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柳燕娘已侍立在侧,见司徒平挨这一顿毒打,才知万妙仙姑如此心毒。她惯做淫恶不法之事,到底没有见人这般死去,虽然动了恻隐之心,惧怕万妙仙姑厉害,哪敢婉言劝解。及至见司徒平知悔求饶,又被薛蟒打晕过去,便向万妙仙姑道:“大师兄肯说实话哩。”万妙仙姑本未计及司徒平死活,无非自己多年心血,受尽辛苦,炼了几件厉害法宝,算计第三次峨眉斗剑遭受空前大劫,自己有胜无败。无端从今日卦象上看出司徒平所勾结的两个阴人,竟是将来最厉害的克星,较比平日时时担心的恶邻餐霞大师还要厉害。不由又气又急又恨,打算将司徒平拷问明白,再行处死,不然司徒平早死在万妙仙姑飞剑之下了。因为气恨司徒平到了极处,只一味喝打,并没留神听他说些什么。听柳燕娘在旁一说,才得提醒。心想:“打死这个业障算得什么,还是问明他所勾结的人是谁,好早做准备要紧。”连忙吩咐薛蟒住手,放他下来。薛蟒还怕司徒平驾飞剑逃跑,请万妙仙姑先将他飞剑收去,才将司徒平放下地来。

  司徒平业已浑身痛得失了知觉,软瘫在地动转不得。万妙仙姑还一味喝他快讲。薛蟒又嫌他装死,照脊梁又是一鞭。疼得司徒平在地下打了一溜滚。知道危险万分,不管弥尘幡是否如秦氏二女所说那样神妙,颤巍巍摇着左手,装出怕打神情,有气无力地说道:“弟子就说,请师父、师弟免打。”暗中提气凝神,猛地将右手伸入怀内,摸着弥尘幡,咬牙负痛取将出来,捏着幡柄一晃,心往紫玲谷一动念,极力高呼道:“师父休得怨恨,弟子告辞了!”言还未了,满洞俱是光华,司徒平踪迹不见。万妙仙姑万没料到司徒平会行法逃走,一面放出飞剑,急忙纵身出洞一看,只见一团彩云比电闪还疾,飞向西南方,眨眼不见。忙将身剑合一,跟踪寻找,哪里有一丝迹兆。情知是异日的祸害,好生闷闷不乐,只得收剑光回转洞府。

  原来万妙仙姑许飞娘到西藏去,走不多远,放出飞剑传书与薛蟒,叫他留神监视司徒平,等到飞剑飞回再走。遇见俞德追来,便把自己声东击西,暂不露面的主意说出。正要起身,忽然心中一动,恰好飞剑回来。猛想起:“自己原为机密,才用飞剑传书。虽然定能传与薛蟒本人,但是他和司徒平常在一起,难保不被他看出。薛蟒不令泄露,司徒平焉能不寻根探底?岂非又是一时大意?”后来又想:“司徒平随自己多年,虽不及薛蟒对自己忠诚,尚无大错。起初他向敌人求教,也出于向道心切,又加不知我的用意。近来形迹可疑,并无实据。好在去端阳还早,司徒平如果甘心叛逆,趁自己不在洞中,必然不大顾忌。自己一向急于炼宝,无暇认真考察,只听薛蟒一面之词,对他待遇不佳,究难叫人心服。何不趁他不知,中途折回,一则问薛蟒看信时他是否在侧,二则暗中考察一番。如果通敌是实,及早将他除去。自己处置徒弟,外人也干涉不了。何必借他虚报消息,多此一举,徒留后患作甚?”便对俞德说明,日内准去赴约,只不要向人前说起,以免敌人防备。这次如果能在暗中出力,不出面更好。如果不得已和敌人破了脸,索性连黄山都不住了。

  二人分别以后,万妙仙姑赶回洞府,正遇薛蟒同柳燕娘在洞前并肩说话。她先隐闪在薛蟒身后,命薛蟒到僻静处说话。薛蟒听出是师父声音,吓了一跳,便对柳燕娘说:“师父命我监视大师兄,他不知何往。你在这里等他,待我去查探他的动静,立刻回来。”万妙仙姑一听,司徒平果然不在洞中,越发动了疑心。薛、柳二人毋庸避忌,便现身出来。慌得薛蟒带了柳燕娘一同跪叩。万妙仙姑勉励了他二人几句,便问司徒平踪迹。薛蟒便说:“接师父飞剑传书时,曾见他在崖旁一闪。以后便不知去向,找了他半天,也未找着,看他神气举动,都非常可疑。”薛蟒原是同柳燕娘进洞淫乐了一阵,出来不见司徒平。适才又看出是故意躲他,分明气不服他夫妻二人,暗暗咬牙痛恨。难得师父中道折回,司徒平又未在侧,乐得添枝加叶,谗言陷害。万妙仙姑闻言,勃然大怒,走进洞去。薛蟒还怕司徒平就在左近闲坐,故意讨命去寻他回来,好哄司徒平上当。谁知出来寻了两三个时辰,也未寻见,猜他又到文笔峰餐霞大师的别府中去讨好。鬼头鬼脑跑去一问,被周轻云将他辱骂一顿,若非见机,差点送了小命。越疑心司徒平是在轻云洞中。心想:“你怕我对师父说,不敢出来。我只守定来路,抓你一个真赃实犯。”便在文笔峰左近等候。正等得无聊,柳燕娘跑来说,万妙仙姑唤他回去。他便叫柳燕娘对师父去说,司徒平藏在文笔峰洞中,自己等他一同回去。柳燕娘才走,忽听破空声音,司徒平驾剑飞回。薛蟒猜他是故意从别处闹玄虚,才用言语讥刺,也未对他说明师父回来。

  万妙仙姑本已多疑,听了柳燕娘回报,若非暂时还有一些顾忌,几乎气得去寻餐霞大师讲理。正在气恼,恰好司徒平回来,又从卦象上看出有阴人为害,才决定将司徒平打死。司徒平借弥尘幡逃走时,万妙仙姑看见他手中摇着一个小幡,立刻便有光华彩云将他拥走,觉得这法宝来路虽不是峨眉派中人所用,似乎听人说过,怎么想也想不起来。知道司徒平走不打紧,他勾结两个阴人却是非同小可,关系前途甚大。忿恨了一阵,想暂时不赴西藏,先查访出司徒平和两个阴人的来历再说。连用卦象查看了好几次,这两个阴人俱是近在咫尺,连方向都算出来,只寻不见踪迹。转瞬便隔端阳不远,不能再耽延。好在卦象上算出暂时还没有妨害,并且自己就寻着了,也不过是多一层防备,奈何别人不得。想起将来,叹了一口气,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只得先赴西藏之约,到时再说。走时,薛蟒要司徒平那口飞剑。

  万妙仙姑道:“此剑原名聚奎,本是司徒平祖父、大名总镇司徒定传家之宝。自从他祖父在任上殉难,全家遇害。当时有他家一个丫头,带了这业障襁褓之中的父亲逃走。逃到晋南荣河县,遇见追云叟白谷逸的妻子凌雪鸿,将他二人收下,带回嵩山,给那小孩取名司徒兴明。那老丫头便是五十年前江湖上有名的呆姑娘尤於冰,被我们五台派混元祖师门下弟子女枭神蒋三姑杀死。司徒兴明迷恋蒋三姑美色,不给尤於冰报仇,反娶了蒋三姑为妻。凌雪鸿一怒之下,将司徒兴明逐出门墙。他二人就成了夫妇。司徒兴明自知所行不对,又不愿回五台,更怕遭峨眉派同二老、三仙的痛恨,双双逃到新疆天山博克大坂顶上寒谷之内,隐居修炼。蒋三姑明知背了混元祖师便会孤立,无奈同司徒兴明恩爱,只得委曲相从。过了数十年,才生下司徒平,不满三岁,便被尤於冰的好友、衡山白鹿洞金姥姥罗紫烟寻来报仇,将蒋三姑杀死。司徒兴明拼命救护,也中了一剑,他的飞剑又被罗紫烟收去。气忿不过,带了这口聚奎剑同司徒平,从新疆到五台,才知你祖师业已圆寂多年。冤家路窄,又遇见你师伯金身罗汉法元。法元未出家时原名何章,当初因想娶蒋三姑,费尽千辛万苦不曾到手。好容易得到祖师垂怜,替他做主,不久便命蒋三姑嫁他。不想蒋三姑却嫁了司徒兴明,背师隐避。你师伯气忿出家,从此不近女人,却把司徒兴明恨入骨髓。怎奈蒋三姑本领厉害,又查访不出住址。怀恨多年,一旦遇见,如何能放他过去?司徒兴明虽然失了飞剑,别的道法还在。他本想见了祖师哭诉经过,自认以前错失,求祖师给蒋三姑报仇,再寻一安身之处,炼那口聚奎剑。蒋三姑生前曾对他说过,祖师驾前有一何章,因为求婚结了深仇,异日见面须要留神。没料到师伯出家改名,不但没有防备,反对他诉说真情,求他念在亡妻同门之谊,助他报仇。你师伯听他说完,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当时用剑光将他圈住,先不杀他,慢慢将经过说明。正要下手,司徒兴明猝不及防,情知必死,因想给司徒门中留一点香烟,急中生智,竟装出不能抵御,一任你师伯嘲笑。他本从凌雪鸿学会先天五遁,拼着一条臂膀不要,趁你师伯说得高兴,以为仇人并无本领,可以随意摆布,一个疏神,被司徒兴明就借他飞剑的金遁,带了小儿逃走。你师伯见只断下他一条臂膀,急忙跟踪追赶,并未追上。那司徒兴明虽然带幼子得逃活命,因为你师伯飞剑不比凡金,伤势太重,自知性命活不了几天,望着怀中幼子,正在求生不得,求死不得。偏遇见一位王善人,将他父子接到家中调养。他将事情经过对王善人说了,又用绢写下一封血书,留给幼子司徒平。托王善人等司徒平成人后,带了那封血书同聚奎剑,到嵩山去求追云叟,收留学剑。不久他就身死。

  “王善人颇爱司徒平,抚养了不到一年,无端祸从天降,他的侧室与人通奸,设计将他毒死。奸夫淫妇正商量要害王善人的儿子同司徒平的性命,被你师叔岳琴滨路见不平,擒了奸夫淫妇,拷问口供。无心中问出司徒平的来历,并搜出那封血书同一口聚奎剑。当时将奸夫淫妇杀死,放火把王家烧了。因为司徒平是你法元师伯将来仇人,本来想当时杀死。仔细一看,他这两个小孩的资质都不差,便带回华山,想炼神婴剑。炼剑时原打算头一坛先拿王善人的小孩祭剑,第二天再用司徒平。刚刚上坛请好了神,忽然一道剑光飞来,一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看去年纪甚小,剑术却非常厉害,一下来先震穿了岳师叔的摄魂瓶,把镇坛神都赶退。岳师叔看看不敌,恰好我从西藏回来,顺路前去看望,无心中却解了他的危急。就我们二人合力迎敌,还损坏我两件法宝,才将那女孩子赶走。王善人之子被那小姑娘救去。岳师叔忽然意懒心灰,说他炼这神婴剑,功败垂成已经三次,从此不再去炼了。因我彼时无有门徒,便将司徒平这业障托付了我,再三嘱咐我不要对法元说,以免坏了司徒平的性命。我因有事在身,时常出游,怕无人照管,不肯要。岳师叔只得把他寄养在一个乡农家内,他本人要离了华山到衡山去隐居,等司徒平长大再来接他。过了八年,去看司徒平时,竟连那家农民都已死绝,探问不出下落,只得罢休。好在救他时他正年幼,人事不知,血书业已烧毁,决不知以前这些因果,也就未放在心上。

  “又过了三年,我已将各种仙药以及祭炼法宝、飞剑之物俱都采办齐全,几位要紧的前辈好友也联络好了。有时不得已出外,无人照应门户,渐渐觉得不便,想物色一两个质地好的门徒,老遇不见。有一天到后山去,看见这业障睡在前坡树荫之下,神气非常狼狈,看他根骨却不甚坏。我将他唤醒,一问名字,才知是十二年前岳琴滨从王善人家救出的司徒平。我为有你法元师伯这一段因果,仔细盘问。他并不知前事,只知他幼遭孤零,被一位姓岳的道人将他寄养在一个农民家内,过了四五年,那农家遭了瘟疫,全家死绝,他便带了那口剑到处飘流,去到安徽为一个富家放牛。他到底是修道之后,从小就爱读书学道。不知怎的,被他打听出黄山、九华时有仙人来往,积蓄了点款,受尽千辛万苦,备好干粮,到九华访师不遇。又由九华到黄山,满山走遍,并未遇见一个异人。他见我形迹不似常人,便跪请收录,我将他带回五云步一试,竟是聪明异常。我当时很喜欢,不惜尽心传授。过了三年,又收了你为徒。无心中卜你两人将来的造就,他果然不似平常。不知怎的,卦象显出他同我非常犯克,连卜几次俱是如此。我是相信人定胜天的,从此虽不大喜欢他,但是他无甚过错,也不能无故伤他。也是我一时大意,将他带到餐霞老尼那里,因她夸奖这业障,随便说了几句请她指点的话。这业障竟信以为真,背着我去请教几次,得了峨眉炼剑秘诀。后几年我虽不肯再传授他道法,他自己苦心用功,居然将这一口聚奎剑炼得非常神妙。虽然他逃走之时被我将此剑收来,我带在身边还不要紧,你如要去,须要特别加意,用我传你的剑法再炼四十九天,使它能与你合一。今后再遇这业障时,千万不可显露,以免被他将剑收去,还遭不测。再者我此去西藏,至少须有一月多耽搁。我算出同业障勾结的这两个阴人非常厉害,你决非他们敌手。为师走后,你夫妇二人务要紧闭洞门,趁这数十天光阴炼那口剑,不能出去一步,防他前来夺剑报仇。只要你二人不出去,洞口有我法术封锁,外人休想进来。”

  当下又传了柳燕娘一些道法。薛、柳二人跪谢之后,万妙仙姑吩咐二人无须送出洞外,长袖展处,满洞光华,破空而去。薛蟒便照万妙仙姑传的口诀,去炼那口聚奎剑,早晚下工夫。不提。话说司徒平在疼痛迷惘中,触动一线生机,急中生智,也不暇计及弥尘幡是否神效,取将出来,心念紫玲谷,才一招展,便觉眼前金光彩云,眼花缭乱,身子如腾云驾雾般悬起空中。瞬息之间落下地来,耳旁似闻人语,未及听清,身上鞭伤被天风一吹,遍体如裂了口一般,痛晕过去。等到醒来一看,忽觉卧处温软舒适,一阵阵甜香袭人。他自出娘胎便遭孤零,从小到投师,也不知经了多少三灾八难,颠连辛苦,几曾享受过这种舒服境地?知道是在梦中,打算把在人世上吃的苦,去拿睡梦中的安慰来补偿,多挨一刻是一刻,兀自舍不得睁开眼睛,静静领略那甜适安柔滋味。忽听身旁有女子说话的声音。一个道:“他服了咱娘留下的灵丹,早该醒了,怎么还不见动静?”又有一个道:“他脸上气色已转红润,你先别惊动他,由他多睡一会儿,自会醒的。幸而他见机得早,根基也厚,再迟一刻,纵有灵丹,也成残废了。”底下的话,好似两个女子在窃窃私语,听不很清,声音非常婉妙耳熟。司徒平正在闭目静听那两个女子说话,猛想起适才所受的冤苦毒打,立觉浑身疼痛,气堵咽喉,透不转来,不由大叫一声,睁开两眼一看,已换了一个境界。自己睡在一个软墩上,身上盖着一幅锦衾。石室如玉,到处通明,一阵阵芬芳袭人欲醉,室中陈设又华贵,又清幽。秦紫玲、秦寒萼姊妹双双含笑,站离身前不远。再摸身上创伤,竟不知到哪里去了。回忆前情,宛如做了一场噩梦。这才想起是弥尘幡的作用,便要下床叩谢秦氏二女救命之德。刚一欠身,才觉出自己赤身睡在裳内,未穿衣服。只得在墩沿伏叩道:“弟子司徒平蒙二位仙姑赐弥尘幡,出死入生,恩同再造。望乞将衣服赐还,容弟子下床叩谢大恩吧。”

  寒萼笑对紫玲道:“你看他还舍不得穿的那一身花子衣服呢。”紫玲妙目含瞋,瞪了她一眼,正容对司徒平道:“你昨夜从紫玲谷回去后,优昙大师同霞姑驾到,说你正在危急。我同妹子还怪你既在危难之中,为何忘了行时之言,用弥尘幡脱身?想去救了你来,大师说你灾难应完,不消多时,自会前来,暂时最好不要许飞娘知道我姊妹二人详情为妙。又怕你回谷后,许飞娘跟踪前来,我们使的那两样障眼法儿瞒不了她,命霞姑将她炼的紫云障借给我们,又吩咐了一番话,才同霞姑回山去了。我到底不放心,正要命神鹫去救你,你已用弥尘幡脱身到此。打你的鞭子非常厉害,你受伤太重,经天风一吹,立刻晕死过去。你穿的衣服已经打得成了糟粉碎丝,你又周身血流紫肿,怕没有几百处伤痕,非内用先母灵丹,外敷玉螭膏,不能即时生效。你彼时已人事不知,我姊妹二人因为优昙大师与三仙、二老再三嘱咐,急于救人,只得从权,将你抱进后洞池中,用灵泉冲洗之后,服了灵丹,敷了玉膏,抬到房中,守候你伤愈醒转。你头上中了好几鞭,震伤头脑,最为厉害。若非你道行根基尚厚,即使救转,也难复原。现在虽然伤势平服,但真气已散,仍须静养数日,才能运气转动。我姊妹二人与你渊源甚深,此后已成一家,感恩戴德的话休再提起。如蒙错爱,即以姊妹相称便了。墩侧有先父遗留的全套衣冠,留你暂时穿用。这里有优昙大师留下的手示,你拿去一观,便知前因后果。我姊妹尚须到前面谷口,去将紫云障放起,以防许飞娘进来。你先静养,少时我们再来陪你谈话。”说罢,取出一封书信递与司徒平,也不俟司徒平答言,双双往外走去。

  司徒平平时人极端正,向来不曾爱过女色。自从见了秦氏姊妹,不知不觉间起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也并不是想到什么燕婉之私,总觉有些恋恋的。不过自忖道行浅薄,自视太低,不敢造次想同人家高攀,结一忘形之友。昨晚走时,便想异日不知还容他再见不能,不料回洞挨了一顿毒打,倒作成他到这种洞天福地来,与素心人常共晨夕。听紫玲前后所说的语气,不禁心中怦怦直跳。屏气凝神,慢慢将优昙大师的手示拆开看了一遍,不由心旌摇摇,眼花缭乱起来,是真是梦,自己竟不敢断定。急忙定了一定神,从头一字一字仔细观看,自己头一遍竟未看错,喜欢得心花怒放。出世以来,也从未做过这样一个好梦,漫说是真。

  原来秦氏姊妹的母亲宝相夫人,本是一个天狐,岁久通灵,神通广大,平日专以采补修炼,也不知迷了多少厚根子弟。她同桂花山福仙潭的红花姥姥最为友好,听说红花姥姥得了一部天书,改邪归正,机缘一到,即可脱劫飞升。自知所行虽然暂时安乐,终久难逃天谴,立意也学她改邪归正。彼时正迷着一个姓秦的少年,因为爱那少年不过,乐极情浓,连失两次真阴,生了紫玲姊妹。那姓秦的少年单名一个渔字,是前文所说斩绿袍老祖的云南雄狮岭长春岩无忧洞当年青城派曾祖极乐真人、现在称为极乐童子、已成真仙的李静虚门下末代弟子,因来黄山采药,被天狐看中,引进洞去。极乐真人李静虚教律极严,只怪门下弟子道行不坚,自找苦吃,不来援救。秦渔本领也煞是了得,在紫玲谷竟然一住多年。那时他次女寒萼也有了两岁。天狐自从得了秦渔,一向陪她享温柔之福,从未离开一步。她只知秦渔是个有根行的修道之士,还没料到是极乐真人的弟子。这日因想起到红花姥姥那里求借天书,侥幸借来,便可同秦渔一同修炼正果。她才走不多两天,秦渔原是被她法术所迷,竟忘了采药之事,天狐走后,觉得无聊,想起自己好久未曾入定,便去打坐。起初心神很难收摄,及至收好入定,神志一清,猛想起自己奉命采药,如何会在此地住了多年?知道失了真阳,不能脱劫飞升,又急又悔,不由痛哭起来。恰好天狐自红花姥姥处赶回,一见他哭,便知事已泄露;并且来时红花姥姥已告诉她秦渔的来历,知道闯了大祸,极乐真人知道一定不容。二人仔细商量了一阵,决定自行投到,向极乐真人面前去负荆领罪,请真人从轻发落。

  才把主意打定,真人已在紫玲谷内现身,对秦渔道:“我轻易不收弟子,凡我门下人,大都根行深厚,与别的剑仙不同,内外功行圆满,不能上升仙阙,也都成为散仙。自从错收了两个弟子,清理门户之后,因为人才难得,决意不再收徒。满想你根基异于常人,虽不能传我道统,也可得成正果。不想你遇见天狐,迷了本性,固然你二人前世孽缘,也是你道心不能坚定,咎由自取,没有克欲功夫。你们一动念间,我已尽知。一则念你虽然有罪,平昔尚有功无过;你妻天狐虽然一向采补阴阳,但是从未伤生,又能炼就灵药,补还人家亏损,使被采补的人仍能终其天年。如今她的大劫将临,居然因同你一段孽缘,同时迷途知返,又未始非她为恶不彰所致,因此特来指点你二人生路。你妻天狐去借红花姥姥天书,漫说各有仙缘,岂能妄借?即使借来,为期已促,也来不及修炼。所幸她尚有十年光阴。她昔日迷恋诸葛警我,因问出是玄真子得意弟子,未敢妄动,并且还助他脱了三灾,采到千年紫河草,与玄真子师徒结了一点香火因缘,成为方外之交。到十年期满,可拿我书信去求玄真子助她兵解,避去第二次雷劫。你犯了条规,万不能再容你回去,可仍在紫玲谷修炼。你夫妻各本所学,尽心传授两个幼女,异日我好友长眉真人门下大有用她之处。到十年期满,你再回到云南,在我岩前自行兵解,那时为师再度你出世。但是你妻子虽借兵解脱二次雷劫,等到婴儿炼成,第三次雷劫又到,只有壬寅年壬寅月壬寅日壬寅时生的一个根行深厚的人,才能救她脱难,我与玄真子书上业已说明,到时玄真子自会设法物色这人前来解劫。为师所言,务要紧记,稍一怠情疏忽,万劫不复,各把以前功行付于流水。”说罢,满洞金光,留下一封书信,极乐真人飞了回去。秦渔同了天狐连忙朝天跪叩,谢了真人点化之恩。

  从此夫妻各洗凡心,尽心教育紫玲姊妹。天狐昔日因救诸葛警我,收了一个千年灵鹫,厉害非凡。等到十年期满,夫妻二人就要各奔前程,去应劫数。此时紫玲姊妹已尽得秦渔、天狐之能。天狐还不放心,把所有法宝尽数留下,一样也不带走;又将谷口用云雾封锁。叮咛二女不许出外。又请那千年灵鹫紧随二女,异日自己道成,便来度它一同飞升。那千年灵鹫自知将来非天狐完劫回来相助,不能脱胎换骨,自是点头惜别。谷内有神鹫保护,谷口又有法术云雾封锁,除非真知根底前辈中数一数二的剑仙,休想擅入一步。天狐将后事分派已定,虽然近年精进,淡了儿女之情,终究有些惜别。秦渔更不消说。夫妻二人各洒了许多离别之泪,一同分手,往前途进发。天狐兵解以后,玄真子将她形体火葬,给她元神寻了一座小石洞,由她在里面修炼,外用风雷封锁,以防邪魔侵害。

  过了多年,玄真子已知惟一能够救她的是司徒平,与二女有缘,现在许飞娘门下,正可先做准备。知道追云叟因避怪叫花穷神凌浑,移居九华,便用飞剑传书,托他相机接引。又趁二女来谒,将前因后果告知。寒萼虽然道术通神,到底年幼,有些憨态,还不怎么。紫玲因父母俱是失了真元,难成正果,自己生下来就是人,不似母亲还要转劫;又加父母俱是仙人,生具仙根仙骨,还学了许多道法。一听要命她嫁人,一阵伤心,便向玄真子跪下哭求,想一个两全之法。玄真子笑道:“你痴了。学道飞升,全仗自己努力修为。漫说刘樊、葛鲍,以及许多仙人,都是双修合籍,同驻长生。就是你知道的,如峨眉教祖乾坤正气妙一真人夫妇,嵩山二老中的追云叟夫妇,以及已成散仙的怪叫花穷神凌浑夫妇,都是夫妇一同修炼。凡事在人,并未听说于学道有什么妨碍。那司徒平虽是异派门下,因他心行端正,根基甚厚,又经有名剑仙指点,朝夕用功,不久就要弃邪归正。他正是四寅正命,与你母亲相生相克,解这三次雷劫非他不可。再加上你姊妹二人同他姻缘缔结,何止三生。只要尔等向正勤修,异日同参正果,便知前因注定。你母亲两千年修炼苦功颇非容易,成败全系在你夫妇三人身上,千万不要大意,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遇。急速回去,依言行事吧。”

  紫玲姊妹最信服玄真子,闻言知道前缘注定,无可挽回,又加救母事大,只得跪谢起来,说道:“弟子除真人同白真人几位先母的至交前辈外,一向隐居紫玲谷内参修,从未见过生人。那司徒平从未见过,又不便前去相会,遭人轻贱,还以为弟子等不知羞耻。还望真人做主。”玄真子道:“这却不难。司徒平近遭许飞娘嫉视猜疑,日在忧惊苦闷之中。上年你们要去我那一对白兔,虽是畜类,业已通灵。你们只须回去对它们说了,自会去引他前来就你们。追云叟近在九华,与你们相隔甚近,我已用飞剑传书,托他从旁指引。至于你们不便向生人提起婚姻之事,我托优昙大师到紫玲谷走一遭便了。我同你们母亲多年忘形之交,一向以朋友相待。你姊妹不久便归入峨眉门下,我视你们如侄辈,只须称我世伯足矣,无须再称真人了。”紫玲姊妹闻言,重又口称“世伯”跪谢,拜辞回去。

  二人回到谷内,过了两日,老是迟疑,未对白兔说明,命它前去接引,心神兀自总觉不大宁贴,便去崖上闲眺。那一对白兔本是玄真子所赠,灵巧善知人意,二女在家总是跟前跟后,也随了上去。忽然追云叟走到,他已早知前因后果同二女将来的用处,等紫玲姊妹参见后,便问玄真子怎么说法。二女含羞将前言说了一遍。追云叟哈哈笑道:“你们年轻人总怕害羞。你们既不好意思寻上门去,我想法叫他来寻你们如何?”说罢,便在那两个白兔身上脚上画了一道符,又嘱咐二女一番言语,作别回去。等到白兔去将司徒平初次引来,二女还是难于启齿。因玄真子说优昙大师不久便到,便商量等她驾到做主。司徒平才走不多时,优昙大师果然降临,二女连忙参拜。优昙大师道:“我接了玄真子的飞剑传书,因为我弟子齐霞儿在雁荡与三条恶蛟恶斗,相持不下,本打算助她斩了恶蛟,再来与你姊妹主持婚事。后来一算,司徒平现遭大难,顷刻之间,便要用你所赠的弥尘幡回到此地。他已身受重伤,全仗你姊妹二人用灵丹仙药调治敷用,难免不赤身露体,恐你们不便,特意先赶来嘱咐几句。此后既为夫妇,又在患难之中,无须再顾忌行迹了。”

  那齐霞儿在雁荡因斩毒蛟不能得手,想到黄山向餐霞大师借炼魔神针。见面之后,餐霞大师说道:“我那炼魔针虽然刺杀得毒蛟,却伤不得雁湖底下红壑中潜伏的恶鲸。你持针刺杀毒蛟之后,惊动恶鲸,必然出来和你为难。它虽不能伤你,势必发动洪水将附近数百里冲没,岂不造孽?方才我见令师落在紫玲谷内,想是度化天狐宝相夫人二女秦紫玲姊妹。何不就便前去,请她同你将恶鲸除掉,免却迟早生灵遭受沉湮之灾?”齐霞儿一听,急忙拜别餐霞大师出洞,赶到紫玲谷内,见了优昙大师与紫玲姊妹。大师便命齐霞儿将紫云障借与紫玲姊妹应用。问起雁荡斗蛟时,听说地底有殷殷雷响,恐恶鲸已经发动,走迟了非同小可,不及等司徒平到来,留下一封书信,同齐霞儿飞往雁荡而去。

  紫玲姊妹跪送大师走后,展开紫云障一看,仿佛似一片极薄的彩纱,五色绚烂,随心变幻,轻烟淡雾一般,捏去空若无物,知是异宝。姊妹二人正在观赏,司徒平业已用弥尘幡逃了回来。说也奇怪,紫玲姊妹生具仙根仙骨,自幼就得父母真传,在谷中潜修,从未起过一丝丝尘念。自从玄真子说出前因,回谷巧遇司徒平,看出他额前暗晦气色,主于日内即有灾难,不知不觉间竟会关心起来。及至赠与弥尘幡送他走后,老放心不下,仿佛掉了什么东西似的。这时一见他遍体创伤,浑身紫肿,面色灰白,双眸紧闭,宛不似初见面时那一种仪容挺秀,丰采照人的样儿,不禁又起了怜惜之念,无暇再有顾忌。两人将他搀进后洞,将他身上破烂衣服轻轻揭下,先用灵泉冲洗,抬进紫玲卧室,内服仙丹,外敷灵药。直等司徒平救醒回生,才想起有些害羞,姊妹二人双双托故避出,把紫云障放起。只见一缕五色彩烟脱手上升,知有妙用,也不去管它,重入后洞。走到司徒平卧室外面,姊妹二人不约而同踌躇起来,谁也不愿意先进去。

  第七十九回 结同心 缘证三生石 急报仇 情深比翼鹅

  此时正值司徒平二次看完优昙大师手示,喜极忘形,急忙先取过锦墩侧紫玲姊妹留下的冠袍带履试一穿着,竟非常合身。正要出去寻见紫玲姊妹道谢救命之恩,恰好寒萼在外面,因见紫玲停步不前,反叫自己先进去,暗使促狭,装着往前迈步,猛一转身,从紫玲背后用力一推。紫玲一个冷不防,被寒萼推进室来,一着急回手一拉,将寒萼也同时拉了进来。紫玲正要回首呵责,一眼看见司徒平业已衣冠楚楚,朝她二人躬身下拜,急忙敛容还礼。寒萼见他二人有些装模作样,再也忍不住,不禁笑得花枝乱颤。司徒平见这一双姊妹,一个是仪容淑静,容光照人;一个是体态娇丽,宜喜宜嗔,不禁心神为之一荡。再一想到虽然前缘注定,又有三仙、二老做主作伐,自己究是修道之人,二女又有活命之恩,对方没有表示,不敢心存遐想。忙把心神摄住,庄容恭对道:“司徒平蒙二位姊姊救命之恩,生死人而肉白骨,德同二天。此后无家可归,如蒙怜念,情愿托依仙字,常做没齿不二之臣了。”紫玲便请司徒平就座,答道:“愚姊妹幼居此谷,自从父母相继兵解后,除了每年拜墓,顺便展谒诸位老前辈外,从未轻与外人来往。适才优昙大师留示,想已阅过。因优昙大师急于斩蛟,不能挽留。平哥到此虽是前缘注定,此谷只愚姊妹二人,终嫌草率。再加先父虽已蒙极乐真人度化,先母劫难未完,可怜她千年苦修,危机系于一旦,千斤重担,他年全在平哥身上。每一念及,心伤如割。倘蒙怜爱,谷中不少静室,我们三人虽然朝夕聚首,情如夫妻骨肉,却不同室同裳,免去燕婉之私,以期将来同参正果。不知平哥以为如何?”司徒平闻言,肃然起敬道:“我司徒平蒙二位姊姊怜爱垂救,又承三仙、二老、优昙大师指示前因,但能在此长居,永为臣仆,已觉非分。何况姊姊以夫妻骨肉之情相待,愈令人万分感激,肝脑涂地,无以报恩,怎敢再存妄念,坏了师姊道行,自甘沉沦?望乞姊姊放心,母亲的事,到时力若不济,愿以身殉。此后倘司徒平口不应心,甘遭天谴!”

  司徒平自进谷后,总是将紫玲姊妹一起称呼。忽然一时口急,最后起誓时竟没有提到寒萼,当时司徒平倒是出于无心。紫玲道行比寒萼精进,遇事已能感触心灵,预测前因,闻言心中一动。一面向司徒平代宝相夫人答谢。回首见寒萼笑容未敛,仍是憨憨的和没事人一般,坐在锦墩上面,不禁暗暗对她叹了口气。

  寒萼见他二人说完,便跑过来,向司徒平问长问短,絮聒不休。司徒平把自己幼年遭难,以及寻师学道受苦经过,直到现在连父母的踪迹、自己的根源都不知道等情由,细细说了一遍。紫玲听到伤心处,竟流下泪来,寒萼又问起餐霞大师门下还有几个女弟子,听说都非常美丽,剑术高强,便要司徒平过些日子,同她前去拜望结交。又听司徒平说,他的剑术虽是万妙仙姑传授,剑却是司徒平从小祖遗之物,被万妙仙姑收去,越觉气忿不平,定要紫玲同她前去盗来。紫玲道:“你是痴了?你没听优昙大师说,我们三人暂时不能露面么?那飞剑既被许飞娘收去,定然藏在身旁,她又不似常人,可以随便去盗。久闻她本领高强,我们敌得过敌不过很难说,不如缓些时再说。”寒萼见紫玲不允她去盗回飞剑,气得鼓着腮帮,一言不发。司徒平见她轻颦浅笑,薄怒微嗔,天真烂漫,非常有趣,不禁又怜又笑。便转个话头,把在戴家场和成都比剑的事,就知道的说了一些出来。连紫玲都听出了神。寒萼也转怒为喜。当下又说,昨日司徒平没有见到神鹫,要领司徒平去看。紫玲道:“你先歇歇,让平哥养养神吧,他心脑都受了重伤,且待养息几天呢。”当下取出两粒丹药,嘱咐司徒平:“服药之后,只可闭目宁神静养,不可打坐练气,反而误事。过了七日,便不妨事。我姊妹去做完功课就来陪你。”说罢,同了寒萼走去。

  司徒平等她二人走后,想起自己这次居然因祸得福,难得她两人俱是道行高深,天真纯洁,漫说异日还可借她们的力,得成正果;即使不然,能守着这两个如花仙眷,长住这种洞天福地,也不知是几生修到,心中得意已极。只是自己道行有限,宝相夫人那么大本领,又有三仙、二老相助,竟不能为力,反将这脱劫的事,着落在自己身上,未免觉得负重胆怯。但是自己受了二女这般救命之恩,又缔婚姻之谊,女婿当服半子之劳,纵使为救她们母亲而死,也是应该,何况还未必呢,便也放下心来。又想:“二女如此孝心,不惜坏却道根,以身许人,去救她母亲,免去雷劫。自己漫说父母之恩无从去报,连死生下落,都不知道,岂能算人?”想到这里,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又想:“记得当初投师以前,万妙仙姑曾问自己来踪去迹,听她语气,好像知道那留养自己的道人神气。彼时还未失宠,曾问过万妙仙姑几次,总是一味用言语支吾,好似她已知自己根底,内中藏有什么机密,不愿泄露似的。后来问得勤了,有一次居然言语恫吓,不准再向人打听,不然就要逐出门墙,追去飞剑。虽然被她吓住,不敢再问,可是越加起了疑心。世上无有不忠不孝的神仙,师父岂有教人忘本的道理?也曾借奉命出门之便,到原生处去打听,终无下落。知道只有师父知道详情,满想道成以后,仍向她遇机哭求,指示前因。不想渐渐被她疑忌,积威之下,愈发不敢动问,隐忍至今。现在师徒之谊已绝,再去问她,决不肯说。紫玲姊妹神通广大,又认得三仙、二老,莫如和她们商量,托她们转求,示出前因,好去寻访生身父母踪迹。再不,仍用弥尘幡,到那出生处附近各庙宇中打听,只要寻着那个留养自己的道人,便不愁不知下落。”主意一定,见两粒丹药仍在手中,忘记了服,便起身将桌上玉壶贮的灵泉喝了两口,把丹药服下,躺在锦墩上静养。

  过了好几个时辰,忽然觉着一股温香扑鼻,两眼被人蒙住。用手摸上去,竟是温软纤柔,入握如棉,耳旁笑声哧哧不已,微觉心旌一荡。连忙分开一看,原来是寒萼,一个人悄悄走进来,和自己闹着玩呢。司徒平见她憨憨地一味娇笑,百媚横生,情不自禁,顺着握的手一拉,将她拉坐在一起。便问道:“大姊姊呢?”寒萼笑道:“你总忘不了她。我从小就爱顽皮,在她手里长大,又有父母遗命,不能不听她的话。可是她把我管得严极了,从不许我一个人出门,她又一天到晚打坐用功,不常出去,真把我闷坏了。难得你来了,又是长和我们住在一起不走,又比她有趣,正好陪我谈谈外面的景致同各派的剑仙,再给我们引进几个道友,也省了许多寂寞。偏我们正谈得高兴,她又叫我和她去做功课。我姊妹俱是一般传授,不过她年纪大些,又比我肯用功,道行深些罢了。往常我用功时,尚能练气化神,归元入窍。今儿不知怎的,一坐定,就想往你这房里跑,再也归纳不住。若不是姊姊说你吃药后要静养些时,早就来了。坐了这半天,也不能入定,估量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再也坐不住,一赌气,就跑来了。我见你正睡着呢,轻脚轻手进来,本不想叫醒。后来看出你并未睡着,我才跟你闹着玩。你不是想看神鹫么?趁姊姊不在,我去把它唤来。”说罢,挣脱了司徒平双手,跑了出去。

  司徒平第一次同寒萼对面,天仙绝艳,温香入握,两眼觑定寒萼一张宜喜宜嗔的娇面,看出了神,心头不住怦怦跳动,只把双手紧握,未听清她说什么。及至见她挣脱了手出去,才得惊醒转来,暗喊一声:“不好!自己以后镇日都守着这两个天仙姊妹,要照今日这样不定,一旦失足,不但毁了道基,而且背了刚才盟誓,怎对得起紫玲一番恩义?”他却不知寒萼从来除姊姊外,未同外人交结,虽然道术高深,天真未脱,童心犹在,只是任性,一味娇憨,不知避嫌。人非太上,孰能忘情?终久司徒平把握不住,与她成了永好,直到后来紫玲道成飞升,两人后悔,已是不及。这也是前缘注定,后文自见分晓。

  且说司徒平正在悬想善自持心之道,寒萼也一路说笑进来,人未入室,先喊道:“嘉客到了,室主人快出来接呀。”司徒平知那神鹫得道多年,曾经抓去自己的飞剑,本领不小,不敢怠慢,急忙立起身来,寒萼已领了神鹫进室。司徒平连忙躬身施了一礼,说了几句钦仰,同道谢昨日无知冒犯,承它不加伤害的话。那神鹫也长鸣示意,其声清越,又与昨日在崖上所听的声音不同。司徒平细看神鹫站在当地,与雕大略相似,从头到脚,有丈许高下,头连颈长约四尺。嘴如鹰喙而圆。头顶上有一丛细长箭毛,刚劲如针。两翼紧束,看上去,平展开来怕有三四丈宽。尾有五色彩羽似孔雀,却没有孔雀尾长,尾当中两根红紫色形如绣带的长尾,长有两三丈。腿长只五尺,粗细不到一尺。钢爪四跂,三前一后,爪大如盆,爪尖长约一尺。周身毛羽,俱是五色斑斓,绚丽夺目。惟独嘴盖上,同腿胫到脚爪,其黑如漆,亮晶晶发出乌光,看上去比钢铁还要坚硬。真是顾盼威猛,神骏非凡,不由暗暗惊异。寒萼道:“平哥,你看好么?你还不知它本领更大得紧哩。从这里到东海,怕没有好几千里,我同姊姊去母亲墓前看望,还到玄真子世伯那里坐上一会儿,连去带回,都是当天,从来没有失过事。有一次走到半途,下去游玩,遇见一个鬼道人,想将它收去做坐骑。我当时本想不答应他。我姊姊倒有点耐性,对那鬼道士说道:‘你要我们将坐骑送你不难,你只要制服得了它。’那鬼道人真不自量,一面口中念诵咒语,从身上取出一个网来,想将它的头网住。没想到我们这神鹫,除了我母亲和姊姊,谁也制服不了它。那鬼道人的一点小妖法,如何能行?被它飞入道人五色烟雾之中只一抓,便将网抓碎。那道人羞恼成怒,连用飞剑和几样妖术法宝,都被它收去。我们还只站在旁边,没有动手。那道人见不是路,正想逃走。这神鹫它没有我们的话,从不伤人。我恨那道人无理取闹,想倚强凌弱,失口说了一句:‘这鬼道人太可恶,将他抓死。’它巴不得有这句话,果然将他抓了过来。幸亏我姊姊连声唤住,才只抓伤了他的左肩,没有丧命。那鬼道人知道我们厉害,逃走不了,便朝我姊妹跪下,苦苦求饶。我姊妹心软,便放了他,还将收来的法宝归还,又给了一粒丹药,叫他下次不可如此为恶欺人。我姊姊说那鬼道人本领并不算坏,天下能人甚多,最好还是不招事的好。从此我们便不在半途下来玩了。”

  司徒平闻言,忽然心中一动,便问可曾知那道人姓名?寒萼道:“大概是姓岳。我姊姊许记得清楚,你等她做完功课,来了问吧。”司徒平想起留养自己的道人也姓岳,急于要知详细,便要去请问紫玲。寒萼道:“问她么?她今天好似比往常特别,竟用起一年难得一次的九五玄功起来,这一入定,至少也得十天半月。去扰闹了她,防她不痛快。可惜姊姊说你暂时不能出门,不然我们从崖上去采野果子吃多好。”司徒平便将自己心事说了出来。寒萼闻言,低头想了一想道:“这种大事,当然得去办,我姊妹也一定肯帮你。留养你的道人既然与鬼道人同姓,许飞娘又知情不吐,我姊姊早说那鬼道人的飞剑,不是峨眉同正派中人所用,两下一印证,已有蛛丝马迹可寻。那道人又不是我们对手,正好前去寻他。不过你人未复元,姊姊打坐还得些日,你也不必忙在一时。等姊姊做完功课,你也复了元,我先同你背着姊姊去取回飞剑,再商量去寻那道人追问。你意如何?”司徒平闻言,连忙起身道谢。寒萼道:“平哥,你哪样都好,我只见不得你这些个做作。我们三人,以后情同骨肉,将来你还得去救我母亲,那该我们谢你才对。要说现在,我们救了你的命,你谢得完么?”司徒平见她语言率直,憨态中却有至理,一时红了脸,无言可答。寒萼见他不好意思,便凑上来,拉着他的手说道:“我姊姊向来说我说话没遮拦,你还好意思怪我么?”司徒平忙说:“没有。我不过觉得你这人一片天真,太可爱了。”说到这里,猛觉话又有些不妥,连忙缩住。寒萼倒没有怎么在意。

  那神鹫好似看出他二人亲昵情形,朝二人点了点头,长鸣一声,回身便走。司徒平连忙起身去送时,不知怎的,竟会没了影儿。二人仍旧携手回来坐定。司徒平蒹葭倚玉,绝代仙娃如小鸟依人,香温在抱,虽然谈不到燕婉私情,却也其乐融融,甚于画眉。寒萼又取来几样异果佳酿,与司徒平猜枚击掌,赌胜言欢。洞天无昼夜,两人只顾情言娓娓,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还是寒萼想起该做夜课,方才依依别去。寒萼走后,司徒平便遵紫玲之言静养。寒萼做完功课回来,重又握手言笑,至夜方散。似这样过了六七天,司徒平服了仙丹,又经静养,日觉身子轻快,头脑清灵。姑试练气打坐,竟与往日无异。寒萼也看他业已复元,非常高兴,便引了他满谷中去游玩,把这灵谷仙府,洞天福地,都游玩了个够。不时也引逗那一对白兔为乐。紫玲还是入定未醒。司徒平知道追云叟住的地方相隔不远,问寒萼可曾去过。寒萼道:“我只听姊姊说,他从衡山移居九华,借了乾坤正气妙一真人的别府居住。自从那日在崖上相遇,说过几句话,此后并不曾去过。姊姊曾说,日内还要前去拜望,谢他接引之德。你要想见,等我姊姊醒来,再一同去就是。”

  两人谈了一阵,因谷中仙境连日观赏已尽,寒萼便要同司徒平去崖上闲眺。司徒平怕紫玲知道见怪,劝寒萼等紫玲醒来同去。寒萼道:“知她还有多少日工夫才得做完,谁耐烦去等她?好在我们又不到旁处去。那紫云障说是至宝,那日放上去时,我们在下面只看见一抹轻烟,不知它神妙到什么地步。又听说谷中的人可以出去,外人却无法进来。我们何不上去看个究竟?”司徒平一来爱她,不肯拂她的高兴,二来自己也想开开眼界,便同了寒萼,去到日前进来的谷口。往上一看,只见上面如同五色冰纨做的彩幕一般,非常好看。那一对白兔,也紧傍二人脚旁,不肯离开。寒萼笑道:“你们也要上去么?”说完,一手拉着司徒平。那一对白兔便跑上来,衔着主人的衣带。寒萼手掐剑诀,喊一声“起”,连人带兔,冲过五色云层,到了崖上落下。司徒平见寒萼小小年纪,本领竟如此神妙,不住口地称赞。寒萼娇笑道:“不借烟云,拔地飞升,是驭气排云的初步。都是师祖传给先父,先父传给我姊姊的。她今已练得随意出入青冥,比我强得多了。”二人随谈随笑,走上了崖顶。那一对白兔忽往东方跑去,司徒平猛想起那是来路,惊对寒萼道:“那边绕过去便是五云步,白兔们跑去,招呼遇见薛蟒遭了毒手,快叫它们回来吧。”

  言还未了,忽听寒萼失色惊呼了一声:“不好了!”司徒平本是惊弓之鸟,大吃一惊,忙问何故。寒萼道:“你看我们只顾想上来,竟难回去了。”司徒平忙往下面看去,烟云变态,哪还似本来面目。只见上来处已变成一泓清溪,浅水激流,溪中碎石白沙,游鱼往来,清可见底。便安慰寒萼道:“这定是紫云障幻景作用,外人不知,以为是溪水,下去也没什么景致。我们知道内情,只消算准上来走的步数,硬往溪中一跳,不就回去了么?”寒萼道:“你倒说得容易。”说罢,随手拔起了一株小树,默忆来时步数,看准一个地方,朝溪中扔去,眼看那株小树还没落到溪底,下面冒起一缕紫烟,那株小树忽然起火,瞬息之间不见踪迹。紫烟散尽,再往下面一看,哪里有什么清溪游鱼,又变成了一条不毛的干沟。寒萼知道厉害,急得顿足道:“你看如何?想不到紫云障这般厉害!姊姊不知何时才醒,她偏在这时入什么瘟定,害我们都不得回去。”司徒平也是因为万妙仙姑所居近在咫尺,怕遇见没有活命,虽然着急,仍只得安慰寒萼道:“姊姊入定想必不久就醒。她醒来不见我们,自会收了法术,出谷寻找,有什么要紧?”寒萼原是有些小孩子心性,闻言果然安慰了许多,便同司徒平仍上高崖坐下闲眺。

  这时正值端阳节近,草木丛茂,野花怒开。二人坐在崖顶一株大树下面说说笑笑,不觉日色偏西。遥望紫石、紫云、天都、莲花、文笔、信始诸峰,指点烟岚,倏忽变化,天风冷冷,心神清爽,较诸灵谷洞天另是一番况味。寒萼忽然笑道:“看这神气,我们是要在这里过夜的了。幸而我们都学过几天道法,不怕这儿强烈的天风,不然才糟呢。我记得日前上来时,崖旁有一种果子,姊姊说它是杜松实,味很清香,常人食得多了可以轻身益气。还有许多种果子都很好吃。早知如此,带坛酒上来,就着山果,迎那新月儿上来,多有趣。”说罢,便要拉了司徒平去崖旁摘采。

  忽见那两只白兔如飞一般纵跳回来。寒萼道:“我们只顾说话,倒把它们忘了。你看它们跑得那般急,定是受了别人欺侮哩。”话音未了,两只白兔业已跑近二人身前,叫唤了两声,衔着二人的衣角往来路上拉。寒萼便指问司徒平:“那是什么所在?”司徒平道:“那里便是五云步,刚才我不是说过么?”寒萼道:“看它们意思,定是在那里遇见什么。闲着无事,我们同去看看如何?”司徒平闻言变色道:“万妙仙姑非常厉害,她又正在寻我为仇,姊姊曾说我们暂时最好不要露面,如何还寻上门去?”寒萼道:“你看你吓得这个样子。我虽年纪小,自问还不怕她。我不早对你说,要替你取回飞剑么?乐得趁姊姊不在,要来了再说。你不敢去,在此等我,由我一人去如何?”司徒平知道寒萼性情,拦她不住。又见那白兔还是尽自往前拉,猛想起今日已离端阳不远,也许万妙仙姑已经到西藏赴约去了。知那白兔通灵,便将一个抱在膝上问道:“你到五云步,如果那时只有一男一女,并没有一个戴七星冠的道姑,你就连叫两声;如果不是,你就叫三声。”那白兔闻言,果然连叫两声。寒萼道:“我没见你这人也太胆小。别的我不敢说,保你去,保你回来,我还做得到。你就这样怕法?”说罢,娇嗔满面。司徒平强她不过,只得答应同去。寒萼这才转怒为喜。那一对白兔闻得主人肯去,双双欢蹦,如弩箭脱弦一般,直往五云步那方飞走。寒萼拉着司徒平,喊一声“起”,跟在白兔后面御风而行。

  快到五云步不远,那白兔忽然改了方向,折往正东,转到一个崖口,停步不前。二人也一同降落下来,随着白兔往崖侧一探头,见有两男一女,各用飞剑正在苦苦支持,当中有一口飞剑正是司徒平被万妙仙姑收去之物。寒萼悄问这三人是谁。司徒平轻轻说道:“我们来得真巧。那瞎了一只左眼的,正是我师弟薛蟒。那女的便是柳燕娘。还有一个大汉,看去非常面熟,好似我在戴家场遇见的那个王森。他同薛、柳二人本是朋友,我认得他,还是薛、柳二人引见,怎么会在此处争杀?看这神气,万妙仙姑一定不在,想必走时将收去我的飞剑给了薛蟒。只要万妙仙姑不在,趁这时候将剑收回,易如反掌。”言还未了,薛蟒又将自己的飞剑放起,三剑夹攻。王森寡不敌众,眼看难以支持。寒萼对司徒平道:“你还不运气收回你的飞剑,招呼我法宝出去,连你的剑一起受伤。”司徒平闻言,不敢怠慢,连忙按照平日的口诀运动元气,用手将剑招回时,觉着非常费力。知道万妙仙姑必定传了薛蟒什么口诀,故而薛蟒能运用真元将剑吸住。正打算用什么法子向薛蟒要回剑囊时,寒萼已等不及了,手扬处,一团红光发出爆音,直向那剑光丛中打去。王森见势不佳,正要收剑改用法宝取胜,忽见敌人的一道剑光飞向斜刺里去。往前一看,原来那边崖口站定一男一女,男的正是苦孩儿司徒平,女的虽不认得,估量也非平常之辈。他只知司徒平是薛蟒师兄,比薛蟒来得厉害,如今必帮薛蟒,更觉众寡不敌;又见那女子一扬手打出一团红光,不知是什么来历。所以不敢再行恋战,未等红光打到,急忙收回飞剑破空逃走。那里薛蟒见王森不支,正在高兴,忽然觉着元气一散,自己承师父所赐,得自司徒平手中的那口飞剑,忽然飞向斜刺里。一眼看见司徒平同着一个幼女站在那里,大吃一惊。一面招呼柳燕娘,一面忙把飞剑收回,想逃回洞去。那女的已放出一团红光打来,他的剑收得快,还差点没有受伤。柳燕娘的飞剑来不及收,挨着一团红光,一声雷响,震得光焰四散,跌到地下,变成顽铁。薛、柳二人见势不佳,正要逃走。寒萼哪里肯容,收回红光,脱手又飞起彩虹一般的五色匹练,将薛、柳二人双双束住,动转不得。

  寒萼笑对司徒平道:“想不到你师父门下有这等脓包!你平日吃了他们许多苦头,还不快去报仇?”说罢,拉了司徒平走向前去。那团红光,原是宝相夫人九转真元所炼的金丹。那匹练般的彩虹,也是紫玲谷镇洞之宝,名彩霓练,能发烈火燃烧,非常厉害。薛、柳二人如何禁受得住。薛蟒被火烧得非常疼痛,不住喊师兄饶命。司徒平到底是个厚道的人,见薛、柳二人宛转哀号,动了恻隐之心,先向薛蟒要回了剑囊,请寒萼将宝收起,放他们逃生。寒萼道:“依我性子,恨不能催动真火,将这两个畜生烧死呢!你现在一时怜悯,放了他们,少不得他们又去向许飞娘搬弄是非。万一落在他们手中,他们才不能饶你呢。”司徒平道:“他虽不好,总算是多年同门之谊。至于他将来再害我时,那也是命该如此。不然的话,我如该死,岂不早死在他们手中了,又何至于遇见两位姊姊之后,有了救星,他们才想打死我呢?”又再三苦劝。寒萼对薛、柳二人道:“若不是平哥再三讲情,定要将你二人活活烧死!下次你们再欺负他,犯在我的手内,不将你们烧成飞灰,我不算人。”说罢,收回彩霓练。薛、柳二人周身疼痛,爬伏在地,还想探问司徒平近日踪迹。寒萼不俟司徒平答言,抢先说道:“你想打听出我们住的地方,好蛊惑你的师父前去寻我们么?告诉你说,漫说我们暂时不告诉你,告诉你,许飞娘她也奈何我们不得。但等你们末日一到,我们自会寻上门来,用不着你找。你休要做梦吧。再不滚了回去,我又要动手了。”薛、柳二人怎敢答言,含羞带恨,相互扶着,转过崖角回洞去了。

  原来王森自从柳燕娘偷偷随了薛蟒丢下他逃走,久已怀恨在心。偏巧这日随着师父独角灵官乐三官到川西访友,驾剑飞行,路遇万妙仙姑,本是熟人,便约乐三官到青螺山去。乐三官本与峨眉派有仇,当下应允。王森从二人谈话中知道柳燕娘已嫁薛蟒,在五云步居住,不由怒火中烧,偷偷背了乐三官,想赶到黄山五云步寻薛、柳二人算账。到了黄山,遍寻五云步不着,好生纳闷,在山麓一个庙内住了几日,每日上山寻找。这日走过文笔峰,忽听山石后面有两个女子说话,连忙将身隐住偷听。一个道:“师父叫我们见了秦家姊妹,就顺西路走回成都,中途路上还有多少事要办。我们等了几天也不见来,真叫人等得心焦。”那一个道:“你着急什么?这黄山多好,乐得在此享几天清福,还可以向师父面前领些教益呢!”先说话的女子又道:“姊姊,我倒不是急于要离开这里,我总想回四川,寻到峨眉去见见那个李英琼罢了。”后说话的女子答道:“都是同行,早晚还愁见不着么?我昨日听师父说,苦孩儿今日要到五云步寻薛蟒要还飞剑,少时便有热闹好看呢。”先说话的女子又道:“那天我们若不看苦孩儿面上,薛蟒和姓柳的贱人怕不死在我们两人剑下。苦孩儿寻他要剑,恐怕破不了万妙仙姑的法术,进不了洞府吧?”后说的女子又道:“师父说应在申末酉初。现在午时还早,我们且先回洞下局棋再说。”说罢声音渐远,想是进入文笔峰洞内去了。王森知道餐霞大师也在黄山,听口气,这两个女子来历不小,自己既寻薛、柳二人的晦气,犯不着多树敌。又听出五云步被万妙仙姑用法术封锁,难怪自己连日寻访不着。“苦孩儿”这三个字听去耳熟,那两个女人既说此人要寻薛蟒要还飞剑,想必也是薛、柳二人对头。何不寻一个便于瞭望之处等候,只要薛、柳二人出现,那苦孩儿如果能将薛、柳二人杀死,岂不是替自己出了怨气?还省得得罪万妙仙姑。如果那人不行,自己再行出面寻薛、柳二人算账,也还不晚。主意打定,信步走上一座高峰,见对面孤崖峭拔,中隔无底深壑,形势十分险峻。便驾剑光飞了过去,寻了一块山石坐下,随意眺望山景。他却没料到坐的地方就是万妙仙姑的洞府旁边。

  王森坐了一会儿,眼看已是申正,还不见动静。正在闷气,忽见崖底蹿上两只肥大白兔,长得十分雄壮可爱,在离王森坐处不远的浅草上打跌翻滚,一丝也不怕,看去非常有趣。猛听一个媚气的女子声音说道:“多少天不让人出洞一步,闷死我了。这可活该,那不是送上门来的野味,快去捉呀。”又一粗暴的男子声音说道:“不是我胆小,实在师父走时再三嘱咐,所以不敢大意,好在我们坐在洞门前看得见外面,外面的人看不见我们。像这样送上门来的野味,倒是乐得享受的。”那女子道:“我还轻易不曾看见过这么肥大雪白的兔儿呢。我们掩出去,先把它们活捉进来玩几天,玩腻了再杀来下酒吃。”王森已听出是薛、柳二人声音,不想在无意中竟走到仇敌的所在。知道如被他二人看见,一逃回去,有万妙仙姑法术,再寻就不易了。忙将身子躲过一旁,打算等薛、柳二人出来,自己先抢上前拦住他们去路,再行动手。偏那一对白兔非常凑趣,没等薛、柳二人说完,忽然拨转头往崖下就跑。王森心中巴不得那兔子越跑得远,自己越省事。果然听见柳燕娘着急的声音道:“跑了!跑了!还不快追!”

  言还未了,薛、柳二人双双在洞内现身穿了出来,只顾追那兔子,并没留神旁边有人。那兔子还好似有了觉察似的,撒开四条腿比箭还疾,直跑出二三里地。王森紧跟薛、柳二人身后,薛、柳二人一丝也没有觉察。王森估计薛、柳二人离洞已远,先相看了来去的路径,大喝一声道:“好一对无耻的狗男女!日前戴家场敢戏弄我,私奔逃走,今天还你的公道!”薛、柳二人见白兔行走甚疾,追赶不上,正要飞出剑去,忽听身后有人叫骂。回头一看,见是王森业已将剑放起,朝柳燕娘当头落下。柳燕娘知道王森脾气翻脸不认人,自己本来理亏,无从分辩,连忙飞剑迎敌。薛蟒也将飞剑放起,双战王森。战了个把时辰,不分胜负。

  薛蟒自恃有了司徒平那口飞剑,连日用师父所传口诀加紧用功,已能指挥如意。这时见不能取胜,便将司徒平的剑放出。万想不到冤家路窄,司徒平会在斜刺里出现,所得的宝剑失去,白费了多日的苦功,临了闹个空欢喜,还带了一身的火伤,又失了柳燕娘的飞剑。明知那女子便是师父卦象上所说的阴人,原想乘机打听口风,又被那女子威喝道破了他的心思。再耽延下去,更得要讨苦吃,只得暗暗咬牙痛恨而去。

  司徒平得回了飞剑,又见寒萼如此本领高强,越加得意,不住口地夸奖赞美。寒萼只抿了嘴笑。二人见夕阳已薄崎峪,轻柔的阳光从千红万紫的树隙中穿出,射在褐色的山石上,都变了绯色。天空依然还是青的,不过颜色深点。归巢的晚鸦,有时结成一个圆阵,有时三五为群,在天空中自在遨翔,从头上飞过去,一会儿没入暝色之中,依稀只听得几声鸣叫。二人爱这名山暮景,都舍不得驾剑光回去,并肩并头,缓缓往归路行走。刚转过一个高峰,忽听一声娇叱道:“大胆司徒平!竟敢乘为师不在洞府,暗害你师弟薛蟒,今日叫你来得去不得!”言还未了,山崖上飞下一条黑影。

  第八十回 推云拨雾 同款嘉宾 冷月寒星 独歼恶道

  司徒平吓了一大跳。寒萼便抢在司徒平的前面,正要上前动手时,司徒平已看出来的女子是个熟人,忙用手拉着寒萼,一面说道:“周师姊,你只顾恶作剧,却把小弟吓了一跳。”那女子闻言哈哈大笑,便问道:“久闻紫玲谷秦家二位姊姊大名,但不知道这位大姊是伯是仲?能过荒山洞一谈么?”寒萼这时已看出来的这个女子年纪比自己也大不了两岁,却生得英仪俊朗,体态轻盈。又见司徒平那般对答,早猜出一些来历。不等司徒平介绍,抢先说道:“妹子正是紫玲谷秦寒萼。家姊紫玲,现在谷中入定。姊姊想是餐霞大师门下周轻云姊姊了。”轻云见寒萼谈吐爽朗,越发高兴,答道:“妹子正是周轻云。前面不远,就是文笔峰,请至小洞一谈如何?”寒萼道:“日前听平哥说起诸位姊姊大名,久欲登门拜访,难得在此幸会。不但现在就要前去领教,只要诸位姊姊不嫌弃,日后我们还要常来常往呢。”话言未了,山头上又飞下一条白影。司徒平定睛一看,见是女空空吴文琪,忙向寒萼介绍。大家见礼之后,文琪笑对轻云道:“你只顾谈天,和秦姊姊亲热,却把我丢在峰上不管。这几日月儿不亮,嘉客到了,莫非就在这黑暗中待客么?”轻云道:“你自己不肯同我先来,我正延请嘉客入洞作长谈,你却跑来打岔,反埋怨我,真是当姊姊的都会欺负妹子。”文琪笑道:“谁还敢欺负你?算我不对,我们回去吧。”说罢,周、吴二人便陪了司徒平、寒萼,回入文笔峰洞内落座。

  寒萼见洞中石室也是一片光明,布置虽没有紫玲谷那般富丽,却是一尘不染,清幽绝俗,真像个修道人参修之所。最奇怪的是洞中户室井然,不似天然生就,心中暗暗惊异。文琪道:“秦姊姊觉得小洞有些异样么?当初文笔峰原是一座矗立的孤石,本没这洞。自从家师收了周师妹,特意开辟出这么一个小洞,几间石室,做我姊妹三人习静的所在,所以与别的洞府不同。家师早年曾喂养一条大蜈蚣,后来被白云大师借去除一条妖蛇,妖蛇虽除,蜈蚣也力竭而死。家师将它超度火化,从蜈蚣背脊上取下三十六颗天蜈珠。被我姊妹三人要了十二粒来,分装在石室壁缝之中,才能有这般光明。家师曾教我们自拟一个洞名,我们本想叫它做天蜈洞,纪念那条为道而死的蜈蚣,又嫌不大雅驯,像左道旁门所居的洞府一样,直到现在还没想好洞名呢。”寒萼道:“现在只有二位姊姊,如何刚才姊姊说是三位?那一位姊姊尊姓大名?可否请来一见?”轻云抢着答道:“那一位么,可比我们二位强得多了。她原姓朱名梅,因为犯了嵩山二老之一矮叟朱师伯的讳,改名朱文。年纪倒并不大,可是她的遇合太奇了。”说罢,掐指算了一算日期,说道:“她现在还在四川峨眉山凝碧崖,与乾坤正气妙一真人的子女齐灵云姊弟,还有两个奇女子名叫李英琼、申若兰,在一处参修。一二日内,便要到川边青螺山,帮着一个姓赵的与那八魔比剑斗法了。”寒萼闻言,惊喜道:“那申若兰我曾听姊姊说过,她不是桂花山福仙潭红花姥姥最得意的门徒么?怎会同峨眉门下在一起?她师父呢?”轻云道:“提起来,话长着呢。前半截我正在场,后半截都是从家师同玉清大师那里听来的。”

  说罢,便将众剑仙在成都辟邪村外魏家场与慈云寺一干异派妖邪比剑,顽石大师与朱文中了妖法;破了慈云寺后,接着乾坤正气妙一真人飞剑传书,命众弟子分头到各处积修外功;顽石大师不堪妖法痛苦,打算自行兵解,朱文也是非常危殆;矮叟朱梅看出朱文与金蝉俱是多世童身,金蝉双眼受过芝仙舐洗,能明察秋毫,透视九幽,又想起红花姥姥当初的誓言,一面劝顽石大师随追云叟到衡山养病,一面命齐灵云、金蝉护送朱文去桂花山福仙潭取乌风草;到了桂花山,便遇着墨凤凰申若兰,先结为异姓姊妹,取了乌风草后,红花姥姥火化飞升,遗命申若兰随灵云等三人投归峨眉门下;他们正往回路走,忽然碰见乾坤正气妙一夫人新收的得意女弟子、异日要光大峨眉门户的李英琼,才一同回转峨眉,开辟洞天福地凝碧崖,做异日峨眉门下聚会参修之所等语,说了一遍。末了,又单独将李英琼根基如何好,遇合仙缘如何巧,还有白眉和尚赠了她一只金眼神雕,又得了长眉真人留下的紫郢剑,共总学道不满一年,连遇仙缘,已练得本领高强,胜过侪辈,自己不日便要同吴文琪入山寻她等语,也说了一遍。

  这一席话,听得寒萼又歆羡,又痛快,恨不能早同这些姊妹们相见。因轻云说不久便要入川,惊问道:“妹子好容易见两位姊姊,怎么日内就要分别?无论如何,总要请二位姊姊到寒谷盘桓几天的。”轻云道:“家师原说二位姊姊同司徒平师兄将来都是一家人,命我二人见了面再动身。今天还没有见令姊,明日自当专诚前去拜访的。不过听家师说,谷上本有令慈用云雾法宝封锁,如今又加上齐霞儿姊姊的镇山之宝盖在上面,没有二位姊姊接引,恐怕我二人下不去吧?”说到这里,吴文琪猛听见餐霞大师千里传音唤她前去,便和寒萼、司徒平告便走出。寒萼听完轻云的话,猛想起当初齐霞儿传紫云障用法时,只传了紫玲一人,后来忙着救司徒平,没有请紫玲再传给自己。一时大意,冒冒失失同司徒平飞升谷顶,出来了便无法回去,紫玲又入定未完,自己还无家可归,如何能够延客?听轻云说话,大有想寒萼开口,今晚就要到谷中去与紫玲相见的意思。自己是主人,没有拒绝之理,如果同去,自己都被封锁在外,叫客人如何进去?岂非笑话?想到这里,不由急得粉面通红,自己又素来好高爱面子,不好意思说出实话。正在着急,拿眼一看司徒平,想是已明白她的意思,正对她笑呢。寒萼越发气恼,当着人不好意思发作,瞪了司徒平一眼,只顾低头想办法。

  轻云颇爱寒萼天真,非常合自己的脾胃。正说得高兴,忽见她沉吟不语,好生奇怪。正要发言相问,文琪飞身入洞,笑说道:“适才师父唤我说,是接了峨眉掌教飞剑传书,李英琼、申若兰未奉法旨,私自赶往青螺山。英琼虽有长眉真人留赐的紫郢剑与神雕佛奴,怎奈道行尚浅,青螺山能人甚多,恐怕要遭魔难,请家师设法前去援救。家师知道秦家姊姊在此,命我二人到紫玲谷向二位姊姊借弥尘幡,急速赶往青螺山救英琼、若兰二位姊姊脱难。并说许飞娘在西藏会见毒龙尊者,已谈及司徒平道兄被人救去之事。毒龙尊者从水晶球上本可察出一些迹兆。又有一个厉害番僧在座,他知道秦姊姊令慈宝相夫人来历,及紫玲谷住居之所。许飞娘因从卦象上算出二位姊姊是她将来的克星,青螺山事完之后,预料她定约请了毒龙尊者,还有几个厉害妖人,寻到紫玲谷,想除去她异日的隐患。这些人的本领妖法非比寻常,紫云障虽然厉害,不知根底的人自然难以察觉,如果来人知根知底,只要推算出实在方向,再用上极厉害的妖法,二位姊姊便难在谷内存身。要凭二位姊姊本领,并非无力应付,不过在宝相夫人未脱劫成道以前,总觉难以必胜。当初优昙大师同玄真子也是恐许飞娘知道详情有了准备,才嘱咐二位姊姊暂时隐秘。如今机密既已泄露,紫玲谷本非真正修道人参修之所,叫我对二位姊姊说,不妨移居峨眉凝碧崖。一则教祖乾坤正气妙一真人不久便回峨眉,聚会本派剑仙门人指示玄机,正可趁这时候归入峨眉门下,将来也好寻求正果。二则凝碧崖是洞天福地,不但景物幽奇灵秀,与世隔绝,还有长眉真人遗留下的金符异宝,一经封锁,无论多大道行的异派,也不能擅越雷池一步,决不虑人寻上门来。三则那里是后辈剑仙发祥光大之所,同门师兄弟姊妹甚多,不但朝夕盘桓尽多乐趣,而且彼此互相切磋,于修道上也多助益。不知秦姊姊以为然否?”

  寒萼闻言大喜道:“我同姊姊生长在紫玲谷内,除了几位老前辈,从没有遇见外人,真是天不知多高,地不知多厚。如今连听平哥同二位姊姊说起峨眉门下这么许多有厚根有本领的姊姊,心中羡慕得了不得。难得大师指示明路,感恩不尽。从此不但能归正果,还可交结下多少位好姊姊,正是求之不得,岂有不愿之理?我回去便对姊姊说,现在就随二位姊姊动身如何?”文琪道:“妹子来时曾请示家师,原说二位姊姊如愿同去青螺山一行,也无不可。因为这次青螺山之战,我们这面有一个本领绝大的异人相助,许飞娘和毒龙尊者纵然厉害,俱敌那异人不过。英琼、若兰两位姊姊因为轻敌,又不同灵云姊姊做一路,所以陷入危机。我们去时,只要小心谨慎行事,便不妨事了。”寒萼闻言,愈发兴高采烈,笑逐颜开。轻云便问文琪:“你来时,师父对我可还有什么话说?要不要前去叩别请训?”文琪道:“师父自接了齐师伯飞剑传书,把起先命我二人步行入川之意完全打消。路上要办的事,已另托人去办,或者师父自己去也说不定。说一会儿还有一个老朋友来访她,命你无须叩别,即时随我动身。破完青螺山之后,先送秦家姊姊到了峨眉,小辈同门相聚之后,再出外积修外功。事不宜迟,我们准备动身吧。”

  当下二人各带了些应用东西,同飞紫玲谷口。寒萼这时方想说无法下去,忽见一道五彩光华一闪,正疑紫云障又起了什么变化,猛见紫玲飞身上来。姊妹两人刚要彼此埋怨,紫玲一眼看见文琪、轻云含笑站在那里,未及开口,轻云首先说道:“这位是秦家大姊姊么?”说罢,同文琪向前施了一礼。紫玲忙还礼不迭。寒萼也顾不得再问紫玲,先给双方引见。互道倾慕之后,同下谷去,进入石室内落座。紫玲当着外客,不便埋怨寒萼,只顾殷勤向文琪、轻云领教。还是寒萼先说道:“姊姊一年难得入定神游,偏这几天平哥来了,倒去用功,害得我们有家难回还在其次,你再不醒来将紫云障收去,连请来的嘉客都不得其门而入,多笑话。”紫玲道:“你真不晓事。我因平哥此来关系我们事小,关系母亲成败事大,想来想去拿不定主意,才决计神游东海,向母亲真灵前请示。谁知你连几日光阴都难耐守,私自同了平哥出外。仇敌近在咫尺,玄真子世伯再三嘱咐不要外出,你偏不信,万一惹出事来,岂不耽误了母亲的大事?还来埋怨我呢。”寒萼拍手笑道:“你这会儿怪人,我要说出我这一次出外的好处,你恐怕还欢喜不尽呢。”紫玲闻言不解,寒萼又故意装乔不肯明说。文琪怕耽误了程途,正要开口,司徒平怕紫玲着恼,便从白兔引路收回飞剑说起,直说到遇见文琪、轻云,餐霞大师命文琪借弥尘幡去救英琼、若兰,并劝紫玲姊妹移居峨眉等情详细说出。紫玲闻言大喜,对文琪、轻云道:“妹子神游东海,向先母真灵请训,曾说妹子等要成正果,须急速求玄真子世伯引归峨眉门下。妹子便去寻玄真子世伯未遇,因舍妹年轻不晓事,平哥又是新来,只得赶回。二位姊姊,久已闻风钦慕,适才光降寒谷,还以为得辱先施,偶然宠顾,已觉喜幸非常,不想却承大师垂怜,指示明路。自应追附骥尾,即时随往青螺山,遵大师法旨行事便了。”说罢,望空遥向餐霞大师拜谢不迭。寒萼道:“这会儿知道了,该不怪我了吧?不是我,你哪儿去遇见这两位姊姊接引我们到洞天福地去住呢?”紫玲对寒萼微瞪了一眼,正要开口,轻云道:“难得二位姊姊如此仗义,明识大体。既承赞助,我们即刻就动身吧。”紫玲道:“请问二位姊姊来时,大师可曾说起李、申二位姊姊被困的地方,是否就在青螺山内?请说出来,大家好早做准备。”

  文琪道:“不是姊姊提起,我还忘了说。照齐师伯适才飞剑传书说,李、申二位姊姊明早就要动身,她们一入青螺山口,势必轻敌,不与灵云姊姊等做一路,因此在路上必遇见八魔约请来的一个能手。这人名字叫师文恭,乃是云南孔雀河畔藏灵子的得意门徒,又是毒龙尊者最交好的朋友。此人剑术另成一家,还会许多法术。平日倒还不见有什么恶行,只是善恶不分,一意孤行,专以感情用事。李、申二位姊姊恐非敌手。虽然相隔还有这一夜,但是此去川边青螺山相隔数千里,路途遥远。若等她二位业已被陷,再行赶到,那就晚了。”紫玲道:“我以为李、申二位姊姊业已失事了呢。既然还差一夜,她二位由峨眉赶到青螺,算她们明日天一亮就动身,飞剑虽快,也得几个时辰。此谷经先父母苦心经营,先人遗爱,不愿就此抛荒。此行暂时既不作归计,意欲略事布置,再随二位姊姊动身。至于道途辽远一节,妹子早已虑到,少不得要在二位姊姊面前卖弄一点浅薄小技,准定在李、申二位姊姊以前赶到便了。”文琪、轻云俱都闻言大喜。文琪道:“妹子虽然遵奉家师之命行事,但是自问道行浅薄,奉命之后,就恐两地相隔过远,妹子等御剑飞行万难赶到,所以一再催二位姊姊与司徒平道兄快行。没想到姊姊有此惊人道法,不但李、申两位姊姊可以脱险无忧,妹子等也可借此一开眼界了。”紫玲谦逊了几句,便同寒萼到后面去了有好一会儿,只寒萼一人回来。轻云便问:“令姊可曾布置完竣?”寒萼道:“她还早呢。她说此时她先出谷,到九华去拜别追云叟白老世伯,就便请示先机及将来的因果。回来之后,还要将这紫玲谷完全封锁得与世隔绝,以免先父母许多遗物被外人取去。然后再随二位姊姊同行呢。”说罢,又回向司徒平说道:“平日姊姊总说我大意,这次李、申两位姊姊的事,餐霞大师一再催促快走,她偏要慢腾腾地挨到明早,用千里户庭囊中缩影之法。万一误了事,如何对得住餐霞大师与二位姊姊?我们如果早到半日,不但李、申二位姊姊少受虚惊,我们还可和齐姊姊早些见面,岂不是好?我实在是因为吴、周二位姊姊在此无人陪伴,不然,我就一人骑着神鹫先去了。”轻云坐得较远,见寒萼与司徒平絮絮不休,猛想起久闻紫玲谷内有一只千年神鹫厉害非凡,反正离走还有些时,何不开开眼界?

  正要开口去问寒萼,忽然满室金光,紫玲同了追云叟一同现身出来。文琪、轻云慌忙上前拜见,寒萼、司徒平也赶过来行礼。追云叟哈哈笑道:“正派昌明,正该你们小弟兄姊妹各显身手的时候,又找我老头子作甚?”紫玲正要开口,追云叟道:“你的来意我已尽知,不必再说出了。你们三人正好随文琪、轻云同去,替峨眉建立一点功劳,不但于你二人有益,于令堂也有益的,你还顾忌些什么?餐霞大师接了峨眉掌教飞剑传书,便依言行事。早知你为人持重,事情又在紧急,此时偏有个讨厌的人去寻她,好生不便,特意偷偷给了我一封信,叫我前来开导你姊妹,你不去寻找我也要来的。至于你另外的一件心事,明早你救的那人,她将来自会成全你一番苦心,助你成功正果。至于你妹子寒萼,她愿自投罗网,前因注定,就随她去吧。李、申二女准在明早动身到青螺,你不要太托大,以为你行法快,她二人剑光慢。白眉和尚的神雕两翼风云,顷刻千里,也正不亚于你的独角神鹫呢。不过现在还早,也注定李、申二女该受一次魔难,你们只须在明早丑时动身,就不至于误事了。不久峨眉凝碧崖齐道友召集本门及各派剑仙,为小一辈同行谒祖团拜礼,我定前去参与盛会,到时再与你们相见吧。”说罢,满室金光,众人慌忙跪送时,已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