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柳二人闻言,各自“呸”了一声,只得捺住心火,随龙飞来到前殿。只见阖寺人等均已到齐,晓月禅师与阴阳叟,还有新来几位有名异派剑仙,居中高坐。龙飞定睛一看,一个是川东南川县金佛山金佛寺方丈知非禅师,一个是长白山摩云岭天池上人,一个是巫山风箱峡狮子洞游龙子韦少少。还有一个看去有四十多岁年纪,背上斜插双剑,手中执定一把拂尘,生就仙风道骨,飘然有出尘之概。龙、苏、柳三人俱不认识此人,经晓月禅师分别介绍,才知此人就是川东的隐名剑仙钟先生,果然名不虚传。大家见面之后,晓月禅师便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知非禅师道:“善哉!善哉!不想我们出家人不能超修正果,反为一时义气,伏下这大杀机。似这样冤仇相报,如何是了?依我之见,我与苦行头陀原有同门之谊,不如由我与钟先生、苦行头陀出头与你们各派讲和,解此一番恶缘吧。”晓月禅师因知非禅师剑术高强,有许多惊人本领,曾费了许多唇舌,特地亲身去请他前来帮忙,不想他竟说出这样懈怠话来,心中虽然不快,倒也不好发作。这殿上除了钟先生是知非禅师代约前来,天池上人与韦少少不置可否,阴阳叟是照例不喜说话。其余众人见请来的帮手说出讲和了事的话,俱都心怀不满,但都慑于知非禅师威名,不好怎样。

  惟独火焰道人名副其实,性如烈火,闻言冷笑一声,起来说道:“禅师之言错了。那峨眉派自从齐漱溟掌教以来,专一倚强凌弱,溺爱门下弟子,无事生非。在座诸位道友禅师,十个有八个受过他们的欺侮。难得今日有此敌忾同仇的盛会,真乃千载一时的良机。如果再和平了结,敌人必定以为我们怕他们,越加助长凶焰,日后除了峨眉,更无我们立足之地了。依我之见,不如趁他们昨晚一番小得志之后,不知我们虚实强弱,不必等到明晚,在这天色未明前杀往辟邪村,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出一点心中恶气,是为上策。如果是觉得他们人多势众,自己不是敌手的话,只管自己请便,不必游说别人,涣散人心了。”说罢,怒容满面。知非禅师见火焰道人语含讥讽,满不在意,倏地用手朝外殿角一指,众人好似见有一丝火光飞出,一面含笑答道:“火道友,你休要以为贫僧怕事。贫僧久已一尘不染,只为知道此番各派大劫临头,又因晓月禅师情意殷殷,到此助他一臂之力,顺便结一些善缘。谁想适才见了众位道友,一个个煞气上冲华盖,有一多半在劫之人。明日这场争斗,胜负已分。原想把凶氛化为祥和,才打算约请双方的领袖和平排解。火道友如此说法,倒是贫僧多口的不是了。明日之会,诸位只管上前,贫僧同钟道友接应后援如何?”火焰道人还要还言,晓月禅师连忙使眼色止住。一面向知非禅师说道:“非是贫僧不愿和平了结,只是他们欺人太甚,看来只好同他们一拼。师兄既肯光降相助,感恩不尽。不过他们人多势众,还是趁他们不知我们虚实时先行发动,以免他们知道师兄诸位等到此,抵敌不过,又去约请帮手。师兄以为如何?”知非禅师道:“师兄你怎么也小看峨眉派,以为他们不知我们的虚实?哪一天人家没有耳目在我们左右?一举一动,哪一件瞒得过人家?诸位虽不容纳贫僧的良言,贫僧应召前来,当然也不能因此置身事外。双方既然约定十五见面,那就正大光明,明日去见一个胜负,或是你去,或是他来好了。”

  众人因听知非禅师说有峨眉耳目在旁,好多人俱用目往四处观看。知非禅师道:“诸位错了,奸细哪会到殿中来呢?适才我同火道友说话时,来人已被我剑光圈在殿角上了。”说罢,站起身来,朝着外殿角说道:“来人休得害怕,贫僧决不伤你。你回去寄语二老与苦行头陀,就说晓月禅师与各派道友,准定明日前往辟邪村领教便了。”说罢,把手向外一招,便见一丝火光由殿角飞回他手中。智通与飞天夜叉马觉坐处离殿门甚近,便纵身出去观看,只见四外寒风飕飕,一些踪影俱无,只得回来。知非禅师又道:“无怪峨眉派逞强,适才来探动静的这一个小和尚,年纪才十多岁,居然炼就太乙玄门的无形剑遁。看这样子,他们小辈之中前途未可限量呢!”大家谈说一阵。知非禅师知道劫数将应,劝说无效,当众声明自己与钟先生只接后场,由别位去当头阵。龙飞同三位寨主不知知非禅师本领,疑心他是怕事,不住用言语讥讽。知非禅师只付之一笑,也不答理他们。晓月禅师仍还仗着有阴阳叟等几个有名的帮手,也未把知非禅师的话再三寻思,这也是他的劫数将到,活该倒霉。当下仍由晓月禅师派请众人:留下本寺方丈智通、明珠禅师、铁掌仙祝鹗、霹雳手尉迟元、飞天夜叉马觉几个人在寺中留守;其余的人均在十五申末酉初,同时往辟邪村出发。这且不言。

  话说昨晚追云叟与矮叟朱梅正同各位剑仙在玉清观闲话,忽然醉道人与顽石大师匆匆飞进房来,说道:“适才我二人在慈云寺树林左近,分作东西两面探看。不多一会儿,先后看见五人分别驾起剑光飞入慈云寺。后来追上去看,才知是小弟兄中的齐灵云姊弟,同着周轻云、朱文、吴文琪、孙南、笑和尚等七人。起初颇见胜利。后来俞德、龙飞出来,我二人便知事情不好,果然俞德将红砂放将出来。幸喜齐灵云身旁飞起一片乌云,将他们身体护住。虽未遭毒手,但是已被敌人红砂困住,不能脱身。我二人力微势孤,不能下去救援,特地飞回报告,请二老急速设法才好。”髯仙李元化一听爱徒有了红砂之危,不禁心惊,说道:“这几个孩子真是胆大包身,任意胡为!久闻俞德红砂厉害,工夫一大,必不能支。我等快些前去救他们吧。”矮叟朱梅笑道:“李胡子,你真性急。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用得着这般劳师动众么?”李元化见朱梅嬉皮笑脸,正要答言,忽听门外有人说道:“诸位前辈不必心忧,他们此番涉险,我事前早已知道,代他们占了一卦,主于得胜回来,还为下次邀来一位好帮手。如有差错,惟我是问好了。”髯仙闻言,回头一看,见是玉清大师。虽知她占课如神,到底还是放心不下,便要邀请白云大师同去看一看动静。追云叟笑道:“李道兄,你真是遇事则迷。令徒孙南福泽甚厚,小辈中只有他同少数的几个人一生没有凶险。轻云、灵云姊弟与笑和尚,生具仙缘,更是不消说得。就连朱文、吴文琪二人,也不是夭折之辈。红砂虽然厉害,有何妨碍?我等既然同人家约定十五之期,小弟兄年幼胡闹,已是不该,我等岂能不守信约,让敌人笑话?你不用忧惊,他们一会儿自然绝处逢生,化险为夷。落得借敌人妖法管教自己徒弟,警戒他们下次。你怕着何来?”正说话间,忽听远远一个大霹雳,好似从慈云寺那面传来。追云叟笑道:“好了,好了,苦行头陀居然也来凑热闹了。”说罢,掐指一算,便对醉道人、顽石大师、髯仙李元化三人说道:“苦行头陀与晓月禅师同时来到慈云寺,被苦行头陀用太乙神雷破了红砂,一会儿便同他们回来。他弟子笑和尚贪功心切,最后回来时,恐怕要遭晓月禅师毒手。三位道友在辟邪村前面一座石桥旁边等候,如见晓月禅师追来,由顽石大师把笑和尚接回,醉、李二位道友就迎上前去。晓月禅师昔日曾受二位道友的好处,必不好意思动手,二位就此回来便了。”醉道人等听完追云叟之言,各自依言行事。

  他三人才走不远,苦行头陀已将灵云等六人救回。二老同各位剑仙,便率同小辈剑侠一齐上前拜见。苦行头陀见了二老,各合掌当胸地把前事说了一遍。苦行头陀道:“阿弥陀佛!为峨眉的事,我又三次重入尘寰了。”矮叟朱梅道:“老禅师指日功行圆满,不久就要超凡入圣,还肯为尘世除害,来帮峨眉派的大忙,真正功德无量。只便宜了齐漱溟这个牛鼻子,枉自做了一个掌教教祖,反让我们外人来替他代庖,自己却置身事外去享清净之福,真正岂有此理!”苦行头陀道:“朱檀越错怪他了。他为异日五台派有两个特别人物,第三次峨眉斗剑,关系两派兴亡,不得不预先准备。因恐泄露机密,才借玄真子的洞府应用。日前又把夫人请去相助。知道慈云寺里有许多会邪法妖术的异派人在内,叫贫僧来助二老同各位剑仙一臂之力。他不能来,正有特别原因,不过眼前不能泄露罢了。”矮叟朱梅道:“谁去怪他,我不过说一句笑话而已。”

  大家入座以后,追云叟便问灵云适才在慈云寺中情形。灵云起初去的动机,原只想去暗中探一探虚实,并不曾料到金蝉、笑和尚等四人走在前头会动起手来。因未奉命而行,深恐追云叟怪罪,及至将适才情形说完,追云叟同各位前辈并未见责,才放宽了心。对答完后,便退到室旁侍立。猛回头见金蝉在门外朝她使眼色。灵云便走出房来,问他为什么这样张皇?金蝉道:“适才我们被红砂所困时,笑和尚借无形剑遁逃走,我以为他早已回来。谁想我问众位师兄师妹,皆说不曾看见他回转。想是被困寺内,如今吉凶难定。姊姊快去请各位师伯设法搭救才好。”灵云起初也以为笑和尚先自逃回,听了金蝉之言,大吃一惊,便进房报告,请二老派人去救。矮叟朱梅道:“还用你说,这个小和尚的障眼法儿是瞒不过晓月秃驴的,他偏要不知进退去涉险。适才你白师伯已经派人去接他去了,你放心吧。要不然小和尚有难,老和尚在这里会不着急么?”灵云、金蝉闻言,见房中各位前辈俱在,只不见了醉道人等三人,才放宽了心。苦行头陀道:“这个业障也真是贫僧一个累赘。贫僧因见他生有夙根,便把平生所学尽数传授。谁想他胆大包身,时常替贫僧惹祸。所幸他来因未昧,天性纯厚,平生并无丝毫凶险,所以适才我也懒得去寻他一同回来。现在有醉道友等三位剑仙去替他解围,贫僧更放心了。”元元大师道:“老禅师轻易不收徒弟,一收便是有仙佛根基的高足,异日再不愁衣钵没有传人了。”接着各位剑仙也都夸赞苦行头陀得有传人。大家谈了一阵。直到天色微明,醉道人、髯仙、顽石大师同笑和尚先后回来。那女昆仑石玉珠同笑和尚到了玉清观前,便自道谢作别而去。笑和尚看见师父来了,心中大喜,急忙上前拜见。苦行头陀又训诫了他几句。这时除了这些前辈剑仙外,余人都分别安歇,回房做功夫去了。只有金蝉在门外静等笑和尚回来。一会儿工夫,笑和尚回完了话,退出房来。二人见面之后,携手同到前面,大家兴高采烈地互谈慈云寺内情形。

  到了这日晚间,追云叟召集全体剑侠,说道:“只剩今日一夜,明日便要和敌人正式交手。何人愿意再往慈云寺去,探看敌人又添了什么帮手,以便早做准备。”笑和尚仗着自己会无形剑遁,可以藏身,不致被敌人发现,便上前讨令。追云叟笑道:“你倒是去得的,不过现在他们定来了不少能人,你只可暗中探听虚实,不可露面生事。切记切记!”笑和尚领命后,驾起剑光,飞到慈云寺内,果然看见来了不少奇形怪状之人。他艺高人胆大,本想还要下去扰乱一番,忽见从空中先后降下四人。笑和尚在殿角隐着身形,定睛一看,见有知非禅师在内,顿时吓了一跳。昔日在东海曾经见过,知道他厉害,便不敢乱动。只把身体藏在殿角瓦垄之内,朝下静观。正听得出神之际,忽听知非禅师朝他说话,知道事情不妙。才待要走,已来不及,被知非禅师放出的剑光困住,脱身不得。还算好,敌人剑光只把他周身罩住,不往下落。他便把身剑合一,静等机会逃走。后来知非禅师又对他说了几句,撤回剑光。笑和尚知道厉害,不敢停留,急忙飞回辟邪村向大众报告一切。追云叟道:“既然敌人约来了许多帮手,明日千万不可大意。”说罢,又同大众商量明日迎敌之计。

  第三十八回 蓦接金牌 四剑侠奉命回武当 齐集广场 众凶邪同心敌正教

  那辟邪村外有一座小山,山下有一片广场,地名叫做魏家场。彼时在明末大乱之后,魏家场已成一片瓦砾荒丘,无一户人家,俱是些无主孤坟,白骨嶙嶙,天阴鬼哭。因此人烟稀少,离城又远,又僻静,往往终日不见一个路人走过。峨眉派众剑仙便议定在这里迎敌。当即把众剑侠分为几拨:左面一拨是髯仙李元化、风火道人吴元智、醉道人、元元大师四位剑仙,率领诸葛警我、黑孩儿尉迟火、七星手施林、铁沙弥悟修等分头迎敌;右边一拨是哈哈僧元觉大师、顽石大师、素因大师、坎离真人许元通四位剑仙,率领女神童朱文、女空空吴文琪、齐灵云姊弟分头迎敌;嵩山少室二老追云叟白谷逸、矮叟朱梅及苦行头陀三人指挥全局;白云大师率领周淳、邱林、张琪兄妹、松鹤二童在观中留守,必要时出来助战;玉清大师、万里飞虹佟元奇二位剑仙率领笑和尚、周轻云、白侠孙南三人,暗中前去破寺。分配已定,转眼便过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小弟兄们一个个兴高采烈,准备迎敌。到了申初一刻,便陆续照预定方向前去等候。这时,追云叟又派玄真子的大弟子诸葛警我前往慈云寺内送信,通知晓月禅师同慈云寺各派剑仙,申末酉初在魏家场见面。这日天气非常晦暗,不见日光。到了酉初一刻,各位剑仙俱已分别到齐,站好步位,静候慈云寺中人到来。这且不言。

  话说晓月禅师接了追云叟通知后,召集全体人等商量了一阵,便照预定计划,按时向魏家场进发。到了申初一刻,又回来了武当派有根禅师、诸葛英、沧浪羽士随心一、癞道人等四位有名剑仙。法元见他四位果然按时回来,不曾失约,心中大喜。晓月禅师原巴不得为峨眉派多套上几个对头,对于这四位武当派剑仙到来,自是高兴。

  正在周旋之际,忽然庭心降下一道青光,光敛处,一个红绡女子走进殿来。法元不认识来人,正待上前相问,那女子已朝有根禅师等四人面前走来,说道:“四位师兄,俺妹子石玉珠,误信奸人挑拨,帮助妖邪,险些中了妖人暗算。家师半边大师已通知灵灵师叔。俺奉师叔之命,现有双龙敕令为证,请四位师兄急速回山。”说罢,脚微登处,破空而去。来的这个女子,正是女昆仑石玉珠的姊姊缥缈儿石明珠。原来石玉珠在慈云寺脱险后,回转武当山,见了半边老尼哭诉前情。这半边老尼是武当派中最厉害的一个,闻言大怒,当下便要带了石玉珠姊妹二人,找到慈云寺寻七手夜叉龙飞报仇。恰好她师弟灵灵子来到,便劝半边老尼道:“如今各派剑仙互相仇杀,循环报复,正无了期,我们何苦插身漩涡之内?慈云寺这一干人,绝非三仙、二老敌手,何妨等过了十五再说?如果龙飞死在峨眉派手中,自是恶有恶报,劫数当然,也省我们一番手脚;倘或他漏网,再寻他报仇也还不迟。”半边老尼觉得灵灵子之言甚为有理,便决定等过十五再说。石玉珠总觉恶气难消,便把有根禅师、诸葛英、癞道人、沧浪羽士随心一也在寺中的话说了一遍。灵灵子闻言,甚是有气,说道:“这四个业障,不知又受何人蛊惑,前去受人利用,真是可恶!”当下便向半边老尼借用石玉珠姊姊缥缈儿石明珠,叫他们回来。临行时,将双龙敕令与她带去,又嘱咐了几句话。那双龙敕令本是一块金牌,当中一道符箓有“敕令”二字,旁边盘着两条龙,乃武当派的家法,见牌如同见师一般,对于传牌人所说的话,决不敢丝毫违背。有根禅师等四人本是受了几位朋友嘱托,又经法元再三恳求,才来到慈云寺中。后来见这一班人淫乱胡为,实在看不下去,非常后悔,住了不多几日,便借故告辞,说是十五前准到。原打算到了十五这日前来敷衍一阵,不过为践前言,本非心愿。他四人尚不知石玉珠同龙飞的这段因果,今日忽见缥缈儿石明珠带了双龙敕令前来传达师父法旨,这一惊非同小可。等到朝着双龙敕令下跪时,石明珠把话说完,便自腾空而去。有根禅师等只得站起身来,朝着法元道:“贫僧等四人本打算为师兄尽力,怎奈适才家师派人传令,即刻就要回山听训,不得不与诸位告辞了。”说罢,不待法元回言,四人同时将脚一登,破空便起。座中恼了龙飞,知道自己已与武当派结下深仇,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开口骂道:“你这干有始无终的匹夫往哪里走!”手扬处,九子母阴魂剑飞向空中。癞道人在三人后面正待起身,看见龙飞剑光到来,知道厉害,不敢交锋。口中一声招呼,袍袖一展,四人身剑合一,电掣一般逃回武当山而去。

  龙飞还待追时,晓月禅师连忙劝住,说道:“此等人有他不多,无他不少。现在时辰已到,何必争这无谓的闲气?急速前去办理正事要紧。”龙飞这才收回剑光,不去追赶。可是从此与武当派就结下深仇了。晓月禅师又道:“峨眉派下很有能人,我等此番前去,各人须要看清对手。如果自问能力不济,宁可旁观,也不可乱动。他等不在观中等候,必是诱我前去偷袭。我等最好不要理他,以免上当。”说罢,便照预定方略,把众人分作数队,同往魏家场而去。知非禅师、天池上人、韦少少、钟先生四人却在后面跟随。

  慈云寺离魏家场只数十里路,剑光迅速,一会儿便到。他们头一队是新疆牤牛岭火云洞的赤焰道人、金眼狒狒左清虚、追魂童子萧泰,同云南苦竹峡的无发仙吕元子、披发狻猊狄银儿、小火神秦朗,以及南疆留人寨寨主火鲁齐、火无量、火修罗和金身罗汉法元等十人。到了魏家场一看,山前有一片荒地同青、黄桷树林,四面俱是坟头,全无一户人家,也不见一个行人。天气阴沉得好似要下雨的神气。这座土山并不甚高,有两团亩许方圆的云气停在半山腰中,相隔有数十丈远近,待升不升的样子。只是看不出敌人在哪里,疑心峨眉派还未到来。正待前进时,晓月禅师、阴阳叟率领第二队的铁钟道人、七手夜叉龙飞、俞德、通臂神猿鹿清、病维摩朱洪、三眼红蜺薛蟒、百花女苏莲、九尾天狐柳燕娘等均已到来。见了这般情状,连忙止住众人,吩咐不要前进,急速将全体人等分成三面展开。正待说话,阴阳叟哈哈笑道:“我只道峨眉派是怎样的能人,却原来弄些障眼法儿骗人。我等乃是上宾,前来赴约,怎么还像大姑娘一般藏着不见人呢?”说罢,将手一搓,朝着那两堆白云正要放出剑光。倏地眼前一闪,现出两个老头儿:一个穿得极为破烂,看他年纪有六七十岁光景;一个身高不满四尺,生得矮小单瘦,穿了一件破旧单袍,却是非常洁净。这两个老头虽然不称俗眼,可是在慈云寺这一班人眼中,却早看出是一身仙风道骨,不由便起了一种又恨又怕的心意。那阴阳叟估量这两个老头便是名驰宇内的嵩山少室二老追云叟白谷逸和矮叟朱梅。他虽未曾见过,今日一见,也觉话不虚传。便退到一旁,由追云叟与晓月禅师去开谈判。

  只听追云叟说道:“老禅师,你同峨眉派昔日本有同门之谊。那五台、华山两派,何等凶恶奸邪,横行不法,齐道友受了令师长眉真人法旨,勤修外功,铲尽妖邪。你道行深厚,无拘无束,何苦插身异端胡作非为呢?你的意思我原也知道,你无非以为混元祖师死后,五台派失了重心,无人领袖,你打算借目前各派争斗机会,将他们号召拢来创成一派,使这一干妖孽奉你为开山祖师,异日遇机再同齐道友为难,以消昔日不能承继道统之恨。是与不是?以玄真子之高明,胜过你何止十倍,他都自问根行不如齐道友,退隐东海。你想倒行逆施,以邪侵正,岂非大错?依我之见,不如趁早回转仙山,免贻后悔,等到把那百年功行付于一旦,悔之晚矣!”晓月禅师闻言大怒,冷笑一声,说道:“昔日长眉真人为教主时,何等宽大为怀。自从齐漱溟承继道统以来,专一纵容门下弟子,仗势欺人,杀戮异己。又加上有几个助纣为虐的小人,倚仗本领高强,哪把异派中人放在眼里。如今已动各派公忿,都与峨眉派势不两立。贫僧并不想做什么首领,不过应人之约,前来凑个热闹。今日之事,强存弱亡,各凭平生所学,一见高低。谁是谁非,暂时也谈不到,亦非空言可了。不过两方程度不齐,难以分别胜负。莫如请二位撤去雾阵,请诸位道友现身出来,按照双方功夫深浅,分别一较短长。二位以为如何?”追云叟笑道:“禅师既然执迷不悟,一切听命就是。”矮叟朱梅便对追云叟道:“既然如此,我等就无需客气了。”说罢,把手朝后一抬,半山上左右两旁,十六位剑仙现身出来。二老将身一晃,也回到山上。

  话说那火云洞三位洞主同南疆留人寨三位寨主,原来是贵州野人山长狄洞哈哈老祖的徒弟,晓月禅师是他等六人的师兄。起初晓月禅师接着许飞娘请柬,知道三仙、二老厉害,本不敢轻易尝试。后来又想起五台派门下甚多,何不趁此机会号召拢来,别创一派,一洗当年之耻?因为觉得人单势孤,便到贵州野人山长狄洞去请他师父哈哈老祖相助。谁知哈哈老祖因走火入魔,身体下半截被火烧焦,不能动转,要三十年后才能修炼还原。晓月便把这六个师弟约来,另外还请了些帮手相助。他知道长眉真人遗留的石匣飞剑,是他致命一伤。却偏偏无意中在黄山紫金泷中,将断玉钩得到手中。此钩能敌石匣飞剑,因而有恃无恐。适才同二老说话时,赤焰道人不知二老的厉害,见二老语含讥讽,几番要上前动手,俱被晓月禅师使眼色止住。及至二老回转山头,晓月禅师便问众人:“哪位愿与敌人先见高低?”当下留人寨三位寨主同赤焰道人口称愿往。晓月禅师再三嘱咐小心在意。四人领命,才行不到数步,对面山头已经飞下两个道人、一个和尚、一个尼姑。来者正是醉道人、髯仙李元化、元觉禅师、素因大师四位剑仙。原来追云叟同晓月禅师见面后,知道晓月禅师心虚,愿意一个对一个。正待派人出战,忽见敌人那边出来四个奇形怪状的妖人,便问哪位道友愿见头阵。醉道人、髯仙李元化、元觉禅师、素因大师同称愿往。说罢,一同飞身下山。那赤焰道人头戴束发金冠,身穿一件烈火道袍,赤足穿了一双麻鞋,身高六尺,面似朱砂,尖嘴凹鼻,兔耳鹰腮,腰佩双剑,背上还挂着蓝色的葫芦。火氏兄弟三人,头上各扎了一个尺来长的大红包头,身穿一件大红半截衣服,也是赤脚,各穿一双麻鞋,身高丈许,蓝面朱唇,两个獠牙外露,腰中各佩一口苗刀。他三人俱是一个模样,一个打扮,形状凶恶已极。四位剑仙见敌人打扮异样,知道南疆寨中人多会妖术邪法,愈加小心在意。

  赤焰道人见了敌人,不待搭话,用手一拍剑囊,便有一道蓝光飞将出去。醉道人正在前面,连忙放出剑光迎敌。火氏弟兄也各把苗刀飞起空中,又是三道蓝光,直朝髯仙等三人头上落下。髯仙李元化、元觉禅师、素因大师三位剑仙更不怠慢,各将自己剑光迎敌。战场上二青二白四道剑光敌住四道蓝光,在空中上下飞舞。不多时候,蓝光渐渐不能支持。赤焰道人见不能取胜,心中焦急,拔开腰中葫芦盖,念念有词,由葫芦内飞出数十丈烈焰,直朝四位剑仙烧去。素因大师哈哈大笑道:“妖术邪法,也敢前来卖弄!”用手朝着空中剑光一指,运用全神,道一声:“疾!”她那道白光立时化成无数剑光,将赤焰逼住,不得前进。元觉禅师见这般景况,忽地收回剑光,身剑合一,电也似一般快,直朝赤焰道人身旁飞下。赤焰道人见烈火无功,十分焦急。正待施展别的妖法时,忽见一道白光从空飞下,知道不好,想逃已来不及,“哎呀”一声未喊出口,业已尸横就地。火氏兄弟见赤焰道人身死,大吃一惊,精神一分,三道蓝光无形中减少若干光芒。看看难以抵抗,恰好自己阵中又飞出数十根红线,将髯仙等剑仙敌住,才能转危为安。火氏弟兄见添了帮手,重又打起精神,指挥刀光拼命迎敌。元觉禅师斩了赤焰道人,正待飞回助战,敌人阵上,铁钟道人见赤焰道人身死,心中大怒,飞身上前,放出一道青光,与元觉禅师战在一处。金身罗汉法元、小火神秦朗见火氏弟兄情势危急,双双飞到阵前,各将剑光放起。端的金身罗汉剑术非比寻常,峨眉三位剑仙的剑光堪堪觉着吃力。那元觉禅师会战铁钟道人,本是势均力敌。三眼红蜺薛蟒见自己这边添了三个帮手,敌人阵上仍是适才那四个人,看出便宜,也将剑光飞出,同铁钟道人双战元觉禅师。元觉禅师一人独战两个异派剑仙,虽不妨事,也很费手脚。双方拼命支持,又战了一会儿工夫。

  那晓月禅师深知自己这边人程度很不齐,愿意同峨眉派单打独斗,以免艺业低能的人吃亏,本不愿大家齐上。谁知慈云寺来的这一干人打错了主意。先自恃自己这边人多,峨眉派那边尚不见动静。后来又见法元、秦朗、火氏弟兄声威越盛,峨眉派的剑光又渐渐支持不住,便想以多为胜,趁敌人不防,去占一个便宜,先杀死几个与赤焰道人报仇再说。大家不约而同地相互使了一个眼色,各人同时连人带剑飞向战场。头一个便是七手夜叉龙飞,他后面跟着俞德、披发狻猊狄银儿、百花女苏莲、九尾天狐柳燕娘、通臂神猿鹿清、病维摩朱洪。这七人刚刚飞到战场,忽听对面山头上十数声断喝道:“无耻妖人,休要以多为胜!”接着电一般疾,飞下十来条剑光。登时战场上更加热闹起来,除了醉道人、髯仙李元化、素因大师仍战火氏弟兄,元觉禅师仍战铁钟道人外,峨眉派这边风火道人吴元智接战小火神秦朗,元元大师接战金身罗汉法元,黑孩儿尉迟火接战九尾天狐柳燕娘,女空空吴文琪接战百花女苏莲,诸葛警我接战病维摩朱洪,坎离真人许元通接战俞德,铁沙弥悟修接战通臂神猿鹿清,女神童朱文接战三眼红蜺薛蟒,顽石大师接战七手夜叉龙飞,七星手施林接战披发狻猊狄银儿。一共是十三对二十六人,数十道金、红、青、白、蓝色光华,在这暮霭苍茫的天空中龙蛇飞舞,杀了个难解难分。

  晓月禅师见敌人阵上忽然出来许多能人,情知中了诱敌之计,业已无可挽回,便要请阴阴叟、知非禅师等出去与二老见一个胜负。知非禅师推说尚未到出去时候。阴阳叟却只把一双色眼不住向几个年轻的峨眉派剑仙身上注意,晓月禅师同他说话,好似不曾听见。这几个人正在商议之间,战场上业已起了变化。原来追云叟因要看敌人虚实,早按预定计划,让敌人先上,好量力派人迎敌,以免小辈剑仙吃亏。及至见龙飞等一拥而来,知道再若迟延,场上四位剑仙难免吃亏,当下便派了十来位剑仙分头迎敌。又悄悄对矮叟朱梅嘱咐了几句。朱梅闻言,隐身自去,这且不言。

  话说女神童朱文迎敌薛蟒,飞身到了他的面前,且不动手,一声娇叱道:“无知业障,你可认得俺么?”薛蟒住在黄山,知道朱文是餐霞大师得意门徒,不敢怠慢,急忙收回与元觉禅师对敌的剑光,向朱文头上飞去。朱文哈哈笑道:“鼠子不要害怕,你家姑娘决不暗算于你。”说罢,便将剑光放起,与薛蟒的剑光斗在一起。薛蟒的剑光原本不弱,怎奈朱文自服肉芝后,功行精进,又加上新近得了几样法宝,本领越加高强。她见敌人厉害,难以取胜,左手摇处,又将餐霞大师所赐的虹霓剑飞起空中。薛蟒本自力怯,忽见一道红光飞将过来,知道不好,忙喊:“师姊饶命!”朱文早先在黄山原常和他在一处玩耍,因为他心术险恶,又因他陷害他师兄苦孩儿司徒平,才不去理他。如今见他口称饶命,不禁动了恻隐之心,急忙收回剑光时,剑光早已扫着薛蟒的脸,将他左眼刺瞎,连左额削下,血流如注。还算朱文收得快,不然早一命呜呼了。这时薛蟒空中的剑光已被朱文的剑光压迫得光芒渐失。朱文喝道:“看在你师兄面上,饶你不死,急速收剑逃命去吧!”薛蟒侥幸得逃活命,哪敢还言,急忙负痛收回剑光,逃往黄山去了。

  朱文战败薛蟒,便往中央战场上飞来,正赶上通臂神猿鹿清、披发狻猊狄银儿与峨眉派的七星手施林、铁沙弥悟修对敌,四人五道剑光正杀了个难解难分。不曾料到朱文从后面飞来,剑光过处,狄银儿尸横就地。鹿清见狄银儿已死,稍微疏神,便被铁沙弥悟修的双剑一绞,把剑光绞断。鹿清知道不好,才待抽身逃走,正遇朱文一剑飞来,拦腰斩为两段。

  火氏弟兄三人会战髯仙李元化、醉道人、素因大师,本显吃力,又被剑光逼住,急切间施展不得妖法。再加上施林、朱文、悟修三个生力军,不由心慌意乱,一眨眼的工夫,火修罗被素因大师一剑斩为两段。素因大师道:“二位前辈与三位道友,除却这两个妖人,待我去助顽石大师一臂之力。”说罢,飞身往顽石大师这边,助她会战龙飞。不提。

  火鲁齐、火无量见兄弟惨死,又急又痛,一个不留神,火鲁齐被醉道人连肩带头削去半边,死于就地。火无量被髯仙、朱文、悟修三人的剑光一绞,将他的蓝光绞为两截。还算他见机得早,没有步他两个兄弟的后尘,施展妖法,一溜火光逃回南疆去了。

  百花女苏莲会战女空空吴文琪,如何能是对手,只一会儿工夫,便被吴文琪破了剑光,死于就地。九尾天狐柳燕娘会战黑孩儿尉迟火,刚刚打了一个平手。忽然百花女苏莲惨死,女空空吴文琪朝着自己飞来,知道不好,不敢恋战,急忙从空中收回剑光,身剑合一,逃命去了。

  这时龙飞战顽石大师,施展了九子母阴魂剑。顽石大师眼看支持不住,正在危险之际,恰好齐氏姊弟赶来,才得抵挡一阵。原来金蝉在山头上几次想要上前助战,都被姊姊灵云拦住。他见顽石大师情势危险,灵云正在一心观战之际,倏地运动鸳鸯霹雳剑飞下山来。灵云怕他有失,只得随他上前,双双帮助顽石大师三战龙飞。龙飞的九子母阴魂剑一出手,便是一青八白九道光华,非常厉害。忽见敌人添了两个帮手,一时性起,便将二十四口九子母阴魂剑同时放将出来,共是二百一十六道剑光飞舞空中,满天绿火,鬼气森森,将灵云姊弟、顽石大师包围在内。正在紧急之间,素因大师、髯仙李元化、醉道人先后赶到,他们三人才得转危为安,努力支持。这且不言。

  话说朱文战胜之后,便打算跟随醉道人等加入顽石大师这面,同战龙飞。正待起身,忽地前面漆黑,接着便有一缕温香,从鼻端袭来,使人欲醉,登时觉得周身绵软,动转不得,连飞剑也无从施展。正在惊异之间,忽见一道五彩光华从自己胸前透出,登时大放光明,把一个月黑星昏的战场,照得清清楚楚。战场上各派剑光仍在拼命相持。又见离自己不远,站定两个老头儿,手舞足蹈,又像比拳,又似在那里口角。一个正是自己新认的师父矮叟朱梅。那一个生得庞眉皓首,鹤发童颜,是男不男、女不女的打扮。猛想起适才曾有五彩光华从自己身上出来,破了妖法。便往身上去摸,正摸着矮叟朱梅给她的那一面天遁铜镜。自从那日到手后,从未有机会用过,今日无意中倒救了自己。便从怀中将镜取出,出手有五彩光华照彻天地。她便往矮叟朱梅这边走来,打算看看他同那人说些什么。正往前走,矮叟朱梅忽地喝道:“朱文休得前进!快将天遁镜去救各位道友脱险。这个妖人由我对付。”朱文闻言,猛回首一看,把她吓了一跳,只见满天绿火、剑光、红线、金光如万道龙蛇,在空中飞舞不住。敌人那边又飞出几条匹练似的青光白光,直往剑光层上穿去。还未到达,小山头上也飞下两三道匹练般的金光,将白光敌住。朱文知道顽石大师那边势弱,不敢怠慢,一手执着天遁铜镜,向龙飞那边飞去。作书的一支笔难写两家话,且待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宝镜散子母阴魂 诸剑仙斗法完小劫 神雷破都天恶煞 一侠女轻敌受重伤

  话说那晓月禅师见出去的人连连失利,火氏弟兄又死了二人,爱徒鹿清也被敌人剑光所斩,又急又痛,又愧又气。当下不计利害,长叹一声,便把自己两道剑光,运动先天一气,放将出来。知非禅师、天池上人、游龙子韦少少、钟先生四位剑仙起初不动手,原是厌恶慈云寺这一班妖人,想借峨眉派之手除去他们。及至见出去的人死亡大半,晓月禅师又意在拼命,既然应约而来,怎好意思不管,便各将剑光飞起。这五人的剑光非比寻常,追云叟怎敢怠慢,便同苦行头陀各将飞剑放出迎敌。金光、白光、青光在空中绞成一团,不分胜负。这且不言。

  那阴阳叟此来,原是别有用心。他也不去临敌,只把全神注意在峨眉派一干年轻弟子身上。他见朱文长得满身仙骨,美如天仙,不禁垂涎三尺。借着一个机会,遁到朱文身旁,施展五行挪移迷魔障,将朱文罩住。正待伸手擒拿,忽地屁股上被人使劲掐了一下,简直痛彻心肺,知道中了敌人暗算,顾不得拿人。回头看时,掐他的人正是矮叟朱梅。心中大怒,便用他最拿手的妖法颠倒迷仙五云掌,想将矮叟朱梅制住。他这一种妖法,完全由五行真气,运用心气元神,引人入窍,使他失去知觉,魂灵迷惑,非常厉害。才一施展,朱梅哈哈笑道:“我最爱看耍狗熊,这个玩意,你就随便施展吧。”阴阳叟见迷惑朱梅无效,又不住地眉挑目语,手舞足蹈起来。他这一种妖法,如遇不懂破法的人,只要伸手一动,便要上当。朱梅深知其中奥妙,任他施为,打算等他妖法使完,再用飞剑将他斩首,以免他逃走,再去害人。猛见朱文朝自己走来,怕她涉险,急忙叫她回去。稍一分神,便觉有些心神摇摇不定,不能自主。暗说一声:“好厉害!”急忙镇住心神,静心观变。那阴阳叟见妖法无效,便打算逃走。朱梅已经觉察,还未容他起身,猛将剑光飞起,将阴阳叟斩为两截。只见一阵青烟过处,阴阳叟腹中现出一个小人,与阴阳叟生得一般无二,飞向云中,朝着矮叟朱梅说道:“多谢你的大恩,异日有缘,再图补报。”原来他已借了朱梅的剑光,兵解而去。朱梅原是怕他遁走,才一个冷不防拦腰斩去,谁想反倒成全了他。

  再看战场上,业已杀得天昏地暗。七手夜叉龙飞已经逃走。小火神秦朗,被铁沙弥悟修、风火道人吴元智腰斩为两段。晓月禅师见秦朗被杀,自己一时不能取胜,分了一支剑光,朝吴元智飞来。吴元智斩了秦朗,正待回首,忽见晓月禅师剑光飞来,要躲已来不及,剑光过处,尸横就地。悟修知道厉害,不敢迎敌,忙驾剑光逃回玉清观而去。俞德与坎离真人许元通斗剑,因为红砂早被苦行头陀所破,仅能战个平手。偏偏诸葛警我将病维摩朱洪断去一臂,朱洪驾剑光逃走后,便又跑来帮助许元通,双战俞德。俞德见自己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又见敌人添了帮手,知不是路,偷个空收回剑光,逃回西藏去了。铁钟道人独斗元觉禅师,正在拼命相持,忽见坎离真人许元通与诸葛警我跑来助战,不禁慌了手脚。先是许元通青白两道剑光飞去,铁钟道人正待迎敌,不想斜刺里诸葛警我又飞来一剑,铁钟道人欲待收回剑光逃走,已是不及,被元觉禅师、坎离真人许元通与诸葛警我等三人的剑,同时来个斜柳穿鱼式,将他斩成四截。他用的那一口剑,本是一口宝剑炼成,主人死后便失了重心,一道青光投回西北而去,从此深藏土内,静等日后有缘人来发现。不提。

  三位剑仙见敌人已死,便跑过来帮助元元大师同战法元。那边战龙飞的各位剑仙,自龙飞逃后,便加入二老这面助战。那七手夜叉龙飞是怎么逃走的呢?原来七手夜叉龙飞独战峨眉各位剑仙,他见灵云姊弟的剑光厉害,又加上素因大师的剑光是受了神尼优昙的真传,非比寻常。后来醉道人及各位剑仙先后加入,未免觉着有些吃力。龙飞着了急,暗运五行之气,披散头发,咬破中指,朝着他的剑光喷去。果然九子母阴魂剑厉害,不多一会儿,顽石大师与髯仙李元化的剑光受了邪污,渐渐暗淡无光。顽石大师知道不好,待飞身退出,稍一疏神,左臂中了一剑。金蝉看见顽石大师危在顷刻,将霹雳剑舞成一片金光,飞到顽石大师身旁,紧紧护卫,不敢离开一步。髯仙李元化见顽石大师受了剑伤,自己剑光受挫,四面俱被敌人的剑光包围,难以退出。正在危机一发之际,忽见一道五彩光华,有丈许方圆粗细,从阵外照将进来。接着便见一个青衣女子,一手持着一面宝镜,一手舞动一道红光,飞身进来。

  来者正是女神童朱文,那五彩光华,便从她那面镜上发将出来。光到处,二百一十六口九子母阴魂剑,纷纷化成绿火流萤,随风四散。众剑仙见朱文破了九子母阴魂剑,立时精神抖擞,纷纷指挥剑光向龙飞包围上来。那龙飞见顽石大师受伤,峨眉众剑仙威风大挫,原是高兴已极,满打算将敌人一网打尽。忽见一道五彩光华从空而降,便知遇见克星。急忙收回剑光时,已来不及,被那五彩光华破去二十一口。数十年苦功,付于一旦,心中又痛又急。知道再不见机,性命难保,忙带着残余的子母阴魂剑,化阵阴风而去。等到众剑仙包围上来,他已走了。众剑仙见顽石大师伤势甚重,昏迷不醒,当下由醉道人、髯仙李元化二人驾剑光将她背回辟邪村去,设法医救。这里众人便去帮助二老会战晓月禅师。暂且不提。

  金眼狒狒左清虚、追魂童子萧泰、无发仙吕元子原是被赤焰道人强迫邀来,见赤焰道人一死,峨眉势盛,知道难以讨得便宜,不等交手就溜走了。这时战场上,慈云寺方面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晓月禅师、金身罗汉法元、天池上人、游龙子韦少少、钟先生,与二老、苦行头陀及各位剑仙拼命相持。晓月禅师见自己带来的这许多人,不到几个时辰,消灭大半,又是惭愧,又是忿恨。自己的剑光敌住追云叟已经显出高低,若非钟先生的剑光相助,早已失败。明知今天这场战事绝对讨不了半点便宜,只是自己请来的帮手,都在奋勇相持,如何好意思败走。后来见敌人的生力军越来越多,声势大盛。那峨眉派中小一辈的剑仙,更是狡猾不过,他们受了素因大师的指点,知道敌人剑光厉害,并不明张旗鼓上前助战,只在远处站立旁观,看出晓月禅师等的一丝破绽,各人便把剑光从斜刺里飞将过来。等到敌人收剑回来迎敌,他们又立时收剑逃走。晓月禅师等欲待追赶,又被二老、苦行头陀同长一辈剑仙的剑光苦苦跟定。似这样出没无常,左右前后尽是敌人,把晓月禅师同金身罗汉法元累了个神倦力竭,疲于奔命。

  不一会儿工夫,法元的剑光突被元元大师的剑光压住。朱文在远方看出便宜,将虹霓剑从法元脑后飞来。还算法元剑术高强,久经大敌,知道事情不妙,连忙使劲从丹田内运用五行真气,朝着自己的剑光用力一吸,将元元大师压住的数十道红线,猛地往回一收,元元大师的剑光一震动间,被法元将剑收回。刚敌住朱文飞来的虹霓剑时,元元大师、素因大师两口飞剑当头又到。法元见危机四布,顾不得丢脸,将足一登,收回他的数十道红线,破空而去。众剑仙也不去追赶,任他逃走了。

  晓月禅师见法元被一小女孩赶走,更加着忙,暗骂道:“你们这一班小畜生,倚势逞强,以多为胜。异日一旦狭路相逢,管教你等死无葬身之地便了!”二老与苦行头陀若论本领,早就将晓月禅师擒住。皆因他请来的这四个帮手,俱是昆仑派中有名人物,知非禅师等的师父一元祖师与憨僧空了,俱都护短;况且闻说知非禅师此来,系碍于晓月禅师情面,非出本心。故不愿当面显出高低,与昆仑派结恨。知道晓月禅师早晚必应长眉真人的遗言,受石匣中家法制裁。此时却是劫数未到,乐得让他多活几天。因此只用剑光将他困住,却由小一辈的剑仙去同他捣乱,让他力尽精疲,知难而退。

  谁知那游龙子韦少少却错会了意,疑心二老故意戏弄于他,不住地运动五行真气,朝着他那口剑上喷去,同矮叟朱梅对敌。朱梅起初原和追云叟一样心思,后来见游龙子韦少少不知好歹,不禁心中有气,暗想:“这样相持何时可了?不如给他一点厉害再说。”便把手朝着自己的剑光连指几指,登时化成无数道剑光,朝游龙子韦少少围上来。正好素因大师赶走法元,又一剑飞来。韦少少慌了手脚,神一散,被朱梅几条剑光一绞,立时将他的剑光绞为两段。素因大师的剑乘机当头落下。朱梅见韦少少危机系于一发,不愿结仇,急忙飞剑挡住。韦少少知道性命难保,长叹一声,瞑目待死。忽然觉得半晌不见动静,睁眼看时,只见矮叟朱梅笑嘻嘻地站在面前,向他说道:“老朽一时收剑不住,误伤尊剑,韦道友休得介意,改日造门负荆吧。”韦少少闻言,满面羞惭,答道:“朱道友手下留情,再行相见。”说罢,也不同别人说话,站起身来,御风而去。

  晓月禅师见韦少少也被人破了飞剑逃走,越加惊慌。忽听追云叟笑道:“老禅师,你看慈云寺已破,你的人死散逃亡,还不回头是岸,等待何时?”晓月禅师急忙回头一看,只见慈云寺那面火光照天,知道自己心愿成为梦想,不禁咬牙痛恨。当下把心一横,暗生毒计,一面拼命迎敌,一面便把他师父哈哈老祖传的妖术十二都天神煞使将出来。这十二都天神煞非常厉害,哈哈老祖传授时节,曾说这种魔法非同小可,施展一回,便要减寿一纪,或者遭遇重劫一次,不到性命交关之际,万万不能轻易使用。今日实在是恼羞成怒,才使出这拼命急招。当下将头上短发抓下一把,含在口中,将舌尖咬破,口中念念有词,朝着战场上众剑仙喷去。立时便觉阴云密布,一团绿火拥着千百条火龙,朝着众剑仙身上飞来。知非禅师等三人见韦少少已被矮叟朱梅破了飞剑,又悔又气,又恨矮叟朱梅不讲交情:“难道你就没听你们来人回报,不知我等俱是为情面所拘,非由本意?”矮叟朱梅这一剑,从此便与昆仑派结下深仇。这且不提。

  话说知非禅师、天池上人、钟先生三人,虽然忿恨矮叟朱梅,但是皆知二老与苦行头陀的厉害,万无胜理,早想借台阶就下,正苦没有机会。忽见晓月禅师使用都天神煞,知道他情急无奈,这种妖法非常厉害,恐怕剑光受了污染,便同时向对面敌人说道:“我等三人与诸位道友比剑,胜负难分。如今晓月禅师用法术同诸位道友一较短长,我等暂时告退,他年有缘再相见吧。”说罢,各人收了剑光,退将下来。二老连忙约束众人,休要追赶。

  这时绿火乌云已向众剑仙头上罩下,二老、苦行头陀忙唤众剑仙先驾剑光回玉清观去。众剑仙闻言,忙往后退。朱文倚仗自己有宝镜护体,不但不退,还抢着迎上前去。谁想晓月禅师的妖法非比寻常,朱文前面绿火阴云虽被宝镜光华挡住,不能前进,旁边的绿火阴云却围将上来。矮叟朱梅见朱文涉险,想上前拉她回来,已来不及了。那晓月禅师施出妖法后,见对阵上众剑仙后退,只留下二老同苦行头陀三人。当他正驱着妖法前进之时,忽见二老身后飞出个少年女子,手拿着一面宝镜,一手发出一道剑光,镜面发出数十丈五彩光华,将他的阴云绿火冲开一条甬道。晓月禅师暗自笑道:“无怪他三人不退,原来想借这女子的镜子,来破我的法术,岂非是在做梦?”他见正面有五彩光华挡住去路,便将身子隐在阴云绿火之中,从斜刺里飞近朱文左侧,口中念念有词,一口血喷将过去。朱文立时觉得天旋地转,晕倒在地。晓月禅师迈步近前,正要用剑取朱文首级,忽见眼前两道金光一耀,急忙飞身往旁边一跃。就在这一腾挪间,眼看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孩,手舞两道金光,将地上那个女孩救去。他这十二都天神煞,乃是极厉害的妖法,普通飞剑遇上便成顽铁,不知这个小孩的剑光,何以不怕邪污?好生不解。不由心中大怒,急忙从阴云绿火中追上前去。正待在那小孩身后再行施法,忽然震天的一个霹雳,接着一团雷火,从对阵上发将出来,立刻阴云四散,绿火潜消。同时天空中也是浮翳一空,清光大放。一轮明月,正从小山脚下渐渐升起,照得四野清澈,寒光如昼。那晓月禅师被这雷声一震,内心受了妖法的反应,晕倒在地。等到醒来时,已睡在南川金佛寺方丈室内禅床之上。原来他使用邪术时,知非禅师等知他虽用绝招,仍难讨好,不忍心看他灭亡,把数百年功行付于一旦,便在远处瞭望。及至见他被苦行头陀的太乙神雷震倒,知非禅师、天池上人双双飞到战场,口中说道:“诸位道友,不为已甚吧。”说罢,便将他夹在胁下,同了钟先生,将他带回金佛寺,用丹药医治,调养数月,才得痊愈。从此,与峨眉派结下的仇恨愈发深重。这且不提。

  至于金蝉何以不怕妖法,其中有几种原因,待我道来。原来金蝉同朱文两人,只差三两岁年纪。餐霞大师与金蝉前身的母亲妙一夫人荀兰因,原是同道至好,一个在九华,一个在黄山,相隔不远,双方来往非常亲密。彼时金蝉与朱文都在六七岁光景,各人受了母亲的传授,从小就在山中学习轻身之术,两小无猜,彼此情投意合。起初还是随着大人来往,后来感情日深,每隔些日,不是你来寻我,便是我来寻你,青梅竹马,耳鬓厮磨,一混就是十来年。二人天生异质,生长名山,虽不懂得什么儿女私情,可是双方只要隔两三天不见,就仿佛短了什么似的。似这样无形中便种下了爱根。妙一夫人与餐霞大师知前缘注定,也不去干涉他们,任他二人往来自在,只对于他们的功课并不放松就是了。他们这一对金童玉女,既有剑仙做母师姊妹,自己本身又是生就仙根仙骨,小小年纪便练成一身惊人本领。分住在黄山、九华这洞天福地的一双两好,每日做完功课,手拉手,满山中去探幽选胜,斗草寻芳,越岭探山,追飞逐走。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男女之爱,那干净纯洁的心灵,偏偏融成一片,兀自纠结不开。及至朱文中了蓝枭的白骨箭,服了芝血以后,忽然大彻大悟。加以年事已长,渐渐懂得避嫌,不肯和金蝉亲近。金蝉本有些小孩子脾气,他见朱文无端同他冷淡,疑心是自己无意中开罪于她,不住地向朱文赔话。朱文总说:“没有什么开罪。我近因自己本领不济,要想用功练剑,没有工夫再陪你玩,请你不要见怪。”金蝉闻言,哪里肯信,仍是时常问长问短。朱文见他老是麻烦,后来索性不见他面,也不到九华来玩。金蝉本是小孩脾气,也赌气不再寻她。朱文又觉好端端地拒人于千里之外,未免叫人难堪。可是金蝉不来,也未便再去寻他赔话。后来灵云姊弟奉了母亲妙一夫人之命,叫他二人同白侠孙南到黄山见餐霞大师,约朱文同女空空吴文琪下山,到成都参加破慈云寺。等到破寺之后,各人不必回山,就在人间修炼那道家的三千外功,顺便替汉族同胞出些不平之气。五人领命下山时,金蝉见朱文仍不大理他,又难过,又生气。且喜到了成都,同门小弟兄姊妹甚多,尚不十分寂寞,索性同朱文拗到底,看看谁先理谁,二人平日大不似从前亲近。此次同慈云寺一干人交锋,金蝉见朱文到处立功,为她高兴。当他知道今日敌人方面能手甚多,又替她担心。后来会战晓月禅师同昆仑四友,小辈弟兄们受了素因大师的指教,只在远处放放冷剑,并不上前。灵云更是怕金蝉涉险,寸步不离,他连飞剑都使不出去。正觉着没有兴味,忽见慈云寺火光照天,接着昆仑四友收回剑光,晓月禅师施展妖法。灵云正要拉金蝉回辟邪村去,偏偏朱文倚仗天遁镜,可以以正压邪,便飞身进入阴云绿火之中。矮叟朱梅一把没有拉住她,知道朱文危险,忙喊苦行头陀快破妖法,不然朱文性命难保。金蝉一听是朱文性命难保,一着急,也顾不得说话,脚一蹬,也飞进绿火中去。此时朱文晕死在地,正赶上晓月禅师放出剑光,要取朱文的性命。金蝉不管三七二十一,剑光一指,两道金光如蛟龙一般,飞向晓月禅师头上。就在晓月禅师一腾挪间,就地上抱起朱文逃将回来。还未到达地点时,那苦行头陀已将太乙神雷放出,破了妖法。晓月禅师却被知非禅师、天池上人等救回山去。

  金蝉忙看怀中的朱文,已是面如金纸,牙关紧闭,一阵伤心,几乎落下泪来。矮叟朱梅忙道:“尔等休得惊慌,快背回观中去,等我回来时再说。”正说着,忽见慈云寺那面一朵红云,照得四野鲜红如血。二老见状大惊,忙对众人说道:“各位道友同门下弟子,一半将吴道友尸身抬回玉清观去,一半速将战场上死尸化去,再行回观。对于受伤的人,不要惊慌,等我三人回来再说。”说罢,二老与苦行头陀将身一晃,顷刻间已到了慈云寺内。

  这时破寺的几位剑仙,正在九死一生之际,见二老与苦行头陀到来,心中大喜。同时又听空中一声佛号,声如洪钟,一道金光过去,又降下一位女尼姑来。敌人见凭空来了这几位前辈有名剑仙,有知道厉害的,一个个四散奔逃不迭。这是怎么回事呢?这一情节热闹,头绪繁多,作者一支秃笔,大有应接不暇之势,所以有的须用补叙之笔。这一回结束之后,便要归入峨眉七友七个小剑仙的本传,较诸以前回目尤为惊险新奇。这且不言。

  第四十回 烟云尽扫 同返辟邪村 毒瘴全消 大破慈云寺

  话说玉清大师、万里飞虹佟元奇率领笑和尚、白侠孙南、周轻云一行五人,等晓月禅师同二老动手时,便按照预定方略,飞身到了慈云寺大殿院中降下。笑和尚曾来过两次,轻车熟路,他想在人前卖弄,头一晃,便隐身往后殿中去。万里飞虹佟元奇乃是前辈剑仙,不愿暗中袭人,便一声大喝道:“无知淫孽,速来纳命!”话言未了,只见从殿内飞出两道灰色剑光,紧接着出来两个高大和尚。佟元奇哈哈大笑道:“微末道行,也敢在人前卖弄!”手指处,一道白光过去,将那两道灰色的剑光斩为两截。两个凶僧见来人厉害,正待逃走,被佟元奇的剑光拦腰一绕,立时将二人腰斩成四个半截。这两个凶僧正是大力金刚慧明、多目金刚慧性。二人在智通门下,也不知做了多少淫恶不法之事,终究难逃惨死。可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殿中还有几个凶僧,见有敌人从空而降,知道来者不善。一面由慧明、慧性二人迎敌;那不会剑术的,便撞起警钟来。智通正同明珠禅师、飞天夜叉马觉、铁掌仙祝鹗、霹雳手尉迟元几个人在后殿谈心,忽听警钟连响,知有敌人到来。明珠禅师与飞天夜叉马觉二人首先站起,飞身到了前殿。只见庭心内站定一个相貌清奇的道者,一个妙年女尼,一个浑身穿黑的幼年美女,同一个英姿飒爽的白衣少年。四大金刚中的慧明、慧性二人,业已尸横就地。不由心中大怒,也不及说话,便同马觉二人各把飞剑放将出来。当下佟元奇接战明珠禅师,玉清大师接战飞天夜叉马觉。一道金光、一道白光与两道青光绞成一片。

  轻云、孙南二人就趁空往殿内去搜索余党,走进殿中一看,业已逃了个干净。原来慈云寺内的四大金刚、十八罗汉,虽然个个本领高强,但是学成剑术的只有慧能、慧明、慧行、慧性四人。今日原是慧明、慧性同九个凶僧在前殿值日,那九个凶僧见慧明、慧性两个会剑术的师兄,同敌人才一照面便遭惨死,知道自己血肉之躯绝非剑仙敌手,不敢再从殿前逃走,于是放下钟槌,一个个从弥勒佛身后逃往后殿去了。轻云、孙南见殿内凶僧俱已逃走,知道慈云寺机关密布,便不着地,飞身由殿后穿出,见面前又是一个大天井,两旁有四株柏树。正要向前搜索,忽听有人骂道:“大胆小狗男女,敢来此地送死!不要走,吃我一剑。”话言未了,从殿角西边的月亮门内飞出一道黄光。白侠孙南更不怠慢,把口一张,一道白光飞将过去,将来人飞剑敌住。轻云正要上前相助,只见东边月亮门内又走出两个高大凶僧。一个口中说道:“师兄休要放走这两个雏儿,快些将她擒住,好与师父晚间受用。”言还未了,各将一道半灰不白的剑光飞将出来。轻云见这两个凶僧出言无状,心中大怒,正要向前动手。忽见面前有一个七八尺长短的东西,从东边月亮门内飞将起来,把轻云吓了一跳,疑心是敌人又使什么妖法。顾不得取凶僧性命,先用剑光将自己全身罩住。一面定睛看时,飞上去的那一个东西,却是一个被绑的活人,正迎着前面两个凶僧的剑光,被斩成三段,倒下地来。接着面前一晃,笑和尚已站在面前,手一指,便有一道金光将那两个凶僧的剑光迎住。一面口中喊道:“周师姊,这两个贼和尚交与我来对付,请你到前面去擒那智通贼和尚吧。”轻云见这三个敌人并非能手,估量笑和尚同孙南能占上风,本想让笑和尚立功,因恼恨其中一个凶僧出言无状,也不还言,左肩摇处,一道青光电也似的朝那说话的凶僧飞将过去。那凶僧见轻云剑光来势太猛,急忙收回剑光抵挡时,谁想来人的剑光厉害,才一接触,便分为两段,那剑光更不停留,直朝他顶门落下。知道不妙,想逃走已来不及,只喊得半个“哎呀”,已被轻云飞剑当头落下,将他端端正正劈成两个半边,做声不得。笑和尚见轻云已斩却一个凶僧,忙喊道:“周师姊手下留情,好歹将这个留与我玩玩吧。”轻云的恶气已消,不再赶尽杀绝,便飞身仍回前殿去了。那被杀的凶憎正是多臂金刚慧行,他同无敌金刚慧能奉命看守中殿,忽警钟连响,便飞身出来。看见来人年幼,又长得十分美丽,不知死到临头,便向慧能说了两句便宜话,才惹下这杀身之祸。

  那笑和尚一到寺中,便用无形剑遁到了后殿。他只能用剑遁隐形,不能隐形用剑,见智通室内人多,不敢妄动。正要想法动手,忽听警钟连响,先是明珠禅师、飞天夜叉马觉飞身出去,接着智通也跟了出去。室内只剩下霹雳手尉迟元与铁掌仙祝鹗。那祝鹗的剑,已在前天被轻云所破,他本想回山炼剑,再来报仇。智通总觉过意不去,知道他失了飞剑,已不能御剑飞行,怕中途遇见峨眉门下的人,再出差错,故此好意留他,同峨眉比剑后,再亲自送他回山。祝鹗见智通情意殷殷,又贪图寺中女色,便又住了下来。今日晓月禅师带领众人去后,不多一会儿便听警钟连响,明珠禅师等先后出去迎敌,尉迟元本要同去,祝鹗忙使个眼色止住。智通走后,祝鹗道:“尉迟师兄,我看峨眉势盛,今日分明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凶多吉少。我又失了飞剑,回山路途遥远。师兄如念同门之情,我二人不如同时不辞而别,逃出之后,用你的飞剑,将我带回山去,以免玉石俱焚,异日再设法报仇,岂不是好?”尉迟元道:“谁说不是?不过我等受人聘请,不到终场而走,万一晓月禅师等破了辟邪村回来,异日何颜再见大家之面?现在来的敌人强弱不知,莫如你且在此等候,待我到前面看一个虚实。如果来者是无能之辈,就上前帮助擒拿;如果来人厉害,我便回来,同你逃走也还不迟。你意如何?”祝鹗也觉言之有理,便依言行事。谁想尉迟元才一转身,便被笑和尚用分筋错骨法将祝鹗点倒,用绳捆好。本想将他生擒回去,刚出月亮门,便看见两个凶僧和尉迟元正同孙南、轻云对敌。他便嫌生擒累赘,当下把祝鹗朝二凶僧的飞剑抛了过去,接着自己也放出飞剑迎敌。那慧能先已被笑和尚斩去一只手臂,知道他的厉害,又见慧行才一照面,便被周轻云所斩,吓了个胆落魂飞,怎敢应战。本想借剑光逃走,谁想笑和尚同他开定了玩笑,也不伤他性命,只将他圈住。慧能的剑光渐渐被笑和尚的金光压迫得光彩全消,逼得气喘吁吁。他知道性命难保,一面拼命支持,一面跪下地来,直喊“小佛爷饶命”不止。笑和尚长到这么大,从无人向他拜跪过,见慧能这般苦苦跪求,便动了恻隐之心,按住剑光说道:“饶你不难,你须要与我跪在这里,不许走动。等我擒住你那贼和尚师父,再行发落。如果不奉我命,私自逃走,无论你跑出多远,我的飞剑也能斩你。”慧能但求活命,便满口应承下来。

  笑和尚制服了慧能,正要上前帮助孙南擒那尉迟元,忽见尉迟元大喊一声道:“峨眉门下,休要赶尽杀绝。我去了。”话言未了,尉迟元已经收回剑光,破空而起。笑和尚、孙南见敌人逃走,哪里容得,各人指挥剑光追上前去。忽见尉迟元手扬处,便有一溜火光直朝他二人打来。笑和尚见那团火光直奔孙南面门,知道厉害,来不及说话,将脚一蹬,纵到孙南面前,将孙南一推,二人同时纵出去有三丈高远。忽听耳旁咔嚓一声,庭前一株大柏树业被那团火光打断下来。抬头再看尉迟元时,业已逃走远了。

  原来尉迟元见孙南剑光厉害,自己用尽精神,才战得一个平手。又见祝鹗、慧行惨死,慧能投降,知道笑和尚更比孙南厉害。不敢再战下去,趁空逃走。他会一种邪术,名叫五行雷火梭,他的外号叫霹雳手就从这梭上得来。他见势已紧急,才用这最后的一个脱身之计,侥幸留得活命。逃出去有三五里地,回看敌人不来追赶,才放了宽心。缓了一缓气,正待前行,忽听对面空中有破空的声音,连忙留神朝前看时,知是本门道友,心中大喜,便驾剑光迎上前去。近前一看,来者乃是一僧一道。那和尚生得奇形怪状:头生两个大肉珠,分长在左右两额,脸上半边蓝,半边黄,鼻孔朝天,獠牙外露,穿了一件杏黄色的僧衣。那道人却长得十分清秀,面如少女,飘然有出尘之概。尉迟元认得来的这两个是他的同门师叔:那和尚是云南萨尔温山落魂谷的日月僧千晓;那道人便是五台派剑仙中最负盛名,在贵州天山岭万秀山隐居多年的玄都羽士林渊。尉迟元当下上前招呼。三人降下地来,尉迟元重又上前参拜。林渊便问尉迟元:“为何满面惊惶?”尉迟元不便隐瞒,把前事说了一遍。林渊听了,还未现于辞色。那日月僧千晓却不禁大怒,说道:“峨眉派这样仗势欺人,岂能与他甘休!我等急速前去帮助智通,先将来的这几个小业障处死,然后再往辟邪村去助晓月禅师,与他等决一存亡便了。”

  这一僧一道,自从他们的师父混元祖师在峨眉斗剑死去后,隐居云贵南疆,一意潜修,多年不履尘世,五台派中人久已不知他们的下落。十年前尉迟元的师父蕉衫道人坐化时,他二人不知从何得信,赶去送别。因见洞庭湖烟波浩渺,便在尉迟元洞中住了半年,才行走去。行时是不辞而别,所以尉迟元也不知他二人的住处。此次同峨眉派斗剑,原是万妙仙姑许飞娘在暗中策动,不知怎的居然被她打听出他二人的住所。因自己不便前去,便托昔日日月僧的好友阴长泰,带了许飞娘一封极恳切动人的信。先说自己年来卧薪尝胆的苦况,以及暂时不能出面的原故。又说到场的人都将是重要人物,倘能侥幸战胜,大可剪去峨眉派许多羽翼。同时请他二人同晓月禅师主持,就此召集旧日先后辈同门,把门户光大起来,根基立定后,再正式寻峨眉派报祖师爷的血海深仇。务必请他二人到场,以免失败等语。日月僧接信后,很表同情。阴长泰告辞走后,日月僧便拿飞娘的信,去寻玄都羽士林渊商量。林渊为人深沉而有智谋,明白飞娘胸怀大志,想借机会重兴五台派,拿众人先去试刀。又知峨眉派能人多,不好对付。自己这些年来虽然功行精进,仍无必胜把握。因为飞娘词意恳切,非常得体,不好意思公然说“不去”二字,只是延搁。直到十四这天,经不起日月僧再三催逼,林渊想了一想,打好算盘,才同日月僧由南疆动身。他的原意以为双方仍照上回峨眉斗剑一样,必是又在清晨动手。南疆到成都也有上千里的途程,纵然驾剑飞行,到了那里也将近夜间,如果晓月禅师正占上风,乐得送一个顺水人情;否则也可知难而退。偏偏不知死活的日月僧,只是一味催他快走,将近黄昏时分,便离慈云寺不远。遇见尉迟元,说起寺中情形,便知难以讨好。估量这暗中来破寺的敌人,定没有几个能手,日月僧提议先到慈云寺,正合他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