠又多是女子,未必能够收归门下,前途茫茫,殊难逆料。一向认为杨成志是患难生死之交,却不料他为人如此忌刻,自己若和他一般见识,恐怕越遭诸仙侠轻视,凡事只可逆来顺受。满腹愁肠,好久未曾睡着。后来一想:“凡事俱有数在,既能身入仙府,绝非偶然。休管别人怎样,只要自己遇事谨慎,努力潜修,不畏苦难,皇天不负苦心人,终有成就,想这些闲事则甚?”心气一平,便即合眼睡去。睡梦中仿佛听见有脚步声响动,微微睁眼一看,见是杨成志领了虎儿,轻脚轻手地正往室外走去。知他二人回避自己,先是装作不知。二人走后,才想起杨成志平素和自己感情颇好,又叙过生死之盟,昨日忽然借故寻事与自己翻脸,虽说彼此失和,不愿同在一起,何须乎这样鬼鬼祟祟?虎儿一个小孩子,他却格外和他要好,中间许多全是做作。越想越觉他们行动可疑。猛想起南姑曾说,听裘仙姑说这里不但是洞天福地,还到处都生有奇花异卉,仙药仙草。各位仙侠虽在此住了多时,因掌教真人未来指示以前,大家都还不能完全指出名来。除了有几种异果尚可采食外,许多不知名的仙草,谁都不敢乱动,恐防无心中损坏天材地宝。所以再三嘱咐新来四人,如不奉命,只可随意观赏,不可擅自攀折。莫非杨、章二人见了仙草灵药之类,特地生事撇开自己,偷来受用?他二人有了奇遇,自己并不眼红。只是他们这种行为有如窃盗,要被李、申两位仙姑知道,岂能轻恕?不由为他二人担起心来,不肯坐视,决计前去寻着他们,如无异举便罢,如有出轨行为,无论如何也须婉言劝阻,以免闯出祸事,大家遭殃。

  当下走出太元洞,因昨日曾见二人绕道往绣云涧,便朝绣云涧追去。经这一番仔细寻思,已经延迟个把时辰。到了绣云涧找了个遍,哪里有二人的踪影。知道全崖仙景甚多,地方又大,不易寻找,只得上崖,想从高处瞭望。才到崖顶,便见仙音坂丹台那边白云弥漫,彩烟笼罩,如同百十丈圆的一个五彩锦堆,云蒸霞蔚,瑞气千条,真个是天府奇景。不由喜欢得手舞足蹈起来。心想这般重的彩雾,连那灵翠峰都隐藏不见,虽不信二人会藏在彩霞之中,到底这般奇景举世难逢。又疑心是有宝物放光,好在相隔不远,便跑近前去,想看个究竟。才离彩云十丈以外,便觉祥光耀目,照眼生辉,不可逼视。再往前走了几步,不但金光彩霞射得眼疼,还觉奇冷透骨,浑身打颤,不敢造次,退了回来。估量二人决然不会在这里,心中总惦记着出事,不敢多作留连,便择高处往回路走。

  渐渐走到通飞雷洞的广崖之下,又猛想起初来不久,裘仙姑同袁星无心中在崖上发现后洞,各得了一口仙剑,彼时杨成志甚为眼热,莫非他也有非分之想?那悬崖壁立千丈,险峻非常,杨成志幼时练过武功,纵然勉强能上,虎儿也绝上不去。还有神雕、袁星把守洞内,不能容他二人胡为,又觉不对。因为到处找寻不见他二人,业已过了两个时辰,不多一会儿,便是芷仙招呼众人进餐之时,只得姑且上去试试。谁知那峭壁虽然满生藤萝仙草,可以攀援,脚底下却是其滑如油,万难着足。还未上到山腰洞口,才只上了十来丈,已觉力尽神疲。越猜他二人绝上不去,打算下去。略一疏神,一手抓了个空,失足滚了下来。满以为死虽不至于死,必然要带点伤。看看滚到离地还有两三丈远近,忽然被一堆山石将腰背搁了一下。于建一负痛,不由把腰一挺,变成头朝上脚朝下往下溜去。正在心中暗喜,两脚着地,或者可以不致受伤。就在这一转眼间,猛觉两脚又撞在一块大石上面,撞得脚跟生疼。那山石有四五尺见方,好似浮搁着的,并未生根在崖壁上面,被于建一撞竟撞脱了本体,骨碌碌直往下滚。于建一惊,立时两脚护体,往起一拳,昏迷中竟觉两脚落实。起初以为到了地面,惊魂乍定,低头一看,那山石坠处,竟是一个小洞穴,自己恰好站在洞内,离下面还有一丈七八尺远呢。从上到下虽不过高,可是将才第一次被山石将身子搁向偏处,不是上来时路径。这小洞下面的岩壁凭空缩了进去,形成上凸下凹,除了站在洞口,由一丈七八尺高处往下跳外,连想滚转而下都办不到,不由焦急起来。待了一会儿无法,惶急中无心低头一看,那洞竟有三尺见方,洞口四面俱是青石,莹洁如玉。脚底下站的也不是泥土,而是一块青石板,上面满刻蝌蚪篆文。正中心一道细缝,一边一个凹进去的月牙,月牙里面各伏着一个盘螭纽环。

  第一○一回 天惊石破 宝剑龙飞 雾散烟消 淫娃鼠遁

  于建暗自惊异,蹲下身去,顺手拿起左边纽环往上一提,觉着并不吃力。刚刚揭起,便见里面金蛇乱窜,吓得于建连忙将石板盖好,一个惊慌疏神,差点没跌出穴外滚下崖去。侧耳一听,洞穴中铮铮乱响,好似金刃相触之声。于建不敢再看,又没法下来。正在着急,忽见半崖腰洞口飞下一条黑影,定睛一看,见是袁星。方喊得一声:“袁星救我下去!”袁星已经纵到面前,一见那洞穴,便问于建怎得到此。于建不便说自己疑心二人行动,只说寻找二人,从崖上滚下,被这洞穴挡住,无法下去,请袁仙援手。袁星侧耳往穴中一听,正待搭话,猛一抬头往前面一看,忽然面现惊疑,急匆匆抱了于建,纵下崖去。说道:“如今丹台那边出了事,你只在此看定上面洞穴,先不要对旁人说起,我去报信就来。”说罢,正要拔步飞跑,正遇芷仙走来,一眼看见于建,便问可曾看见虎儿和杨成志。于建道:“弟子今早起来,不见他两人在室内,出来寻找,如今还未及见呢。”芷仙未及答言,袁星已抢着说道:“裘姑娘可知丹台灵翠峰宝物出现么?”芷仙闻言大惊,忙问就里。袁星道:“我也才知道。如今事不宜迟,同去见了我主人再说吧。”同芷仙急忙飞回到太元洞内。

  若兰自经芝仙舐后肿虽未消,疼痛已止,除了手臂麻木失了知觉外,已无什么苦痛,和英琼正在闲话。见芷仙面带惊慌匆匆跑来,后面还跟着袁星。到了室内,袁星先自趋步上前说道:“袁星素常留心凝碧崖前飞瀑仙源,知道本山一定藏有许多奇珍至宝,也曾和裘仙姑说过,虽知那仙源定通别的所在,总未寻着真实地方,未敢妄报。适才同钢羽把守后洞,对崖飞雷洞李真人门下石、赵两位大仙因听袁星说申仙姑在枣花崖受伤,意欲前来探望,命袁星回禀。在洞侧崖上,只见丹台那边仙云大起,灵翠峰已隐没不见,想是宝物出现,再不就是发生了什么事故。请主人和二位仙姑速去探视要紧。”若兰见多识广,红花姥姥在日,曾说凝碧崖藏有长眉真人的法宝甚多;到了以后,又听灵云也是如此说法。一则知道这些法宝俱有仙符封锁,二则无有教祖法谕,谁也不敢乱动。一闻此言,知道教祖不久就要回山,灵云等尚未归来,法宝绝不会无故出现,好生惊疑。便问芷仙新来诸人可在室内。芷仙道:“我因还有半个时辰便是他们进餐之时,连日见南姑满腹心事,从未好好安眠,难得安睡一刻,意欲先叫他们三人前去安排,回来再唤南姑。见他们三人均不在室内,寻到崖前,只看见于建一人,就回来了。”若兰闻言,心中一动,忙对芷仙道:“芷仙姊快去寻找杨、章二人,如果找到,不许他们乱走动。袁星仍回后洞把守,回复石、赵二位道友,说我伤势业渐痊可,不敢劳动。明日便是端阳,等青螺诸位师姊回来,再去奉请。今天但盼不要出事才好。”说罢,匆匆拉了英琼,驾遁光往丹台飞去。袁星忙喊主人慢走,还有话说时,二人业已飞出洞去。

  芷仙见咫尺之间,还驾遁光飞走,知道事关重要,忙着出洞寻人。袁星追上前去说道:“仙姑且慢,还有事呢。”芷仙便问何事。袁星道:“我因见这里许多地方每交午夜,必有宝光上腾,时常留心。刚才我从崖上飞下,又被于建无心中撞落山石,发现一个洞穴,里面金铁交鸣,响声甚大,定有宝物在内。那洞穴外有门户符箓,我不敢妄自开看,正要回来报信,便见丹台仙云大起,知道事关紧要,连忙走来先说。偏偏我主人同申仙姑那般性急,不俟把话听完便走。我也知丹台是全山最要紧的所在,主人们定来不及先顾别处。不过洞穴既现,法宝又在里面作响,万一发生事故,岂不怪我知而不报?我看那新来四人中,姓杨的最是有些鬼头鬼脑。于建曾说寻他不见,万一闯了祸,现在也无法挽救。不如我去后洞把守,姑娘亲去洞穴前守护,等主人与申仙姑回来,再作计较。”

  芷仙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估量新来诸人自受申斥,每日颇为恭谨,不敢闹事,便依了袁星。回到崖前,见于建一人两眼望着崖壁洞穴,正在惊慌。见芷仙走来,连忙跑上来说道:“仙姑、袁仙快看上面洞穴!”芷仙忙问何故。于建道:“二位走后不久,我在下面听见哧的一声,从洞中飞出一道青色彩虹,疾如闪电,光华耀眼,冷气逼人,往天上飞去了。”芷仙闻言大惊,忙和袁星拔出宝剑,飞身上崖。走到穴前一看,那穴纹丝不动,两扇洞门仍然关得严严密密的。袁星侧耳一听,里面响声龙吟虎啸,如奏仙乐,只是声音却比先前小了许多。芷仙、袁星商量了一阵,因听于建说业已飞走一道青色彩虹,不敢大意开看。芷仙又问于建怎会发现这洞穴。于建又把上项事情说了。再往丹台那面一看,只见仙云笼罩,彩雾靠罪,也看不见李、申二人动静。问起袁星,知道比先时还要浓厚。袁星恐后洞再要出事,忙着要走。芷仙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只好一人在穴旁把守,且喜响声越来越低,别无动静。过了半个时辰,远远望见李、申二人回到太元洞前。芷仙急忙招呼二人过来,先说明发现洞穴之事,不及细问灵翠峰如何,便要去寻杨成志和虎儿。英琼气忿忿地说道:“这两个业障!也许死在灵翠峰了,寻他则甚?”芷仙闻言大惊,刚要问时,若兰道:“我已丢了一件法宝,那边未了,这边又有了事,怎么偏在大师姊回来前一日同时发生?如今先顾不得说闲话,先把这洞封住再说。”说罢,口诵真言,用符咒先将洞穴封住。施法以后,立刻穴上起了一阵烟云。若兰大喜道:“这里不妨事了。听穴中响声,定然藏有仙剑之类的法宝不在少数。只可惜我知道迟了,适才飞走那道彩虹,不知是什么法宝。大师姊和诸同门不在家,连出许多事,真是气人。我们下去细谈吧。”若兰又盘问于建。于建不敢再为隐瞒,便将二人连日行动可疑及前事说了。三人因于建发现洞穴事出无心,并未怪他,只嘱咐以后诸事留意,分别回洞。

  芷仙忍不住问虎儿怎么遭难,真的可曾身死?若兰道:“我一到丹台,便看出那仙云不是偶然发出,定是师祖设下的仙阵,如无人私入阵内,绝不会发动。我又看出灵翠峰已经飞去,自不量力,想从生门入内,看看有无法宝遗存。谁知师祖仙法妙用无穷,如非当初偶听先恩师说,和师祖在福仙潭斗法,恩师用身外化身得免于难之事,彼时无意中跟着先恩师学了点,差点我也陷身在内。就这样还将我一件护身法宝失落阵内,才得脱身。我当时并未深入阵里,只在生门前观望,隐约见虎儿伏倒在地上。归来驾遁光到处寻找,不见杨成志,定然也陷在阵内。虎儿所入恰好生门,或者不至于死。杨成志那厮就难说了。适才听于建之言,定是他两个业障垂涎仙草,前去偷盗,咎由自取,不去管他。只是芝仙常在那里盘桓游息,它又识得仙草所在,如将它也陷入阵内,那才糟呢!虎儿根骨甚好,虽不似夭折之相,但是仙阵厉害,如有不幸,岂不可惜?”正说之间,南姑惊醒转来,一听众人说起经过,痛不欲生,眼泪汪汪跪在三人跟前,请求搭救,并求众人领她到灵翠峰去。若兰道:“事已至此,我等道力浅薄,有何法想?现在丹台附近仙云笼罩,我等俱不敢上前,你去有什么用处?除等大师姊她们回山,新入门的秦家姊妹法术精深,或者能够挽救;否则只有请大师姊赶往东海,向掌教师尊求救了。”南姑闻言,不敢勉强,只急得饮泣吞声,哽咽不止。英琼见她可怜,便和若兰说了,姑且领她到丹台走走。若兰因为适才冒险撞入仙阵,又驾遁光遍山寻找芝仙与杨成志踪迹,运气时创口受了震动,渐渐觉得伤处又有些胀痛,起初并未十分在意,仍同了南姑再往丹台。南姑走至丹台左近,便跪在地上,求师祖长眉真人怜救虎儿一命。枉自呼号了好一会儿,直哭得力竭声嘶,仙云毫不减退。若兰、英琼也是代她难过,再三劝慰,才将南姑扶起。

  刚往回走,英琼一眼看见若兰袖口有紫血流出,忙喊:“兰姊,你看你的手臂又怎么了?”若兰也觉着臂上一阵阵刺骨生疼,将袖一看,那伤口重又迸裂,虽不似先前那般奇痛,渐渐有些禁受不住。芝仙又不知去向,无可奈何,只得一同回转太元洞再作计较。回洞落座不久,又觉伤处一阵奇痒,肉已溃烂,更不能下手抓挠,惟有咬牙忍受。英琼、芷仙虽没有身受痛苦,也是心中难受万分。四人都是愁眉泪眼,好容易挨到第二日。英琼自若兰受伤,早就想派神雕去青螺送信,请灵云先想救治之法。若兰再三不肯,说守山责任甚重,如无髯仙警告,后洞未辟,还可借崖顶上祖师的仙符封锁,不畏敌人侵犯。髯仙警告定要应验,自己又受了重伤,一旦后洞有事,神雕是个有力的帮手,万万遣去不得。英琼只好作罢。且喜当日便是端午,从寅初盼起,直盼到午后,仍未见众人回来。英琼只记着破青螺是在午前,有秦家姊姊的弥尘幡,顷刻千里,不难即回。哪知灵云等破完青螺,还要转救郑八姑,有些耽搁。又疑心灵云等破完青螺不就回来,或者又往别处去,好生后悔日前不遣神雕送信的失策。又见若兰浑身火热,伤处苦痛难忍;南姑关心同气,不住悲泣。越加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一会儿在室中宽慰若兰、南姑,一会儿又跑出洞去向空凝盼。正在望眼将穿,忽见袁星如飞跑来说道:“主人快去,飞雷洞出了事了!”英琼闻言大惊,不及细问,知道若兰不宜劳顿,得知警耗必定焦急,只悄悄嘱咐芷仙在洞中护卫,自己只说到崖顶上去迎接灵云。一出太元洞,速往后洞赶去。这时石奇、赵燕儿因见来人厉害,早将若兰的法宝祭起护着洞门。英琼原知道阵法生克,便和袁星掐诀行法,穿阵而出。到了外面一看,侧面高峰上站定一个道姑和日前对敌逃走的孙凌波与施龙姑三人,正和神雕、石奇、赵燕儿斗在一起。英琼更不怠慢,忙将紫郢剑放将出去。袁星见主人上去,也望空一声长啸。神雕听得袁星啸声,倏地由剑光影里一个转侧,疾如投矢般飞下地来。等袁星纵上雕背,二次凌云又起。袁星手舞两柄长剑,发出十余丈寒光,杀将上去。

  原来石、赵二人因那日英琼、若兰驾雕飞去,又是歆羡,又是佩服,只盼二人得胜回来,好去瞻谒凝碧仙府。及至等了半天,不见动静。芷仙被英琼喊回洞去,并不知若兰受伤之事,回了太元洞,便被英琼留住陪伴若兰,所以二人先不知音信。后来见芷仙不再出来,却换了神雕和袁星把守对面洞口。一雕一猿,互用鸟语兽言对答,有时袁星又进洞去取些腌腊果子出来,与神雕互相对吃,非常有趣。知这神雕既回,李、申二人也必回来,只不知胜负如何,不通兽语,难为问讯。第二日早起,燕儿忍耐不住,心想:“一雕一猿俱是深通灵性,话虽不通,叫它送信示意,总还可以。”便从对崖飞到后洞,对袁星道:“我和石师兄因惦记着李、申二位的胜负,意欲入洞探望,请你回去禀报一声如何?”袁星便用人言将若兰受伤之事说了。石奇刚跟踪过来,闻言大惊,便和燕儿商量要进洞慰问,请袁星前去通禀。袁星知是主人好友,不敢怠慢,立刻遵命回报。及至袁星回来,说是灵云等未归,若兰病体未痊,要缓日才能待客,二人只好作罢。因见袁星佩有两柄长剑,问它可会剑法。袁星把得剑之事说了。并说只在平时看主人和各位仙姑练习,默记一点,新得此剑尚无传授,要等齐仙姑回来禀明之后,才能练习。二人将剑取出看了,知是两口奇珍。又问神雕可通人言,神雕摇了摇头。袁星道:“我们猿猴猩猩本与人类同种分化,横骨一化,便通人言。有两种猩猩,更是生来一教就会。鸟类中除了鹦鹉、八哥尚能学舌外,余者不脱胎换骨,终难人语。我这位钢羽大哥,本领道行比我要强百倍,只这一样还不知得修多少年呢。”神雕闻言,长啸了两声,好似表示受屈的神气。石、赵二人见雕、猿都这样精灵,有时问到神雕,便由袁星做通译,谈谈说说,颇为有趣。

  直到天晚,石、赵二人在飞雷崖前比剑练习了一阵,又叫袁星也练。袁星先说一声:“二位大仙指教。”便将两柄长剑舞动起来。剑一离剑匣,便是两道二十来丈的青白光华,在微月繁星之下舞将起来,越显得晶莹耀眼,瘆人毛发,比以前看时大不相同。袁星虽然不能运动剑光飞出手去,舞剑本领竟比石、赵二人还强,喜得石、赵二人连连拍手称赞不置。袁星一得夸赞,越发起劲,将平时所偷记的峨眉剑法舞成了一团寒光雪影,疾如电闪,在平崖上下翻滚。石、赵二人好生惊奇。正舞到酣处,神雕想是也有些技痒,一声长啸,舒展健融,冲霄飞起,睁开两只火眼金睛,野鹰攫兔般觑定崖上那团寒光,盘空下视,倏地两翼一收,水鸟啄鱼般疾若飞星,穿入剑光丛中。只听袁星一声怪啸过处,一团黑影,两点金星,早带了那两道寒光腾空飞起。那神雕好不促狭,从空飞泻,用钢爪从袁星手上夺去那两柄长剑,兀自在空中盘桓飞舞,也不远去,不时低飞,离袁星头上丈许高下,等到袁星纵身欲抢,它又冲霄飞去。直急得袁星在崖上连连顿足怪叫了好一阵,直露出哀求的神气,才敛翼飞将下来。袁星连忙纵过去,将剑抢到手中,归入鞘内,才用人言说道:“我想请石、赵二位大仙指点剑法,并非特意卖弄。你不怪你错投了胎,既没有长两手,又不会人言。谁还不知你从白眉禅师听经学道多年,能抓取人的飞剑?何苦气不服我则甚?”言还未了,神雕延颈顾盼之间,一声长鸣,又要飞起。吓得袁星往石、赵二人身后直躲,满口告饶才罢。引逗得石、赵二人哈哈大笑不止。袁星虽是畜类,心极向上,自得此剑,爱逾性命,神雕和它玩笑也怕得要死,又和神雕说了一阵好话。神雕延颈瞑目,偏着一个头,大有不屑神气。又引逗得石、赵二人一阵大笑。末后神雕叫了几声,袁星面带喜色,对石、赵二人道:“我们钢羽大哥要带我到空中去舞剑呢。”说罢,二次拔出双剑,将身一纵,上了雕背,神雕凌云便起。石、赵二人仰头一看,只见那袁星骑在雕背上,舞动两道剑光,穿云掣电,上下青冥。舞到疾处,好似千百条青白神龙围裹着一团黑影,在星光之下乱窜,时而高出云霄,时而低翔岩谷,光华盘空,腾挪变幻。霎时间风声四起,草木萧萧作响,连那个崖上洪波巨瀑都听不见响声。石、赵二人看得兴起,也将剑光放出,迎上前去。三人一雕,驾驭着四道青白剑光,满空飞舞,出没云际,约有个把时辰。神雕倏地束紧双翼,流星飞泻般直往侧崖万丈洪瀑之中穿了下去。猛听袁星一声怪叫过处,神雕微一腾扑,便已翻身上崖。等到石、赵二人收剑赶过来一看,袁星已经下了雕背,正在收剑入匣。再看神雕,仍和刚才一样,钢爪抓地,稳如泰山般站在那里,慢条斯理地剔毛梳翎,黑羽上亮晶晶直泛乌光,金睛四射,顾盼威猛。燕儿见一雕一猿如此神异,好生代英琼欣幸。石奇心想:“凝碧仙府禽兽已经如此本领,余人可想。”二人俱都不舍回洞,直玩到午夜做功课时,才回飞雷洞去。

  第二日一早,便到崖前仍和袁星说笑玩耍,袁星又回洞去取了许多储藏桃杏之类出来,大家同吃。石奇问起袁星,知道今日端阳,灵云等破完青螺便要回来,越发高兴。一会儿工夫,便到中午,石、赵二人俱未能断绝火食,回洞用完了素食,刚刚走出洞来,迎头遇见袁星说道:“适才钢羽飞翔空中,去捕生鹿回来腌腊,在姑婆岭上空看见两个异派女子和一个道姑驾了剑光,正往我们这里飞来,半途又遇见一个异派中的道士,便落下去。我问那些人的形象,有一个颇与那日与二位大仙交手的女贼相似,也许这个女贼又约人来此寻衅,二位大仙须要留意。”正说之间,忽听神雕连声长啸,袁星连忙舍了石、赵二人,纵过崖去。就在这一转顾之间,忽见两道青黄色的剑光从侧面孤峰顶上飞将下来。石、赵二人不敢怠慢,忙将剑光飞出迎敌。抬头一看,孤峰顶上站定一个道姑和两个女子。内中一个正是那日逃走的桃花仙子孙凌波,却未动手,只在一旁高声喝道:“那两个业障还不束手投降,随仙姑们回去,少时便要死无葬身之地了!”言还未了,这边袁星早骑在神雕背上,舞动双剑,冲霄而起,杀上前去。孙凌波一见神雕来势甚急,雕背上坐着一个似人非人的东西,舞动两道青白长虹,风驰电掣般飞来,摸不着深浅,不敢怠慢。自己两柄飞剑俱被敌人破去,便将阴素棠给她的一柄白骨飞叉祭起,化一道青灰光华迎上前去。那道姑识货,知道神雕来历,大吃一惊,忙喊:“二位道友去擒那两个小厮,待我来对付这个孽畜!”说罢,口中念念有词,先喷出一团轻烟,笼罩着三人全身。由孙凌波与另一女子迎敌石、赵二人,自己准备单独迎敌袁星。神雕毕竟见多识广,一见道姑身旁起了一股黑烟,口中连连鸣啸,倏地拨头飞下地去。袁星正待上前立功,忽见神雕不战而退,口中连连叫唤,知它用意。下了雕背,忙跑近石、赵二人面前,说道:“神雕说来的妖人厉害,二位大仙不可轻敌,可将申仙姑法宝祭起护着洞府,我回去请主人去。”说罢,拨头往洞中便跑。神雕放落袁星,二次仍又飞上前去。石、赵二人本觉迎敌吃力,因为年少气盛,不肯示怯,其势又不能弃了洞府逃走,只得将若兰法宝护住两边洞府,以备缓急,奋力与敌人决一胜负。那三个敌人当中,孙凌波首先不愿伤害石奇。还有一个正是施龙姑,一则有了孙凌波先入之言,再见燕儿也是一身仙骨,恨不得将这两个道童生擒回去,与孙凌波各分一个受用,两不相扰。两人俱是一般心思,俱都不肯轻下毒手。

  那道姑本是为寻峨眉门下报仇而来,谁知一到此地,便见崖下飞起一只火眼金睛的黑雕,认得是白眉和尚座下神禽,不由大吃一惊。以为神雕既然在此,白眉和尚也必定驻锡此间,如果遇上,绝非敌手。当着孙、施二人,又不便知难而退。暗怪自己不该轻信人言,说是峨眉主要人物俱在东海炼宝,只剩几个初入门的仇人在此,不难手到成功,谁知上了大当。知道神雕厉害灵巧,两只钢爪善攫法宝,不畏飞剑;何况雕背上还坐着一个似人非人的东西,手中两道剑光发出十余丈青白光华,竟看不出是何家数。不敢怠慢,先将黑青砂放出一团黑烟,将三人身体护住,以免遭那神雕暗算。然后独自上前迎敌。就在这略一寻思之间,眼看那雕才一照面,便即飞了下去,雕背上似人非人的东西竟是一个猿猴。适才因为飞行太疾,又有剑光围绕,不曾看清。又见猿猴一下雕背,和那两个道童匆匆说了两句,便纵身跳进对崖一个山洞中去了。那猿猴如此灵异,定然又是白眉和尚豢养的灵兽,想是看出来人厉害,入内送信。正猜疑今日之事有些凶多吉少,忽见下面起了一阵彩烟,敌人剑光并未退去,两边山崖洞府连那两个道童俱都失了踪迹;同时那只神雕重又冲霄飞起,直往剑光丛中扑去。那道姑一面嘱咐孙、施二人留神,一面运用全神,将一道青灰的剑光迎敌。那神雕何等灵巧,早看出来人剑光不弱,不能得手,身上仗着白眉禅师用不坏金光护身法炼过全身,敌人剑光伤不了自己,只往剑光丛里虚张声势,扑了一下,便即破空直上,隐入青冥。道姑见神雕飞走,以为它害怕剑光,正暗忖白眉和尚座下神雕有名无实,想要帮助孙、施二人先将敌人剑光破去,再作计较。谁知那神雕并未远走,忽从云层里直扑下来,往三人头上抓去。那道姑见日影里弹丸飞坠般落下一点黑影,直往头顶上罩来,暗骂:“不知死的孽畜!竟敢暗算伤人。”将手一扬,黑青砂化成一团黑烟,往上冲起。神雕见难下手,一个转侧,舍了三人,又往剑光丛中飞去。一任它鹰飞鹘落,上下翻腾,想尽出奇制胜之法,那道姑俱有防备,不能占得丝毫便宜。石奇、燕儿本非来人敌手,仅仗神雕相助,勉强支持个平手。道姑明知敌人用的是隐形阵法,几番想用黑青砂从敌人剑光起来之处打将下去,俱被孙、施二人拦住。

  正在相持不下,忽听一声娇叱,下面岩石上现出一个幼女,手扬处飞上一道紫虹般剑光。施龙姑识得厉害,忙喊:“这丫头用的是紫郢剑,二位留意。”道姑已将那道青灰色剑光迎上前去,与紫光相遇,只绞得一绞,便觉支持不住,心中大惊。同时神雕飞将下去,又背了袁星舞动两道青黄色长虹飞将上来。孙凌波知道今日不下毒手绝难取胜,对施龙姑道:“姊姊还不下手,等待何时?”施龙姑此来,原是受孙凌波和道姑的鼓动,目的只想觑便生擒石、赵二人回山,并不想用玄女针伤人。先见石、赵二人用阵法隐去两边洞府,易了山谷位置,便知不易得手。及见神雕飞跃,日前在枣花崖相遇的那个使紫郢剑的小女孩子又出来助阵,情知这里离峨眉派根本之地太近,更不知有多少厉害敌人还未出来。孙凌波只管催促,龙姑只管迟疑不决。那道姑见飞剑光芒锐减,情势不妙,想要用力收回,哪里能够,被英琼紫郢剑一夹,便成了两截,余光青荧,似两截断了的火柴飞坠。那紫光更不饶人,破了剑光,便直往道姑头上飞去。孙凌波见势不佳,舍了石、赵二人,忙将飞叉迎上前去,想抵挡一阵,好让道姑行法。谁知又被紫光迎着一绞,化成无数断光流萤四散。施龙姑先迎敌石、赵二人还不怎样,及至袁星舞动玉虎剑二次飞了上来,虽不能飞剑出手,可是骑在雕背上来往盘旋,竟不亚于飞剑活跃。那两道剑光又大又长,舞起来如黄龙离海,长虹贯日,用尽元神,休想克动分毫,本就难于应付。及至孙凌波见道姑危急,分出飞叉前去接应,只剩龙姑一人独敌这四道剑光,如何能是对手。偏偏孙凌波白骨飞叉迎着紫光便成数截,龙姑心惊微一疏神,便被袁星两道剑光绞住,指挥不灵。石、赵二人见英琼带着一雕一猿连连得胜,又喜又愧。一见龙姑飞剑已被袁星两道剑光绞住,石奇暗运真元,指挥剑光,直往龙姑身上飞去。那道姑虽然满身妖术邪法,除了一柄飞剑,用起来大半仗着符咒。起初全神贯注飞剑,不舍得把它失去,难于分心。及至飞剑被敌人破去,又惊又怒。她还不知紫郢剑何等厉害,以为黑青砂满可以护住三人身体,剑光一挨,便受邪污坠落。放放心心地一手取一把黑青砂,一手拿着一个泥犁落魂幡,正在念咒施为,英琼紫郢剑已经绞断孙凌波白骨飞叉,往三人站立的孤峰飞来。孙凌波飞剑、飞叉全都毁在英琼剑下,虽然万分痛惜忿恨,也不敢再用法宝出手。眼看紫光飞来,见那道姑仍若无其事一般,也以为黑青砂可以御敌破剑,一时疏忽,只一味催促施龙姑快放玄女针。言还未了,英琼、石奇的飞剑双双飞到,英琼与孙凌波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也是那道姑命不该绝,英琼将手一指,紫郢剑舍了道姑,直取孙凌波。只听一声惨呼,紫光过处,一道白光直从峰顶坠落。那道姑和施龙姑各驾遁光分头窜开。山峰阴风大作,愁云惨雾中夹杂亩许方圆一团黑影,鬼声啾啾,直往下面英琼立足崖前罩下,同时更有八九道红光射将下来。那神雕连连叫唤,展开双翼,将身向前。雕背上袁星也舞动剑光,护着全身迎了上去。英琼经了几次大难,已知慎重,自己仅这一口紫郢剑,见敌人连施妖法,无力兼顾,只得舍了敌人,将剑收回,待要护住全身。

  就在这一转眼间,先是一道金光从天而降,接着便是一团五彩云幢滚入黑氛浓雾之中,同时,又见七八道各色剑光直往对面峰头飞去,立时烟消雾散,满眼清明。灵云姊弟率了紫玲姊妹、朱文、文琪、轻云等飞身落地。英琼心中大喜,连忙收了乾坤转变潜形旗,与诸人相见,又将石、赵二人请来见了。石奇因为飞剑受污,好生难过,同众人见礼之后,先飞到崖下寻着那柄落下的飞剑。再上那孤峰去一看,除了孙凌波尸横就地外,道姑和施龙姑业已在妖法被破时逃走。

  原来施龙姑被孙凌波催放飞针时,忽见紫光、白光同时飞到,正要抵御,那白光近身数尺,忽然落下。正想赞美黑眚砂厉害,却未料紫郢剑不怕邪污,竟然冲烟而入。只听孙凌波狂叫一声,连肩带首断为两截,倒于就地,把龙姑吓了一跳。所幸见机甚速,还被剑光微微扫了头顶一下,将青丝齐根寸许削落。吓得龙姑胆落魂飞,忙驾遁光避开。惊魂乍定,不由急怒攻心。再看那道姑已将泥犁落魂幡展动,黑青砂放出去,把心一横,索性也将玄女针放出,准备报仇雪恨。没料到灵云等从青螺回来,行近峨眉后山,紫玲忽闻着一股腥风,连说有异。便将遁法升高,看见不远处黑烟笼罩,连忙赶了过去。朱文首先将天遁镜放出。紫玲一见那八九道红光,认得是金针圣母的玄女针,大吃一惊,恐怕下面的人受伤,知道此针只有弥尘幡能破,连忙飞了下去。龙姑也颇识货,一见敌人声势大盛,连孙凌波尸首俱顾不得携带,连忙收了飞针逃走。那道姑自知邪不敌正;妖法被天遁镜一破,早化黑烟逃走。孙凌波仇未报成,枉送了自己性命。这且不言。

  灵云等担心凝碧崖,又不见若兰、芷仙等在侧,只剩英琼同一雕一猿在飞雷洞崖上与敌人争斗,忙问凝碧崖可曾出事。英琼道:“话长呢,后洞现已打通,我们回家再说吧。”当下仍将乾坤转变潜形旗交与石奇,吩咐神雕、袁星把守后洞,匆匆别了石、赵二人,一同由后洞回去。众人剑光迅速,俱都惦记凝碧崖发生变故,无心观赏沿途景致,转眼便将飞雷捷径走完,收了剑光。英琼忙将若兰受伤经过说了个大概。灵云、朱文一听若兰受伤,先不顾别的,便率众往太元洞走去。才走近若兰门首,便见芷仙满面惶急,在室前探头凝望。一见众人回来,心中大喜,高声喊道:“兰姊,大师姊回来了!”说着,便迎了众人进去。原来若兰在英琼出去这一会儿,伤势越发沉重,渐渐元气隔不断要穴,毒气要往肩胛一带蹿了上去。不是因为灵云等今日就要回来,几乎想将一只臂膀断去。南姑心念虎儿,也是哭得如泪人儿一般。芷仙看护二人,本就代她们忧急,因等英琼独自御敌,好一会儿不见回来,越发担惊害怕。正在无计可施,正好众人回来。灵云先进室中,见若兰袒臂在床,忙回身喊金蝉止步,自己同了紫玲姊妹,走近石床前看视。若兰因为运气阻遏毒血流行,不能行动说话,只微微用目示意。灵云未及开言,紫玲一见若兰创口,便知是中了金针圣母的玄女针。忙问若兰受伤时间,已经两日,好生惊异。说道:“这玄女针若中的不是要害,如不将伤处残废,至多一个时辰,毒气攻心而死。申师妹能延长这么多时候,足见道力高强了。”灵云因紫玲知道来历,便请她从速施治。紫玲先要过凌浑所赠丹药,与若兰敷了半粒,又用半粒服了下去。然后道:“这种飞针,是取五金之精与百虫百鸟之毒,千锤百炼而成,再加多年修炼,再也狠毒不过。当初先母也会炼此种飞针,因为嫌它太毒,不曾修炼,仅炼了红云针与白眉针两种。除白眉针万不得已时作防身之用外,红云针中了并不要紧,仅仅使敌人受伤而已。闻金针圣母已遭天劫兵解,如此毒针随便传人,恐怕她末劫不易超拔呢!适才神雕想是知道此针厉害,救主心切,竟横展双翼迎上前去。我们若来迟一步,李师妹虽仗剑光护体不致妨事,那神雕必定受伤无疑。因为此针之毒,各家妙用不同。愚姊妹虽知破针之法,医治伤处却无解药。若非凌真人赐的仙丹,申师姊道力高深,能以维持数日,虽不丧命,也残废了。”说时,若兰自敷了神丹,紫血不流,疼痒立止,臂上一阵白烟过去,虽未立刻还原,浮肿渐消,皮肤也由紫黑转成红润,屈伸自如。便要下床和众人见礼。灵云、紫玲连忙拦住。大家落座,细说前事,才知有芝仙舐臂之事。

  第一○二回 两界等微尘 幻灭死生同泡影 灵岳多异宝 金精霞彩耀云衢

  且说南姑先见众人前来,都忙着与若兰治伤,不敢请求,心中却是焦急非常。一见众人坐定说话,再也忍耐不住,逡巡含泪,上前朝着灵云等跪下,方要开口,英琼已抢着将前事说了。灵云一面招呼南姑起来,听完英琼之言,说道:“不但灵翠峰下师祖藏有仙药,凝碧全崖共有五峰九泉十八洞,到处皆藏有剑仙宝笈灵药奇珍。只为蝉弟等年少喜事,掌教师尊未来,恐他无知妄动,所以未对众同门详说。如今错已铸成,芝仙通灵,既能平时出入峰内,料无妨碍。只索先去救人要紧。”南姑闻言,略放宽心,忙又叩头称谢不置。当下除了芷仙仍陪着若兰外,连南姑都随着众人同去。

  灵云等到了丹台附近一看,只见仙云弥漫,彩光耀目,变幻不定,俱都赞叹仙家妙用。灵云先将身纵起高空细看仙阵门户,下来对众人说道:“这是师祖先天一气仙符化成的两仪微尘阵。听家母说此阵共分生、死、晦、明、幻、灭六门,入阵的人只要不落幻、灭两门,生死系于一念。要入此阵,非从死门入内不可。若要破去此阵,恐非我等浅薄道力所能及了。”寒萼素来好大喜功,方要开口,紫玲时刻留神,忙对她使了个眼色。灵云已经觉察,便问:“何人愿随愚姊同往,去将被陷的人救出?”寒萼闻言,首先答应:“妹子愿随大师姊入阵瞻仰。”紫玲好生不以寒萼为然,但是话已出口,又不好叫她不去,好生不悦。余人大半明白灵云用意,同声答道:“既有二位师姊入阵,料无妨碍。我等入门日浅,道力微末,如用不着时,不去也罢。”灵云又问紫玲可愿同去。紫玲自是谦逊不逞。金蝉方要开口,被朱文止住。灵云也不勉强,便向朱文借过宝镜,对寒萼道:“师祖仙法深参造化,恐非旁门法宝所能应付,可将此镜带在身旁,以备防身之用吧。”寒萼暗想:“弥尘幡乃母亲修炼多年的至宝,大师姊竟说是旁门法宝难于应付。不信这驱遣云雾的阵法,倒有如此厉害。我不免入阵相机行事,倘能破去,岂不人前显耀?”心中虽如此想,面上毫未显出,含笑将镜接过藏在怀里,又向紫玲要了弥尘幡。紫玲微瞪她一眼,再三嘱咐诸事小心,一切听大师姊指挥。寒萼也不理会,只笑着点了点头,便走过去问灵云从何方入阵。灵云道:“此阵死门在东北,生门在西南,幻门在中央,灭门在极东,晦门在极南,明门在西北。被陷两人尚不知在哪一门上。死门难入,易于求生;生门易入,容易被困;灭门是破阵的枢纽,此时尚谈不到;幻门变化无穷,容易迷途,陷窒真灵;晦门黑暗如漆,恐非寻常所能应付;只有西北明门可以开通。妹子初来,不知峨眉玄妙,不如你我分道而行。你由西北明门入阵,我去打通东北死门,一齐往中央会合,便可从幻景中用我的元阳尺,你的天遁镜,观察被陷的人所在了。”寒萼闻言,虽然不甚心服,反正自己并不知此阵就里,正好由容易之处下手,便即领命,与灵云各道了一声“请”,各用法宝护身,双双飞入仙云彩雾之中。

  寒萼因灵云说极东灭门是全阵的枢纽,此门一破,全阵冰消,打算先将西北门打通,不赴中央,直往灭门相机行事。倘能仗身带法宝破了全阵,岂不大有光彩?即或不能,便推说自己法力浅微,入阵之后迷了方向,有弥尘幡护身,也不愁无法脱身。主意打定,便往西北明门飞去,艺高人胆大,想要看看此阵到底有何玄妙。初入阵时,竟连弥尘幡也不用,驾着剑光,穿入云雾之中。只觉彩云弥漫,围绕周身,并无什么异处,暗自好笑。英琼说若兰此次探阵百般小心,仅在阵门前略微观望,并未深入,还遗失了一件法宝,才得脱身,实在张大其词。她却不知此阵各门变化不同,若兰入的是生门,根本便错了步数。灵云因连日见寒萼质佳气锐,非修道人所宜,想借故折服她。又因师祖阵法奥妙,恐她过分闪失,特地让她由明门进去,又将天遁镜与她护身,使她到时知难而退。寒萼既不知就里,一味在云雾中恃强前进,并不觉有什么阻碍,逐步留神,毫无变故发生。只觉云层厚密,除彩光炫眼难睁外,什么也看不见。想起自己已经走了有好一会儿,要按外面所见形势,这一堆彩云至多不过数十亩方圆,剑光何等迅速,再按时间计算,这一会儿工夫至少也飞行了百十多里,何以还未将阵走完?也看不出一丝迹兆?想到这里,一面将弥尘幡取出,一面又将宝相夫人的金丹放起。要照平时,这两样法宝一经放起,一个是化成一个五色云幢护住全身,一个是一团栲栳大的红光,无论敌人法宝、阵法如何厉害,有此二宝护身,身隐彩色红光之中,不但进退自如,还可破去敌人的法术、法宝。谁知不用这两样法宝还不怎样,刚将二宝取出才一施展,便见红光照处,身旁彩云倏地流波滚滚一般,往四外退去,霎时云散雾消,面前只剩一片白地。误以为法宝生效,正好笑灵云虚言,这彩云也不过平常驱遣云雾法儿罢了。自觉明门已破,待要往正东方灭门飞去,四外一看,不由惊疑起来。原来彩云退后,四外已通没一丝云影,只见一片平地,白茫茫四外无涯。再仰头一看,天离头顶甚低,也是白茫茫的上下一色。前面既看不见灵云同被陷的人所在,后顾来路也看不见同门诸人。山谷林木俱都不是适才景色,仿佛又到了一个天地。先还以为自己飞了好一会儿,也许剑光迅速,穿出阵去,飞离凝碧仙府。后来又想:“凭自己目力,无论剑光如何迅速,飞到何处,也没有四望无涯、看不见一丝边际的道理。”再一想:“自己原是由西北直扑正东,眼前景象不似真的天地,莫非已经到了灭门?莫要被阵中幻景瞒过?”想到这里,重又振作起来,不问青红皂白,反正有弥尘幡在手,且往东去,相机行事,不行再回来也不迟。当下仍用弥尘幡往前飞行,只见大地如雪,闪电般往脚下身后退去。走了又是好一会儿,前途依然望不见边际,天却眼看低将下来。寒萼毕竟是一时神志昏迷,渐渐有些警觉;越走越觉情形不对,只是心中还未服输。暗想:“弥尘幡能藏须弥于芥子,动念之间顷刻千里,何不飞身回到原处,看看是否仍在阵内?如果已飞出阵外,可见此阵并无多大玄妙;如果仍在阵内,再看情势以定行止。”想到这里,便回身飞驰,以为不难顷刻回到适才的所在。谁知一转身,便见头上的天越发低将下来。猛见手上弥尘幡与那粒金丹俱都还原,彩云红光全都消逝,才知不妙,又恨又急。这才想起灵云之言,刚把天遁镜从怀中取出,那头上的天已如一张无垠广幕一般罩将下来。霎时间天地混沌,一阵大旋大转,七窍闭塞,头晕脚软,晕死过去。

  等到醒来一看,已睡在太元洞若兰室内石床上面。紫玲站在自己面前,面带惊喜之容。一边南姑手上抱着虎儿,也好似沉睡方醒,两眼半睁半闭。金蝉手上却抱定一个赤体的婴儿,口中只管唠叨。那婴儿浑身白如凝脂,两只肥胖胖欺霜赛雪的小手环抱着金蝉头颈,与身后朱文牙牙学语。余人俱在室内或坐或立。寒萼似梦方醒,正待起立,觉得身子有些软绵绵的,重又睡倒。这才想起前事,暗想:“不好,莫非失陷阵内,被人救出?失陷师祖阵中并不算出丑,只是母亲的弥尘幡和那金丹如有损坏,自己百死不能蔽其辜。”也不顾紫玲说她,忙问道:“姊姊见我们的弥尘幡么?”紫玲忍不住说道:“你有多大道行,竟敢妄窥师祖仙阵?大师姊见你狂妄无知,不好不准你去,特意借了朱师妹的天遁镜与你,原是想你稍微瞻仰师祖道法,知难而退。你竟私下逞能,不肯先行取出应用。若非大师姊怜惜,诸事小心,特意命你从明门入阵,你再妄入晦、灭两门,母亲数百年辛苦、历尽千灾百难炼就的金丹至宝,岂不断送你手?那杨成志误入生门,看见仙草,妄动先天一气灵符,困入阵内三日,虽被大师姊救出,有仙丹搭救,现在还是奄奄待毙。虎儿一念仁慈,得芝仙指点,避入明门,因不似你逞能深入,只是饿了三日,服了仙丹即可复原。芝仙因想救虎儿出险,灵符发动,也同时被陷在内。幸而它通灵,识得奥妙,见势不佳,虽然不及遁走,只是被陷晦门附近,为云层所困,总算万幸,没被伤害。不然,新来四人虽被我等所救,杨成志已经闯了大祸,再伤芝仙,罪更大了。大师姊仗着九天元阳尺,先救出芝仙、杨成志、虎儿。阵中变化无穷,九天元阳尺只能护着大师姊全身,发出来的光华也不过照见离身数丈以内,往返数次,并未见你的踪迹。末次出阵,另由明门入阵,看见天遁镜金光闪动,追踪过去,才见你横卧在一面神旗之下,一手拿着宝镜和母亲的金丹,一手却拿着我的弥尘幡,业已人事不知。仍用九天元阳尺将你连人带宝一齐救出阵来,总算侥天之幸。二宝在阵中虽然失了效用,出阵试验并无损坏。除杨成志昏迷最甚外,只你一人连用丹药和九天元阳尺救治,才得醒转。以后休再以微末道行妄自尝试了。”寒萼吃紫玲训斥了一顿,不禁满面惭愧,不发一言。轻云、文琪等见寒萼不好意思,各用言语又劝勉了一番。寒萼虽得醒转,还是四肢无力。灵云嘱咐她与若兰、虎儿俱须养息些时。知道长眉真人的法术无人能解,只得等掌教师尊回山再作计较。

  因为连发事故,又有髯仙李元化先期警告,俱都不敢大意,当下又派金蝉、朱文、周轻云、吴文琪四人分班带了神雕、袁星去守护后洞。等过了当日,再约飞雷洞石奇、赵燕儿来凝碧崖观赏风景。分派以后,灵云同了紫玲、英琼、芷仙四人便往太元洞侧崖上去,查看若兰用法术封闭的洞穴。到了穴旁一听,里面依旧金铁交鸣。英琼、芷仙俱说适才若兰封洞时,洞中响声业已渐小,这回声音比前时要响亮得多。灵云闻言,猜想穴中定然藏有飞剑之类的法宝,起初不及预防,业已飞去了一口。恐再有差错,重用符咒封锁,才行回转太元洞去。这才分配众人的住室:轻云与文琪同居;紫玲与寒萼同居;南姑仍和若兰、英琼同居一室:因恐新到之人再去生事,由金蝉带着虎儿、于建、杨成志同居一室。议定之后,灵云、紫玲又去看了杨成志的病状,见他业已醒转,只周身疲惫到了极处,便又给他吃了粒丹药,吩咐静养。便同紫玲回到若兰屋内探视,见虎儿已能起立,南姑两眼含泪正在劝说,神气非常友爱。见灵云、紫玲进来,忙又上前跪下谢罪。灵云吩咐事已做错,以后诸事小心,无须多礼。南姑姊弟称谢起来,站过一旁。

  这时除吴文琪在后洞防守、金蝉去采摘仙果准备款待新来同门外,余人俱在室内。寒萼连服丹药,业已复原。若兰伤口也渐收合,毫不妨事。大家相见,分别就座。灵云招呼南姑姊弟也随便坐谈。芷仙便将开辟飞雷捷径与袁星合得三口宝剑之事说了,又将宝剑取出请灵云做主。灵云道:“凝碧同门以芷妹根基较差,遭逢最苦,用功最勤,人最和善本分,因为未得教祖夫人传授,仅随我等练习,造诣不深,远非诸同门之比。我们各有飞剑法宝,皆出师长所赐,漫说无命不便擅赠,即便赠了,芷妹也不能使用。难得仙缘凑合,又有袁仙留谕,自然归芷妹佩用才是。惟独袁星不比神雕钢羽有数千年道行,又经白眉禅师佛法点化,异日帮助我等光大本门,出力之处甚多。它仅只是莽苍山一个老猿猩,遭逢异数,得遇仙缘,蒙琼妹将它带到这种洞天福地,享受莫大清福,已觉非分。现又凭空得了这两口玉虎剑,遇合太觉容易。适才在飞雷洞上空见它在雕背上舞动双剑,虽不能脱手飞行,已有峨眉嫡派家数,足见它平日留心我等练习,藏有深心。用之于正,不但是琼妹一条臂膀,同时令教外人看了,也觉峨眉门下禽兽都有几分仙气,岂不光彩?只恐它野心未退,得意忘形,出外为恶,就像杨成志那般无知妄为闯出祸来,莫说琼妹,连我也担待不起。剑是它得的,自然归它,从此不但我等要多留一分心,连琼妹也须时刻告诫,导入正轨才是。”英琼闻言,忙代袁星领谢遵命。芷仙听了这一席话,心中暗自一惊,哪敢把众人未回时,袁星带了自己去探仙籁顶仙源之事说出。英琼又去将袁星从后洞唤来,向灵云拜谢,将剑呈与众人观看,俱都代它欣羡不置。只有灵云正色训道:“这两口玉虎剑,乃你祖先袁仙在东汉飞升时遗留之宝,非比寻常。你一个异类遭逢绝世仙缘,须要忠诚小心,时刻留意,谨守教规,努力潜修。异日教祖回来,我等自会代你恳求,使你脱胎换骨,得一正果。如敢得意忘形,犯了大过,你须知峨眉教规最严,不但追去飞剑,并将你斩首消形,万劫不复,那时悔之晚矣!此剑仍归你佩用,由你主人李仙姑暇日传你身剑合一练法。仍回后洞,小心防守去吧。”袁星闻言,吓得战兢兢叩头山响,将剑接过,捧在头上,又向英琼和室中诸人分别跪叩,才倒退了出去。紫玲姊妹同南姑姊弟见灵云宽严合宜,语言得体,无不暗中佩服。

  袁星去后,灵云又道:“现在该商量新来四人的处置待遇了。起初我因我等既不能收徒,又未奉命师尊法谕,不敢将他等妄行带回。偏偏凌真人见他等可怜,现身说情,尊长之命,不敢违拗,就是掌教师尊也未便不给情面,才由凌真人送他四人到此。按说凌真人用青螺旧址新创青海派,正需门人,他等四人资质大半中人以上,为何不自收留,却要他等归入峨眉门下?我等此时绝不敢妄自接受,僭收弟子。况他四人来了不多日,已经闯出祸来,虽说无知,终系大错。据我听虎儿之言,杨成志心术最不堪问,掌教师尊回山,绝不收留。现因凌真人之介绍,如要遣去,凌真人性情古怪,不无介介。若是仍留在此,漫说凝碧崖仙迹与宝藏甚多,恐他日久故态复萌,又出差错。要等掌教师尊回来再行处置,诸多碍难。当初凌真人原说异日掌教师尊如不肯收归门下,他愿收留。依我之见,此时对他四人暂以同等道友相待,暂时且不传授剑法。如见四人中真有不堪造就之处,省得掌教师尊回山,关系凌真人情面为难,由我抽空借送还九天元阳尺为由,将他等一同送往青螺,向凌真人说明苦况经过,听他处置。好在凌真人夫妇道术高深,别创一派,如蒙收归门下,与在此间学剑仅止门户不同,一样可以深造。诸位以为如何?”众人自然惟灵云之马首是瞻。

  只苦了南姑姊弟,不知怎的,一到此地,便觉有了归宿似的。起初因虎儿受杨成志利用犯了过错,南姑早就提心吊胆。此时一听灵云之言,不禁惶急起来,见室中诸人,连日前再三恳托过的若兰、芷仙、英琼三人俱无异词,猜是灵云领袖群英,言出法随,请求决然无用。心中埋怨虎儿,若非他做错了事,尚可有词求情。连日见三人对自己情意,如单为自己请求或能生效,但是又不舍与同胞幼弟分别。低头沉思了一阵,除了从此约束虎儿处处小心谨慎,暗中再分别求众人说情之外,别无良法。她只顾思虑呆想,众人俱看出南姑心意。英琼看她可怜,才要张口,灵云忙使了个眼色,英琼只得用言语岔开。大家商议了一阵,紫玲便请教灵云如何下手用功。灵云略微谦逊,便将峨眉要诀尽心传授,详释正邪不同之点,把紫玲姊妹听了个心悦诚服。

  灵云料有神雕在后洞防守,一时也未必有事,便叫轻云去喊来吴文琪、金蝉参加练习,吩咐雕、猿格外小心,有警即报。到了午夜以前,除该班守洞的人外,俱都回室用功。到了丑初,是众人在洞外互相练习击刺的时候。灵云率领众同门来在凝碧崖前,有的分据几个峰间和树梢,有的站立当地,各人任意择好了地方。只听灵云一声吩咐,便分别将剑光朝中央灵云站立的地方飞去。先彼此互相击刺了一阵,然后乘虚蹈隙,三五错综,十余道金光、紫光、青光、白光、红光,在离崖十丈高下满空飞舞,夭矫腾挪,变化无穷,舞到酣处,如数百条龙蛇乱闪乱窜。内中只英琼一人站立在飞雷洞口,居高临下,正指挥着一道紫色长虹,与灵云、金蝉二人的剑光,似三条神龙一般,在空中纠结。忽听一阵金铁交鸣之声起自脚底,留神一听,竟从下面洞穴中发出。暗忖:“这洞穴已经若兰、灵云二人先后用法术封闭,怎么会响得连相隔数十丈以外都听得这般大声?”想到这里,觉得奇怪,将手一招,将紫光先行收回,想到那洞穴前看个究竟。灵云姊弟看英琼剑光退出,以为英琼又要玩什么花样,把手一指,姊弟二人三道剑光,随后追去。若兰、朱文二人的剑光本是作对儿相敌,一见英琼剑光收退,灵云姊弟的剑光追上前去,双双不约而同地将剑光一指,迎上去敌个正着。五道剑光在空中纠结,相隔英琼立处甚近。若兰剑光较弱,加以重创新愈,堪堪有点不支。金蝉倏地将手一指,一红一紫两道剑光,一个迎敌若兰,一个竟反友为敌,帮助朱文向灵云反攻起来。灵云微微一笑,运一口气喷将上去,光华大盛,力敌三人飞剑,毫无怯色。朱文觉得有趣,朝若兰打了个招呼,喊一声:“蝉弟休要逞能!”说罢,抛下灵云,会合若兰的飞剑,反转来朝金蝉夹攻。灵云本是劲敌,再加上朱文、若兰俱非弱者,金蝉堪堪不支,忍不住口中高叫道:“文姊太没道理,我好心好意帮你,你们倒以多为胜起来。”紫玲、寒萼见他们几人斗得十分有趣,舍了轻云、文琪,刚想上前代金蝉解围,轻云、文琪也抱着同样心思。四人剑光才刚飞到,忽听英琼在崖壁上一声娇叱。随见英琼站立之处,飞起一道青光,长约七尺,有碗口粗细,正往当空飞去。灵云一见,喊声:“不好!众姊妹休放这道青光飞走。”言还未了,将足一顿,身剑合一,先自往空便起。众人一见,不暇思索,也忙着驾剑光分头堵截。那道青光本是朝南飞走,迎头被灵云剑光拦住。刚要迎敌,觑便擒收,那道青光倏地盘空一个回旋,青龙游海,拨回头如电闪星驰般飞逃。灵云用峨眉秘授捉光掠影之法,一把未抓着光尾。同时众人剑光分中左右三面随后追拦上去,只有飞雷洞口那一面无人迎挡。那道青光识得退路,径往这面飞去,疾如闪电般,转眼便穿洞而入。众人虽然剑光不比寻常,叵耐那道青光并不迎敌,只是逃遁,所以不易追上。灵云猛喝道:“紫妹还不用弥尘幡,等待何时?”紫玲闻言,刚将幡取出,未及施用,忽见飞雷洞口一条黑影一闪,眨眼现出个赤足小和尚,只一伸手,便将那道青光接住,拿在手里。那青光先还似青蛇般乱闪乱跳,似要脱手飞去,被那小和尚两手一搓,便变成尺许长一口小剑。同时袁星也从洞内飞身出来,手舞两道青黄剑光,往那小和尚头上刺去。那小和尚只一闪身,不知怎的一来,袁星早着了一掌,直跌下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