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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影的进度很顺利。

  有优秀的蓝本在,故事改编难度不算大。林琼的剧本刚交上去,就得到了原作者和匡四维的肯定。

  原著《风的耳朵》讲的是上世纪末的故事,落魄的男人和聋女之间坎坷的爱情,和他们同样坎坷的音乐之路:

  小混混万风周游在女人间的缝隙里,经常在广场见到一个女人,背着一个巨大的琴包在那里晒太阳。他对那个琴包很感兴趣,却迟迟没有上去和这个人搭话。直到他发现另一个人也盯上了她——那是个小偷,趁着广场上人少的时候,偷走了女人的琴包,她却一无所觉。

  万风的人生,是从他生平的第一次见义勇为开始的。

  匡四维并不打算老老实实按原著的那个时代拍摄,这也是他一直对其它剧本不满意的原因。

  而林琼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即便是在现代社会,原著中的刻板印象、原生家庭的伤害以及残疾人的不便都真实存在。

  一个更加现代化的故事,也会让现在的观众更有代入感,更有共鸣。

  剧本一经敲定,开机的时间也就定了下来。

  邹彦生那边的官司进入中期,他本人自然也得开始为即将开拍的电影做准备。

  时间步入五月,在苏小展忌日那天,林琼和邹彦生去祭拜小展。

  林琼头一回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无奈。

  一路上他小心翼翼,怕邹彦生触景伤情。但事实证明邹彦生的内心比他强大多了,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就神色如常,甚至问起了晚上想吃什么的话题。

  林琼配合着说:“好久没吃盐焗虾了。”

  邹彦生笑了:“回去我做给你吃。”

  然而他们到底没能两个人单独用晚饭,因为小刘和顾枝蔓又来了。

  顾枝蔓特意留了个好消息,带到饭桌上亲自说给他:“六月的玉兰奖,《边缘之门》两项提名,你占了个最佳男配。”

  邹彦生和顾枝蔓相对冷静很多,不过小刘却很激动。

  这是邹彦生拿的第一个没有任何水分的奖。

  《边缘之门》同时被提名的奖项还有最佳编剧和最佳摄影奖。

  小刘觉得奇怪:“居然没有提名最佳导演啊。”

  或许李萃已经不需要奖项来证明自己。林琼说出自己的猜想:“李导执意要拍这个剧,可能只是想证明,悬疑未死吧。”

  他也确实做到了。

  林琼注意了一下最佳男配角的几个角色,有《八零年代小夫妻》里的重要配角,还有两个古装电视剧和一个科幻小说改编剧。里面最受欢迎也最颠覆性的角色就是晟铭。

  林琼完全把玉兰奖看做了囊中之物。

  结果不出意料,邹彦生的确拿到了这个奖。

  他发表感言的时候,林琼看起来格外兴奋。颁奖晚会结束后,林琼问邹彦生是什么感想,邹彦生淡淡笑着,回答当然是高兴。

  “不过我更想,”邹彦生不无遗憾,“和我一起拿奖的是你。”

  这倒不是没有机会。

  林琼对马上筹拍的新电影充满信心。不过小刘打趣他,刚交的男朋友要去和别人组cp,心里是什么滋味。

  林琼笑了,耸肩:“能有什么滋味,他们这个play里还有我的一环呢。”

  不过当看见邹彦生和贺菱贴在一起拍宣传海报的时候,林琼没法否认,他心里有那么一咪咪的酸。

  从前没有这种意识,现在意识到了,感觉还挺微妙。

  林琼头一次觉得,他好像还挺喜欢邹彦生的。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于是对小刘说:“你拉我的手试试。”

  小刘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林琼又说:“现在你放开。”

  小刘于是又放开。但下一瞬间,她的手又被林琼抓了回去。林琼笑着说:“抓住你了。”

  小刘:“…………”

  林琼松开她,表情自然,并说:“别告诉邹彦生,怕他看见了又闹情绪。”

  小刘:“…………”

  到底谁才是play的一环啊。

  电影的总拍摄时间并不长,但过程断断续续的,六月底开机,拖拉到十月才算拍完。期间主要是邹彦生的两桩官司在绊脚,邹彦生亲自出庭,和律师配合,两场皆胜诉。

  这件事让那些喜欢追着邹彦生拍的狗仔们都消停了不少。

  用小刘的话说就是,天凉了,苍蝇都快死绝了。

  林琼能感觉到邹彦生的情绪并没有因为赢了官司就高涨。毕竟对他来说,这已经是很糟糕的结果了。

  不过邹彦生表现得很平静,除了林琼,没有人会发现哪里不对劲。

  邹彦生对情绪的收放已经到了境界,哪怕情绪不高,也能正常入戏。林琼在旁边看着拍摄,他曾经期盼的事情终于实现了——邹彦生的确用上了他的大杀器。

  那双总是含着故事和情绪的眼睛。

  狭窄的廉租房里,他饰演的男主万风和母亲爆发了争吵。

  母亲喝醉了酒,听万风说想攒钱去学音乐,想考音乐学院。她嘲讽万风是痴心妄想,有这个心思不如像从前那样,傍点有钱的小姑娘,骗点生活费回来。

  “你就这张脸还值点钱,还是老娘我给的!”

  这不是万风第一次面对这样的诋毁,老实说,他应该听习惯了。

  从十几年前开始,从这个傻女人被抛弃却毫无办法、自怨自艾,一次又一次依靠男人,又一次一次被男人抛弃开始。

  他曾经恨过,为什么这个女人不干脆狠心,把他扔了,至少不会被那些男人嫌弃她有个拖油瓶,能过两年好日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有气就往他身上撒,互相拖累,互相折磨。

  “你被那个聋子带歪了,她是想害你!她自己过得不顺心,就想骗你去做什么音乐梦!那瞎子非要说你有天分,那她掏钱啊!她掏钱给你没有!”

  万风的拳头捏了起来,恨恨地看着眼前这个形容憔悴,酒气熏天,早已没了姿色,疯疯癫癫的女人。他能忍受辱骂,却受不了别人侮辱那个人。

  盛怒之下,他一把将这个生养他的女人掼在墙上。

  那种绝望而破碎的感情,在精神上被亲生母亲抛弃的无助,在四个机位中定格。

  那已经不像是演的。

  林琼忍不住想,邹彦生流露出这些情绪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电影杀青后,林琼陪邹彦生去看望余芝。邹彦生已经半年没有来过了,他忙得不可开交,往常都是顾枝蔓抽空来替他探望。

  余芝还是老样子,睡颜安稳,好像世界上的一切纠纷已经和她无关。

  邹彦生照旧听护士报告余芝的情况。林琼就坐在床头,翻看床头桌上摆着的护理记录。

  记录很详尽,看得出这个机构的确足够细心。而且从上面的喂食记录看,余芝还具有轻微的吞咽功能,所以可以喂流食。她甚至还有生理期。

  除了大脑在强制休眠,余芝的其他机能几乎都是正常的。

  林琼心里有些惋惜。

  他莫名想到了林珏,想到那天林珏在电话里带着哭腔说的:你总有一天会拥有自己的生活。

  他看得入神,连邹彦生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都不知道。

  “想什么呢?”邹彦生从他后面搂住他的肩膀,偌大一个人影热乎乎地笼罩了他,呼吸也浅浅地铺洒在他耳侧。

  “没……”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邹彦生亲了亲嘴唇。

  “当着你妈的面,你也不害臊。”林琼嗤了一声。

  邹彦生笑了笑。

  “哪怕她现在睁着眼睛,我也想这么亲你。”邹彦生轻声慢语,“何况她现在看不见,我们就是做点什么,也没什么好害臊的。”

  嘴里说着话,他的手却已经往下伸,牢牢扣住了林琼的两只手。

  林琼哆嗦了一下,手心开始迅速地发汗,发烫。

  邹彦生的话还唤起了他的一些回忆。

  确定心意之后,两个人迅速变成了亲一下都是家常便饭的亲密关系。

  在那之后,亲吻之上的事,他们也做过。

  比如□□一下□□啊之类的。

  可令人奇怪的是,再动情的时候,邹彦生也没有突破最后一步。

  邹彦生追求他的时候看起来那么猴急,又是买情.趣用品暗示,又是不惜用肉體来勾引,可实际上他却一直没做出侵.犯性的行动。

  忙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但也没忙到那个地步。

  何况邹彦生一直也有需求,并没有认真当个柳下惠。

  这种情况,换作一般人都挺难理解的。

  不过林琼对于他选的对象是个变态这件事,有相当的了解。

  变态的思维总是不能用常理来推论。

  邹彦生就像个养尊处优的食客,他欣赏食物,给食物赋予审美,细嚼慢咽,从冷盘吃到正餐。

  林琼总觉得邹彦生不是不想吃,而是在等一个时间。

  一个充满仪式感的场合。

  邹彦生会把他当成一个礼物,等到那一天再正式拆开,然后“送给”他自己。

  之前林琼以为这个时间会是邹彦生第一次拿玉兰奖的那天,然而邹彦生对那个时间好像不是很满意。

  而现在,他很不凑巧地想起来,再过两天,就是邹彦生的生日。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